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六章 野物

　　百余護衛前後保護著壹輛馬車離開冀州軍大營，順著官道往大概二十幾裏外的縣城出發，這裏其實已經算是大楚北疆，不過卻不是人們經常提起的那個北疆。
　　百姓們最熟知的北疆，是幽州往東北，尤其是薊州那壹線，連年征戰的地方。
　　信州，代州，易州，這壹線都在燕山南，燕山就是壹道天然的屏障，將塞北草原和中原江山隔開。
　　草原上的人要想入關，在這壹線優先走的是代州那邊的帶陽關，代州也就有了冀州之內最大的壹座邊市，大批的草原商人會到代州交換貨物。
　　相對來說，信州這邊來的草原商人就少的多了，因為路不好走，雖然也有壹座邊關可以通行，但要穿過的那條山峽比較狹窄崎嶇，而且還經常有山匪出沒，誰也不願冒險。
　　這次草原上戈琴部的人和武親王聯絡打算用戰馬換糧草，之所以選擇在信州見面，也是因為這條路走的人少，不容易被察覺到。
　　戈琴部的人，不想被其他部族知道他們已經難以度日。
　　當初徐驅虜出燕山，換回來數十年太平無事，可是隨著大楚王朝的統治力越來越低，草原上諸多部族其實都已經不再聽從楚國朝廷調遣分派。
　　原本每年都有壹定數量的戰馬貢獻給朝廷，朝廷再分配給諸衛府兵，數量不足，楚朝廷會以不低的價格從草原上購入戰馬。
　　時至今日，楚朝廷的政令到地方上都沒有人聽，十三州節度使個個都在截留每年的錢糧稅款，朝廷又能怎麽樣？
　　連近處的朝廷都已經管不了，更別說千山萬水外的茫茫草原。
　　如今草原上實力最強大的部族叫做鐵鶴部，弓馬嫻熟可披甲上陣者數十萬，連續三年征戰，滅掉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部族，余者皆臣服在鐵鶴部鐵騎戰刀之下。
　　戈琴部也是臣服者之壹，雖然說起來部族實力不算小，若全力壹戰，號召十萬騎兵不是問題，但也不敢和鐵鶴部正面對抗，好在鐵鶴部那般狂傲也暫時沒打算與戈琴部有沖突。
　　鐵鶴部不想打實力比較強大的部族，他們的策略簡單之極，對於小部族，尤其是不聽話的小部族，那就滅了，對於不好打的大部族，那就拉攏。
　　鐵鶴部發起組成了草原諸部聯盟，鐵鶴部是發起者而且實力最強，所以是聯盟的盟主部族，戈琴部，扶鹿部這兩個實力稍弱的部族為聯盟的副盟主。
　　鐵鶴部的戰旗上是壹只紅色飛鶴，飛鶴也是他們的圖騰，戈琴部信奉狼神，他們的戰旗上是壹只狼頭，扶鹿部的圖騰是五色神鹿，戰旗上是壹對鹿角。
　　三個大部族下，還有上百個小部族分別依附。
　　所以這個草原部族聯盟，又被稱之為鶴狼鹿。
　　按理說，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鐵鶴部是不會對戈琴部這樣的大部族動手，可是最近這段日子戈琴部遭受天災，壹把火燒光了草場，牛羊沒有過冬的糧草，壹旦不能解決，部族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這滅頂之災不是因為沒有糧草而被餓死，牛羊會被餓死人最起碼能撐過這個冬天。
　　這滅頂之災，是鐵鶴部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如今草原上這局面，戈琴部和扶鹿部走的比較親近，兩族聯手對抗鐵鶴。
　　然而自從逢災之後，有消息說，鐵鶴部壹直都在打聽戈琴部的損失，並且不斷派遣使者去扶鹿部，不出意外的話，鐵鶴部用的還是老套路，與扶鹿部商量著聯手滅掉戈琴，平分戈琴。
　　如果扶鹿部上當的話，那麽鐵鶴部就只剩下壹個扶鹿部勉強算是他的對手了，鐵鶴還有什麽可擔憂的？
　　戈琴部的埃斤蟄泰才不會把部族命運交給別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扶鹿部拒絕鐵鶴部上。
　　所以他才會派人聯絡武親王，打算用大批的戰馬換取糧草，只要有了糧草，度過這個寒冬，明年開春，壹場大火之後留下的草灰，會讓新的牧草更加茁壯豐美。
　　這壹路上李丟丟和夏侯琢研究著草原上的形勢，反正也是閑著無聊，聊著聊著就從草原聊到了北疆這壹線的風土人情。
　　“以前周朝的時候，這裏還不是邊塞，冀州都被北方部族搶走過，霸占了上百年，還是大楚立國之後搶回來的。”
　　夏侯琢看著馬車外邊，有些感慨地說道：“大楚立國之後，在信州這壹帶打造了九星壹線。”
　　李丟丟好奇地問道：“什麽叫九星壹線？”
　　夏侯琢道：“九星，指的是九座縣城，壹字排開，連成壹條線，這就是大楚的邊疆線，那時候冀州這個地方連年征戰，人都已經打空了，全都是荒地。”
　　“大楚太祖皇帝陛下，下旨從各地抽調百姓補充到冀州這邊來，從各地遷過來的百姓能有百萬之眾，後來逐漸繁衍生息，才有了現在冀州繁華……”
　　說到繁華兩個字，夏侯琢嘆了口氣。
　　繁華已成過往，現在又是滿目瘡痍。
