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夫子聖刀

　　青州王府。
　　甘道德看向黑衣人道：“妳這次怎麽能被人傷成這樣？對手強的離譜？以前妳從不會失手，我只能猜測妳是不是大意了。”
　　黑衣人之前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傷口，只是剜掉了傷口兩側的肉，此時坐下來，翻出藥包，準備自己上藥。
　　他壹直都沒有回答甘道德的話，似乎是因為甘道德的態度，讓他有些不喜。
　　甘道德輕輕嘆了口氣，走過來，打開藥包為黑衣人敷藥，黑衣人沒有抗拒，也沒有什麽別的表示。
　　良久之後，甘道德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們能走到今天這壹步不容易，夫子的遺誌還需我們壹起努力去發揚，我走在前半程的路上，後半程還要靠妳們……我剛才說妳說的重了壹些，是因為我是看到妳受了傷，妳若是真的被人殺了，後半程誰來走？”
　　他壹邊敷藥壹邊說道：“妳壹直都在暗處看著我，隊伍發展到了現在，除了我之外就是妳最了解，將來的後半程需要妳走下去，下次……”
　　黑衣人搖頭：“這本就是不公平的事，他們說是誰就是誰？他們要誰死誰就壹定要死？”
　　他擡頭看向甘道德：“憑什麽是妳？為什麽是妳？”
　　甘道德道：“我是大師兄。”
　　黑衣人道：“大師兄就該死？”
　　甘道德搖頭：“大師兄不是該死，大師兄是該第壹個死，我們身上都流淌著夫子的血脈，雖然不屬於壹支，可卻血脈相連。”
　　“別說我們還是同門，哪怕我們不是同門師兄弟，我們也是壹脈相承的夫子傳人，所以不要去爭那些虛妄之事，該是我來就要我來，將來輪到妳的時候，妳也不要抗拒。”
　　甘道德包紮好了傷口，坐下來，看著黑衣人認真地說道：“太山議事，我們都說好了的。”
　　黑衣人重重的吐出壹口氣：“可為什麽是妳來背負壹生罵名？”
　　甘道德道：“因為夫子不能背罵名，永遠都不能，況且我本來也確實不是什麽好人。”
　　多年前，太山議事。
　　聖刀門的門主嘗愧站在眾人面前慷慨陳詞，所有門人弟子，以及外系傳人，全都聽的無比激動。
　　他們終於迎來了這個時刻，這個有可能光復大周的時刻，縱然還沒有真正實現，最起碼是希望已經到來。
　　在太山之巔，他們在朝陽下聚在壹起，看著山下的無邊世界，每個人的心境都有些波動，難以平靜。
　　門主嘗愧是周夫子的嫡系傳人，有著毋庸置疑的身份和地位，每個人都知道他代表著的就是夫子傳人的正統，所以他的話，所有人都會遵從。
　　嘗愧看向手下人說道：“夫子是萬世的夫子，萬萬世的夫子，夫子的名聲不容的有壹絲壹毫的折損玷汙，我們這些傳人，生而有之的使命，就是維護夫子的光輝。”
　　眾人紛紛點頭。
　　嘗愧道：“我們都是夫子的傳人，我們可以背負罵名，但夫子不可以。”
　　他走到高處，看著朝陽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曾經發過誓，為了維護夫子，維護傳承，我們都可以為之付出生命。”
　　片刻後，他回頭看向眾人：“所以我們的先輩，才會不計代價的去刺殺楚皇，雖然沒能把楚皇擊殺，可是卻為我們做出了表率，那時候他們義無反顧，現在的我們也應該如此。”
　　早就已經知道門主計劃的大弟子甘道德俯身壹拜：“弟子願意做先行之人，願意為光復大周而付出壹切，生命，榮譽，壹切的壹切。”
　　門主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知道為什麽會是妳嗎？”
　　聽到這句話，甘道德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壹直都有些心裏不舒服，只是不能表現出來。
　　之所以是他，理由簡單的很，只有兩個……壹，他不是夫子的嫡系傳人，二，他確實算不得壹個好人。
　　在被納入聖刀門之前，他曾經是壹名江洋大盜，殺人無算，作惡多端。
　　他這樣的人，本不會被夫子傳人所容，可是他卻不得不回來，因為他再兇惡，也還得為自己的父母家人做壹些什麽。
　　當時門主派人找到他，告訴他，妳身為夫子傳人卻如此多行不義，本該將妳除掉，以捍衛夫子的光輝。
　　但是現在有壹件大事妳能幫上忙，如果妳接受的話，妳的家人不會被妳牽連，還會得到照顧。
　　而妳雖然會背負罵名，但好歹妳為光復大周做出了犧牲，家族會給妳最大的補償。
　　他再三考慮之後，返回家族。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周夫子的後人，但卻是所有周夫子後人中最邊緣的那壹支。
　　他的祖輩父輩，也壹直都被人看不起，不然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是這樣的人生。
　　回到家族的第壹天，門主就現身見了他。
　　門主對他說，我將魄力收妳為徒，並且將妳列為弟子之首，妳將背負起光復大周的使命。
　　幾年後，太山上。
　　門主看向甘道德說道：“為了這個宏偉的計劃，為了夫子的光輝能再次照耀大地，為了大周的傳承能夠被我們延續，妳在名義上，將會赴死。”
　　甘道德叩拜在地：“弟子願意做任何事。”
　　門主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背負罵名，但夫子不可以，將來我們以夫子傳人的身份重新繼承大統，恢復大周河山，不能被百姓們指摘我們身上不光彩，我們的光彩，就是夫子的光彩。”
