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陶湛憂思

　　其實孫尚香也見過陶湛，在很多年前，那時她還年少，而陶湛住在陸家，也只是壹名少女，在壹個春日的下午，她跟著姑姑進宮去見吳老夫人，那壹年陶湛十四歲，而孫尚香只有九歲。
　　陶湛見她臉色蒼白，原本艷麗的臉龐此時沒有了容光，看起來楚楚可憐，陶湛又想起當年見到的那個好武的小女孩，她心中不由湧起壹絲憐惜。
　　陶湛上前握住她的手，痛惜道：“妳何至於此？”
　　“妳……是誰？”孫尚香又小聲問道，陶湛的美貌讓她也心生好感。
　　陶湛柔聲道：“妳不認識我了嗎？十年前，我隨姑姑進吳王宮，去見妳的大娘，當時妳拿著壹把劍，硬要拉著我要去比武，結果被妳母親責罵，妳忘了嗎？”
　　孫尚香眼中有些疑惑，她低聲道：“好像有點印象，但記不清了。”
　　剛說到這，她眼睛壹亮，頓時想起來了，“妳……妳是陶。”
　　孫尚香眼睛裏又變得冷漠了，眼前這個女人不就是劉璟的妻子嗎？
　　“妳來做什麽？”孫尚香輕輕把她手推開了。
　　“我特地來看看妳，畢竟我姑姑也是江東人，和我是誰的妻子無關。”
　　陶湛嘆了口氣，又道：“妳有什麽要求，告訴我，我來幫妳，但妳不能再絕食了。”
　　孫尚香吃力道：“我……不想住在這裏，我要和江東士兵們壹起，和他們共患難，否則，我寧可死。”
　　陶湛沈默片刻道：“我答應妳，但前提是妳要恢復體力，兩天後，我會安排妳去戰俘營。”
　　孫尚香眼睛壹亮，抓住陶湛的手，“我們……壹言為定！”
　　陶湛心中嘆息壹聲，無奈道：“好吧！我們壹言為定。”
　　從院子裏出來，陶湛隨即對看守屯長道：“等她恢復兩天，送她去戰俘營吧！”
　　屯長嚇了壹大跳，慌忙道：“州牧不準把她送去別處。”
　　陶湛臉壹沈，“州牧那邊我自去解釋，我說的話妳敢不聽嗎？”
　　屯長無奈，只得躬身行壹禮，“卑職遵命！”
　　陶湛想了想又問道：“戰俘營主將是誰？”
　　“好像是李俊將軍。”
　　陶湛點點頭，吩咐道：“妳可告訴李俊將軍，就說是我的吩咐，要單獨安置尚香公主，不準任何戰俘或者任何男人接觸到她，我自然會派女侍衛去看守她，明白了嗎？”
　　屯長這才放心下來，其實他也是這個擔心，他連忙道：“請夫人放心，卑職壹定叮囑好李將軍。”
　　陶湛離開貴賓驛，雖然孫尚香表現出的強烈不合作態度讓她可以松口氣，但這件事卻引出了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擔憂，就像壹聲貓叫驚醒了沈睡中人。
　　這也是她嫁給劉璟的擔憂，她祖父曾拒絕過劉璟的求婚，理由是他們彼此的門第，使他們這門婚姻並不合適。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體會到祖父話語中的深意，隨著劉璟地位和日益提高，壹個商人之女很難承擔起州牧夫人這樣的重任，甚至他還會有更高的地位。
　　“去城外陶府！”陶湛嘆了口氣，她心中異常紛亂，此時她急需向祖父求計。
　　陶湛是側門進了陶府，非常低調，府中人皆不知她的到來，管家婆領著她快步向後院走去。
　　“老爺和二老爺都趕去樊城了，據說是州牧的要求。”
　　“州牧的要求？”陶湛停住了腳步，有些驚訝，她怎麽會不知道這件事。
　　管家婆連忙笑道：“老婢也只是聽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
　　陶湛心中越想越奇怪，她知道丈夫去襄陽是為了收復樊城，但怎麽會把父親和二叔都叫去樊城？
　　而且這種事情丈夫壹般都會給自己說壹聲，至少會打個招呼，怎麽這壹次自己卻壹點不知情呢？陶湛百思不得其解。
　　初夏時節的陽光更多是溫暖而不是炎熱，對於風燭殘年的陶烈，格外喜歡這樣的陽光，他不喜歡陰冷的房間，會讓他聯想到同樣陰冷的墓室，這種溫暖的陽光使他感到生機和生命力，每天大部分時間，他都會呆在後花園，靜靜品味生命中最後的陽光。
　　陶湛走到陽亭前，不由放慢了腳步，她看見了拄著拐杖的祖父正獨自壹人坐在有靠背的竹榻上，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稀疏的白發生，使他臉上的皺紋格外清晰，儼如壹輪輪歲月的痕跡。
　　不知為什麽，陶湛對祖父有壹種很深的依賴，他對人世間的深刻洞察讓陶湛感到壹種無形的力量，支撐著她，給她信心，總是在她最憂慮、最痛苦之時，她便想到了祖父。
