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回侯府
　　衛淵默默看著範嫂子表演完，才道：“既然如此，我將她再贖回來，妳去將賣身契拿來。”他自然不信範嫂子壹點都不知情，不過這等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最是容易傳出些是非流言，完全撕破臉不是明智的選擇。他斜了壹眼連聲應是的範嫂子，語帶威脅，“不要讓我聽到關於這事的壹星半點。”
　　使喚小丫頭去拿青黛賣身契的範嫂子連連點頭，正為自己逃出生天而慶幸，對方的下壹句再次讓她如墜冰窖。
　　“有沒有欺辱她？”
　　男人的聲音很輕，但表情卻恐怖得嚇人，壹雙鷹眸血絲滿布，身上那在千軍萬馬中廝殺過的氣勢將範嫂子壓得出了壹身冷汗。
　　“這……”
　　“侯爺……”壹聲悲痛欲絕的女聲將範嫂子的話打斷，兩人都望向壹直沈默著的少女，只見她哀哀戚戚地望著男人，仿佛滿心滿眼就只能裝下面前這壹個人，“奴婢知道，奴婢入了這地方，便是渾身是嘴也不再清白了……”她哽咽了壹聲，眼神望著高大挺拔的男人，眼底裝著滿滿的情意與不舍，她嬌柔如百合的面上忽地閃過壹絲決然，衛淵心中壹慌，就聽得她道：“奴婢便以壹條賤命，來保全侯爺和侯府的名聲！”
　　她話音落下，閉緊了眸子，猛地朝床頭粗壯的柱子撞去。
　　衛淵倏地跨前壹步，壹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只是她去勢太猛，額頭還是磕到了柱子上，光潔飽滿的額頭上磕出了壹道口子。衛淵看著臂彎中的少女因著滲出了血絲而更顯白皙的面容，神色復雜，她這力道是真的心存死誌不是做戲。
　　他低低嘆息了壹聲，沈聲道：“我和侯府的名聲，還輪不到妳壹個小丫鬟來保。”
　　“大人，我範嫂子對天發誓，這姑娘進了樓裏後便貞烈剛強抵死不從，清清白白的。且她才來壹日，都還未曾來得及調教，怎會讓她去接客呢。”範嫂子終於插上了話，指天對地地發誓賭咒，心裏恨死那將青黛賣給自己的兩個婆子，也意識到自己估計是攪進內宅紛爭裏了。又慶幸昨夜知道楊巍在青黛屋子裏的人只有少之又少的幾個，自己只要把這幾人的嘴敲嚴了，就不會被這閻王發現。若是讓他知道了，看他那表情和對這丫鬟的在意，說不準真要把她這樓給拆了。
　　衛淵掃了她壹眼，黑眸中濃影重重讓人看不出情緒，半晌才冷淡地“唔”了壹聲算是知道了。等到青黛的賣身契被拿來了，他直接帶著垂著頭沈默不語的青黛回了侯府。
　　侯府中眾人早已接到衛淵回府的消息，從壹大早開始便聚在衛老夫人的萬福院中候著，只是左等等又等等，直到用了午膳後，眾人才望眼欲穿地等來了衛淵。
　　但他身旁帶著的人卻是讓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
　　蘇氏只是驚訝了壹瞬便恢復了溫婉體貼的笑容，迎上前去替他拂了拂衣裳上的灰塵，似是沒看到他邊上站著的少女壹般，柔聲道：“侯爺壹路辛苦了，院子中備好了熱水，就等著侯爺歸來接風洗塵。”青黛壹事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她樂得衛老夫人動手而自己作壁上觀，所以既沒攪和進去，也沒出手阻攔。
　　衛老夫人再看到青黛心情可就沒蘇氏那麽平靜了，老太太也不是那等能忍的人，當下便壹指她驚怒道：“她怎地又回來了？！”
　　衛淵淡淡地掃了衛老夫人壹眼，側頭低聲對落在他身後半步的少女道：“妳先回去。”
　　青黛面無表情地朝眾人施了壹禮，頂著各色人等的目光，挺直背脊走開了。
　　攙著衛老夫人的小林氏望著身著翠綠衣衫如嫩柳般的少女背影，幾乎要將指甲掐進衛老夫人的肉裏，她的唇角抖了幾下，終是克制住了自己猙獰的表情。等回過神來時，她已回到了萬福院的正廳，而屋子中只剩下了衛淵、衛老夫人和她三人。
　　衛淵坐在太師椅上，壹語不發，只眸光沈沈地盯著衛老夫人，直到衛老夫人有些心虛了，大聲嚷嚷道：“妳作甚這樣看我！堂堂侯府老夫人，我難道連發賣壹個下人的權力都沒有了？！”
　　“她犯了何錯要被發賣？”衛淵無視衛老夫人激動的情緒，只是輕飄飄地問了壹句。
　　衛老夫人支吾了壹下，模棱兩可地道：“她持寵生嬌，不敬主子！”
　　衛淵看著衛老夫人躲閃的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到少女再見到他時不可置信的驚喜，後來心如死水般的眼神和額頭上那朵綻開的血蓮，沈聲喝道：“她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就這樣被賣到那腌臜地，豈不是讓府裏下人寒了心？！”
　　“什麽賣到……”衛老夫人楞了楞，脫口而出，說到壹半猛然反應過來，忽地將小林氏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攥緊了。小林氏的心壹下接著壹下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跳出她的胸腔，只能牢牢握著衛老夫人保養得宜的手，另壹只手將自己的大腿掐出了印子。
　　衛老夫人蠕動了下唇，終是將反駁的話咽下，算是默認了這件事是她指使的。小林氏暗暗松了壹口長長的氣，只覺得背上滿是冷汗，腿早已軟了。
　　“……為娘也是怕她挾恩要挾，怕妳被她鉗制住了，妳不知道，壹朝出頭的小人心有多貪。”衛老夫人擡起又多了幾道皺紋的臉，滿是壹片對著兒子的慈母之愛，“娘也是為妳好，妳父親走得早……娘辛辛苦苦盼著妳長大，看妳壹步步走到今日，最是明白妳的不易，就怕妳行差踏錯壹步……”衛老夫人在內宅混了半輩子，在關鍵時刻還是有幾分急智的，這番話出口，又提起了死去的老侯爺，衛淵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和中年喪偶的老母親計較發賣壹個下人的事了。
　　衛淵沈默了半晌，從椅子上站起來，轉過了身，凝聲道：“內宅之事現今暫由衛媽媽代管，府內人等發賣等大事需提前知會我壹聲。”拋下這句隱藏著“下不為例”意義的話，他才大步走出了萬福院。
　　小林氏癡癡地望著他，眼中濃郁的黑幾乎化成實質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