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兄弟本同心

　　當日太子攜帶芳心人頭往“童養媳府”找伍窮時，曾對伍窮說過：“是名昌世下旨，要薛無訣斬芳心的頭顱。”
　　在芳心葬儀上，伍窮竟也將芳心被害的原因，全數推給名昌世和薛無訣，在其他人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眾人對伍窮的說話並沒懷疑。
　　伍窮道：“莫問已經知道誰殺了芳心，下壹步打算怎樣？”
　　莫問打了個呵欠，伸壹伸懶腰道：“哈哈，這是壹個蠢問題。”
　　伍窮道：“妳打算到‘武國’取薛無訣人頭的話，朕可以借妳兵馬，甚至妳可以在‘天法國’予取予攜。”
　　莫問道：“那就更加愚蠢。莫問目的不過想要知道真相，愚蠢的人就經常會問：‘知道真相後又怎樣？’知道真相就是最終目的了，如同快樂，追尋快樂是目的，作壹個好夢會很快樂、大魚大肉會很快樂、醉酒不醒會很快樂，蠢人便問：‘快樂之後又怎樣’？”
　　伍窮道：“妳不打算幫娘親報仇嗎？”
　　莫問道：“就因為大家都隨意出兵挑起殺戮，天下才會多血腥屠殺，莫問好懶的啊！只想爭取時間享受恬靜，在悠閑中欣賞良辰美景。就算要出兵，我爹也有‘鐵甲兵’和‘五殺野’，實在毋須要妳的‘窮兵’受傷受苦，甚至犧牲性命。啊！不得了，愈說愈想睡……”
　　莫問把話說完，逕自走向芳心靈柩前挺開四肢，雙眼合上沈沈睡去，似真沒把芳心被殺壹事放在心上。
　　夜風肅殺，芳心葬儀後七天七夜都颳著寒風，在頭七之前，莫問壹步未離開芳心的靈柩，每壹夜朱不三、將軍、血帝王、生力、傻七等人都聽從小白吩咐把飯菜送至靈堂門外，卻不入內打擾，暗地裏監視莫問有何動靜。
　　每壹夜朱不三等都將莫問於靈堂內的動靜轉告小白，七天七夜裏莫問只要壹睡醒便在自說自話，對著靈柩訴說往事。
　　從前芳心仍是“武國”皇後時，每夜於宮中翻閱奏章，都必定把莫問抱於懷中，將內心的憂愁、迷惘、疑惑盡向莫問傾訴，只有莫問才是芳心最佳的聆聽者，有誰了解表面無情決絕的芳心，到夜深人靜時也會寂寞不安？
　　七夜過去，莫問仍是足不出戶，門外最疼愛莫問的將軍已耐不住打開靈堂門，卻見在自說自話的竟不是莫問，而是廢了壹雙腿、坐在木輪椅上的朱不大。
　　朱不大對將軍闖入毫不詫異，只對將軍說道：“是莫問吩咐我這樣做的。”
　　將軍道：“他去了哪兒？”
　　朱不大道：“我告訴了他名昌世正身處‘皇京城’。”
　　劍，散發著森寒淒冷的光芒，卻不寂寞，因為劍有伴。
　　十把纏在莫問身上的劍，陪伴他踏上勇闖“皇京城”的路，明知此行是他自個兒的事，雖然拒絕接受伍窮借兵，不表示他不會孤身壹人往“皇京城”殺薛無訣，還有名昌世。
　　“哈哈，妳真像冤鬼纏身，要怎樣才可以把妳擺脫掉呢？”
　　“蠢才！”
　　“是的，有時莫問比較喜歡做壹些傻事，可是想不到妳也跟我壹起傻，嘻嘻。”
　　“我絕對比妳聰明。”
　　“妳只是不想我死吧。”
　　“我要親手擊敗妳。”
　　“嘻嘻，我們終於同壹陣線了。”
　　“但還是敵人。”
　　“也是兄弟。”
　　“嘻嘻，要是爹看見我們現在的模樣，必定會大吃壹驚。”
　　“莫問。”
　　“嘻嘻。”
　　“我只是不容許妳隨便送命，妳壹定要敗給我。”
　　“夢兒。”
　　“多謝妳。”
　　陪同莫問往“皇京城”的，除了十柄纏於背上的劍外，還有跟他形影不離、每時每刻都要跟他比高低的笑夢兒。
　　兩兄弟三番四次針鋒相對，為了芳心無辜被殺，終於有了共同的敵人，第壹次並肩攜手。
　　昔年名昌世攻克伍窮，從其手上奪來“皇國”三十城池，因為神相風不惑壹句批言：
