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回 狹路相逢
　　此刻，馬車已接近城門。
　　沈陵和萬艷香都壹齊聽到鞭梢輕輕拂過窗框的聲音。緊接著馬車陡然停止，萬艷香正驚疑問，沈陵拍拍她的香肩，示意別驚惶。
　　“咱們被人攔住了，應該向外察看，方合情理。”沈陵話聲壹落，把車簾掀開壹道縫隙，向外窺看。
　　萬艷香亦湊過去窺看，心裏同時明白剛才馮承中以鞭梢拂過車窗框之舉，敢情是壹種暗號，通知有情況發生。
　　她目光到處，只見七八個勁裝大漢，都佩帶著兵刃，有兩個正在前方，攔住了馬車去路，其余的人，則分散在馬車兩側，形成監視之勢。
　　萬艷香大吃壹驚，暗忖：這些人都是錦衣衛的高手，看他們這種陣仗，莫非已經接獲線報，知道我們這壹輛馬車有問題？
　　正轉念間，壹名大漢走近車廂，敲了壹下，道：“開門！”
　　沈陵把門扭開時，只見敲門的那個人，已經退出五六步，正在嚴陣作勢以待。
　　馬車內雖暗，外面的人卻仍能壹目無遺。
　　這名大漢壹手按刀，大步走近，探頭人廂查看了壹下，又轉眼仔細打量車廂內的壹雙男女。
　　他沒有說什麽，旋即走開。
　　接著另壹個人過來，也探頭查看。
　　沈陵認得此人，他正是錦衣衛副統領李正昆李大人，此人的身分在錦衣衛中，僅次於魏濤魏二爺，因此他很可能帶了大批高手在此搜捕。
　　李正昆的目光像閃電般，在沈陵和萬艷香兩人面上轉來轉去。
　　沈陵鎮定地道：“諸位，這是怎麽回事？幹嗎攔住我們？”
　　李正昆道：“妳們是萬家的什麽人？”
　　沈陵尚未開口，萬艷香搶著道：“我是我爹的大女兒，妳是誰呀？”
　　李正昆只哼了壹聲，退開兩步，萬艷香心中不禁透了壹口氣。
　　然而馬車仍然未動，李正昆身邊多出壹個大漢。
　　李正昆道：“咱們不能馬虎，壹樁樁查個明白，先查這個趕車的身世。”
　　那大漢道：“這車把式姓馮名承中，屬下認識他，是這壹行裏的出色人物。”
　　李正昆哦了壹聲，道：“這輛馬車呢？”
　　那大漢道：“是萬家的，沒有錯。”
　　李正昆道：“車裏的壹雙男女，是萬家的大女兒和大女婿，妳去認認看。”
　　那大漢道：“萬家有三位千金，都是出名的美女，但屬下卻沒有見過。”
　　李正昆道：“找壹個見過的人來？”
　　那大漢應聲道：“是！”
　　他壹轉身，迅快離去。
　　沈陵心想那個李正昆的確機警細心，難怪在錦衣衛中，高踞第二把交椅。他們如果找來壹個見過萬家三女的人來，大概可以順利出城了。
　　萬艷香投向他的目光中，也透露出安心之意。
　　這時又有壹個大漢走到李正昆身邊，問道：“李大人，莫非有問題麽？”
　　李正昆道：“現在還不知道，妳去認認看是不是萬家的女兒與女婿。”
　　那大漢應了壹聲，走近車門，探首內望。
　　這大漢突然嘻嘻壹笑，道：“原來是大小姐和淩姑爺，妳們怎麽啦？也不叫壹聲王叔叔，難道妳們連我王浩都不認識了？”
　　萬艷香根本不認識這名大漢，聞言壹怔，及至看到王浩作出的手勢，心中才明白。
　　她立刻驚喜地道：“哎！是王大人王叔叔，妳來的正好，這是怎麽回事呀？”
　　沈陵聽萬艷香這麽壹說，便知道那王浩打的手勢，必是她們集團的暗號，登時寬心大放，亦跟著叫了聲“王叔叔”。
　　王浩哈哈壹笑，道：“侄女兒別見怪，這是誤會，有王叔叔在這裏，還有這位李大人，他是我的上司，有李大人壹句話，京師裏妳橫著走也沒有人敢哼壹聲。”
　　李正昆走近來，道：“原來是王大人認識的萬家小姐與姑爺，那倒要怪我多事，耽誤了妳們的行程啦！”
　　王浩笑道：“李大人別這麽說，妳們今日在這兒相見，也是緣份呀！對了，妳們上哪兒去呀？”
