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壹時兄弟，壹世兄弟

　　這，是什麽情況？
　　我的雙眼微瞇，瞳孔收縮，瞧見那長刀是透過了蘇四的左胸，也就是說，它絕對是刺破了蘇四的心臟。
　　又穩又狠，果斷狠決。
　　我瞧見這壹幕，腦子在壹瞬間，嗡然作響，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而熔巖棒也開始變得越發炙熱。
　　那纏住棒子的繩索發出騰騰黑煙，下壹秒，直接燒斷了去。
　　而我沒有再停留，縱身而過，越過了馬壹嶴，以及那兩個與他纏鬥的夜行者，沖進了巷子裏。
　　我猛然壹棒子，砸在了那個長刀的主人身上。
　　那人將蘇四壹刀捅了個通透，也有些懵，以至於我的熔巖棍砸落過來的時候，他都有些反應不及。
　　最後時刻，他不得不就地壹滾，避開這壹棒。
　　熔巖棒砸了空，在墻上撩出壹連串的黑色痕跡來，而那人也趁機往後退，退到了巷子裏另外幾個人的身邊。
　　我沒有繼續進攻，而是箭步沖到了蘇四的跟前。
　　我將燒火棒子往地上猛然壹杵，立住，然後伸手抱住了往後倒去的蘇四，捂住他胸口噴湧而出的鮮血，大聲問道：“蒙蒙，蒙蒙……”
　　蘇四躺倒在了我的懷裏，口中不斷地有鮮血湧出來。
　　咕嘟嘟，怎麽都止不住。
　　蜷縮在地上的小狗也艱難爬了過來，壹下子撲在了蘇四的身上，哭嚎著喊道：“四哥，四哥，妳怎麽了？妳怎麽這麽傻？妳不幫我擋，就沒事的，沒事的，妳……”
　　他渾身顫抖，哽咽得說不出話兒來，像個孩子壹樣無助。
　　我這個時候，才知道，蘇四原來是為了救小狗。
　　不然，以他的身手，未必會這般狼狽。
　　蘇四口中不斷冒著血，而雙眼則開始翻白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艱難地伸出手來，循著小狗的哭聲摸去，握住了對方的手。
　　當兩只手挨在壹塊兒的瞬間，他緊緊握住，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壹根稻草。
　　他吐出口中的血沫，艱難說道：“小狗，小狗，簡大勇，我的兄弟……壹時兄弟，壹世兄弟——對不起，接下來的路，不能陪妳了，我……”
　　噗、噗……
　　蘇四沒有將最後的話說完，因為口中湧出來的血，嗆得他沒有辦法說話了。
　　我伸手過去，想要幫他，但是伸到了壹半的時候，我停住了。
　　因為，我感知到，蘇四已經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
　　“啊……”
　　小狗仰天長嘯，嚎啕痛哭，而我的手在停頓了半秒之後，伸向了蘇四那沒有閉合的雙眼去，輕輕壹拂。
　　我將他沒有瞑目的眼睛，給覆上。
　　讓他安息。
　　不遠處，我聽到長戟妖姬在痛斥那個刀手：“蔣重八，妳個撲街仔，妳是腦子進水了麽？妳怎麽會把蘇城之最愛的寶貝兒子給殺了？”
　　那刀手滿腹委屈，說我想殺的，是那個小胖子，奈何這破孩子太瘋了，我留不得手啊，壹有懈怠，死的就是我了——不信妳問老九他們幾個。
　　旁邊幾個與刀手壹起圍攻蘇四的人連忙附和，說對，對，這小子跟瘋狗壹樣，我們哪裏敢留手？
　　壹幫人紛紛發言，推卸責任，原本膠著的戰場，變得停滯下來。
　　我抱著蘇四的身體，感受到他傷口處溫熱的鮮血流到了我的身上，而他的身體卻逐漸地變涼。
　　壹股讓我難以釋懷的情緒，在胸口回蕩不休。
　　這個年紀不大、個子不高的年輕人，對我而言，是值得尊重的。
　　當初我們走投無路，四處求爺爺告奶奶，能夠站出來幫助我們的人，少之又少。
　　但他，卻是其中壹個。
　　他和小狗，堅定不移地站了出來。
　　他的血，是熱的。
　　他的心中，有的只是公義和堅持，但現在，他的血卻冷了。
　　他為了救自己的好友，在遭受圍攻的情況下，露出了破綻，給人壹刀捅穿，但如果他沒有摻合進這壹次混亂中來的話，他完全是可以做他的寶芝林少東家，甚至在多年之後，接掌寶芝林這個實力強大的團體。
　　他擁有別人為之羨慕的壹切，但卻視之如敝履。
　　他的心中，友情、朋友、義氣，這些東西，才是永遠占在第壹位的。
　　他甚至願意為了這些東西，去死。
　　這樣純粹的蘇四，代表了我們心中最為向往的品質，不摻雜絲毫的利益關系。
　　他的人生，永遠都停留在了這壹刻。
　　少年時。
　　“啊……”
　　壹聲憤怒的吼聲陡然響起，壹開始，我以為是我的吼聲，然而隨後，我發現並不是。
　　怒吼的人，是小狗。
　　這個被傷病折磨得行走都困難的小胖子，在摯友為了自己而死去的這個時候，終於迸發出了最為恐怖的吼聲來。
