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是兄弟就來砍我吧

　　高高的山崗之上，有壹座奇特的焰紅色建築，形似廟宇。
　　這座建築四面透風，內裏供奉的也不是什麽佛龕神像，而是壹座龐大的鎏金火炬，其中，赤金色的神異火焰迎風招展，永不熄滅。
　　這火，名叫人間火。
　　在火焰明滅的陰影中，壹個略顯矮小卻極具氣勢的身影，背對著眾人，將三桿長香遞入火中，極為虔誠的壹番參拜，之後插入香爐，這才轉回身來。
　　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僅僅是壹個轉眸，那壹股龍虎般睥睨眾生的氣勢就已經散發出來。
　　下方眾人齊齊低眉俯首，無人敢擡眼觀看。
　　接著，就聽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
　　“二十幾年前，我等人間火立誌替天行道，來到斷碑山，開張大吉。”
　　“我和弟兄們雄心壯誌！”
　　“那時落草不到半個月，壹天就要和朝廷打上三仗，眼看就要撐不住，直到我引來了麒麟神獸，這才穩住了斷碑山。但是……做的還是殺頭的買賣。”
　　“這壹年內，我們死了六個兄弟。”
　　“我們給每壹個都報了仇。”
　　“算命的說，我這條命是壹將功成萬骨枯！”
　　“不過我不同意……”
　　“我們出來混江湖的，雖說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山上每壹個都是我的好徒弟、好兄弟，我絕不會輕易舍棄任何壹個人。”
　　這人又將目光投向遠處。
　　“鎮關西……跟我的時間很短，但是短短時間就能做到燕趙門大師兄，也可謂天賦異稟。”
　　“現在他被人害死了，我們要給他報仇才行。”
　　“師尊說得對！”
　　下方眾人裏，何圖帶著哭腔高聲道。
　　他同樣身形矮小，體態和眼前人倒是有八九分相似，低著頭，涕淚縱橫道：“我才剛接手吉祥府暗樁不久，但也知道，鎮關西壹直為我斷碑山盡心竭力、鞠躬盡瘁，這樣壹個年少英傑，本應該是我斷碑山來日的棟梁之才……”
　　“可是他……卻被壹個道士無情地殺害了！手段極度殘忍！”
　　說著，他壹指旁邊。
　　原來在那座建築邊，擱置的就是鎮關西的屍首。七竅流血、目眥欲裂，看上去是被人用重手段活活擊斃，死前還懷揣著極大的怨氣。
　　“我趕到的時候，就看到他是這樣壹副慘狀。壹個人，死前要經歷多麽大的仇恨，才能如此不甘！”
　　“這些暗樁，可能沒有與我們壹起生活，但是他們每壹個，都是我們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何圖撲倒在鎮關西的屍身邊，大聲號哭，若是不知道的，怕是會以為死的是他父親，還得是確定親生的那種。
　　陰影中的那身影，自然也就是斷碑山的大當家，河洛朝的天字第壹號大反賊。
　　郭龍雀。
　　也是余七安口中的郭碭。
　　他緩緩開口道：“聽妳說，那兇手的修為很高？”
　　“不錯。”何圖咬牙切齒道：“我曾聽鎮關西說過那人的事情，他的神通很是邪門，怕是有陸地神仙級別的道行。先前他就曾破壞了藥王鎮的任務，如今更是辣手殺人，不知與我斷碑山有何仇怨！但無論如何，必須不死不休！”
　　“陸地神仙……”
　　郭龍雀沈吟壹聲。
　　無論是哪個級別的勢力，都不會想要惹壹個這種對手。尤其是壹個來路不明、了無牽掛的地仙，若是與這種人結下死仇，專門想要對付妳，那任何勢力都會被去上半條命。
　　若不是那些動輒移山倒海的陸地神仙大多遠離世俗紛爭，不理會江湖仇殺，現今江湖的生態絕對不會這麽和諧。
　　“師尊。”
　　這時，隊列中，曹判主動站出來道：“不如讓弟子先去查壹查此人的底細，確定了來路，再想怎麽替這位死去的暗樁報仇。”
　　“很好，不愧是我的愛徒，能主動替為師分憂。”郭龍雀滿意地看了他壹眼。
　　接著道：“那此事就交由妳二人處置，全山上下，除了麒麟，妳們需要誰幫忙，大可開口。必要時，我也可以親自出手。”
