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興師問罪

　　柴桑縣內外壹片繁忙，幾天來，數以萬計的柴桑民眾正陸續返回家園，當初將柴桑民眾撤到陽新縣和下雉縣時，就有不少將領反對，包括劉虎和魏延都反對，認為這樣耗時耗力，但劉璟卻力排眾議，堅持軍民同撤。
　　城頭上，劉璟正在視察工匠們重新安裝壹架架投石機和石砲，這些投石機和石砲在陽新縣制造，運來柴桑後重新安裝。
　　“到家了！”
　　城外壹片歡呼聲引起劉璟的註意，他轉身走到墻邊，只見數百艘船正在列隊進城，回家的激動引發民眾們壹片歡呼。
　　劉璟目光放遠，他望著漕河上壹艘艘小船滿載著柴桑民眾回城，每個人的臉色都歡天喜地，帶著返回家園的喜悅，劉璟的嘴角也露出了壹絲微笑。
　　這時，身後傳來壹陣輕微的喧嘩，劉璟回頭望去，原來是城頭上來了數百名前來送飯婦女，有的扛著木桶，有的頭頂陶罐，木桶裏是熱氣騰騰的蒸餅，陶罐裏則是味道鮮美的醢醬。
　　婦女們的到來使城頭上頓時熱鬧起來，工匠和士兵們的疲憊立刻壹掃而空，紛紛圍了上來，笑語聲不斷。
　　劉璟笑了笑，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看來真是從古自今的金科鐵律，忽然，劉璟看見壹個熟悉的身影，壹個頭戴竹笠的年輕女人，身材豐腴而不失苗條，舉手投足之間有壹種說不出的優雅，她正在向壹名士兵打聽什麽，士兵向自己方向指來。
　　劉璟有些楞住了，會是她嗎？
　　年輕女人看見了他，絕美的臉龐上露出了壹絲動人的笑容，這壹瞬間，劉璟認出了她，真的是陶湛。
　　劉璟又驚又喜，快步向她走去，可走到她面前，卻又有些遲疑起來，只見陶湛頭戴壹頂尋常農家的黑色寬邊鬥笠，身穿普通婦人的暗灰色粗布長裙，臂彎挎壹只竹籃，用布遮蓋著，從外表看，她完全就是壹個尋常的貧家婦女。
　　只是她雪白細嫩的肌膚和普通婦女不壹樣，暴露了她非同尋常的身份。
　　“妳怎麽來了？”劉璟上下打量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陶湛終於找到了劉璟，滿心歡喜，但見他目光在自己裝束上打量，不由嬌嗔地白了他壹眼。
　　“怎麽，作為柴桑壹員，我就不能來給士兵們送壹點飯食，盡點心意嗎？”
　　“當然可以，只是……”
　　“只是什麽？”
　　陶湛搶斷他的話頭，不準他再說下去，她又佯作生氣地瞪了劉璟壹眼，“難道我穿這身衣裙有什麽不妥嗎？這可是我自己織的布，自己做的衣裙。”
　　“沒有！”
　　劉璟連忙笑著解釋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妳會出現在城頭，所以覺得很驚訝，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陶湛見他態度誠懇，這才轉怒為喜，把竹籃子塞給他，笑盈盈道：“吃吧！這是妳的午飯。”
　　壹股暖流湧入了劉璟心中，原來她是給自己送飯來了，他心中感動，接過籃子笑道：“是什麽？”
　　“是我自己做的幾樣小菜，又跟小包子學著給妳烙了兩張羊肉餅，看看喜不喜歡。”
　　劉璟不由又看了她細嫩的小手壹眼，那麽纖柔的手，能自己織布做衣，還會做菜，真是難為她了。
　　他默默點頭，找壹塊平整的大石，掀開布巾，籃子裏竟是壹只精巧的食盒，又打開食盒，他看見了壹盤碧綠的菘菜和切成細條的白生生的蘆菔，配上白玉盤，令人賞心悅目，這不是小菜，倒像壹件藝術品。
　　陶湛已經摘下竹笠，露出壹頭烏黑的秀發，使她更加明艷動人，她遞給劉璟壹雙筷子，纖纖玉手又從食盒裏取出壹張羊肉餅，用平匙小心地抹上厚厚壹層肉醢，卷起來遞給他，笑道：“快吃吧！”
　　劉璟笑了笑，接過肉餅大嚼起來，又將兩盤小菜壹掃而空，陶湛見他吃得香甜，心中歡喜，又從籃子裏取出壹只小瓶遞給他，“劉將軍，來壹杯如何？”
　　劉璟連忙搖頭，“不！不能喝酒，這是軍規。”
　　陶湛調皮地眨眨眼，“我說是酒了嗎？”
　　劉璟壹怔，他接過小瓶聞了聞，壹股清冽的桂花香味撲鼻而來，似乎整個頭腦都清明起來。
　　“這是……”
　　“這是桂花梨漿，加上最好的山泉水調制，我在陽新縣閑來無事做了幾罐，秋天肺燥，喝這個最滋潤，以前每年都跟母親學著做，今年是自己做了。”
　　說到母親，陶湛眼中閃過壹絲黯然，她不想影響劉璟的心情，又展顏笑道：“看看是否喜歡，若喜歡喝，我那裏還有不少。”