　　沈陵道：“小侄們要回宛平，此次為家嶽祝壽，來京玩了十多天，家父日前已著人催歸，所以今日趕早出城。”
　　王浩點點頭，道：“原來是賢侄的尊翁召妳們回去，那倒是不要耽誤時間，免得他老人著急。”
　　李正昆道：“對，別再耽誤了。”
　　他擺擺手，攔路的人都散開。
　　王浩道：“待我送他們出城，免得又被耽誤。”
　　他話聲壹落，跨登馬車前面。
　　馮承中哪敢錯過機會，迅即揚鞭驅馬，轔轔駛去。
　　馬車來到城門口，王浩大咧咧的坐在前面，這時已有不少往來車馬行人，堵住去路。
　　那些搜查車輛行人的，都是便衣裝束的大漢，但另有大隊禁衛軍把守著，聲勢十分浩大駭人。
　　壹名軍官過來，見了王浩，立刻行禮，道：“王大人，妳要出城麽？”
　　王浩頷首道：“是的，給我清壹條通路。”
　　那軍官應了壹聲，立即召了數名禁軍，清出壹條通路。
　　馮承中立即驅車，霎時出了城外。
　　此時，馮承中固然松了壹口氣，連車廂內的沈陵及萬艷香，亦莫不大感輕松。
　　可惜這陣輕松只是曇花壹現，原來路邊突然出現壹個勁裝佩刀大漢，壹面作手勢命馬車停止，口中還吆喝著。
　　王浩道：“停，停，這是東廠的人！”
　　馮承中勒韁剎車，心中暗暗嘀咕。
　　王浩在車上抱拳道：“兄弟是錦衣衛的王浩，諸位是哪壹位大人麾下弟兄？”
　　其中壹個大漢躬身道：“王大人，在下等是唐大人唐雲生麾下。”
　　另壹個大漢接口道：“王大人和敝上司是朋友，我們都曉得。既然此車由王大人護送，那麽容小可稟報壹下，請王大人見諒。”
　　王浩笑道：“好說了，有煩把此情上復唐大人，這是公事，諸位奉命行事，誰也不能怨怪。”
　　那大漢轉身而去，閃人路邊壹間屋子內。
　　王浩道：“貴上怎麽說？”
　　那大漢躬身道：“敝上沒說什麽，只吩咐小可來請王大人進去壹下，似是有要緊之事面告。”
　　王浩哦了壹聲，躍落地面，隨著那大漢行去。
　　其他的三個佩刀大漢，臨走開時很客氣地向馮承中打個招呼，還叫他把車子停靠路邊壹點，以免妨礙別人。
　　沈陵雙眉緊緊鎖起，盡向屋子望去。
　　萬艷香輕聲道：“看來沒有什麽問題。”
　　沈陵搖搖頭，道：“壹定有問題。”
　　萬艷香大吃壹驚，道：“妳認為哪裏有問題呢？”
　　沈陵道：“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其中有點蹊蹺，至少屋子內不單單是唐雲生，必定有身分更高級之人，才會傳話叫王浩進去。”
　　萬艷香泛起愁色，道：“莫非王浩本身出了漏子？”
　　沈陵道：“相信與他本身無關，照道理推想，這間屋子內，必有高級人員坐鎮，因為這兒已等於是最後壹道關卡，若是走了眼，便不能挽回啦！”
　　萬艷香輕輕地道：“會不會是無雙飛仙邵安波呢？”
　　沈陵瞪了她壹眼，忖道：“她壹開口就提邵安波，可見得我的事情，她已知道了不少。
　　他沒有吭聲，過了壹陣，屋子內人影閃動，接著走出四個人，共是兩男兩女。
　　那兩個女的，果然是無雙飛仙邵安波和她手下之壹的冷月。
　　兩個男的，壹是王浩，另壹個是紅面大漢，大概就是唐雲生了。
　　由於馬車已靠近屋子，所以無雙飛仙邵安波，幾乎壹出來就到了馬車旁邊。
　　她比個手勢，冷月上前把車門打開。
　　王浩道：”淩賢侄、萬家侄女，這壹位是邵仙子，這是唐大人。“沈陵和萬艷香只好欠身為禮。
　　無雙飛仙邵安波先盯住萬艷香看，看了壹陣，才把目光移到沈陵面上。
　　她驟然壹看，感到這個淩君強的面部及五官輪廓，有點像沈陵，自然這是因為她與沈陵相處得久，十分熟悉之故。經過再仔細觀察，看不出對方面部曾易容的痕跡，旋即啞然失笑。
　　她泛起壹絲難得的笑容，向沈陵點點頭，道：”好，妳們走吧！“王浩立刻吩咐馮承中，道：”走吧，我不送啦！“他順手關好車門，馮承中再次松了壹口氣，驅車駛去。