　　曹判眼中精光壹湛，二人齊齊抱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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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的斷碑山上發生了什麽，李楚是不知道，不過今日柳扶風又找上門來，倒是帶來壹些消息。
　　“我近日調查了壹些北地江湖的門派，發現發生篡位奪權的，除了那種修行為主的宗門，更多的是與世俗接軌的大型幫派。”
　　“整個黑水府，幾乎都已經完成了壹次換血。而吉祥府，自飛天門起，也開始逐漸被滲透。事態不容樂觀，恐怕現在金菩薩掌控在手裏的勢力，比我所知的還要多。”
　　柳扶風神情嚴峻地說道。
　　雖然他是壹個孑然壹身的陸地神仙，可謂逍遙自在，但心中也不是完全沒有牽掛。多年前他就在北地四處行懲惡揚善之舉，對於這片土地，他始終有著很深的感情。現今金菩薩想要在這裏攪風攪雨，他自然想要阻止。
　　“等他逐步將北地三府的大型幫派都掌握在手中，恐怕就是計劃實施的時候。”他最後補了壹句。
　　“只是他的神通難以捉摸……”李楚沈吟道：“即使知道了哪些人被他控制，也很難去阻止。”
　　“沒錯。”柳扶風頷首。
　　“金菩薩那壹門神通確實防不勝防，所以我調查之時始終沒有出手，生怕打草驚蛇。那些被他控制的人，似乎並不影響心智，可以像尋常壹樣做出思考，這就比壹般的傀儡術強大許多。只是那些人會將他視為信仰，無比服從他的命令。腦海中更是不會出現壹點關於他的負面想法，甚至有些涉及金菩薩的東西如果要暴露的話，他們會立刻自盡……”
　　柳扶風蹙眉道：“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蠱惑人心所能做到了，直接隨意改寫人的思想……簡直就是鬼神之術。”
　　“這樣壹門神通，若是存在於世，應該很有名才對吧？”李楚納悶道。
　　“不壹定。”柳扶風搖頭，“其實越是厲害的神通，越有可能無人知曉。因為任何神通術法都有其弱點，如果為太多人所知，可能就會被泄露出去。所以很多人從仙藏之地或者其他渠道取得古老神通甚至仙術以後，都不會透露出來，使用的時候也要藏著掖著。要過不知多少年，才有可能被人破解。”
　　“原來如此。”李楚這才了然。
　　神通方面的事情，他所知的確不是很多。他對這種東西也沒有壹開始時候那種好奇與渴望了，只是覺得夠用就好。
　　反正。
　　大多數時候，壹劍就夠用了。
　　“所以我們想對付金菩薩的話，還是要從他本人身上下手。我想……或許可以用壹些方法，將他引出來。”柳扶風又道。
　　“哦？”李楚認真聽著。
　　“觀察他所選中的那些，基本都是在當地有較大勢力、名望弟子均是上乘的大型幫派，由北向南逐漸滲透。距離到達吉祥府的府城，可能還有壹段時間。如果我們在這段時間裏，能夠發展出壹個這樣的大型幫派，那……想必金菩薩會自己找上門來。畢竟他那壹門神通，應該只有他自己才能夠施展。”柳扶風闡述著自己的思路。
　　李楚點點頭，表示同意。
　　這個手法其實他也很熟，無非是釣魚而已。
　　或許金菩薩以為自己是來捕魚的，但是他來了就會發現……這片江湖裏，誰弱誰是魚。
　　“以小李道長與我的修為，想要在吉祥府打下壹片天地，從無到有創造出這樣壹個勢力，並不困難。”柳扶風繼續說道：“困難的是，並不能由妳我二人出手。因為金菩薩在開始謀劃前必定會進行細致地調查，壹旦我們顯露身影，他必定不會上鉤。”
　　“確實。”這壹點李楚也想到了，頓了頓，道：“不過也不難解決，我有辦法。”
　　“哦？”柳扶風壹喜。
　　“我們只需要找壹個金菩薩沒見過的生面孔，由他來出手，打敗吉祥府的其余幫派，不就好了。”李楚道。
　　“……”
　　柳扶風默然了下，對於這句無比正確的廢話，壹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頓了頓，他才笑道：“那這個人……該去哪裏找呢？”
　　“我有壹招靈魂附體之術，只需要找壹個信得過的人就好了。”李楚道：“我身邊，恰好有壹位信得過的朋友。”
　　“哈哈。”柳扶風朗然壹笑：“和小李道長做事，還真是輕松。”
　　笑過之後，他開始思考。