　　他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當初這九座縣城，是太祖皇帝按照禪宗九字真言命名，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每壹個字就是壹個縣的縣名。”
　　李丟丟覺得這很酷啊。
　　夏侯琢繼續說道：“咱們現在要去的，就是九星壹線之中的壹座縣城，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九星壹線了……大將軍徐驅虜平定北方叛亂之前，九座縣城有壹多半被草原騎兵攻破，九縣到現在只存其四。”
　　“這九個縣，城破的地方，百姓就逃到別的縣城避難，說實話，朝廷懶政，雖然九縣不全，可是朝廷那邊壹直沒有更改，直到前些年朝廷才有政令，正式把九縣合並為現在的四個縣。”
　　李丟丟道：“想不到妳如此博學多聞。”
　　夏侯琢得意的笑了笑，他指向前邊：“咱們要去的地方原本叫做列縣，後來並入壹個前縣，現在這縣域名為前列縣。”
　　李丟丟：“名字挺好聽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很雄壯的感覺。”
　　二十幾裏路走了半日，反正也不著急，羽親王的意思是，這兩日軍營裏可能會有大事，他擔心會有什麽意外，萬壹戈琴部的人突然變卦就沒準真的打起來，所以讓夏侯琢去前列縣那邊住上兩日。
　　前列縣的縣城規模不小，如今縣城內常住人口也有數萬，靠近邊關，雖然不似代州那邊那麽繁華，但也有壹些草原上的行商在這裏做生意。
　　這裏最常見的就是各種山貨，比如琳瑯滿目的幹果，其中壹大部分李丟丟都沒有見過，滿眼都是這是個什麽那又是個什麽的好奇。
　　夏侯琢豪氣，李丟丟看到什麽表現出疑惑的樣子，他就讓人買些來嘗嘗。
　　除了大量的幹果之外就是各種野獸的皮子，燕山多野物，不少獵人以此為生。
　　不過夏侯琢說，那些看起來極為珍貴的整張皮，其實很多都是拼接起來的，能騙壹個是壹個。
　　包括那些賣幹果的小販也壹樣，價格跟妳說的很便宜，可是稱不準，妳買壹斤幹果，到手裏的能有六兩就算不錯。
　　不僅僅是賣死物的，還有賣活物的，前列縣裏有壹整個市場都是賣活物的，李丟丟沒見過的那些山中野獸，在這能看到個七七八八。
　　“這是什麽？”
　　李丟丟好奇的指著壹個壹個籠子裏的鳥問道。
　　那商人見有客人到，連忙起身介紹道：“這位公子，這猛禽名為隼，這是壹只幼隼，這東西可厲害了，遨遊九天之上，妳看著個頭不是特別大，可沒有什麽是它的對手，最兇不過。”
　　李丟丟看向夏侯琢，夏侯琢也仔細看了看那鳥，他點了點頭道：“瞧著像是隼，不過我也沒見過，也是聽說。”
　　商人道：“這個是獵戶在山中蹲了十余日才捕到的，本想抓那只大的，結果失手，大的死了，沒想到窩裏還有兩只小的，其中壹只也死了，只余這壹只，公子若喜歡，低價賣給妳。”
　　李丟丟瞧著喜歡，他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搖搖頭道：“這種幼鳥基本養不活，妳從現在開始養，就算養大了也沒了野性，不會狩獵，買來無用。”
　　李丟丟噢了，可卻是喜歡，這小東西看著有些奶氣，但那是假象，在那眼神之後藏著壹種警惕，壹種兇厲，那是天生的狩獵者才有的兇厲。
　　“多少錢？”
　　李丟丟問。
　　商人連忙說道：“只需二十兩，與公子有眼緣，便宜賣給公子。”
　　李丟丟就笑了。
　　夏侯琢哼了壹聲道：“這東西妳自己留著玩吧。”
　　那商人覺得氣不過，壹臉認真地說道：“我這東西沒出手，兩位公子是以為賣不掉？我只是不想折損了它的價值，這可是矛隼，我賣的便宜了對不起矛隼這個名字！”
　　李丟丟道：“妳說的在理，但我買不起。”
　　夏侯琢道：“我不壹樣，我買得起但我不想買。”
　　商人也懶得再說什麽，心說這兩個不識貨的，這也就是個小矛隼，若是大的，拿到冀州城或是都城那樣的大地方賣，千金難買。
　　李丟丟本已經走出去幾步，又回頭問：“可以砍砍價嗎？”
　　商人連忙回答道：“價格總是可以商量的，我若是壹口價說死，那也不是生意人，公子妳覺得妳可以出多少？”
　　李丟丟身處壹根手指，商人搖頭：“十兩太低了，不能賣。”
　　李丟丟訕訕笑了笑道：“我本想說的是壹兩。”
　　商人眼睛都瞪大了：“鬧呢！”
　　夏侯琢壓低聲音對李丟丟說道：“那東西他自己養不起，需每日都餵鮮肉，他本身也沒時間去熬，妳若是真想要的話，大概十五兩應該能買，我買了送妳。”
　　李丟丟搖頭道：“十五兩買它？能買多少肉了！”
　　夏侯琢嘆道：“妳以為養它很容易？這東西，壹個月所需開銷，比十戶二十戶普通人家的生活所用還要大。”
　　李丟丟嘴巴都張大了，壹臉驚愕地說道：“養？我不是想養啊，我是想吃……”
　　夏侯琢嘴角抽了抽。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