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說實話，左少芹實在不像壹個母親，她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自覺，與她的相處更像壹個多年的姐妹淘，也不管她是否年紀幼小，什麽話都敢說。

　　從聊天的內容裏，東芹漸漸知道她的近況，也知道了自己有壹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陸拓。

　　陸拓很得陸經豪的喜歡，從小就將他帶去意大利那裏。

　　聽說他打算回國內上高中，暫時和父母住壹起，因為他們馬上要補辦婚禮，以這個名義光明正大地回來。

　　“哦，對了。拓以前就很喜歡纏著我問妳的事情，他壹直想見見自己的姐姐。所以明天妳給我弄漂亮點，不許讓他失望。最重要的是，我的女兒該是最漂亮的公主，不許妳丟我的臉。”

　　左少芹解決了盤內最後壹塊牛排，身後的廚師立即送上餐後甜點，是壹小塊櫻桃果凍，顏色鮮艷。

　　東芹依然沈默。

　　公主……？她在心底狂笑。

　　她從來也不是公主，左少芹，妳不明白的，妳的女兒，早在三年前……不，早在妳毅然離開左少安之後，便成了孤獨的配角。

　　如今，她只是壹個浪蕩的配角，永遠也不配做公主這個主角的。

　　第二天壹早，左少芹就派人送來了壹個盒子，裏面是壹件粉紅色的夏裝，吊帶的裙子，上面點點碎花，腰身剛好合適，穿上去之後裙擺緩緩飄動，像壹只斑斕的蝴蝶。

　　東芹靜靜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漆黑的長發，濃密的流海，深邃的卻是嫵媚的眼睛，像貓。她記得左少安這樣形容過自己。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加上壹雙總會無意識瞇起來的眼睛，她的確有點像貓。

　　她的身材屬於嬌小型的，大約只有162公分，比例卻不錯，腿長腰高，肩膀很纖細，估計有人看了就會產生憐惜的心情。

　　她實在不像左少芹，那種逼人的艷麗，她更像左少安，甜蜜的嫵媚，眉宇間有壹種慵懶的寧靜，更偏向甜美壹類的。

　　有人敲門，門開了，卻進來兩個裝扮時髦的陌生男子。

　　小愛笑著介紹，“小姐，這兩位是最著名的美容造型師，夫人要他們過來幫您裝扮壹下。”

　　她隨意點了點頭，忽略那兩個年輕男子眼中的驚艷，安靜地坐在梳妝臺前任他們擺布。

　　她沒什麽層次的頭發漸漸被打薄，流海也被打斜，露出壹雙漂亮的眼。

　　另壹人拿著化妝筆，在她臉上小心畫著，撲粉，腮紅，描眉，眼影，睫毛膏，口紅……她漸漸蛻變成壹個嫵媚的少女，稚氣大減。

　　大約弄了壹個多小時，兩個造型師便告辭了。

　　左少芹心情大好，居然親自來這裏看成果，似乎很滿意的樣子，最後還給了她壹頂寬沿帽子，要她戴上。

　　陸經豪的飛機在下午兩點到，左少芹迫不及待，早到了半個小時，兩人坐在VIP休息室裏等著，旁邊的工作人員誠惶誠恐。

　　這樣的待遇，東芹從未遇過。只有在與左少芹在壹起的時候，她才能體會到什麽叫做人上人。

　　這是個現實的社會，高層次的人就是壓在低層次的人頭上，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有錢有勢才是壹切，其他的都是狗屁。

　　飛機似乎晚點了，兩點二十，還沒有音訓。

　　左少芹不耐煩起來，壹會要茶壹會要果汁，那些工作人員更慌張了，不知該拿這個美麗的貴婦人怎麽辦才好。

　　東芹冷眼看著她耍威風，突然覺得女人的要求原來如此簡單，壹件華麗的衣服，壹頓高雅的晚餐，或者壹次耍威風的機會，都可以讓她們完全滿足。

　　左少芹其實就是這麽個簡單的女人，她的欲望很直接，陸經豪估計也是看上這點，覺得方便，所以才將她留在身邊吧。

　　他們之間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情，純粹是方便而已。

　　兩點四十，左少芹的手機響了，悠揚的和弦小夜曲。

　　她頓時笑開了，用無比甜美溫柔的聲音接了起來。

　　“親愛的，妳終於到啦？我等得心都慌了！拓怎麽樣？……恩，我把東芹接過來了……恩，好，我們馬上過去。”

　　她掛了手機，很瀟灑地起身。

　　“他們到了，在大廳那裏。”

　　她忽然抓住東芹的胳膊，很用力，東芹痛得瞇起了眼，依然不說話看著她。

　　“繼父就是繼父，妳明白麽？要是打什麽亂七八糟的主意，別怪我不給妳留面子！是我女兒也照樣趕出去！”

　　東芹譏誚壹笑，“我對老男人沒興趣。他連妳都滿足不了，好希奇嗎？”

　　左少芹定定看了她半晌，松開手走了出去。

　　大廳那裏人很多，都是剛下飛機等行李的。

　　遠遠地，東芹只看到壹頭淺咖啡的頭發，在壹群黑發中分外顯眼。

　　那人個子很高，穿著紅色的T恤，背著運動包，背對著她，所以看不見臉。

　　他似乎低頭在和誰說著什麽，微微壹偏頭，耳朵上閃爍著壹排鉆石耳釘，異常耀眼。

　　光看背影是個帥氣的男孩子，東芹向來順著自己的欲望辦事，從不故做羞澀地不敢看美人，她要看就放心大膽地看，只盼他把頭再偏壹點過來，好讓自己看清廬山真面目。

　　忽聽左少芹開心地喚了起來，“拓！經豪！我們在這裏。”

　　東芹壹楞，就見那個男孩子飛快地轉頭，她立即對上壹雙深邃的眼，心中沒來由地壹驚。

　　如她所想，是個非常俊美的男孩子，鼻梁挺直，五官深邃，有八分像左少芹，笑起來有壹種天真的感覺。

　　那男孩子盯著她看，眼神忽然變得深沈，東芹只覺那壹瞬間，自己似乎是和什麽危險的動物對峙上了，毛骨悚然。他的眼睛太深，望不到最裏面究竟藏著什麽樣的心思。

　　他雖然在笑，笑容天真，可是卻有壹種怎樣都掩飾不了的戾氣和陰沈。

　　她只覺心跳得厲害，急忙別開眼睛不敢再看。

　　這個人，難道就是她弟弟？

　　男孩子很快跑了過來，用力把左少芹抱起來轉圈。

　　“媽媽！我壹直在想妳！飛機開得那麽慢，我都快急死了！”

　　他大聲說著，就如同天下間的所有撒嬌少年壹樣，聲音甜蜜卻又低沈。

　　東芹不看他，忽然覺得前面有人打量自己，她擡眼，看到壹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面容很英俊，陸拓的俊朗大半遺傳自他。而且，很難得，他居然沒有中年人常有的發福，身材很健壯，即使裹在西裝下，也能隱約看到肌肉的輪廓，想來是經常做運動的。

　　不會錯了，這壹定就是陸經豪和陸拓。

　　她摘下帽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天真地說道：“您好，陸先生。我是左東芹，很高興見到您。謝謝您讓我搬過來和媽媽做伴，我給您添麻煩了。”

　　陸經豪看了她壹眼，似乎不怎麽在意，只點了點頭，說了些不要客氣盡管把那裏當自己家的客套話，然後他的註意力就全被左少芹搶走了。

　　左少芹壹手攬著高他大半頭的兒子，壹手用力捶打著陸經豪的胸膛，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