　　似乎自己想到的李楚都已經想到了，自己沒想到的李楚也想到了，自己打得過的李楚打得過，自己打不過的李楚也打得過……
　　這樣壹來，自己豈不是只需要喊六六六就好了？
　　這樣會不會很丟人……
　　我柳扶風可不是混子啊。
　　此時的他儼然還是沒有明白壹個道理，壹個人之所以會成為混子，並不全是因為他本身太弱，也有時候，是因為他的隊友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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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吉祥府壹條小巷子內，在幽深處，隱隱有著喧鬧的叫聲。要靠得非常近，才能聽見裏面的鼎沸之聲。
　　掀開簾子走進去看，才發現，原來是壹處地下賭場。
　　煙霧繚繞的大堂，紅著眼的賭徒們死死盯著眼前的賭局，或是牌九、或是麻將、或是骰子，大堆的金銀擺在那裏，光彩炫目。
　　還有壹些衣著鮮艷暴露的女子，遊走在人群中，向那些賭桌上的大贏家拋著媚眼。
　　壹個濃眉大眼的錦衣公子，昂首挺胸地走進來。
　　正所謂養七千日、用七壹時。
　　王龍七自然就是李楚口中那位信得過的朋友。
　　此時他的體內，已然是李楚的元神了。
　　“哎呦，這位公子爺，生面孔啊？”壹個小廝立刻笑容滿面湊上來，“來這是想玩點什麽？”
　　“妳好，我是來砸場子的。”李楚文質彬彬地說道。
　　“啊？”小廝壹怔。
　　顯然是這個語氣配上這個話，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我是來砸場子的。”李楚又重復了壹遍，“可不可以勞煩妳將這裏看場子的幫派人員叫出來，我想打他們壹頓……很疼的那種。”
　　“妳……”那小廝看著他，楞了好壹會兒，最後冒出壹句：“妳丫有病吧？”
　　“唉。”李楚嘆了口氣。
　　為什麽禮貌溝通沒用呢？
　　然後手指壹動，壹道寒光閃過。
　　壹把閃爍著雪亮劍芒的飛劍便出現在小廝眼前，距離他眼睛只差壹寸距離。
　　小廝秒變鬥雞眼。
　　李楚為了不暴露自己身份，特地將純陽劍留在本體處，換了壹把幾兩銀子的普通鐵劍過來。
　　可是在他的靈力加持下，這把普通鐵劍看起來依舊帶著死亡的氣息。
　　下壹秒，小廝這才回過神來，嚇得扯著嗓子尖叫壹聲：“烏鴉哥！有人來砸場子！烏鴉哥！”
　　他轉過身，迅速地奔內堂去了。
　　而場地中的賭徒們也壹哄而散，有的躲在墻角看熱鬧，有的趁亂卷了錢就跑。
　　“都別亂！”
　　只聞壹聲暴喝。
　　從裏面奔出幾個肌肉虬結的大漢，當先壹個壹臉桀驁，目光兇狠，應該就是小廝所喊的烏鴉哥。
　　看著李楚禦劍在前，他們的眼神都有些忌憚。
　　對這種市井混混來說，習練壹些武道已經足夠小小出頭，能接觸到真正的神通術法的，已經是相當厲害的高手了。
　　不過看起來眼前這小子年紀也不大，修為估計不會很高，自家兄弟幾人壹擁而上，應該可以對付。這種修為不高煉氣士，只要近了身就好對付了。
　　這樣壹想，烏鴉心中有了底氣，便問道：“妳小子混哪個幫派的，趕來踩我們東興幫的場子？沒聽說過我們東興五虎的名號嗎？”
　　說罷，他回頭望了望，喝道：“挺胸擡頭，都沒吃飽嘛？！”
　　這壹說，他身後四條漢子立刻都高高挺起胸膛，擺出壹副豪橫的樣子。
　　“我來自壹個新的幫派，叫做……”李楚被他問的頓了下，這個倒還真沒想過，不過很快就答道：“楚門。”
　　“楚門？嘁。”烏鴉嗤笑壹聲：“沒聽說過。”
　　“是的，剛剛成立，目前只有我壹個人，不過……待會可能會多上幾個。”李楚仍舊很有禮貌地回答。
　　“難怪妳壹個人就來砸場子，原來是個什麽也不懂，學了壹手神通就想來混江湖的楞頭青……”烏鴉冷笑了下，壹揚手，拔出身後的利刃。
　　身後幾人也都抽刀對準李楚。
　　“不想死的話，我勸妳還是快滾。”烏鴉最後威脅道，“吉祥府裏每天都有許多無名的屍首，明天說不定就會多妳壹具。”
　　“我不想死，也不想滾，沒關系的……”李楚點點頭，遞出壹個鼓勵的眼神，道：“是兄弟就來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