第二百五十六章 點睛之筆

　　馬老爺子年紀已經很大了，應該比周離已故的爺爺還大壹輪左右，他滿頭稀疏的白發，戴著老花鏡目不轉睛的盯著棋盤，整個人都透出思索之色，甚至讓周離有些不忍。
　　壹邊想，他還壹邊輕微的呢喃著。
　　“嘶~~”
　　“哎呀……”
　　“這個……我這麽走？”
　　“要不得……”
　　“這麽走？告壹哈！”
　　“李家妹子，該妳了！”
　　“將軍！”楠哥手機裏傳來壹道輕微的女聲，她馬上不動聲色的將音量關掉，並擡起眼看。
　　馬老爺子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依然認真的註視著棋盤。
　　“將軍！”楠哥說。
　　“嗯……”
　　馬老爺子註視棋盤良久，目光到處看，最終直起身，兩手壹拍並攤開——
　　“哦！豁！輸了！”
　　“嘿嘿嘿~~”楠哥竊笑，又扭頭看身邊的周離，馬上收到了周離送來的白眼，但她只當這是周離這個有些奇怪的人表達愛意的奇怪方式了，於是依然笑嘻嘻的朝他眨眼，“我厲害吧？”
　　“……”
　　“嗯？”
　　“厲害。”
　　周離說完就深深低下了頭，手上斜刀壹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有著難以言述的治愈感，可以將他心中對於馬老爺子的虧欠洗凈——不是他助楠為虐，他也只是明哲保身而已。
　　“沙、沙……”
　　他手上雕的是壹只卡通貓，線條柔和簡單，已快出成品了，有幾分神似團子。
　　木屑落了壹地。
　　馬老爺子收起象棋進屋去了。
　　楠哥則弓著腰、挪動著椅子坐到他邊上，盯著他手上的卡通貓：“不錯不錯，有點神韻，什麽時候可以有馬大爺的水平呢？”
　　“差得遠。”
　　“那什麽時候可以雕人像呢？”
　　“……我雕了壹個卡通的妳，過兩天給妳拿過來，失敗了就算了。”周離說。
　　“懂事！”
　　馬老爺子也出來了，拿著雕了幾天的半成品，壹把鏟刀、壹把蝴蝶刀和壹把開眉刀，笑呵呵的坐到之前下棋的位置上說：“外邊光線要好點，妳們莫管我……”
　　他現在雕的還是那個女子像。
　　近壹個月來，他已經雕了四個女子像了，其中三個都燒掉了，只有壹個留了下來——他覺得那壹個比放在架子上的雕得更好，於是將架子上的燒掉了，將那壹個換了上去。
　　聽他說他雕這個人像已經很多年了，都成習慣了。
　　或許就是這樣數十年如壹日的重復打磨，才有了那樣令人驚艷的作品吧。
　　只是周離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他覺得其他的也雕得很好的，就算不拿去賣錢，拿去送人也比扔爐子裏燒掉來得好吧。
　　壹邊雕著，馬老爺子哼起了曲兒，這是他的習慣了，哼的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天仙配。
　　他只哼調子，沒有詞兒。
　　周離也習慣性的擡頭往前瞄了眼。
　　越過院子可以看到楠哥的家門，同時她的校長大伯，還有二伯也住在這裏。周離每天來這裏都會有些提心吊膽，忍不住在腦中幻想遇到楠哥親戚的場景。
　　“enmmm……”
　　他連忙低下頭認真雕刻起來。
　　楠哥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能不能給我雕把手槍？沙漠之鷹那種，或者左輪，步槍也行，等疫情過了我去接我小侄兒放學用得上。”
　　聽不見聽不見……
　　晚上。
　　周離將雕好的成品拿到團子面前，很期待的看著她：“妳看這是什麽？”
　　這個雕像他是經過認真的構思立意的，在馬老爺子的指導下，他雕刻得很是細膩，即使如此都還出現了兩個失敗品。現在這個成品已經過了打磨修光，已然可以用於收藏了。
　　“壹坨木頭。”
　　團子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著雕像。
　　“什麽木頭？”
　　“像只貓。”
　　“什麽貓呢？”
　　“……這不是團子大人的。”團子聽懂了周離的話，她往後退了兩步，還晃了晃小腦袋。
　　“……就是的。”周離糾正她說。
　　“不是。”
　　“為什麽？我很傷心。”
　　“團子大人才不是這樣的！”團子看著雕像，又搖了下頭，語氣篤定，“光不溜秋，黃黃的，團子大人是很好看的，身上長著有毛的，是白的，有花花。”
　　“木雕就是這樣的。”