　　“壹字記之曰：‘問’，前功盡廢，功虧壹賁，江山從此毀，聯為上策”，他便認定笑莫問跟他命中相克，不能鬥，只可拉攏。
　　名昌世對命理堪輿之術深信不異，將“皇京城”送給莫問，以壹套“霸權解放政改”，將“皇京城”搞活起來，城民對莫問都十分擁戴。
　　莫問今日重臨故地，同樣受到熱烈“歡迎”，只是來迎接的都不是城民百姓，而是薛無訣手下的“神武大軍”。
　　面對數百上千的守城兵馬，莫問還是壹副調皮玩世不恭模樣，伸手在數點著兵馬的數目：“三百壹十二、三日壹十三、三百壹十六……哎喲，又算錯了，真難。”
　　在女墻之上，名昌世道：“妳今日來意不善。”
　　莫問似沒把名昌世說的話聽在耳中，又在重重兵馬前伸手數點，在旁的笑夢兒此行目的只是力保莫問不死，對於他的古怪行徑沒有興趣過問。
　　莫間把兵馬由右至左數壹遍，然後又由左至右數壹遍，壹派得意洋洋的模樣，只把馬鞍上兵將弄得啼笑皆非。
　　名昌世道：“妳的行徑愈來愈有點深不可測，但我愈是欣賞，只要莫問點頭，“皇京城”的城主位置仍屬於莫問。”
　　莫問數了兵馬壹遍，又把數目混亂，忽然搖頭道：“唉，不行啊，實在太多兵馬，怎樣數也數不完，太上皇，妳說該用甚麽方法解決呢？”
　　名昌世道：“妳的天聰更勝朕，不如由妳來告訴我。”
　　莫問道：“我的方法比較直接，怕妳會接受不了。”
　　名昌世道：“莫問的方法，必然會是最好的方法。”
　　莫問此行誓取薛無訣人頭，卻被上千兵馬所阻，從來不動輒下殺機的他，忽然緊握纏在身上的十把劍。
　　雙劍自劍鞘拔出，為首兩頭雄馬便被莫問割下，雙劍回到鞘中時，莫問已收起輕佻的笑容。
　　莫問道：“我的方法只有壹個，只要把兵馬統統殺掉，沒有兵馬就不用再數，不知太上皇是否還喜歡莫問的方法？”
　　壹…凜然殺氣忽自莫問身上散發而出，但他的頭仍然低下來，不讓名昌世看透他充滿怒憤的眼神。
　　莫問道：“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莫問只好殺人。”
　　從前懶惰不羈的大懶蟲，為了不想白白犧牲人命，曾說服伍窮與名昌世放棄攻守大戰，乾脆以武力分出勝負，今日卻因為芳心的死，而要幹出非自己所願的殺戮，他只好把頭低下來。
　　名昌世道：“妳的要求實在令我很為難，壹方面朕對妳的才能十分欣賞，另壹方面薛無訣是我麾下大將，假如我將薛無訣雙手交出，恐怕要遭天下人恥笑。”
　　莫問道：“把我養大的是我娘，不替母報仇莫問也壹樣被人恥笑。”
　　名昌世道：“戰場上不是妳死便是我亡。”
　　莫問道：“我娘卻不是死在戰場。”
　　名昌世道：“對，她死得很無辜。”
　　莫問道：“是妳下的命令。”
　　名昌世道：“妳真的認為如此？”
　　莫問道：“我已經很想睡了，不想再說下去。”
　　名昌世道：“既然如此，就用妳的方法來解決。”
　　莫問道：“刀劍無情，各位別怪莫問今日大開殺戒。”
　　莫問把頭揚起，雙目精光暴射，腳步疾走，直沖入馬陣拔出雙劍。
　　厲烈的劍光綻起，如千百條金蛇飛舞，瞬息之間馬陣中不斷傳來馬兒呼嚎叫莫問竟毫不猶豫對兵馬展開大屠殺，劍芒水銀瀉地，如暴風，又似驚濤駭浪。
　　壹片血霧中，莫問每壹劍皆出手如電，斬下數十匹雄馬頭顱，壹把劍斬崩了，立即又從腰間再拔壹劍，再斬，再劈。
　　不入城內誓不休。
　　殺啊！殺！
　　在身後的夢兒看見莫問全情投入殺戮中，體內血氣翻湧，壹直忍耐著不協助莫問，全因為不想被誤會是同壹陣線。
　　除非有人要對莫問不利，要在他敗莫問之先便將莫問殺掉。
　　始終也不克自恃。
　　動身，笑夢兒邁開步走入包圍著莫問的兵馬中。
