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壹輩子不會再有（上）

　　阮玉竹無奈走了進去，壹瞬間倒也想通了，反正已經這樣了，還能如何？
　　她走進去，在周寇對面盈盈落座：“今日，玉竹為周爺撫琴。”
　　周寇撫掌大笑：“妙極妙極，老子來妳這裏許多日，花了無數的元玉，今日還是第壹次聽到阮姐姐的琴音。”
　　阮玉竹苦笑：“只怕也是最後壹次了。”
　　周寇壹撇嘴：“怎的對老子這麽沒有信心，老子來頭很大的。”
　　阮玉竹苦笑，這等吹噓之語卻是信不得的。
　　周寇卻壹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問道：“院裏可有好酒？”
　　阮玉竹猶豫了壹下，才道：“有三十年份的靈釀。”她心中隱隱作痛，她壹介凡人，這靈釀乃是她的愛人當年存下，與她約定：成就天尊之位，兩人大婚。這靈釀，是大婚那壹夜的合巹酒。
　　她壹直存著，今日難脫此劫，便喝了吧，存著也沒什麽意義了。
　　這乃是她私藏珍物，她起身來準備自己去取。不料周寇卻嫌棄道：“只得三十年份？如此粗糙怎的入喉？”
　　阮玉竹心頭壹痛，周寇已經朝外面喊道：“書生得好酒呢，妳們悄悄幫我偷壹些出來，莫要讓書生知道，否則他定要跟我撕扯這些瑣事。”
　　外面又有壹個聲音應道：“周爺稍後，片刻就送來。我家大人的藏酒我們能偷到的有三百年份的、七百年份的、壹千年份的，再高了他自己私藏著，我們拿不到。
　　您要哪壹種的？”
　　周寇舔了舔嘴唇：“當然是壹千年份的，速去速去。”
　　那聲音恭敬道：“是。”
　　阮玉竹覺得這不像是作偽，但是三百年份的起，而且只是隨意放在在外面，屬下可以隨意拿到，壹千年份以上的才私藏著——這位到底是什麽人！
　　靈釀珍貴，價格乃是凡人無法想象的高昂，年分越高效用越好，自然也更加醇厚。並非凡俗之間的那些酒水，過了百年左右已經酒氣散盡。
　　她的愛人當年已經是明見境大修，弄到三十年份的已經十分困難。
　　周寇隨口喝了杯茶，便已經有些不耐煩：“怎地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外面院落中已經有人落下，將十只大酒壇擺下來：“周爺，酒來了。”周寇哈哈壹笑闖了出去，阮玉竹也跟了出來。
　　院子中，有黑衣人垂首躬身：“周爺試試，可還順口？”
　　周寇拍開來壹壇，壹股濃郁的元能彌散開來，整個院子中頓時被壹股醇香籠罩。阮玉竹吸了壹口，就感覺到整個人好像年輕了十歲。
　　她心中驚駭：這便是千年份的靈釀！當真了不得！
　　她是江南花魁出身，見識不凡。當年那些追求她的世家子弟，千年份的靈釀拿不出來，五百年份的也曾經喝過。
　　和眼前壹比，的確差距十分明顯。
　　周寇舀了壹碗飲了，點頭道：“還不錯。”
　　“那屬下告退了。”
　　周寇喊住他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那人面上露出明顯的喜色：“屬下林包，還請周爺得空在大人面前為屬下美言幾句。”
　　周寇點點頭：“行，我記著了。”
　　“多謝周爺！”林包美滋滋的去了。阮玉竹在壹旁看得壹陣迷茫，感覺周爺似乎沒有吹牛，他來頭真的很大。但是……能比自己的仇人來頭更大嗎？她也不知道。
　　周寇將壹壇子靈釀搬了回去，對阮玉竹道：“剩余的存在姐姐這裏，下次來了再喝。”
　　“這……”阮玉竹有些遲疑，千年份的靈釀，這可是壹筆龐大的資產，她有些不敢留。另外靜蘭院今夜能夠存留還未知，她也不敢輕易應承。
　　周寇已經回去了。
　　阮玉竹還在外面猶豫，忽然看門的老倌氣喘籲籲地跑來，嚇得臉色蒼白：“姑娘，門口跪著幾個人，還擺上了香案，祭奠了幾顆人頭！”
　　他不過是個孤苦無依的老頭兒，何曾見過這等場面？
　　阮玉竹也是壹驚：“到底是什麽人？”
　　老倌說不清楚：“您快去看看吧。”
　　阮玉竹急忙出了門，靜蘭院門口果然跪著幾個人，但阮玉竹都不認識。在壹側的墻邊，擺著壹張香案，上面供奉著壹個牌位，名字她壹看到就覺得天旋地轉。
　　身邊幾個女孩子連忙扶住她：“大姐！”
　　阮玉竹緩了壹口氣，漸漸地平復壹些，沒有人知道那牌位的名字“仇知章”乃是她的愛人。
　　她再看壹眼，香案上擺著四顆人頭。中間壹顆是個女子，面孔猙獰恐怖，但她壹輩子也不會忘記，正是那個權貴人家的小姐！
　　另外三顆卻有些陌生。
　　她腦中轟的壹聲，只有壹個念頭如雷鳴在回蕩：仇報了……
　　她兩手壹伸，扶住了兩邊的小姐妹：“扶、扶我過去。”她到了靈牌下面，盈盈跪下，無聲落淚。這許多年來，心中的噩夢和仇恨，在這壹刻瞬間釋放，淚如雨下。
　　時間不長，無聲的啜泣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如杜鵑泣血。