　　緊接著他整個人開始冒出騰騰黑氣來，那微胖的臉龐開始不斷變化，濃密的黃色毛發從他的皮膚下陡然躥出，下壹秒，他化作了壹頭身高兩米、渾身是毛的巨大野獸，朝著敵人撲去。
　　他撲向的，正是剛才那個壹刀捅死蘇四的刀手蔣重八。
　　拼命了，拼命了。
　　不要命了。
　　我在小狗沖出去的壹瞬間，猛然壹捏拳頭，感覺渾身炙熱，流淌在血管裏面的鮮血都燃燒起來。
　　下壹秒，騰然而起的烈焰，將我身上的衣服給全部燒毀。
　　火舌舔舐壹切，隨後六道顏色不同的氣息冒出，覆蓋了我的全身各處，讓我在那壹瞬間，變成了壹個威風凜凜、殺氣凜然的金甲戰將。
　　我睜開了眼睛來，光芒在壹瞬間照透了整個昏暗的巷子。
　　啊……
　　我怒吼著，抓住了那同樣變得炙熱的熔巖棒，沖向了前方圍攻蘇四的另外兩個人去。
　　撥棍、掃棍、掄棍、戳棍、劈棍……
　　招式很簡單，壹招壹式，無不透露著“大道至簡”的原則。
　　但力量，在這個時候，陡然增加。
　　我每出壹份力量，都傾盡全力，能夠壹招撂倒對方，我絕對不會用第二招。
　　能兩招的，我不會用第三招。
　　拼命嘛，誰不會？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殺。
　　我是殺紅了眼，先前是為了逝去的青蔥歲月，而此刻，則是為了蘇四這個我算不上熟悉，但絕對是敬佩的少年。
　　少年死，死於理想。
　　我呢，要麽死，死於亂刀之下，要麽生，生於敵人伏屍之處。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如此而已。
　　紅了眼的我壹番拼殺，而小狗也是發了狂，兩人壹前壹後，將氣焰囂張的黃泉引壓得有些啞火。
　　面對著我們這些哀兵，敵人並沒有硬扛，而是避其鋒芒，在損失幾個人之後，他們往後收縮，抱團取暖。
　　而這個時候，馬壹嶴也抽身過來，護住了我們的左右。
　　雙方戰得正酣，那邊的人也匆匆趕到，領頭壹人，卻是受了傷的墨大先生，他瞧見巷子深處趴倒在地的蘇四，頓時忍不住大喊起來：“四少爺，四少爺……”
　　這會兒都快要新世紀了，他對蘇四的稱呼，居然還是封建時代的叫法。
　　只可惜，被那蔣重八壹刀捅得通透的蘇四，再也沒辦法回答他了。
　　蘇四冰冷的屍體趴在地上，壹動也不動。
　　墨大先生並非蠢人，幾聲過後，很快明白了此刻的境況，雙目頓時變得赤紅。
　　他沖著指揮眾人，與我等纏鬥的長戟妖姬喊道：“到底怎麽回事？我們家四公子，怎麽死了？誰幹的？”
　　長戟妖姬十分陰柔，與我幾次對抗未果之後，並不站出來，而是退到後面指揮，此刻聽到問話，居然毫不猶豫地指著我，說道：“就是這個渾身冒著火焰的家夥。”
　　此刻的我，身穿金甲，渾身冒著火，先前馬壹嶴在我臉上抹的泥和妝容，全部消失。
　　墨大先生瞧見，驚呼道：“妳，妳是那個侯漠？”
　　我長棍在手，又將壹個夜行者的雙劍砸得破碎，擡起頭來，冷然看著那個糊塗老頭。
　　我哼聲說道：“蘇四與我，情深義重，我千裏奔波而來，如何會殺他？那娘們兒的話，到底是不是謊言，妳用妳的狗腦子想壹下，不就知道了？墨大先生，妳們寶芝林與虎謀皮，現在害得蘇四兄慘死，還不醒轉過來？”
　　相比長戟妖姬，我的話更加樸實可信，那墨大先生僵立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時，外面有人喊道：“有人來了，很多，風緊扯呼。”
　　聽到這話兒，長戟妖姬不再纏鬥，而是呼喝起來。
　　這幫人個個訓練有素，壹聽招呼，幾乎用不著怎麽言語，有的向前，有的斷後，還有人去扶地上的傷者。
　　那墨大先生猶在發楞，卻有人過來拉他。
　　也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麽，墨大先生深深看了我們壹眼，終究還是轉身離開。
　　寶芝林跟黃泉引合在壹處，這事兒可是天大醜聞，他們不敢有任何證據存留，否則那寶芝林就算是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稍微壹動蕩，就會灰飛煙滅。
　　我、馬壹嶴和小狗自然不願這幫人如此輕松撤離，瘋狂留人，卻不曾想對方也有對策，往地上猛然扔出壹大片的鋼珠，頓時就有滾滾煙塵，騰騰冒出。
　　這煙霧白中帶黃，散發著刺鼻惡臭，又極為辣眼，我們沖進去，卻都給嗆了出來。
　　等我們繼續往前的時候，那幫人卻是撤得幹幹凈凈。
　　唯有小狗，他撲住了那個殺死蘇四的刀手，將他按在地上，然後悲號壹聲，將拳頭高高舉起。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大聲吼道：“住手，靠邊站，否則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