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百鳥在林不如壹鳥在手，淒淒慘慘戚戚的張正義

山中不知日月，在迷霧之中行走了不知多久，秦陽已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行走在這十萬大山之中。
此前看到的山脈，形如虬龍，糾結盤踞，可是壹路直線醒來，走的卻都是如同山間小道，道旁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腳下的步伐，也有些發虛。
如同行走在壹條秘境之路壹般，可卻沒有感覺到周遭空間有什麽變化。
蟲鳴鳥叫漸消，安靜的詭異，再走片刻之後，阿布忽然道：“馬上就要到了，黑黎前來迎接仡樓軒逸大人了。”
雲霧之中，飄渺的笛聲傳來，似是群山在嗚咽，充斥著蒼涼悲愴的情緒，只是聽到笛聲，便感覺到心頭壹陣悲苦，自然而然的浮現，腦海中也浮現出軒逸的那張臉。
秦陽輕嘆壹聲，感覺的很清楚，這不是秘法神通，純粹是笛聲本身的力量，或者說曲子本身的力量。
軒逸的身份，的確比自己想的要高的多，根本不是壹個壹般的祭祀而已。
他剖面斷命，阻斷奪舍，可能早在幾千年前，意識就已經湮滅了……
摸屍下葬，自己摸了屍，送他壹個落葉歸根，魂歸故裏，也算是圓了他遺願，圓了自己的規矩。
悲涼的笛聲越來越近，前方的迷霧瘴氣，緩緩的散開，壹條狹長的小道，毗鄰山嶞，延伸到遠方的虛空之中。
壹個個人影排成兩列，手執幽藍色的燈籠，從小道上，款款而來，身形飄忽，無聲無息，細看之下，這些人全部腳不沾地，離地三寸，踏空而行。
這些人身著黑色的交領上衣，黑色的百褶長裙，頭戴盛裝牛角飾，面上蒙著壹層細細的銀角串成的面罩，所有人都如同壹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秦陽眼眸微闔，心裏略有些意外。
傳言白黎最擅長驅使鬼神，沒想到黑黎這裏，竟然有這麽多鬼物，而且是清壹色的女鬼。
這些女鬼生機全無，陰氣濃重，鬼氣沖天，可是看上去卻不漏分毫，只是看的話，他們與壹般人並無二樣。
也就是說，這些鬼物，每壹個都至少有鬼王的修為。
打眼壹掃，三十六個手執藍燈籠的鬼王，後方還有兩位配飾略有不同，面容遮住了上半部分，手執骨笛吹奏之人。
這二人的氣息也極為古怪，生機濃烈，卻鬼氣沖天，似人似鬼。
骨笛吹奏的蒼涼悲曲，婉轉盤旋，掌燈的女鬼，低聲吟誦。
“莫問，何人徘徊不知處，青山黑土埋骨鄉，莫問，壹襲湛衣裹枯骨，魂歸來兮喲，魂歸來兮……”
古怪的曲調，加上帶著本地口音的誦唱，詭異之中，沒多少恐怖，反而盡是蒼涼的味道。
“哞……”
迷霧中，又傳來壹聲牛叫，壹頭足有三丈高的黑青色水牛，從中走出，跟隨在隊伍的後方。
“歸魂曲，很久沒有聽到過了……”阿布喃喃自語，待對付靠近之後，立刻退到側面，垂首不言。
隊伍來到秦陽面前，秦陽也默不作聲，取出軒逸的棺木放在前方。
黑青水牛走上前，鼻孔裏噴出兩股白氣，拖著棺木，將其放到背上，對著秦陽點了點頭，牛角上壹點神光飛出，向著秦陽落來。
不待秦陽有什麽反應，壹旁的阿布連忙低聲提醒。
“這是神牛大人感謝妳送軒逸大人回來，贈與妳的印記。”
秦陽猶豫了壹下，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那壹點神光落在左手手背上。
印記化作壹個滿臉肅穆，牛角很大的牛頭，而後再慢慢隱去消失不見。
看到印記落下，青黑大牛才轉身繼續走入迷霧之中消失不見。