　　殺聲震天，響徹“皇京城”城外，夢兒壹鼓作氣的震飛阻擋面前的十頭兵馬，他不像莫問只對馬兒下手，便著壹雙“豹拳”瘋狂的沖，瘋狂的殺，擋者披靡。
　　夢兒與莫問聯手，挑起“神武大軍”本能殺性，霎時間刀光劍影，鮮血淋漓，滿地是被夢兒斬掉下來的馬首，還有夢兒殺掉的兵將。
　　在女嬙上瞧著兩個“乳臭未乾”少年，不斷把自己兵馬斬殺的薛無訣，終於也無法忍耐，拉起粗如嬰孩臂兒般粗壯的箭矢疾射。
　　奇怪的是名昌世竟然沒有阻止。
　　箭矢呼嘯壹聲朝莫問及夢兒頭頂射下，莫問忽地拔地沖天而起，把身上所剩下的六柄劍全數拔出。
　　六劍齊斬，箭矢壹劍六段。
　　莫問騰身於半空怒然喝道：“薛無訣，妳給我滾出來！”
　　乘著剛才彈射之力，莫問半空直飛向城樓，薛無訣護主有責，也仗起大刀飛身迎擋。
　　刀與劍切實交迸，莫問已憤怒得咬牙切齒。
　　莫問怨聲震吼：“賤種！”
　　莫問壹直忍耐著喪母之痛，頃間於此刻爆發，驀地催起萬壽聖君傳授的“穹蒼訣”，無儔火熱之勁通臂燃燒，手上六劍盡被溶蝕，熱勁直傳上薛無訣大刀之上，瞬間刀與劍盡化成水狀。
　　沒有劍在手，莫問緊握雙拳，怒拳如天雷打下，剎那間薛無訣身中百拳，由半空壹直被拳頭轟襲。
　　隆！隆！隆！隆！隆！
　　“賤人！賤人！賤人！賤人！賤人！”
　　如陷瘋癡之狀，莫問盡將怒憤發泄在薛無訣身上，由半空轟至地面，正在殺得興起的夢兒也無法介入。
　　直瞧著莫問把拳痛擊在薛無訣身上，連地面也被拳勁震裂，應該已被轟穿的身體卻仍然安然無恙。
　　兩行淚痕分自莫問與薛無訣臉上滑下，莫問竟然不殺薛無訣？
　　薛無訣雖然是戰場殺將，但莫問壹身驚世內勁，怎可能不被活活打死？
　　除非莫問不下殺手。
　　莫問道：“我應該把妳殺掉。”
　　薛無訣道：“對，妳絕對應該把我殺掉。”
　　莫問道：“在娘親的靈柩前，我曾立下重誓，必會把兇手千刀萬剮，再把他頭割下來。”
　　薛無訣道：“我的頭就在這裏。”
　　莫問道：“說吧，妳用哪壹只手把她的頭割下來？”
　　薛無訣道：“右手。”
　　莫問壹掌斬下薛無訣右肩，將薛無訣右臂齊肩斷掉，薛無訣痛得死去活來，但總算死不了。
　　城樓上壹直沒有阻止莫問的名昌世忽然拍掌贊道：“妳仍然沒叫我失望。”
　　莫問道：“我卻對自己很失望啊。”
　　名昌世道：“但總算猜得出來吧。”
　　莫問道：“如果早點猜得出來，我便不用走這壹趟。”
　　名昌世道：“莫問始終是個人，娘親死了的話難免受打擊，壹時不清醒，可以原諒。”
　　莫問道：“莫問壹直有壹個疑問，以名昌世的實力，應該可把伍窮打倒，最少可以令‘天法國’窮於應付。”
　　名昌世道：“現在疑問已經解開了吧。”
　　莫問道：“因為爹小白才是名昌世的心腹大患。”
　　名昌世道：“如果毀了伍窮，我便要立即對付最難應付的小白，朕很可能會元氣大傷。”
　　莫問道：“所以妳袖手旁顴，知道伍窮必會對付我爹，等他把爹解決，妳就可坐享漁人之利，然後才輕易除去伍窮，雄霸天下。”
　　名昌世道：“所以我說，最欣賞的還是莫問，只不過見我不出手阻止妳殺薛無訣，便猜得出所以然來。”
　　莫問道：“正因為妳欣賞莫問，斷不會隨便冒險殺我的娘，所以我猜得出來。”
　　名昌世道：“不殺芳心，對我有好處，但殺芳心，卻對別人有好處，例如把罪名嫁禍於我，莫問會壹世糾纏我。”
　　莫問道：“哈，妳故作神秘，是要莫問欠妳人情吧。”
　　名昌世道：“就算妳不助我雄霸天下，也不是與我為敵。”
　　莫問道：“說吧。”
　　名昌世道：“壹個妳應該要很小心對付的人，他叫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