　　不久工夫，已駛出數裏之遙。
　　萬艷香伸手按住胸口，道：”哎！果然是無雙飛仙邵安波，她的目光好怕人，冰冷而銳利，好像能夠壹眼就看穿別人的身子似的。“沈陵道：”她的確是很高明的人物。“
　　萬艷香冷冷壹笑，道：”她雖然很高明，但強中自有強中手，這壹回又栽了壹個跟鬥啦！“沈陵道：”很難說，剛才她眼中的神色，好像已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似的，這個女人很了不起。“萬艷香道：”不管怎麽說，我們總算已出了龍潭虎穴，邵安波再厲害，目下也無奈何我們了！“沈陵見她很開心的樣子，便把他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突然間，馮承中的鞭梢，又擦過窗框。
　　車內的兩人都為之—怔，齊齊從簾縫望出去。
　　四周並無異狀，只有在前面不遠的岔路口，有兩騎站立，兩名騎士都是女子，特別惹眼。
　　馮承中在車座上看得真切，認出是剛才曾經開車門查看過的邵安波，以及那名侍婢，所以連忙發出暗號警告車中的沈陵。
　　沈陵眼力何等銳利，早已認出兩騎士的身份。
　　他嘆了口氣，道：”唉！果然是她。“
　　萬艷香道：”天啊！她怎麽會跑到我們的前面呢？“沈陵道：”她是繞過抄截，趕到前面攔堵我們，這個女人太厲害啦！“萬艷香忽然提出壹個連沈陵也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她問道：”假如妳有機會的話，妳可下得了手殺死邵安波？“沈陵沈吟了壹下，才點點頭，道：”我下得了手，為了國家，莫說是邵安波，誰我都能殺。“萬艷香打了個寒顫，身上泛起壹片冷意。
　　馬車維持著原來的速度，眨眼間已到了岔道口。
　　邵安波身邊的冷月催馬攔住了馬車去路。
　　馮承中很不情願地停下來。
　　冷月冷冷瞪視著這個車把式，道：”妳下來！“馮承中皺皺眉頭，道：”什麽事？“
　　冷月道：”下去，在路邊跪好，聽候發落。“
　　馮承中哼了壹聲，把目光轉開，不再看她。表示出心頭火起，卻不願辱罵女流之態度。
　　冷月見了他的態度，反而不生氣了，她認為這個車把式很有男人氣概，不願與女流之輩生事。
　　無雙飛仙邵安波不理會他們的閑帳，催馬來到車廂旁，掣出寒水虹寶劍，挑開簾子。
　　這口寒水虹泛起陣陣寒氣，車廂內的人固然感到冷意，就連前座的馮承中，亦有寒氣砭骨之感。
　　沈陵猛覺那把寶劍劍尖上，射出壹縷勁氣，籠罩著他，深知無法假裝下去，於是暗中運功抗拒，還瞪大雙眼，逼視著邵安波。
　　邵安波的目光在他面上探索了壹陣，冷艷迫人的面龐上，突然泛起壹絲笑容。
　　她的笑容非常難得，使沈陵大有春風解凍之感，心頭壹陣溫暖。
　　她微微壹笑，道：”阿陵，久違了！“
　　沈陵也向她笑了壹下，頷首為禮。
　　邵安波道：”我真感到難以置信，憑妳的壹身傲骨，居然也肯易容，還偽冒別人的丈夫。“沈陵俊目壹眨，問道：”我露出什麽馬腳？竟然被妳看穿偽裝？“邵安波道：”沒有，壹點馬腳都沒有。“
　　沈陵道：”既然沒有破綻，何以妳能識破我呢？“邵安波道：”這是因為妳我曾是敵人之故，尤其是我曾把妳列為潛力最大的敵人，因此，我對妳下過工夫觀察。我敢保證，連妳母親也比不上我那麽熟悉妳的面貌。“冷月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只聽冷月道：”快下來，不然的話……“
　　邵安波突然道：”冷月，不要管他……“