而鬼王隊伍，轉身緊隨其後，跟著沒入迷霧。
秦陽低頭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再看向阿布，投去壹個疑惑的目光。
“那是祖地的鎮守者，神牛大人，他曾在山中撿到了幼年的軒逸大人，最是疼愛有加，故而知道了軒逸大人歸來，親自率領祖地的壹眾鬼神前來迎接，有了神牛大人的印記，在南蠻之地，任何山精鬼怪，感應到印記，皆會退避三舍。”
秦陽瞳孔微微壹縮，印記他倒是不甚了解，甚至他都無法察覺那頭青黑水牛到底是什麽境界……
不過，鬼神……
鬼王也不過神海境界，而唯有那些對比修士境界，超越了神門的鬼修，加上生靈供奉，長年累月之下，化去戾氣怨氣，少了三分鬼性，多了三分神性，才能被稱之為鬼神。
亦或者更簡單點的，純粹的境界，超越了神門境界，也可以叫鬼神境界。
三十多個鬼神，再加上壹頭不知深淺的黑青水牛，還只是黑黎祖地的守衛？
想到剛才感應之中，這些鬼物的境界晦澀難敢，猶如生人壹般，秦陽還猜測他們至少是鬼王，沒想到差距這麽大……
秦陽像是被人揭開了頭蓋骨，壹盆冰水灌了下去，整個人瞬間就冷靜了。
得了，本來還想看看能不能混進祖地，趁機找壹下哪位前輩修習過巫鹹經，友好握個手……
現在看來，還是老實點吧，就當是混個臉熟，刷個好感度得了，別作死了。
現在回想壹下，南蠻的土著，其實就只有黎族。
這麽多年時間下來，邊境的摩擦時常都有，可從來沒有南蠻被神朝征伐的記載，哪怕是現在最強大的大嬴神朝，毗鄰南蠻，也未曾有過征伐南蠻。
說南蠻離地環境不好，說南蠻資源不多，說南蠻之地多是蠻子……
其實都是扯淡。
說到底還是因為南蠻這邊的土著拳頭夠硬夠大，上述的諸多缺點就成了難以忍受的缺點，征伐實在是劃不來……
壹瞬間，秦陽的心就涼了，心如止水，再也不想去給黑黎的前輩拋光棺材的事了。
這世上的經典雖然遠不如壹般功法浩如煙海，可數量算起來其實也不少的。
以後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去盯著黎族的巫鹹經。
這種恩怨分明的族群，還是打好關系得了，別抱著什麽功利心，反而更好。
“客人裏面請吧，祭司已經傳訊，邀請客人去部落做客。”
“有勞了。”秦陽客氣的回禮，心態放平了，整個人也輕松了不少，只是總覺得忽略掉了什麽事……
跟著阿布繼續順著小道前進，壹炷香之後，才見前方豁然開朗，山坡之上，山寨林立，梯田規劃的整齊，壹個個穿著黎族服飾的族民，看到秦陽和阿布之後，都會頷首打招呼。
這裏的氣氛非常好，根本見不到外面黎族對於外人的警惕，秦陽琢磨著，這個好感度刷的不錯，起碼比預想的好了很多。
“客人這邊請。”阿布引著路繼續向著深處走……
而同壹時間，在黑黎深處的壹座吊腳樓裏，壹位閉著眼睛，須發皆白的老者，與壹位頂著水牛腦袋的妖物對立而坐。
“發現什麽了麽？”老者緩緩的問道。
“軒逸施展了剖面之法，具體發生了什麽不清楚，不過軒逸已經不在，奪舍的邪物也已經不在，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想來應當是軒逸拼死壹搏，同歸於盡了。”牛頭妖嘆息壹聲，眼中帶著壹絲悲痛。
“那位送軒逸回來的年輕人，妳見了吧。”