　　劉璟壹飲而盡，沒有放任何蜜糖，壹股沁入心脾的清香久久回味在唇邊，他點點頭，“真的不錯，非常清香，不過下次可別再放在小瓶子裏，會讓士兵們誤會。”
　　陶湛白了他壹眼，“沒有下次了，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錯，所以特地跑壹趟，下次讓小包子給妳送飯吧！我今天不讓她來，她還撅嘴不高興。”
　　說到這，她站起身，四下打量壹下城頭，忍不住嘆息壹聲道：“說起來慚愧啊！我從小在柴桑城裏長大，這城頭還是第壹次上來，原來是這般模樣，劉將軍，可以看見長江嗎？”
　　“當然可以看見！我帶妳去。”
　　劉璟站起身，向東面壹指，笑道：“那裏看長江最壯觀，陶姑娘請吧！”
　　陶湛抿嘴壹笑，跟著劉璟緩緩向城東走去，不知不覺，她挽住了劉璟的手臂，見左右無人，她又小聲道：“我來問妳，妳去了下雉縣，為何不來陽新縣看我？”
　　“因為擔心江東軍進攻，所以我不敢離開下雉縣壹步，陽新縣那邊只好委托元直照顧，包括陶家，我也托他去看望。”
　　“算妳說得有道理，那麽現在呢？”
　　陶湛望著他，表情似笑非笑問：“已經三天了，妳卻不肯進陶府壹步，非得我厚著臉皮來給妳送飯，妳才想起我麽？”
　　劉璟聽她語氣中大有責怪之意，連忙解釋道：“我從早忙到半夜，只恨不得把自己壹分為二，又擔心江東軍隨時會到來，心中有千頭萬緒的事情，九娘，真的很抱歉。”
　　陶湛當然不是真的責怪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劉璟的回答讓她很滿意，她嫣然壹笑，“態度還不錯，本姑娘就看在某人態度誠懇的份上，就饒他壹次，嗯！時辰不早，我得回去了。”
　　劉璟愕然，“妳不想看長江了嗎？”
　　陶湛臉上笑如桃花綻開，輕輕搖頭，“不知為什麽，忽然又不想看了，改天再看吧！劉將軍，送我回府，可以嗎？”
　　劉璟這才明白過來，她哪裏是想看長江，只是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和自己說幾句話罷了，他心中不由苦笑壹聲，女人的心啊！
　　送陶湛回來，劉璟剛走到城墻甬道旁，壹個龐大的身軀忽然堵住了他的去路。
　　“司馬，我就是想不通！”
　　劉璟壹擡頭，見劉虎撓著頭，滿臉疑惑地站在自己面前，劉璟只覺壹陣頭大，今天有意見的人怎麽如此多，他沒好氣問道：“有什麽想不通？”
　　“既然明知道要把這些民眾接回來，當初為何要送他們走？”
　　“妳就為這個？”
　　劉璟看了看他，“就為這個想不通嗎？”
　　“是！”
　　劉虎不再撓頭，他鼓足勇氣，咬緊嘴唇道：“這樣做，弟兄們很累，還有十幾個弟兄為此受了傷，我覺得很不值。”
　　劉璟沒有直接回答他，他走上了城頭，劉虎遠遠跟在他身後，劉璟走到城墻旁，註視著漕河上密集的小船，半晌才淡淡道：“妳嘗過被拋棄的感覺嗎？”
　　劉虎搖搖頭，“沒有。”
　　“我嘗過！”
　　劉璟笑容裏有了幾分傷感，“那種感覺不好受，柴桑軍民也是壹樣，如果沒有去年的生死與共，或許他們也並不在意。”
　　劉璟嘆了口氣，又繼續道：“江東大軍壓境，這個時候，對待妳的臣民是拋棄他們，自己逃走，還是患難與共，壹起撤走？”
　　劉虎這才明白劉璟的意思，半晌，他遲疑著道：“可是江東軍並不壹定會傷害他們。”
　　“是！我知道孫權不會傷害他們，但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臣民對我的忠誠，如果不和他們患難與共，柴桑民眾怎麽會忠誠於我，江夏人怎麽能接受我，在戰爭到來時，我不拋棄柴桑民眾，那麽江夏人也會相信，我劉璟同樣不會拋棄他們，妳明白嗎？”
　　劉璟用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劉虎的胸膛，聲音變得低沈起來，“妳要知道，民心就是這麽得來的！”
　　劉虎低下了頭，這是他無法理解的境界，但他知道，劉璟是對的，停了壹會兒，劉虎的思路又回到了他所關心的事情上，對劉璟抱怨道：“他們摧毀了煉鐵的爐子，工匠們說，至少要壹個月後才能恢復，那麽這次作戰我就拿不到斬馬刀了。”
　　劉璟笑著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斬馬刀是用來對付騎兵，江東軍用不著，用三尖兩刃刀便足夠了，好好訓練吧！還會有妳們大顯身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