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有無良心（上）

　　“找到了又能如何？”淩子道有些消沈：“那家夥施展咒術，就是因為不敢進入皇臺堡。咱們也出不去，找到了也拿他沒辦法。”
　　“只要找到了，我可以請石原河老大人，和賀虎將軍出手。五千鬥獸修騎，就算是玄通老祖也能戰而勝之！”
　　淩子道壹聽，立刻點頭：“我想想辦法，如果找到了，我馬上通知妳。”
　　宋征點頭，和淩子道作別，回到了軍營中。王九警惕的迎上來，用眼神示意宋征。書生掃了軍營壹眼——那些還沒有倒下的新兵們，看他的眼神再次發生了變化：冷漠、不信任、暗中責怪。
　　王九和周寇壹左壹右，保護著他在營中轉了壹圈。在他們身後，有人忍不住冷言冷語：“他們幾個都安然無恙，自然不會為了我們這些不相關的人拼盡全力。那可是咒術，大禍淋頭！誰都知道趨吉避禍。”
　　宋征皺了皺眉頭，他並非沒有盡力，只是壹籌莫展。
　　雖然他是總兵，但是跟這些新兵之間的信任度非常低，前夜誅殺魔樹樹立起來的威信，在大禍淋頭下已經蕩然無存。
　　王九哼了壹聲，咬牙切齒低聲道：“他們說的沒錯，和他們非親非故，憑什麽要把咱們自己賠進去？前夜若不是我們，他們都已經成了魔樹的肥料，不知道感恩，還要嘲諷逼迫我們，讓他們去死吧！”
　　宋征沒有說話，回到住處後，他想了想，取出了天眼骨符。
　　他想要救人，而且這種想法很實在：如果在自己沒有危險的情況下，能夠出手拯救壹批人的性命，哪怕被誤解也不是什麽大事，他肯定會去做。
　　如果是至交好友、過命交情，比如史乙他們，哪怕是危及自己的生命，他也會冒險去嘗試壹下。他相信史乙他們也會這樣對自己。
　　如果是親人、愛人，比如他的父親，哪怕是壹命換壹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
　　新兵們在大難臨頭的情況下，說些難聽的話，他聽了當然也是很不舒服，卻可以不去在意，讀聖賢書十幾年，這些氣度還是有的。
　　只不過面對曾經硬生生阻礙大秦帝國舉起數百年的“大禍淋頭”，他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聯絡石原河，是他最後的努力了。
　　石原河壹聽到“大禍淋頭”的名字，當即十分慎重：“妳可肯定嗎？”
　　“應該不會錯，不僅我們，淩子道那邊也已經確認了。”宋征說道：“老大人，我知道這些人都是罪人，所犯的罪行都是死罪，他們當中有的是惡棍混蛋禽獸，但既然要守土贖罪，還請老大人想辦法救救他們。”
　　石原河道：“好，交給我了。”
　　宋征擔心石原河不肯盡力，畢竟這可是“大禍淋頭”，所以原本準備壹大通說辭，卻沒想到剛壹開口，石原河就痛快的答應了——而且聽上去很有把握。
　　“老大人……”他訝異不已，石原河說道：“龍居關壹戰之後，從人族到妖族全都對咒術深感忌憚，妖族那邊老夫不知道，人族這邊七雄都投入了大量的資源，鉆研咒術，尋找破解和反擊的方法。”
　　他聲調輕松地笑了壹下：“妳想想看，龍居關之戰以後，可曾聽說過別的戰場，咒術曾經造成過重大的殺傷？”
　　宋征豁然開朗：的確，沒有人是傻子，龐大的王朝更不可能對咒術毫無準備。
　　幾百年的時光，應該早已經鉆研出了針對咒術的各種方法。
　　“只不過這是朝廷的機密，而且如果是妳——壹個新任的邊塞總兵——向朝廷申請破除咒術，恐怕等妳手下的人死光了，朝廷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有老夫出面就不同了。”
　　宋征感激不已，隔著天眼骨符抱拳壹拜，誠心誠意道：“多謝前輩！”
　　“哈哈哈！”石原河壹笑，切斷了聯絡，迅速去向朝廷申請了。
　　宋征獨自坐在屋子中，看著眼前的天眼骨符，忍不住壹個苦笑：他被困於天火，孤立無援，自始至終都是靠著自身的殊死拼鬥，外加偶爾的壹點運氣，才能活到現在；所以不論面對什麽問題，第壹反應就是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不掉，就覺得這個問題無解。卻忘記了是可以求援的。
　　以前沒有外援，現在有了石原河。他長長的吐出壹口氣來，由衷道了壹句：“朝中有人好做官、牢外有人好辦事。”
　　既然這件事情可以解決，宋征也就不著急了。他沒有再去軍營，操練也暫停了。