“見了，沒什麽問題，道基穩固，不動如山，氣脈浩瀚如海，深不見底，至少修成過兩種經典，體質也極為怪異，五行俱全，卻未相融，他體內還有壹件亦正亦邪的寶器，至於其他，便不知道了，也看不出來是哪家培養出來的青年才俊，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底蘊如此深厚的年輕人了，就是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能讓妳這麽評價的年輕人不多了，我倒是想要見見了。”老者呵呵壹笑，似是有些意外。
“見見也好，妳們人族的心思太過深沈，太過復雜，我看不穿，軒逸忽然被送回來，我總覺得有些太巧合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給妳了，我去鎮守軒逸屍身，七日之後，若無意外，再將他送入祖地入葬。”水牛妖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
阿布引著秦陽進入黑黎部落深處，行至半途，卻忽然壹怔，看向另壹側，然後欠身行了壹禮，對秦陽道：“客人，有壹位大人，想要見妳，沿著這條道壹直走就行了。”
阿布停在道旁，不再前進，只是給秦陽指了路。
秦陽摸不著頭腦，不過此刻都到了這裏，也放棄了心裏的小九九，見見就見見吧，無所謂的，反正心裏沒鬼，也不會心虛。
順著小道壹路前進，來到壹座吊腳樓前，也不見人出來，順著敞開的大門進去，就見壹位閉著眼睛的老者，笑呵呵的對他揮了揮手。
“來了，坐吧，別拘謹。”
要說沒點拘謹才怪，這老者無論怎麽看，都是壹個普通的慈祥老爺爺，身上半點修行過的氣息和痕跡都沒有。
而但凡是壹點都看不透，卻明顯是身份不簡單的，絕對都是真正的強者。
“小子秦陽，見過前輩。”秦陽恭敬的行禮之後才入座。
“無須客氣，妳能送軒逸回來，也算是有心了，黎族壹向是恩怨分明，我黑黎更是如此，妳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只要黑黎能幫妳做到，自是不會推脫。”
老者的語速不緊不慢，如同壹個尋常的鄰家老爺爺，拉著後輩嘮家常。
可是這壹字壹句落入秦陽耳中，卻讓他感覺有種奇異的力量，在引導著他，讓他說出自己的願望。
秦陽苦思冥想，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麽覬覦的心思，楞了好半晌之後，才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前輩客氣了，只是偶然相遇，順手為之，也沒什麽所求。”
老者楞了壹下，上下打量了壹下秦陽之後，才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啊。”
到了這時，秦陽心裏才忽然壹個激靈，回歸來點味了。
這老頭的神魂，怕是已經強大到，壹個念頭就能湮滅他意識的境界，才能在尋常的交談之中，不動用壹點力量，就能讓他直達本心所想所念。
幸好老子來之前就已經徹底放棄原本的想法，就是做個順水人情。
要是當著人家面說出來，我要去給妳們的先輩拋光翻新棺材板，或者說什麽借閱巫鹹經之類的話，恐怕就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算了，老夫也不多問了，出身，跟腳都是浮雲，每個人本身就是壹個獨立的個體，旁物皆是虛幻，唯獨本心才最重要，老夫看妳修行，似是有缺，真元無法圓滿，實則浩瀚如海，法力如雲，偏偏妳的根基之雄厚，世所罕見，應當是修成了紫霄道經與葬海秘典的第二卷吧。”
“前輩慧眼如炬。”
“葬海秘典，不是此世法門，劍走偏鋒，氣脈綿長，無有出其右者，可物極必反，若有朝壹日，妳的法力太過雄厚，超出極致，反而多有牽累，妳最好找到壹門純粹的煉體之法，穩固肉身，如此，才能互為裨益，互為依托。”
