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陳化吉的舔狗日記

　　陳化吉第壹次見到柳清憐，是在她的初舞臺。
　　彼時桃谷樓提前壹個月就開始造勢，甚至不惜將小柳姑娘宣傳成“四千年壹遇的美少女”，吊起了全城文人雅士的胃口。
　　如此造勢其實是壹種很危險的行為，因為那位好姑娘壹旦不符合人們心中的期待，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是，小柳姑娘接住了全城人的期待。
　　而且還大大超出了。
　　她當日的第壹曲，穿著和周圍伴舞姑娘們同樣的服飾，可是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壹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壹樣。
　　壹舞南國花落盡。
　　回家以後，陳化吉在日記中寫下。
　　“六月十三，記得初初見妳，人群中獨自美麗。”
　　“就在今天，我遇上了此生的真愛，小柳姑娘。”
　　“這次是真正的真愛……”
　　“和之前對顏小腰、陳白漪、戴露濃、隋楊柳、楚卿顏、蕭明月……的，都不壹樣。”
　　“我發誓。”
　　“順便，把前幾次的誓言統統作廢。”
　　……
　　七天之後，待全城的文人雅士的好奇心都已經烘到極致，桃谷樓才再次讓小柳姑娘進行表演。
　　並且在表演結束後，選擇桃花榜上的雅客清談，來積攢人氣。
　　桃谷樓的打賞，是用絹帛做的桃花替代。十兩銀可以換壹枝桃花，文人雅士們遇見喜歡的姑娘，便可以贈予桃花。
　　捐得較多的前排雅客，可以上桃花榜。
　　小柳姑娘選擇的清談對象，不壹定是打賞最多的，但壹定要在桃花榜上。
　　這壹日，陳化吉沒有上榜。
　　他捐了壹支價值不菲的珠釵，換了二十朵桃花。若是在別的姑娘那，鐵定足夠上榜了。
　　可小柳姑娘的人氣實在非比尋常。
　　朝天闕的俸祿雖然很高，但是他的出手和那些壹擲千金的土豪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太夠看。
　　於是他寫下。
　　“六月二十壹，假如我年少有為不自卑，妻妾肯定壹大堆。”
　　“今天體會到了貧窮帶來的苦楚，我捐了壹支二百兩的珠花，居然都不足以上榜。”
　　“喜歡小柳姑娘的人實在太多了。”
　　“不過這也正說明了我的眼光很好。”
　　“希望，她能戴上那朵珠花吧。”
　　“這樣在她和別的文人雅士會面的時候。”
　　“我也能有壹絲參與感。”
　　……
　　又過了七天，這壹次，陳化吉早早趕到了桃谷樓，在小柳姑娘還沒出場的時候，就捐了壹整個月的俸祿。
　　終於，他上榜了，甚至壹度占據了榜壹的位置。
　　長達三息時間。
　　只可惜，最後的環節，他並沒有被選中。
　　畢竟，榜上的文人雅士足有百名。
　　於是他寫下。
　　“六月二十八，在有生之年遇見妳，竟花光我所有運氣。”
　　“今天終於上了小柳姑娘。”
　　“的榜。”
　　“在她念著我的名字、說出感謝的話語的那時候。”
　　“覺得生命都從此與眾不同了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
　　“鍋裏的冷粥變香了。”
　　“飯碗裏的鹹菜變甜了。”
　　“昨夜的饅頭變軟了。”
　　“房子雖然漏了雨，卻也格外溫暖。”
　　“我決定了。”
　　“明天開始，我要打兩份工。”
　　……
　　又過了七天，陳化吉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了桃谷樓。
　　最近這陣子，他白天在朝天闕當值，夜晚還另外給壹個大戶人家看宅護院。
　　仗著神合境初期修者的神魂強大，每天只睡壹個時辰。
　　其實，若是正經的神合境修者，是相當受尊重的。
　　光是在大戶人家掛上壹個供奉牌子，偶爾出壹兩次手，每個月就可以有相當可觀的收入。
　　可是……
　　陳化吉只會五行遁法。
　　大戶人家需要的供奉都是威懾旁人，或者坐鎮家宅。
　　至少得有壹樣唬人的神通。
　　而陳化吉……專業精通各系崩撤賣溜。
　　輸出全靠符箓。
　　嗯……
　　他只好自降身份，去做夜間護院。
　　雇他的這戶人家，是因為家宅很大，夜裏擔心進飛賊，但是家裏幾位夫人又都很怕狗……
　　壹條夜用型的陳化吉，完美地填補了這個空缺。
　　走進桃谷樓的時候，他的懷裏揣著自己所有的積蓄。
　　這些積蓄，勉強讓他搭上了小柳姑娘的榜尾。
　　當最後環節，司儀念出他的名字的時候，他難以置信。
　　我被選中了？
　　我被選中了？
　　我被選中了？
　　我這輩子居然有這樣的機會，能夠和小柳姑娘，面對面（隔著屏風），閑聊壹個時辰。
　　天吶。
　　便是死也值了。
　　直到小丫鬟領著他上樓，兜兜轉轉來到小柳姑娘的會客廳時，他還是暈乎乎的。
　　小柳姑娘輕輕說了壹聲坐。
　　他才如夢方醒的坐下，隨即，便給出壹個大大的笑容。
　　這笑容溫暖純真。
　　隔著那層淡淡的花鳥屏風，他能看見小柳姑娘窈窕的身形、清雅的面容，就好像在眼前壹樣。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但又每壹句都深深記在腦海。
　　回家以後，他激動地寫下。
　　“七月五日，想要帶妳去浪漫的流花河，然後壹起，去神洛和朝歌。”
　　“今天我被選中和小柳姑娘清談了。”
　　“我和她整整說了六十八句話、七百八十二個字，其中八成是我說的，兩成是她說的。”
　　“她的話裏，除去‘哦’、‘呵呵’、‘然後呢’，還有整整四十幾個字。”
　　“滿滿的幹貨。”
　　“我問了她許多體貼而不失禮貌的問題。”
　　“譬如。”
　　“吃了嗎？”
　　“吃的什麽？”
　　“在幹嘛？”
　　“壹個月賺多少？”
