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所謂世家（下）

　　京師中的勛貴，想要維持住自己的權勢，首先要保證壹點：國難爭先。
　　北方戰場和華胥古國大戰的時候，是茅正道代表茅家出戰，他在戰場上不說九死壹生，也是數次遙望奈何橋了。
　　長孫節仍舊道：“妳是茅氏家主！”
　　茅長祖點頭：“我明白。唉，大勢如此……我心中知曉應當放棄宋征、放棄正道，和妳壹起在最後關頭做出選擇——這才能維持世家長久。”
　　長孫節想了想道：“其實妳放棄正道，是對他好。宋征敗了，必定牽連壹大堆人，正道也在其中。
　　到了那個時候，妳再出面說情，總能保下正道壹條性命。”
　　他頓了壹頓，道：“到時候我與妳壹同出面，尋壹個家資巨萬的商賈人家女兒，婚配與他。如此壹來，至少保他壹世富貴。”
　　茅長祖考慮了足有壹盞茶的時間，終於頷首：“好。”
　　……
　　烈家上下壹片惶恐。
　　像他們這樣並非頂級的勛貴世家，家中子弟紈絝眾多，但也有不少人發憤圖強，因而不論是在朝堂、軍中還是在商界，都有許多的門路。
　　只是他們在任何壹個領域的層次都要低得多。
　　壹直到妖奴兵出現，他們才從各方得到消息，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那些紈絝子弟不知道深淺，但是發奮圖強的才俊們卻知道厲害。
　　家中沸反盈天。
　　宗族大會召開，代表著家中各個分支的族老們，圍坐壹團倚老賣老，對烈北濤父子橫加指責。
　　“是妳們連累了整個家族！”
　　“鼠目寸光，宋征這種根基淺薄，恣意妄為之徒，早晚必遭橫禍，妳們卻為了壹點元玉，跟他不斷牽扯，現在深陷其中，我烈家要忘在妳們手中啊！”
　　“數千年的積累，壹代壹代人的兢兢業業，才換來了如今的烈家，只因為妳們壹個失誤，就要大禍臨頭，妳們以死謝罪吧。”
　　“妳們死了才好，死了我們烈家才能從宋征這個大泥潭中抽身！”
　　烈北濤和父兄壹起，壹聲不吭，臉色冷漠。
　　……
　　烈家的事情已經傳到了茅正道的耳中，他把自己關在攬月樓中，烈北濤的壹名貼身侍衛匆忙趕來，跪在他身邊懇求道：“茅少，我家少爺實在沒辦法來才向您求助，請您去壹趟吧，您要是也不肯出面，我家少爺和老爺，要被他們逼死啊！”
　　烈北濤醉眼迷離中，卻流露出壹絲清明。只是這壹絲清明卻讓他自己心碎。
　　“我出面？”茅正道慘笑道：“這是妳們的家事，我壹個外人如何出面？”
　　侍衛以為這是他的推脫之言，正要再次懇求，茅正道卻擺了擺手：“我比妳更清楚什麽是世家。相信我，妳家老爺不會希望我出面保下他們的。如果這個時候，他們三個自裁能夠讓烈家徹底和宋征解除關系，獲得那兩位的諒解，他會毫不猶豫的震死自己的兩個兒子，然後自盡。”
　　侍衛楞住了。
　　茅正道又說道：“而且……妳也不必急著回去了，在這裏陪我壹起等著吧，我現在，自身難保啊。”
　　侍衛更加不解，但茅正道知道自己不會猜錯。
　　他起身來拉開窗戶，指著下面壹輛馬車說道：“看到沒有，車上有我們家的徽標。”
　　侍衛看到了，他日常就是跟著烈北濤，跟茅正道很熟悉，知道那不是茅正道的座駕。
　　“時間差不多了，”茅正道說道：“攬月樓中的客人多起來了，他也該來了。”
　　正說著，車門打開，侍衛看到了茅家大管事從車內走了下來，守在馬車邊的幾名茅家家將也緊隨而上。
　　他們身著仙甲，鄭重其事。
　　攬月樓的客人們都看到了大管事找到了茅正道，大管事躬身壹拜：“二少爺，老爺讓我來通知您壹聲，您的年歲也到了，該出去自立門戶。家裏在龍儀衛總署衙門附近，給您買了壹座宅院，奴仆、侍女都已經準備好了，您這就搬過去吧。
　　家裏給您準備了三億元玉，供您日常開銷。”
　　茅正道神情平靜，烈北濤的侍衛站在他身後目瞪口呆：茅家這事把茅正道趕出家門啊！而且壹定要選在攬月樓人最多的時候，讓大家都看到茅家徹底放棄了茅正道！
　　他猛然明白了茅正道之前所說：什麽是世家？這就是世家！
　　茅正道只是壹點頭：“知道了，留下壹個人，待會帶我過去，妳們可以回去了。”大管事想要說什麽，最終只是咬著牙，跪下去用力給茅正道磕了三個響頭，譖越說了句：“二少爺，茅家欠您的。”
　　他轉身而去，出了門，上了馬車，老淚縱橫。
　　茅正道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屋子中壹片死寂，茅正道卻嘿壹下笑了，比哭還難看：“樂師呢，舞娘呢，演奏起來。怎麽擔心本少爺付不起賬了？妳們都聽到了，本少爺還有三個億呢，買下妳們攬月樓都不成問題……”