　　“反正不是團子大人。”
　　“妳看——”
　　幸好周離早有準備，他把木雕翻過來，底部赫然刻著‘團子大人’四個字：“這裏寫著呢。”
　　“團子大人不認識字。”
　　“沒關系，團、子、大、人。”
　　“不聽不聽！”
　　“……”
　　周離實在太傷心了，虧他還買了上好的黃楊木來著，花了不少的錢和好多心思。
　　終究是錯付了……
　　……
　　雁城的槐花又開了。
　　可惜這個小區附近沒有槐樹，周離都是昨天出去逛街的時候才看見槐花的。想壹想，他遇上槐序馬上就有整整壹周年了，這壹年的變化還真夠大的。
　　午飯時。
　　周離對姜姨說：“我明天要去壹個同學老家釣小龍蝦，可能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聞言，姜姨和老周對視了壹眼。
　　祝雙則和祝冰對視了下。
　　姜姨問道：“有哪些同學去啊？”
　　祝雙則說：“哪個同學啊？遠嗎？我也想去釣小龍蝦，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釣過小龍蝦。”
　　“很多同學都會去。”
　　“哦。”姜姨有些失望，“那妳要小心，水深了就要離水遠壹點，註意安全。”
　　“知道了。”
　　“哥！能不能帶上我？我能活躍氣氛，給妳們唱歌加油。”
　　“不好，別人都不認識妳。”
　　“噢……”
　　祝雙壹臉的失望。
　　回到房間，槐序立馬問他：“妳要回楠哥老家見家長了？”
　　“不是說了嗎。”周離很有耐心的又解釋了壹遍，“很多同學都會去。”
　　“那不是妳對姜姨說的嗎？”
　　“是啊。”
　　“我現在不太相信妳說的話了。”
　　“真是遺憾呢。”
　　“那我能去嗎？”
　　“正想跟妳說呢，妳去不去，還有張浩、康雪兒和江寒，妳要去的話就變成槐序的樣子。到時候就說我們是大學同學。”
　　“槐序的樣子……”
　　“就是姜姨和老周認識的槐序，或者隨便變成某個男的也可以。”周離說，“最好是槐序。”
　　“嗷！”
　　“都快五月了。”周離在床邊坐下，拿起自己雕的卡通版的楠哥上下打量起來，彈了下雕像的臉。
　　“五月？是不是我們第壹次見就是五月？”
　　“四月，四月底。”
　　“都壹年了……”
　　槐序忽然上上下下打量著周離：“壹晃眼妳都有女朋友了。”
　　周離：……
　　4月29。
　　周離來到楠哥家的店中。
　　楠哥依然親自給他們端了面來，然後笑著坐下來，看他們吃。
　　周離便把手伸進書包裏，摸出壹個雕像，也是黃楊木雕的。因為水平問題，他顯然不能像馬老爺子那樣直接按真人壹比壹來雕，而將之卡通化後，就不能嚴格要求外形的相似了。
　　只能說神似。
　　楠哥接過後立馬仔細打量了起來。
　　雕像上的小女生穿著修身的牛仔褲，有著壹雙大長腿，腳下踩著壹雙中幫的運動鞋，上衣看得出是壹件夾克，可能是牛仔的，但沒有上色。
　　頭發不長，在腦後紮了個小揪揪。
　　她雙手插在衣兜裏，神情有點欠揍。
　　周離將之做得像是動漫裏的紙片人，為此他這幾天參考了不少動漫。
　　“我本來想做個妳打籃球的雕像的，妳喜歡打籃球嘛，壹身球衣球褲，手上再拿個籃球。但是我壹想球衣球褲實在太難雕了。”周離都還在包裏摸索著，“這個雕像不是普通雕像，嚴格意義上來說它已經算得上是壹件小法器了，而且非常實用。”
　　“能幫我寫作業上網課嗎？”
　　“能驅蟲。”
　　“驅蟲？”
　　“壹些小蟲子，像是蚊子、蒼蠅，乃至蟑螂蜘蛛之類的，但像是老鼠和蛇就不行。”
　　“驅蚊好啊，正好夏天到了。”楠哥壹邊說著，壹邊盯著雕像頭頂，“頭頂怎麽有個洞？就是用來發射驅蚊的法力的嗎？”
　　“找到了！”
　　周離終於將手從包裏摸了出來，是壹個用紙層層包起來的小玩意兒。
　　他將之壹層層打開。
　　楠哥看得壹楞壹楞的，嘀咕道：“什麽東西弄得這麽神神秘秘的……嗯？壹個小木絲兒？”
　　準確來說，是壹根彎彎的、細細的小木絲。
　　“小心，它很脆弱。”
　　“真會玩……”
　　楠哥仿佛已意識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她眨巴著眼睛，看著周離小心撚起那根小木絲，向自己湊了過來，接著掰著自己手裏的木雕以將木雕的頭頂對準他，隨即將那根小木絲……插了進去。
　　雕像壹下就變得活靈活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