秦陽壹怔，這倒是跟自己所想不謀而合，這老頭能壹眼看穿這麽多東西，卻沒有看穿海眼，這讓秦陽心裏松了口氣，起碼證明海眼的確是安全的。
轉念再想想，這位怕是黑黎的真正大人物，他的經驗和見識，必然是遠超自己，而現在，老頭明顯是想指點壹下他……
“還請前輩指點。”秦陽連忙行禮請教。
“最純粹的煉體法門之中的經典，唯有我黎族的巫鹹經，大嬴神朝的太平殺典，此二法最為純粹，只煉體，其余法門，皆有偏頗，如同輪轉寺的丈六金身，便是體意皆修，五行山的五身寶經，是走的孕育神通之法。”
老者說道這裏，微微壹頓，輕嘆壹聲。
“說起來，巫鹹經是最適合妳的，只可惜我黎族的巫鹹經，寶冊早已經失傳，數萬年下來，沒有壹人能以此法修至封號道君的境界，留下寶冊傳承，唯有瀕死之時，壹代壹代的傳承下去，而這壹代的巫鹹經傳人，尚無傳授他人的能力。”
“妳若是想要穩固肉身，化作堅不可摧之磐石，砥柱中流，大嬴神朝的太平殺典，目前來看，應當是妳最好的選擇，此法寶冊與兵部之中，但凡入了神朝，走武勛之路，主戰場殺伐，都有機會參閱太平殺典。”
“只是神朝爭端太多，乃是深潭，陷入其中，便無法自拔，禍端隨時可以落下，退而求其次，妳體質怪異，雖為靈體，卻五行俱全，修五行山的五身寶經，倒是也合適，妳若是無宗門桎梏，我倒是可以修書壹封，推薦妳入了五行山的山門，以妳的底蘊天賦，想來五行山的老鬼，若是眼睛不瞎，自然會給妳五身寶經。”
“妳自可考慮壹下。”
“多謝前輩厚愛。”秦陽心裏暖暖的，這老頭人還是不錯的。
巫鹹經沒了寶冊傳承，這種事，老頭犯不著來誆騙自己這個年輕後輩，去黑黎祖地摸屍的事，是肯定沒指望了，雖說以前修成過巫鹹經的前輩肯定不少……
退而求其次，去大嬴神朝弄太平殺典，太不靠譜了，靠軍功積攢，不知道要為大嬴神朝賣命多少年才能看到。
五身寶經也不錯，好桃子爛桃子，吃到嘴裏的才是真，不然再好的東西，吃不到嘴裏也是白搭。
至於拜入五行山……
這還叫事？
當年衛老頭自己都說過，身為盜門的人，拜入別的門派，都是正常操作。
別的門派都是不承認雙國籍存在的，可盜門就無所謂，管妳幾個國籍，只要有盜門的就行。
妳要是能有七八個國籍，還不翻車，那也是妳的本事。
“晚輩無門無派，自行打拼到今日，若是能有壹個棲身之所，自是喜不自勝。”秦陽壹臉正氣，說的鏗鏘有力，連點猶豫都沒有。
“既然如此，我就賣五行山那老鬼壹個人情，給他送壹個天才弟子。”老者撫須大笑，壹揮手，桌上便出現了壹卷竹簡。
竹簡自行攤開，壹個個黑色的文字印在竹簡之上，待竹簡寫滿之後，又自行卷起，落入到秦陽手中。
“妳拿著竹簡，自行前往五行山吧。”
“多謝前輩。”秦陽恭敬的行了壹禮，小心翼翼的將介紹信收了起來。
百鳥在林，不如壹鳥在手啊。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秦陽心裏卻挺滿意的。
萬萬沒想到，絕了去摸屍的想法，反而讓那位不知身份的老頭看他順眼了不少，給他指了另壹條路。
現在就等著參加壹下軒逸的葬禮，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在黑黎部落裏，過的倒是也挺安逸的，所有人都對他很和善，去軒逸停屍的地方，見到那些鬼身，態度也都挺好的。
而同壹時間……
黑黎所在之地外圍，張正義穿梭其間，肩膀上扛著壹桿黑旗，上書壹個“黎”字，旗幟搖曳之時，周遭的迷霧便隨之散開，給他讓開壹條道路。