　　侍衛站在壹旁，五味雜陳。
　　過了壹會兒，茅正道朝他招招手，仍舊醉眼迷離：“去把妳家二少爺請過來，跟我壹起喝酒。”
　　……
　　局面已經不可收拾。
　　宋征杖責東郭陽，搗毀了黃天立聖教的秘密巢穴，每壹件事情做的都是有理有據。東郭陽卻是觸犯律法，而黃天立聖教乃是邪教，抵賴不得。
　　如果京師緹營被滅，事後追究起來，動手的也是塞北緹營，這是妳們龍儀衛自己的事情。宋征不但損失了京師緹營，還要被追責。
　　他之前做的讓黃遠河和太後挑不出錯處來，這壹次兩只老狐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用同樣的手段，讓宋征吃個啞巴虧。
　　宋征在黃遠河要求訂立“本神誓約”的到時候並沒有多想，但是當他站在了塞北緹營大營外的時候，心中已經有所懷疑了。
　　他和黃遠河暗中聯手，的確是最明智的選擇——不論是對他，還是對黃遠河。
　　首輔大人的確有著寬廣的胸懷，可是兩人之間的“勝負”，卻不是胸懷的問題，而是聯盟之後，誰為主、誰為輔的問題。
　　有文修鎮國在，當然不可能以宋征為主。可是在這之前，無論是越州的謀劃、京師緹營萬克豪的較量，還是雲肅事件，宋征全面取勝。
　　此時聯盟，雙方地位是平等的。
　　但是黃遠河需要以自己為主。不論是從他自身，還是從整個實力集團的角度來考慮，都必須是這樣。
　　而文修鎮國更有自己的尊嚴，他自命謀算無雙，連輸三陣卻毫無反應，而後跟對手暗中結盟，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他壹定要勝壹場，而且是大勝，讓宋征之前那壹連串的小勝，都變成他文修鎮國的“誘敵深入”，方才顯出當朝首輔的本事！
　　於是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們利用塞北緹營入京為餌，北山大營輔助，設下了陷阱。
　　若是宋征不離開京師，那麽他就要派遣大將出馬，京師必定空虛。黃遠河會和太後聯手，清楚龍儀衛留在京師中的勢力。
　　但他會留下宋征壹命。
　　此時的局面，殺了宋征他也控制不了龍儀衛。太後囚禁肖震，天下龍儀衛仇恨的對象是太後。他這個時候殺了宋征，就得和太後壹起，分擔天下龍儀衛的仇恨。
　　若是宋征親自出馬，那麽京師中動起手來，就更是毫無顧忌。
　　他以邊軍精銳代替塞北緹營鎮守營寨，提前將塞北緹營和南宮北調入京師潛伏，用意做先頭部隊，襲擊京師緹營。
　　整個過程，無論是黃遠河還是太後，都沒有出面彼此溝通，甚至連手下都沒有互相聯絡，但是大家非常有默契的做成了這件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兩位真正的鎮國大佬，都想要教訓壹下，最近太“不聽話”的宋大人。
　　京師緹營壹眾千戶、百戶有些驚慌，詢問道：“將軍，現在怎麽辦？”
　　鴻天成打開同音骨符，稟報宋征：“大人，他們的來了。”
　　宋征冷笑：“動手吧。”
　　他並不急於回去，切斷了通話之後看向了北山大營。他知道此時在回京的路上，壹定有人等著攔截自己。
　　這壹次，他被兩個老妖物聯手算計，總要收回點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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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緹營中，鴻天成捏碎了壹枚玉符，消息發出，京師外百裏範圍內，正在壹條溪水邊飲酒的班公燮、鐘伯柯、楊六目等人微笑而起：“老而不得養，為了晚輩們的前程還要做事情，命苦啊。”
　　有人道：“諸位還請考慮好，今次出手，便徹底和太後、首輔大人敵對，再無退路。”
　　班公燮想的最明白，哈哈壹笑道：“難道現在就有退路了？我們都是大人的嫡系，大人若是輸了，我等的家族、門派，永無出頭之日！”
　　“那還說什麽？戰之。”
　　江南各大宗門、世家，早已收到宋征的密令，帶著強修，悄然潛伏在京師周圍。除了宋征原本的人馬之外，還有壹些投機之徒也想參與進來，但是這壹次宋征拒絕了，此等機密之事，不能讓他們知曉。
　　但是下壹次，他不介意將這些人納進來，壯壹壯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