　　冷月十分意外地應了壹聲，隨即也挨到這邊，探頭窺看車廂內的壹雙男女。她吃吃地笑道：沈先生，妳什麽時候娶了這個美嬌娘呀？怎麽連喜酒也不請我們喝壹杯！”
　　沈陵氣惱地哼了壹聲，道：“笑什麽？妳小心點，我不反擊妳則已，壹旦反擊，包妳欲哭無淚。”
　　他說得那麽的肯定自信，冷月深知這人有神鬼莫測之能，不禁大吃壹驚，顯得非常害怕。
　　她急忙道：“沈先生別生氣，婢子並不是存心取笑妳的。”
　　邵安波瞪了她壹眼，心想：這個丫頭不知做過什麽虧心事，所以畏懼沈陵。
　　她的目光轉到萬艷香面上，道：“妳是萬家的女兒，淩家的媳婦？”
　　萬艷香茫然點頭。
　　要知她久聞東廠四大高手之名，尤其是無雙飛仙邵安波，因為同為女性之故，對她的事更為留心，所以特別深知她的厲害。
　　再說以邵安波的身份地位，比起她壹個普通的女子，實在相差得太遠了，所以她在邵安波面前，就連敵對的資格都沒有，心中只有自卑和畏懼之感，因此只能點頭，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邵安波帶著威脅的語氣，道：“他冒充妳的丈夫，妳可知道被查出以後的後果有多麽的嚴重？”
　　萬艷香仍是茫然地點點頭。
　　邵安波道：“很好，妳既然敢冒誅九族之禍，袒護這個要犯，妳們的關系壹定很不尋常，所以我對妳甚感興趣，必須查個明白。”
　　這話大致上說明了她何以不立即采取激烈行動的緣故了。
　　萬艷香吶吶地道：“沒有……沒有，我和沈大俠沒有特別的關系。”
　　無雙飛仙邵安波冷笑道：“沒有嗎？那麽妳萬家之人，壹定是失心瘋了。”
　　冷月道：“二夫人，把她交給婢子，不出片刻，保險教她說出實話。”
　　邵安波道：“唔！這倒是個好辦法，沈陵！妳反對不反對？”
　　沈陵道：“當然反對！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假如妳們能從我口中查出內情，方算是本事。”
　　邵安波面色壹沈，道：“妳以為我對妳沒有辦法麽？”
　　沈陵笑笑道：“那得看是在怎樣的情況之下而言。”
　　無雙飛仙邵安波顯然已經有點被激怒了，道：“笑話，我要修理妳還不容易嗎？任何狀況都行。”
　　沈陵暗笑道：“那不壹定，只有在目前的情況之下，我才束手無策。”
　　邵安波大感意外，道：“妳說個道理來聽聽。”
　　沈陵道：“我有三個理由，其中之壹，就是咱們在此說話，大道上來往人多，耳目甚雜，消息很快會傳到城裏，不出片刻，大隊人馬趕到，縱有三頭六臂，亦無法抗拒妳們。”
　　邵安波惱怒道：“我哪須別人相助？”
　　沈陵立刻接口，道：“好，那麽咱們換個地方再說，妳要收拾我的話，在別處也是壹樣的呀！”
　　邵安波毫不遲疑，道：“走，那邊有合適的地方。”
　　她當先縱馬馳去。
　　冷月則殿後，監視著馬車。
　　行了兩三裏，邵安波折入壹條岔道，不遠處有壹座寺廟，廟門外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
　　邵安波帶著馬車，繞到廟後，那是壹大塊平坦空地，四周皆是樹木圍繞，不是熟悉此處的人，絕難發現。
　　馬車停下，邵安波首先下馬，冷冷地望著車廂。
　　車簾壹掀，沈陵現身躍落地上，他已抹掉化妝，現出本來面目。
　　他那英挺瀟灑的豐采，堅強冷靜的自信態度，使第壹次見到沈陵的萬艷香，看得呆住了。
　　邵安波頷首道：“這才像樣，好啦！閑話少說，妳把剛才未說完的話快快說出來。”
　　沈陵道：“除了剛才所說的理由之外，還有兩點，希望妳聽了不要生氣才好。”
　　邵安波淡淡道：“說吧！我生不生氣，對我的決定不會有影響。”