　　可是這壹天，軍營中卻接連來了好幾波人，都是求見總兵大人，懇請他營救那些人。宋征出去了幾次，好言安撫：本將已經求助石老大人，朝廷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案，大家不要擔心，耐心等待壹定能安然度過此劫。
　　但是這些話新兵們不肯相信。
　　那幾波人回去之後，新兵們的情緒不但沒有得到安撫，反而更加激動了。等到了傍晚，又有十幾人倒下，還清醒著的新兵只剩下兩百來人。
　　“找他們去！”巨大的壓力下，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壹聲尖叫帶頭朝宋征的住處沖了去：“說什麽戴罪立功，守土贖罪，這鬼地方根本就是讓我們來送死！”
　　“就算我們都有死罪在身，直接殺頭就好，哄騙我們來到此地，動輒就有性命之危，又沒有人管我們，哪有這等道理？反他娘的！”
　　“殺了那個娃娃總兵，或者讓他用罪囚符處決我們，總好過這樣被折磨！”
　　“拼壹把，咱們壹擁而上，他來不及把咱們全都殺了，總還有機會！”
　　他們恐懼、憤怒、仇恨、驚悸，這些情緒好像洪水，需要壹個宣泄的出口，而目前在皇臺堡，也只有宋征有可能成為這個宣泄口。
　　烏泱泱的人群，境界低的抓了戰劍、披上戰甲，在地上狂奔；境界高的淩空飛行，先到壹步，已經沖到了宋征的院門外。
　　周寇暴跳如雷，抱怨咒罵著：“書生，我早跟妳說了，這些人就是壹群白眼狼，根本不用管他們，讓他們死絕了，就是他們對整個皇臺堡最大的貢獻！妳看如何，妳那麽費心費力，努力想辦法救他們，結果呢，他們肯信妳嗎？”
　　宋征壹身平靜，倒真是毫不動怒——他早就知道這些新兵是什麽樣的人，死囚！還能對他們的德行報什麽希望？
　　如果是在聖旨當中，這些人這樣作死，他會和周寇壹樣，送這些家夥趕快去死。
　　但是現在，倒也不必如此。
　　可是他不會讓這些狂妄的蠢貨危害到自己的兄弟——我可以救妳們，那是我的操守，和妳們無關。但我不能讓妳們繼續為害，這也是我的操守。
　　趙綃和史乙各自站在了院門後面，已經準備好了東荒弩和劈山刃。
　　宋征卻輕輕搖搖頭，對兩人道：“我來吧。”
　　他大開院門，示意壹下，周寇和王九壹起搬來壹把太師椅放在院門後。宋征端然坐了上去，壹手扣指輕彈，三千柄飛劍化作了細細密密如同蚊足大小的銀芒，在他的五指之間如同水流壹般的來回流淌。
　　另外壹只手上，輕輕托起自己的總兵虎符！
　　“宋征！”最先沖到院子上空的壹名脈河境修士狂聲質問：“交出總兵虎符，饒妳不死！”
　　宋征默然不言。
　　後面又有幾名修士淩空飛來，紛紛咒罵：“屍位素餐，麻木不仁！”
　　“我們不信任妳，交出總兵虎符，我們自去跟朝廷交涉。我們雖然有罪在身，但朝廷也說了，只要進了狼兵營，之前的罪責壹筆勾銷，憑什麽讓我們在這裏等死？”
　　宋征淡淡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妳們不肯信，我也沒辦法。”
　　地面上，修為較低的那些修兵也沖到了院門外，亂叫亂吼：“妳分明就是因為自己的兄弟沒有遭難，所以無動於衷。”
　　“妳說已經盡力，可是妳做什麽了？我們只知道事發之後，妳在屋內修煉，什麽也沒有做！”
　　“謊言欺騙，讓我們等死，當官的都是如此！”
　　“殺了這狗官！”
　　宋征不再言語，壹聲冰冷，氣勢如出鞘之刀。
　　天空中，壹聲虎吼傳來，壹名明見境大修趁著宋征的註意力被下面那些修兵吸引之際，突然出手，翻掌化作了壹面血紅大印，印背上雕刻著食人古獸，印文是無數冤魂糾纏，當空砸落下來，要將整個院子碾為齏粉！
　　宋征心念壹動，總兵虎符催動罪囚符，那名明見境大修砰壹聲炸得粉身碎骨，鮮血碎肉迸射的到處都是，他身邊飛遁著的幾位同伴，被淋了壹頭壹身。
　　叫囂著的那些修兵們突然安靜了下來，但很快露出了亡命徒的本色：“殺！”
　　“壹起上！”
　　宋征眼中，電芒連連閃動，周圍爆體聲不斷響起，壹名名修兵粉身碎骨！
　　史乙壹臉的不屑，看著這些已經瘋狂的人：“不過是大禍淋頭，尚未真正危及到他們，就已經在壓力下近乎瘋狂——如果他們經歷聖旨，真的到了生死關頭，不知會何等的不堪！”
　　他當然可以看不起這些人，也有驕傲的資本。他們都是經歷過許多次生死，重壓之下也沒有像這些人壹樣情緒崩潰。
　　宋征絕不會有什麽婦人之仁，他願意救這些人，可是絕不會冒著自己或者是兄弟們受害的危險去救他們。
　　道德是他的行為準則，卻不會成為他的鐐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