　　周圍的人都很茫然，只有幾個和阮玉竹十分親近的女孩，知曉壹些她的過往，隱隱猜到了什麽，只是心中也還震驚：到底發生了什麽？真的是因為周爺？
　　可是周爺每次來，孤孤單單壹個人，連隨從也沒有，為人也很隨和，大大咧咧的，他真有這麽大的本事？
　　等阮玉竹哭的差不多了，壹旁才有人過來道：“刑衙司監胡震女兒的人頭，還有當年蓄意挑釁，打殺仇知章的三名修飾的人頭都在此處。”
　　他又指著那邊跪著的幾個人：“胡震和他的三個兒子在那邊跪著，給姑娘賠罪。
　　剛才口出不遜的顛峰天尊也在那邊跪著，聽後姑娘發落。”
　　阮玉竹淚眼婆娑轉過臉去看著那些人，壹直被欺淩，正是這些人覆滅了她的愛情和來京師的壹切希望——若說心中沒有恨意怎麽可能？
　　她恨不得對那人說，將這些人盡數殺了，人頭祭奠愛人的在天之靈。但是她再看看愛人的牌位，往日種種浮上心頭，知章他生性和善心懷夢想，他是不喜歡這種鮮血淋淋的祭奠的。
　　她輕輕搖了搖頭，許久才艱難的說出壹聲：“罷了……”
　　恨意未絕，深仇難以泯滅，她卻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那人壹點頭：“好，聽憑姑娘吩咐。”
　　刑衙司監乃是刑部下屬的壹個官職，正五品，掌管天下監牢，實打實的肥缺。
　　那人回頭吩咐壹聲：“去問醫壹下周爺，那個天尊不是天高地厚，言語冒犯了周爺，他想要如何懲處。”
　　校尉飛快進去，過了壹會兒出來道：“周爺說了，既然咱們龍儀衛出手了，就照著咱們龍儀衛的規矩來，不輕饒不重罰。”
　　“好。”
　　有人立刻過去打碎了天尊滿口白牙。
　　“今夜驚擾了姑娘，壞了周爺的興致，是我等做的不周全，還請姑娘諒解。”
　　阮玉竹耳中卻還在回蕩著剛才的對話中，壹個關鍵詞語：龍儀衛！
　　他們是龍儀衛！
　　是啊，也只有龍儀衛，朝中權貴說拿就拿，頃刻之間就讓壹個龐然大物煙消雲散！
　　胡震在她眼中，的確是個龐然大物了。
　　“多謝大人為民女做主……”她轉身來對那人盈盈壹拜，那人卻趕忙閃開了不敢受這壹禮，笑著道：“姑娘千萬不要客氣，在下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膽敢為難姑娘。”
　　他微笑，若有所指道：“姑娘身邊有貴人，還望珍惜。”
　　“此間事了，我等告辭。”
　　他壹揮手，所有人迅速撤離，連帶著跪著那幾個人和香案人頭都帶走了。
　　阮玉竹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了院子裏，周寇已經在屋中大聲叫嚷抱怨著：“阮姐姐，我還沒聽到妳的琴音，該不會第壹次聽就要夭折吧？”
　　阮玉竹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小姐妹，每壹個人眼中都閃著興奮之意，有人低聲問道：“大姐，周爺到底是什麽人？他是龍儀衛嗎，他在龍儀衛中是個什麽職位？才能深夜壹句話，就讓龍儀衛大舉出動，滅了胡震壹家？”
　　阮玉竹心中壹片淒苦，冷冷道：“妳們想攀高枝？”
　　小姐妹們壹楞，不知大姐為何發脾氣。阮玉竹轉身而去：“妳們去告訴他，我身子不太舒服，今夜得罪了。”
　　幾個小姐妹不理解，看著大姐孤獨遠去的背影：“大姐為什麽發火呀？”
　　“不知道，周爺幫她報仇了，她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周寇果然沒聽到阮玉竹的琴音，他撇了撇嘴，對那幾名眼睛裏閃著小星星，好奇而崇拜的望著他的女孩們卻什麽也沒說。
　　他飲了壹壇酒，起身道：“我去看看阮姐姐。”
　　女孩們頓時有些警惕，周寇笑罵道：“我怕她想不開，妳們不要胡思亂想！”
　　幾個女孩抿嘴偷笑，小箜說道：“我帶周爺過去。”
　　……
　　周寇沒有進去，揮手讓周圍的女孩走開，隔著窗戶問道：“阮姐姐？”
　　良久，裏面才傳來阮玉竹的聲音：“周爺，天很晚了，我靜蘭院都是清倌人，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說吧。”
　　周寇嘆了口氣，道：“我口中的書生，是宋征。”
　　屋子裏壹聲響動，打翻了什麽東西。
　　阮玉竹這些女子在京師中地位不夠，並不知道宋征曾經有壹夜和壹位“神秘人”徹夜痛飲，放浪形骸。
　　“我和宋征是好兄弟——可以互換生死、這輩子不會再有的那種好兄弟。”
　　“但我真的是個小兵，很小的那種。”他想了想，很嘴賤的又加了壹句：“但我修為肯定比妳的那壹位要高，我已經是命通境中期了……”
　　咣當！
　　壹只花瓶咋了出來，阮玉竹鼻息粗重：“滾——”
　　周寇閃避而走，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