　　沈陵道：“第二個理由是我連日來東逃西奔，食睡不安，心神損耗，體力減退，如果此刻動手，對我不利。”
　　邵安波唔了壹聲，道：“第三個理由呢？”
　　沈陵道：“第三個理由，也是最重要的壹個，那就是我與萬家大小姐同車而逃，看起來好像有極深的關系，這壹點足以啟妳殺機，而無可否認的事實是，當妳胸萌殺機之際，妳的武功威力必更強大。
　　邵安波壹聽，氣得鳳眼圓睜。
　　要知她壹輩子也沒對任何男性動過情，而沈陵言語中，卻指出也已愛上了他，所以生出妒念殺機。這種話就算她很愛沈陵，當著別人面前，也受不了，何況她動的情，還未到這種地步？”
　　因此倒不如說，邵安波的殺機，其實是被沈陵的話所引起的。
　　邵安波冷冷道：“妳的舌頭嚼完了沒有？”
　　沈陵沈吟了壹下，才道：“本來我不想再說的，但我還是說出來較好。咱們拼鬥時，我縱有機會，也對妳下不了殺手，所以說目前情勢對我極為不利。”
　　邵安波壹腔怒火，竟然被他輕輕數語，就消去了大半。當然心頭的惱恨，還是沒有完全平息。
　　她沒有立刻出手，反而收起了寒水虹寶劍，走向壹邊，負手沈思起來。
　　所有的人，包括冷月在內，都不明白她為何沈思？更不明白她為何不出手？
　　沈陵神色最冷靜，雖然他內心波濤起伏。
　　馮承中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大爺，快溜……”
　　沈陵驚訝地看他。
　　馮承中又道：“小的擋她壹下。”
　　原來這個京華鏢局的人，打算舍命擋邵安波壹下，沈陵壹則甚為感激，壹則十分疑惑，自己怎值得他賣命？難道他的性命這麽不值錢？
　　沈陵搖搖頭，輕聲道：“不可輕舉妄動。”
　　馮承中垂手躬身，行了壹禮，便退到壹邊。
　　邵安波輕咳了壹聲，道：“沈陵……”
　　沈陵應了壹聲：“什麽事？”
　　邵安波道：“過來，讓我瞧瞧妳。”
　　沈陵大步走到她身邊。
　　邵安波滿意的點點頭，同時很專心地凝視他。
　　沈陵屹立如山，面上全無表情，任她凝視。
　　邵安波疑惑地道：“現在的妳，就像犯了天條，深知死罪無法可免，已橫了心豁出去，誰都不怕，甚至連死神也不怕……”
　　她停歇了壹下，又道：“可是妳又像是有恃無恐，並不在乎妳的敵人，這種兩極化的現象，叫人難以判斷……”
　　沈陵壹楞，道：“我什麽地方表露出這種現象呢？”
　　邵安波道：“老實告訴妳，我是用智慧之眼觀察到的結論，並非用這對肉眼……”
　　她嘴角浮起壹絲嘲笑，又道：“我想妳剛才的話，真正的用意，其實是激我出手殺死妳，雖然妳表面上裝得好像不願意死似的……”
　　“我死在妳劍下，有何好處？”
　　“好處多啦！”邵安波冷笑道：“第壹，妳可斷絕了我循妳身上線索，追查其他重要人物的行動。其次，妳猜我可能為了避諱妒嫉之嫌，或會放過萬艷香。哼！妳老實說，是不是這樣想法？”
　　沈陵沒有作聲，望著這個美麗而又厲害的對手，暗自嘆了口氣，雖然對方完全猜錯了他的心意，但卻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
　　沈陵輕嘆道：“妳究竟有什麽打算？”
　　邵安波道：“妳目下已經走投無路，就算自殺，亦於事無補，至少萬艷香壹家人已經株連在內。還有就是錦衣衛的王浩，哼！我壹定可以從他身上追出很多有關的人來……”
　　沈陵道：“在下的話也許二夫人難以置信，那位王大人，與在下全無關系。”
　　邵安波道：“那不管，反正總有某種原因，才會扯上。”
　　沈陵聳聳肩，不再作聲。
　　邵安波沈吟了壹會，才道：“目前妳只有壹條路可走。”
　　沈陵靜靜的望著她，仍不接口。
　　邵安波緩慢卻沈著有力地道：“妳帶我去會見妳的上級‘天堂鳥’。”