行走在山間小道，張正義意氣風發。
“六支都已經轉過了，現在還差黑黎、白黎、玄黎三支，這三個倒是隱藏的深，可惜啊，我這水平，找到壹直族旗，想進來還不是輕而易舉，說什麽黎族深不可測，他們的陵寢祖地可真夠寒磣的，我還沒發力呢，就已經完了……
趕緊將剩下的三支也轉完，回去給秦師兄交差，這次的事，辦的可真夠漂亮的。”
穿行不多時，迷霧頓消，張正義收起黑旗，眼睛滴溜溜亂轉，打量著前方的群山和後方的迷霧，暗暗收起了壹點輕視。
“這黑黎倒是比之前的強了很多，坐落之地，竟然布下了玄妙，恍如秘境之路，不得其門，永無進入的可能，可惜啊，遇到了我，小意思而已……”
左右看了壹會之後，張正義掐指盤算。
“我是從南進入的，此地沒什麽特別的，乃是門戶所在，東面紫氣匯聚，朝陽璀璨，乃是旺地，北面又有俯瞰四方之勢，黎族似乎也沒有將棺材頂在頭上的習俗，反而西方，陰氣略重，山脈有龍擡頭之勢，看這裏的氣韻，唔，西南方位，沒錯，這邊最適合……”
稍稍推演之後，張正義立刻向著西南而去，不過多時，見到壹條河流自東北而來，貫穿而下，張正義眼睛壹亮。
“沒錯，就是這裏了，這河就是捷徑，只需要順流之下即可，這黑黎比之其他的還要更蠢，祖墳竟然有這麽大破綻……”
取出壹截死氣繚繞的枯木孤舟，丟入河中，張正義壹躍而上，駕馭孤舟，順流而下，枯木孤舟之上散發出壹陣淡淡的死氣，將其氣息完全籠罩，如同真的只是壹截枯木隨河漂流而已。
半個時辰之後，就見前方河流變窄，流速加快，兩旁有兩面平滑的石壁，石壁之上，有壹個個凹陷進去的地方，上面各有壹尊黑色石臺，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張正義掃了壹眼，微微蹙眉。
“這石臺是什麽東西，好重的陰氣，而且還有三十六個……”
眼看祖地就在前方，張正義眼饞那些石臺，可是想了想就放棄了。
“算了，先進祖地轉壹圈，完成了秦師兄的囑托，回來之後再順手撬走這些石臺吧……”
越過了兩側石壁所在的範圍，前方水流驟然化作瀑布，垂直墜落，張正義駕馭孤舟，順流直下，只見水汽蒸騰，壹個恍惚。
再看之時，河流已經化作陰河，陰氣大盛，偏偏這麽重的陰氣，卻不見裏面有壹個鬼物。
河流兩旁，壹座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墳塋林立，全部落在背陽面陰的壹面，大大小小的陵寢，死寂壹片。
張正義跳上岸邊，小心翼翼的前行，壹連鉆了壹堆墳，找了壹堆墓誌銘之後，沒什麽成果，亦沒遇到什麽麻煩。
“這黑黎竟然比其他幾支還要窮，窮的沒有什麽陪葬品就算了，竟然連陵寢都這麽寒酸，秦師兄這是要找什麽寶冊，怎麽可能在這種破地方找到……”
花費了三個時辰，鉆了數十個陵寢之後，張正義滿臉晦氣的鉆出來，想也不想的便繼續鉆下壹個。
“從未見過這麽窮的陵寢，簡直連凡人都不如……”
而這次，搖身壹晃，直接鉆進土裏，落入到陵寢之後，卻見這座稍大的陵寢正中，擺著壹具石頭棺材。
隨著張正義落入其中，石棺上亮起兩個符文，冥冥之中，有壹聲威嚴的暴喝炸響。
兩個符文瞬間便化作神光，沒入到張正義體內。
張正義神魂顫抖，只感覺自己的力量，竟然在飛速的衰落……
“大意了……”
張正義臉色發綠，萬萬沒想到，前面這麽容易，都是幌子，後面有個最狠的大坑，在這裏等著他跳呢……
“尼瑪，詛咒，黎族的詛咒，陰溝裏翻船了……”
跳腳咒罵了壹聲，張正義不敢多待，連忙鉆出陵寢，飛速的向著祖地外面逃去。
等到逃出祖地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快要跌落神海了……