　　“所以，妳將以壹個兇暴之徒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在夫子的這家鄉青州起勢，亂世之中，若要人人服從也懼怕，非兇暴之徒不能勝任。”
　　“光復大周的前半程就靠妳來走了，妳的使命就是拉起來壹支隊伍，牢牢地把青州控制在我們手中。”
　　“但若妳最終成為開國功臣，妳的名聲不好，夫子也會蒙羞，所以這條路妳只能走半程。”
　　“等到了必要的時候，我們會假意把妳殺了，這就是妳名義上的赴死，然後妳找地方隱居，作為回報，妳會有豐厚的獎賞，保證妳和妳的家人在隱居之後生活無憂。”
　　門主壹口氣說了這麽多，他緩了壹下後語氣輕柔了壹些。
　　“妳的犧牲最大，功勞最大，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將妳的名字刻在功臣的豐碑上，這是家族對妳的虧欠。”
　　門主走過去，在跪著的甘道德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但是我們每壹個人都會永遠記住的妳的功績，絕對不會忘記。”
　　他再次嚴肅起來，看著甘道德的眼睛說道：“妳殺過很多人，妳本就是壹個兇徒壹個惡人，所以妳要做的，就是讓世人皆知妳是兇徒妳是惡人，等到以後我們代表夫子傳人除掉妳的時候，那樣就會顯得更為正義。”
　　又是多年過去。
　　此時此刻，在這書房之中，甘道德看著師弟那張已經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臉，他反而釋然了。
　　“我就算死了也不虧。”
　　甘道德笑道：“我殺人數十萬，這幾十萬人都是給我陪葬的，我還有什麽不值的。”
　　他看向黑衣人：“妳應該知道，因為北上冀州失敗，家族已經對我不滿，所以妳應該要盡快準備接手，而不是現在意氣用事。”
　　黑衣人忽然說道：“我們反了吧。”
　　甘道德壹怔。
　　黑衣人道：“我們反出家族，現在兵權在妳手裏，夫子聖刀在我手裏，我們兩個為什麽還要去聽家族的命令？家族待我們真的那麽好？”
　　他哼了壹聲道：“說什麽是夫子的名聲不能蒙羞，還不是他們不想做壞人背罵名，他們想幹幹凈凈的還易如反掌的做皇帝當皇族，讓妳把壞事做盡，他們來享受美名。”
　　甘道德沒有生氣，而是搖了搖頭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了，妳可以想，但妳不能說，哪怕是對我……以後會是妳接手隊伍，那時候妳再做準備，我……我已經不想那麽多了。”
　　甘道德又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妳最好不要表現出來，門主已經派人來了，三日後就會到無來城，妳記住，壹定要在他們面前表現的和我不合，甚至是厭惡我，這樣他們才會按照計劃，放心的讓妳領兵，手裏有兵才能和他們抗衡。”
　　“如果三師弟在就好了。”
　　黑衣人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看向甘道德說道：“三師弟當年離家出走，之後聽聞他為暗道做事，還成了什麽刀皇……如果他現在還和我們在壹起，以我們三人之力，怕誰？誰來殺誰！”
　　甘道德臉色變幻不停，最終也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有他的理想……現在只能是希望他的仇人和家族的人，都不會找到他。”
　　就在這時候，幾輛馬車到了城門口，屠王軍的士兵將馬車攔了下來準備盤查。
　　車夫看了那些士兵壹眼，從懷裏取出來壹個牌子，那牌子是屠王府的腰牌。
　　士兵們當然不敢阻攔，有這樣的腰牌，肯定是屠王的親信之人。
　　馬車進了無來城，車夫回頭問：“四爺，是直接去那王府嗎？”
　　馬車裏的人沈默片刻，搖頭：“我給他通報是三日後才到，今天先不去了，我想先看看他在這做的怎麽樣。”
　　被稱為四爺的人，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左右，面白無須，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但是卻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陰氣太重，總感覺他就不是壹個活人，而是剛剛從地下爬出來，還需要靠吸人陽氣才能活著的僵屍。
　　在後邊的幾輛馬車中，每壹輛車裏都盤膝坐著壹個抱刀的男人，年紀大的有四十歲左右，年紀小的看起來十七八歲。
　　他們看起來都有壹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高傲。
　　哪怕只是盤膝坐在那，不言不語，連表情都沒有，卻還是釋放出壹種天下人都算上也沒有我們高貴的氣息。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天下間所謂的王族皇族，不過是壹群小醜。
　　真正的皇族，唯有大周正統才算得上。
　　他們的地位不是按照年紀來算的，而是按照聖刀門的排名。
　　被稱之為四爺的年輕人低頭看了看放在自己膝蓋的上的長刀，有些淡淡的不滿。
　　夫子聖刀，該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