　　沈陵大為驚訝，問道：“妳說什麽？”
　　邵安波道：“帶我去見天堂鳥，或是妳們組織的最高領導人。”
　　沈陵倒抽壹口冷氣，轉眼向旁邊的人看了壹眼，只見冷月和萬艷香、馮承中等在壹起，隱含監視之意。
　　邵安波不在意地道：“他們在那邊，聽不見我們的談話，妳用不著擔心這個消息會泄露出去。”
　　沈陵道：“二夫人，妳可知道妳提出的是什麽要求嗎？”
　　邵安波冷哼壹聲，道：“我不是要求，是命令，也可以說是條件。”
　　沈陵道：“我依妳的命令做了，有什麽好處？”
　　邵安波道：“很難說，可能少死很多人，當然是妳們的人。但是，妳本人脫離險境，這壹點倒是可以確定的。”
　　沈陵感到有點啼笑皆非，道：“二夫人，以妳猜想，我是否會帶妳去？”
　　邵安波道：“這很難說，妳如是知機識勢之人，便會帶我去，如果是壹個愚勇匹夫，就不會帶我去。”
　　沈陵沈吟了壹下，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在下要先去請示壹下。”
　　邵安波道：“好，我跟妳壹道去。”
　　她轉首向冷月道：“冷月，妳負責將萬艷香送回萬家去，不得發生問題，亦不許使人生疑。”
　　冷月道：“婢子遵命！”
　　她將萬艷香扶上馬背，雙人壹騎，策馬離去。
　　此事她們做來，輕而易舉，所以沈陵完全相信。
　　邵安波瞥了馮承中和馬車壹眼，道：“妳這位車把式及馬車如何處置？”
　　沈陵沒有回答，徑自走向馮承中，在他耳邊低聲交代幾句，馮承中躬身行禮後，立即躍上馬車，壹揚鞭馬車立即馳離而去。
　　此刻，這塊空地上，只留有他們兩人，顯得有些寂靜。
　　邵安波見沈陵毫無要動身的樣子，不由皺起秀眉，問道：“該動身了吧？”
　　沈陵道：“還得稍等壹下，我尚未接獲會晤訊號。”
　　邵安波“唔”了壹聲，道：“貴組織那位天堂鳥，是否就是最高領導人？”
　　沈陵道：“我壹開口，準會挨妳罵！”
　　邵安波訝道：“為什麽？”
　　沈陵道：“因為我只能說不知道呀！”
　　邵安波哼了壹聲，道：“老實說，妳這個人有時真可恨。”
　　沈陵這時輕不得重不得，只好淡淡壹笑。
　　邵安波又道：“但不管怎樣，我不妨告訴妳，他們追捕天堂鳥迄無結果，業已發動另壹項陰謀，準備加害東宮太子了！只要整掉了太子，妳們所做的壹切，將皆付之流水。”
　　沈陵大吃壹驚，道：“這話可是當真？”
　　邵安波揶揄地笑笑道：“真真假假，妳自己參詳。”
　　沈陵沈吟道：“如果他們發動加害東宮太子的陰謀，那只有通過萬貴妃，從皇上身上下手。換言之，是由萬貴妃進讒言使皇上廢了太子，另立儲君。”
　　邵安波道：“妳分析得壹點也不錯，但可惜的是妳們這個集團之人，對此毫無辦法。”
　　沈陵泛起了苦悶惱怒的神色，濃眉深鎖，默然不語。
　　邵安波心中泛起壹陣快意，因為這個英挺剛強的男人，壹直只有給她煩惱，使她時時不安，而她雖然利用權勢及武功等方法，都壹直奈何他不得。
　　現在這個消息，卻能夠大大修理沈陵，比任何手段都有效，所以她心中的悶氣壹掃而光。
　　邵安波又道：“我不妨再透露壹點消息給妳，那就是東宮太子的危險，已迫近眉睫了。
　　以我的估計，大概不出半個月工夫。”她停頓了壹下，又道：“妳們這個集團的人，將因東宮太子的被廢而變成終身被緝捕的欽犯，個個禍延九族，永遠無法化解。”
　　原本神色極為愁苦的沈陵，星目中突然神光湛湛，嘴角噙著殘酷的冷笑線條，凝視著左前方的樹林。
　　邵安波見情壹怔，正待開口詢問，突然察覺有異，似是有人潛到附近。
　　左方樹林內傳出“沙”的微響，邵安波壹聲嬌叱，細腰壹扭，身形騰空射去，快逾閃電。
　　她人在空中，嗔聲叱道：“什麽人？”