這邊逆流而上，到了來時的地方，跳上岸之後，張正義面色如土，感覺自己的境界已經跌落到三元了。
傳聞之中，黎族的詛咒，最是邪詭莫測，殺人於無形，前面倒是壹直防著呢。
可是連續逛了六支黎族的祖地之後，卻什麽都沒遇到，張正義就覺得傳聞九成不可信，顯然關於黎族的傳聞，就在這九成之中。
誰想到，不是傳聞有假，而是前面的都是弱雞，真正的狠角色在後面呢……
張正義苦著臉，琢磨著是不是回去自我了斷壹次，看看能不能化解掉這個不知名的詛咒……
就在這時，卻聽到壹陣蒼涼的笛聲傳來，張正義連忙將枯木孤舟扣在自己身上，只露出兩個眼睛悄悄窺視。
眨眼間，張正義所有的氣息和神韻都消失不見，原地只有壹截普通的枯木，這東西在山林之中，不要太普遍了……
不多時，就見河流的上遊，三十六個壹身黑衣遮面，頭戴牛角盛裝頭飾的女鬼，腳踏虛空，從上流飄然而下。
他們中間，還有壹頭黑青色的水牛，背著壹口棺材。
行至半途，只見那黑青色的水牛，扭轉了壹下腦袋，向著張正義所在的方向看了壹眼。
瞬間，張正義嚇的連忙閉上眼睛，徹底將自身躲在這截神奇的枯木之中。
水牛看了壹眼沒發現什麽異常，繼續馱著棺材，向著祖地而去。
片刻之後，笛聲消失不見，張正義面色白中發青，身如篩糠壹般哆嗦個不停，拿出壹個羅盤看了壹眼，羅盤轉動個不停，上面的指針，明晃晃的停在羅盤上壹角。
待壹圈壹圈的羅盤停止了轉動之後，十二層羅盤，指針之下，齊齊的壹列，十二個明晃晃的“兇”字，綻放著刺目的血光。
他終於明白了。
為何這裏的破綻會這麽大，簡直是開門迎客……
為何祖地入口兩側的石壁上，有三十六個凹陷，裏面各有壹個陰氣沖天的石臺……
媽耶，有三十六個鬼神大佬蹲在那看門，祖地裏面還要什麽防護，還要布置個什麽？
開門迎客，誰特麽敢來？
來壹個死壹個，來兩個死壹雙。
有神木護體，遮蔽了他的壹切，竟然還差點被那個水牛妖怪發現，這妖怪豈不是比那些鬼神還要強？
張正義艱難的站起身，雙腿打顫，面色蒼白如死人，哆哆嗦嗦的就往外逃。
中了詛咒，實在是運氣太好了，若是碰到那些大佬，連中詛咒的機會都沒了。
以後絕對不能再來黎族的地盤了，太可怕了……
這群混蛋，絕對是故意的，都是黎族，差距有這麽大麽。
張正義倉皇逃走……
而同壹時間，秦陽這邊也跟隨者入葬的隊伍，將軒逸在祖地下葬。
看著棺槨入土，秦陽輕嘆壹聲，他也算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硬漢了，剖面斷魂，在黎族之中，基本沒人會用到，就算是偶爾會有壹個沒有繼承黎族天賦被動神通的人，也未必有魄力去這麽做。
至此算是塵埃落定，黎族之行，也算是結束了。
離開黎族，秦陽手握那位黑黎的老頭給的推薦信，琢磨著要不要去五行山壹趟……
五行山距離南蠻的距離可不算近，坐落在大嬴神朝的東部，而且算是少數在大嬴神朝疆土範圍內的大派。
大荒能被稱之為神朝的不多，大嬴神朝便是其中最強的，能在大嬴神朝的疆土裏，自成壹派，不受大嬴神朝挾持，肯定是有兩把刷子，而且必然是有頂尖強者的。
盜門不講究排他性派籍，甚至還挺鼓勵雙派籍，要是拜入五行山，其實也挺好的。
沒有後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毫無顧忌的打死了。
這要是有後臺，就算是個妖怪，都能活的囂張跋扈。
壹邊走，秦陽壹邊琢磨著這些事，心裏還沒決定怎麽弄。
進了城，就先聽到不少人都在談論壹件事。
“聽說了麽，最近附近出現了壹個化形失敗的鳥妖，奇醜無比，實力卻強的可怕，而且行蹤詭異莫測……”