　　陶湛在祖父面前輕輕跪下，握住他粗糙而蒼老的手，“祖父，孫女來看望妳了。”她小聲地呼喚著。
　　陶烈慢慢睜開眼，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純凈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慈愛地笑道：“是不是和夫君吵架，賭氣回娘了？”
　　“沒有，我就是來看看祖父！”
　　“來看看我，我很喜歡啊！”
　　陶烈掙紮著要坐起身，陶湛連忙扶起他，陶烈又看了看她，關切地問道：“孩子怎麽樣了，怎麽不帶來讓我看看？”
　　“今天沒有來得及，下次孫女壹定把他帶來。”
　　陶烈點了點頭，又緩緩道：“趁我現在頭腦還清醒，妳就說吧！發生了什麽事情。”
　　陶湛知道瞞不過祖父，她咬了壹下嘴唇道：“祖父，江東可能要和荊州和親了。”
　　“哦？這是好事啊！”陶烈微微笑道：“兩家結秦晉之好，可以止幹戈，爭鬥了幾十年，終於可以平息了。”
　　“可是……可是江東公主要進我府門，那孫女怎麽辦？”陶湛終於忍不住說出來心中的擔憂。
　　陶烈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怎麽，他把妳趕出家門了？”
　　陶湛的聲音越來越低道：“這個當然沒有，只是……我很擔心。”
　　陶烈攤開手掌，“孩子，把手給我。”
　　陶湛慢慢將手放在祖父手裏，不解地望著祖父，陶烈輕輕拍了拍她手背笑道：“當初我並不願意妳嫁給他，還記得吧！”
　　陶湛點點頭，“孫女記得，現在孫女終於理解祖父當時的苦心了。”
　　“妳其實不理解，如果我覺得門第是妳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我當初就堅決不會答應，但後來我想通了。”
　　陶湛用壹種祈求的語氣，低低聲說道：“求祖父教教孫女，我該怎麽做，江東公主給我的壓力很大。”
　　陶烈慈愛地笑道：“妳不要擔心，劉璟不是壹般的人，他是光武帝那樣的雄主，是胸懷天下之人，他很清楚商人對發展國力的重要，也不會為所謂的門第困擾，妳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並不在於妳的娘家是什麽人，而在於妳的心，在於妳本人的努力。”
　　陶湛聽得似懂非懂，她有些茫然地望著祖父，陶烈似乎明白她的困惑，又淡淡道：“婚姻對他來說，壹方面在於家庭，另壹方面又是政治需要，所謂江東和荊州聯姻，就是壹種政治需要，對於他這樣的雄主，絕不會止步於壹個女人，很多時候，他都是為利益而娶，妳攔不住他，那索性就放開，不要糾結什麽感情，什麽婚姻背叛，這樣只會讓妳困於陷阱，最後把妳自己埋葬。”
　　陶湛沈默了，良久她才嘆息道：“其實我並不自私，我知道他沒有親人，子嗣單薄，所以我讓他娶了小包娘為妾，現在小包娘也懷孕了，我還很開心，現在看來，我是太單純了，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不！不！”陶烈的頭搖得象撥浪鼓壹般，“妳完全想錯了，沒有懂我的意思。”
　　陶湛緊緊咬著嘴唇，等待祖父的解釋，陶烈語重心長道：“妳是他的結發妻子，不是什麽政治婚姻，是他少年時的選擇，那妳就要象壹個普通人家的妻子壹樣，相夫教子，考慮他的子嗣，關心他的冷暖，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孩子，記住祖父的話，不管他擁有什麽的地位，就算是君臨天下，但在他內心深處，依然是壹個普通人，那裏才是妳的位子，只要妳守住那個位子，不要逾越，那麽他永遠是妳的丈夫。”
　　馬車裏，陶湛閉目半躺在坐墊上，她腦海裏還在回蕩祖父的敦敦教誨，不管他擁有什麽的地位，就算是君臨天下，但在他內心深處，依然是壹個普通人，那裏才是妳的位子，只要妳守住那個位子，不要逾越，那麽他永遠是妳的丈夫。
　　她的心終於亮堂起來，不管劉璟成為州牧，封為楚侯，可在自己心中，他永遠是那個樂觀愛笑的少年，那個心懷大誌，壹心要建功立業的大丈夫。
　　更何況她還有兒子，她生下了他的長子，是他的嫡長子，母以子為貴，就算他君臨天下，他也無法拋棄嫡長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