　　語聲未歇，她的人已竄入林中，但見前面人影倏然閃逝，更不怠慢，腳尖壹探，沾地即起，疾向人影閃逝之處追捕。
　　她動作如電，盯住那麽壹點點影子，霎時已追出四五十丈之遙。
　　前面的影子已經變成清晰的背影，是個販夫打扮的中年大漢。
　　邵安波猛提壹口真氣，身形斜斜騰空而起，像是禦風飛行的仙女，向前破空射去，眨眼間已到達那人背後丈許處。
　　這是她賴以成名的獨步秘傳輕功身法，壹口氣淩空虛渡八九丈，快若飄風掣電。
　　那中年販夫聽得身後風聲有異，突然旋開四五步，身法極為滑溜，使邵安波捉摸不定，因而無法趁勢出手攻擊。
　　雙方驀地都停住，面對面的相峙。
　　邵安波冷哼壹聲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蔡長安蔡大人，無怪輕身功夫如此的高明。”
　　這個被稱為蔡長安的中年人，雖作販夫打扮，可是眉宇面目間，卻有壹股陰鷙沈猛之氣。
　　他拱拱手，道：“邵仙子的口氣中，好像對兄弟有所誤會。”
　　邵安波冷冷道：“蔡大人以天雷掌和八步趕蟬輕功馳譽武林，又是東廠供奉的高手，我邵安波豈敢有什麽誤會？”
　　蔡長安陪笑道：“邵仙子，妳難道不能消釋誤會麽？兄弟引妳追來，實在是有緊要消息奉告。”
　　“蔡大人美意我很懷疑。”無雙飛仙冷笑道：“假如妳有消息告訴我，何須將我引開，況且蔡大人向來是陰風客冷青雲的最得力臂膀，難道今日突然變了性情，竟會幫起我邵安波麽？”
　　她話聲方歇，玉手壹擡，“錚”壹聲寒水虹寶劍出鞘，登時卷起壹股寒冷之氣，遊漫當場。
　　蔡長安不覺退了壹步，道：“邵仙子，妳懷疑也好，怎樣也好，總得要讓兄弟把話說出來呀！”
　　邵安波淡淡地道：“用不著了，我們先在武功上印證壹番再說。餵！妳小心了……”
　　她揚起長劍，劍尖遙罩對方中盤，陣陣殺氣加上寒水虹寶劍本身寒氣，向對方湧射而去。
　　蔡長安打從短衣下擺掣出壹支鐵笛，壹挫馬步，登時也湧起壹股極大的氣勢。
　　他洪聲道：“邵仙子，妳聰明壹世，糊塗壹時，兄弟實是懷著好意而來……”
　　邵安波冷叱壹聲，長劍寒光暴射，精芒耀目，疾向對方卷去。
　　蔡長安面上現著著急的表情，但手上壹點也不敢怠慢，鐵笛橫抽直掃，壹封“左右逢源”，封住敵劍，左手起處，直劈出去。
　　他的左掌壹揚，風生雲湧，響起壹陣震身的霹靂之聲，威勢駭人，這就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天雷掌。
　　這壹使出來，果然威力蠻大，盛名不虛。
　　邵安波連攻三招，竟然被對方的鐵笛和天雷掌的重手法化解開了。
　　兩人倏地分開，繞圈盤旋，尋隙搶攻。
　　雙方盤旋遊走了壹陣，邵安波嬌叱壹聲，寒水虹寶劍壹圈壹彈，但見劍光灑、青蒙蒙壹片寒芒，電掣般向對方射去。
　　蔡長安大喝壹聲，鐵笛藏胸不發，左掌甩劈如風，呼呼呼壹聲數掌，響起壹連串殷雷，迎向劍光。
　　邵安波罩向對方的劍網，突然收束成壹線，在對方防衛網幾微的縫隙中，乘隙而進，尖芒刺人蔡長安的心臟，壹擊中的……※※※※※※
　　沈陵目視無雙飛仙邵安波，飛身入林之後，仍然壹動也不動佇立，嘴角的壹抹殘酷的冷笑依然。
　　突然間，樹林中人影急閃，先後出來十七個勁裝大漢，為首之人，正是那位錦衣衛副統領李正昆李大人。
　　十七個人壹湧而上，半弧形三面包圍，壹開始就擺出好像要群毆的陣勢，人多勢眾震懾對手，這是官家的常用手段，而且永遠有效。
　　沈陵凝目打量面前那些錦衣衛的高手，個個都是神態沈毅，並流露出驃悍神色，除了李正昆外，這十六個人穿著相同，佩刀也是相同的狹鋒刀。
　　李正昆跨步上前，直逼至沈陵站立之處丈內，臉上湧出獰笑。