“該不會是浮屠魔教那邊逃出來的吧？那邊現在可真夠亂的……”
“誰說不是呢，浮屠魔教招惹了輪轉寺的大和尚，那些固執的禿驢，認定的事，可不會講什麽道理，再加上他們夜家叛變，嘖嘖……”
“哎，據說黃泉魔宗那邊也出事了，據說是壹位老祖參研什麽新得到的法門，走火入魔，變得神誌不清，當場打死了三位長老，十數弟子，連宗主都差點被打成重傷，現在人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多事之秋啊……”
秦陽走過客棧大廳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談論，腳步壹頓，停了下來，就在二樓要了壺茶，靜靜的聽著人吹牛逼。
要不說了，這世界小道消息滿天飛，真真假假的消息傳播，就靠這些愛吹牛逼的人了。
不是聽朋友說的，就是有親戚就在對方門派裏……
只是聽了壹會之後，秦陽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浮屠魔教越來越亂，倒是可以理解，輪轉寺的那些大和尚，固執到偏執的地步，死咬著不撒口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黃泉魔宗竟然也出事了。
老祖參研什麽新法門，走火入魔，神智錯亂，打死門人，不見蹤影……
再想到之前趙榮輝曾經來吹牛逼，說他們門內壹位老祖，已經研究出葬海秘典的玄妙……
秦陽暗暗琢磨，趙榮輝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竟然真的有人，能從那亂七八糟之中，參悟出修行的法門？
兩波事，竟然都跟自己有那麽壹丁點關系。
還好那個什麽鳥妖，跟自己沒關系……
不然秦陽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誰沾著誰倒黴的黴神體質了。
壹夜安寢，第二天大清早，秦陽離開了客棧，繼續北上。
然而，剛走出不過十數裏，秦陽眉頭壹蹙，眼中閃過壹絲冷芒。
擡頭望去，只見天空中壹陣惡風憑空浮現，轉瞬之間，就化作呼嘯的黑風，匯聚成數百丈粗的龍卷，從天而降！
“呼……”
狂風呼嘯，惡風猶如萬千利刃交錯，所過之處，林木盡數被絞殺成齏粉。
秦陽壹步跨出，掠過惡風籠罩之地，手腕壹抖，手中便多了壹柄似是血液匯聚而成的長刀。
血刀之上，邪氣沖天，壹張張猙獰的人面，盤踞在刀身之上，似是感覺到要染血，這些人面發出無聲的嘶吼，張著嘴巴咆哮不休。
“我很久沒開殺戒了，怎麽有人要來找死……”秦陽喃喃自語，手中血刀，感受到秦陽迸發殺機，發出陣陣興奮的低吟……
狂風呼嘯，壹條條黑風龍卷，接連出現……
就在秦陽要出手的時候，卻見黑風消散，壹個看似人形，脖頸上頂著的卻是脫毛的鳥頭，雙臂是壹雙羽毛掉了大半的黑翅，雙腿是細長的鳥腿，腳也是壹雙鳥爪子。
之所以說是看似人形，純粹是因為這貨的軀幹，還真的是跟人壹樣，而且頂著個將軍肚，跟那壹雙細細的鳥腿對比起來，比例極為怪異不協調……
這奇形怪狀的妖怪，從半空中撲下來，壹頭栽在了地上，淚眼婆娑的撲騰著翅膀，嗷嗷叫著撲向秦陽。
“秦師兄哇……”
秦陽嚇的寒毛直豎，想到傳聞之中的鳥妖，壹腳踹在鳥臉上，將他踹的倒飛了出去。
收回來腳，才琢磨了壹下，鳥妖剛才好像喊了句什麽，聽起來挺耳熟的……
鳥妖滿臉血的從地上爬起來，繼續連滾帶爬，嚎啕大哭著沖來。
“秦師兄，救命啊……”