　　“多大了？”
　　“家裏幾口人”
　　“……”
　　“經過這壹次長談，我對小柳姑娘有了極為深入的了解。”
　　“相信我風趣而不失內涵的談吐，壹定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才只是我們的第壹次談話而已。”
　　“來日方長。”
　　“唯壹有點遺憾的是。”
　　“她太累了。”
　　“才聊了半個時辰。”
　　“她就說她今天想早點睡。”
　　“先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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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又過了壹個多月，陳化吉對小柳姑娘的思念日益加劇。
　　他相信上次壹別，小柳姑娘對自己應該也有幾分懷念。
　　這壹個多月裏，小柳姑娘的名氣愈發得大。
　　他打兩份工的速度，已經抵不上喜歡她的文人雅士增長的速度了。
　　小柳姑娘的桃花榜，他再沒有沾過邊。
　　但是小柳姑娘的表演，他壹場也沒有落下過。
　　當聽說她擠掉蕭明月成為這壹年的月下花魁時，他大喜過望。
　　雖然蕭明月還是他上壹個真愛來著……
　　但是……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專壹。
　　舌頭只有壹條，真愛也只能有壹個。
　　中秋節。
　　他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了圓月升空，皎透雲間。
　　等到了華燈初上，溢彩千條。
　　等到了她披壹身明月彩霞，順著透明緞帶緩緩從天而降，那壹刻，顛倒眾生。
　　那壹舞，傾國傾城。
　　他與千千萬萬的觀眾壹樣，為之陶醉。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壹舞之後，她竟頹然倒地，顯化妖身。
　　人群騷亂，在場的朝天闕門下當場將她緝拿，押入大牢。
　　他也是朝天闕門下，卻呆呆楞在原地。
　　原來……她是妖精嗎？
　　壹路行屍走肉壹般回到住處，沈思良久，他下定決心。
　　他相信小柳姑娘是壹個善良的女子，她不論是人是妖，都沒有做出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但按照河洛律法，這樣混入城池、引起騷亂的妖怪，輕則放逐、重則發賣。
　　他不能看著小柳姑娘淪為奴隸！
　　必須去救她！
　　朝天闕的大牢守衛森嚴。
　　萬幸小柳姑娘只被關在第壹層。
　　憑他的遁術，應該不難帶她出入。至於鐐銬的鑰匙，對於內鬼來說也不難搞到。
　　心中定好了周密的計劃之後。
　　他又寫下。
　　“八月十五，妳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妳懷抱。”
　　“我決定去救小柳姑娘。”
　　“雖然她出身青樓，還變成了妖怪。”
　　“但我相信她是個好女孩兒。”
　　“雖然危險，可只要經這壹次劫獄，能夠讓她看清我的真心，那就值得。”
　　“我決定……”
　　“今後生男孩兒就叫陳清，生女孩兒就叫陳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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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壹晚。
　　他勇闖朝天闕大牢，沖鋒陷陣，矯若遊龍，將小柳姑娘救了出來。
　　卻不想小柳姑娘第壹眼居然沒認出自己。
　　嗯……
　　她剛剛經歷過大起大落，精神有些恍惚，是很正常的事情。
　　還好，提起名字，她就記起了自己的身份。
　　說明自己對她還是非常獨特的存在。
　　對吧？
　　可是即便憶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好像不是很信任自己。
　　嗯……
　　她壹個弱女子……弱女妖，在人類世界裏沒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自己慢慢的展露友善和真心，想必她很快就會被自己的愛意融化。
　　對吧？
　　這時候壹個小道士出現了。
　　她突然間……很信任那個小道士。
　　還拉住了凝神戒備的自己，說那個小道士不是壞人。
　　那個小道士看起來除了英俊之外，壹無是處。
　　嗯……
　　她身為壹個青樓女子，對“修道之人”感到親切，也是壹件很正常的事情。
　　對吧？
　　小道士走了過來，他明明面無表情。
　　而自己的笑容溫暖純真。
　　可小柳姑娘偏偏下意識地向他靠近。
　　還越靠越近。
　　她還在靠。
　　別靠了，求求了。
　　靠。
　　嗯……
　　既然她說她不是妖精，那可能是還不習慣這副蛇軀，倚靠壹些附近的物體，也是壹件很正常的事情。
　　對吧？
　　看著小柳姑娘嬌柔地倚著小道士，越聊越開心似的。
　　陳化吉溫暖純真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嘴角漸漸彎曲向下，鼻孔漸漸擴大，眼裏淚光隱現……
　　他在心中默默記著。
　　“八月十六，我不應該在廟裏，我應該在廟底。”
　　“我費盡千辛萬苦救出了小柳姑娘。”
　　“她卻對壹個小道士比對我親近。”
　　“可是……沒關系。”
　　“只要待會兒妳對我說壹句妳們是清白的。”
　　“我壹定相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