　　“果然是妳這個姓沈的欽犯，總算被我找到了。”李正昆得意地又道：“妳這家夥的確不簡單，不但逃出魏大人的天羅地網，並且還擊殺了本衛余聖明、吳大用兩位校尉。目前上面已頒下命令，假如無法生擒妳，就格殺勿論，妳是要乖乖投降呢？抑是要與咱們搏命？”
　　沈陵不答反問：“魏濤呢？他為何不親自來？”
　　李正昆陰陰壹笑，道：“魏大人等會兒會來的，但妳如不肯投降的話，就不可能見到他了。”他得意的指指同伴，又道：“他們十六位是本衛截殺小組的成員，是本衛精銳中的精銳，在他們雷霆的搏殺下，妳將無全屍！”
　　他壹打手勢，那十六名大漢同時“錚”壹聲，拔刀出銷，動作整齊劃壹，氣勢雄壯無比。
　　沈陵掣出緬刀，以行動作為答復。
　　他大踏步上前，壹步壹頓，虎目中冷電四射，臉上湧出冷峻、陰沈、殘忍、冷酷等復雜的表情。
　　他的腳步穩定，節拍均等。
　　突然，他壹聲厲嘯，疾步而上，立即刀光亂舞，刀罡飛騰，鍥入如山的刀陣之中，風雷驟發，驚心動魄。
　　鍥入、中分、側卷、反撲……
　　飛騰的刀光八方迸射，虹影流轉如電，瘋狂的沖刺，致命的砍劈。
　　鬼哭神號，血肉橫飛。
　　沈陵如幻似虛的身形，每壹沖刺便是壹條人命，每壹回轉便有壹人見閻王。
　　好兇、好狠、好慘！
　　像是狂風暴雨摧花，更像是屠場裏在作業，淒厲的號叫與發狂般的慘呼交鳴，令人聞之驚心動魄，血液為之凝結。
　　好壹場狂風暴雨似的慘烈惡鬥，壹場空前的慘不忍睹的大屠殺。好漫長的片刻，總算結束了。
　　李正昆李大人，在沈陵攻擊開始時，即退出包圍的弧形圈，以免妨礙截殺小組成員刀陣的運轉。
　　此刻，他站在圈外，臉色蒼白得如鬼般，持劍的手不停的在抖索，驚怖欲絕的眼神極為恐怖。
　　沈陵站在四周布滿屍體的場中，神色冷肅，臉上的肌肉像是凍結了，僅壹雙虎目神光四射。
　　他的緬刀沾了血，但血不多，刀壹振，刀上的血跡飛散。
　　“我的天！”李正昆仰天長嘆壹聲：“我們的截殺小組，反而被……被人截殺殆盡……”
　　“莫道蒼天無報應，舉頭三尺有神明。”沈陵神情冷肅，話聲如冰，道：“妳們這些陷害忠良，魚肉百姓的衣冠禽獸，如今報應臨頭了。上天借我之手，屠盡妳們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牲。殺！”
　　語音方落，足尖壹勾壹挑，散落地上的壹把狹鋒刀，化為壹道激光，疾如閃電般射向三丈開外的李正昆李大人。
　　神智尚未完全恢復清醒的李正昆，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刀身貫體盈尺，透背而出，壹聲慘號，砰然倒地斃命。
　　沈陵長長籲出壹口氣，收刀扣回腰間，正待舉步，突感背後有極為強勁的罡風襲來。
　　偷襲的人，是壹位身著長杉的中年壯漢，正騰空人刀合壹猛撲沈陵。
　　機警敏捷的人，本能的反應永遠比神意快壹剎那。沈陵乘勢向前撲倒、著地、翻身、出掌，壹氣呵成，反應神乎其神。
　　生死關頭，他用上了真才實學，向上吐出的雙掌神功迸發，兩股無形的可怕勁流，在八尺上空會合，然後發出壹聲勁氣進暴的異鳴，罡風驟發，氣流急劇流動的嘯聲，有如狂風掠地，也像午夜的萬頃波濤。
　　中年壯漢的刀，被他擊出的兩股掌勁壹聚，刀突然斷成了五段，余勁威力仍然，壹湧及胸。
　　中年壯漢下撲的身軀壹頓，上身壹挺，嗯了聲重重下墜，砰然壹聲大震，在地上掙命，五官出血，只叫了兩聲，便開始抽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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