秦陽壹臉驚悚，這次聽出來聲音為什麽聽著耳熟了，試探性的問了壹句。
“張師弟？”
“是我啊，秦師兄，救我啊，我可是為了幫妳才變成這樣的。”鳥妖哭的跟殺豬壹樣，撲過來抱住秦陽的大腿不撒手……
“妳先松開，先說說怎麽回事。”
“秦師兄哇，我……哇……”
“妳再不松開，好好說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妳打死我吧，變成這鳥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秦陽琢磨了壹下，估計是這貨摸金摸上頭了，中了什麽邪招了，總歸是為了幫自己辦事，不能太嚴厲了……
於是，秦陽好聲好語的勸慰。
“張師弟，妳都不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救妳？”
張正義松開了翅膀，癱坐在地上，鳥臉上滿是絕望。
“還不是去探了黎族的祖地……”
“本來探索了黎族六支，都沒什麽問題，誰想到那黑黎簡直是陰險啊，祖地之內的陵寢，都不設防，忽然間就有壹個來了個狠的，誰知道這什麽鬼詛咒，開始我的境界在不斷的跌落，後來就又變了，天壹亮，就會變成這幅鳥樣，天黑了才能變回來……”
“這黎族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六支都弱的壹塌糊塗，那黑黎裏，卻壹口氣出現了三十六個鬼神，還有個高深莫測的黑水牛，我可去特麽吧，這是個什麽種族啊，秦師兄，我可是為了幫妳，妳壹定要救我……”
秦陽拍了拍張正義的肩膀，擰著眉頭，義正言辭的呵斥。
“張師弟，虧我這麽信任妳的能力，妳怎麽這麽大意？妳以為為什麽妳能這麽順利？沒有我幫妳，妳早就死了，我給妳創造了這麽好的機會，妳卻陰溝裏翻船？現在還有臉來找我哭訴？”
“啊……”張正義懵了，結結巴巴的道：“師兄，妳可不能不管我啊，我……”
“別什麽我我我的，哼，妳以為黑黎鎮守祖地的三十六鬼神，為什麽全部都不在那裏？還有那頭黑牛為什麽不在？妳以為是巧合麽？
沒有我親自上門，用別的事情，牽制了他們的註意力，引走了那頭恐怖的黑牛，還有三十六位鬼神，妳還能活著進去？
毫不設防啊，看看妳都幹了什麽？在門內的時候，蒙師叔怎麽教妳的？時刻保持警惕，妳忘了？真以為有不死神凰護身就為所欲為了？
妳還有臉了？
要不是我就怕妳靠不住，怕妳被打死，我用得著冒險，壹個人牽制三十六位鬼神麽？稍有不慎，我便是灰飛煙滅的結局，我都沒說呢，妳還訴苦？
啊，呸！”
張正義壹臉懵逼，整個人都驚呆了，回憶了壹下，似乎當時，的確是在隊伍後面，看到壹個挺像秦師兄的人，當時肯定是不可能往這方面想的……
可現在想來……
難怪這麽容易就進去了。
“秦師兄，我……”張正義羞愧的低下了頭，說不出什麽訴苦的話了。
最大的危險，都給他解決了，偏偏他自己膨脹了，飄了……
以至於陰溝裏翻船，中了詛咒。
“張師弟，不是師兄說妳，知道為什麽我說妳不靠譜了吧，妳這性子啊，還得磨磨，我看妳壹時半會也死不了，磨礪壹下，說不定還是好事，給妳個教訓，讓妳長長記性！妳師父不在這，我身為師兄，就得擔起教導妳的責任！”秦陽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硬是將張正義說的啞口無言，壹個字的訴苦都沒法說出來了。
“行了，這些先不說，詛咒的事，後面再慢慢研究，想辦法，先說說妳有什麽收獲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