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回 馭心神燈
　　沈陵恍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麽多的文章，我竟然蒙妳看中，甚感榮幸，只不知目下妳施術不成，有沒有危險？”
　　艾娜愁泛眉梢，道：“當然有危險啦！”
　　她用手指指地上的油燈，又道：“此燈的火焰，目前與我的心靈相合，壹旦熄滅，我的生命之火，亦將隨之而滅了。”
　　沈陵吃了壹驚，道：“這等生死大事，妳說來卻輕松得很呢！”
　　艾娜苦笑壹下，道：“妳要我怎麽辦？哭也沒有用呀！”
　　沈陵關切地道：“要如何才能解除這種危難？這盞燈遲早都會熄滅的呀！”
　　艾娜眼中射出偷悅光芒，嚅嚅地道：“妳不把我當作邪惡的人，我十分感激。”
　　沈陵苦笑道：“別說這種不關痛癢的話，咱們先解決問題要緊。”
　　艾娜道：“只要此燈燈油點盡而滅，我就沒事了。”
　　沈陵道：“換句話說，假如不是油盡而熄滅，妳的性命就將不保了？”
　　艾娜點點頭道：“是的。”
　　沈陵道：“那麽咱們把此燈藏起來，既不讓別人發現，亦不讓風吹熄，這樣就可度過難關了。”
　　他轉眼四望，立刻又道：“來，把柴草堆起來，將燈放置在墻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如此緊張，但他隱隱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妙，必須迅速行動爭取時間。
　　艾娜和他擠到這間小屋子最裏面，把墻角的柴草清除，騰出壹塊小小的空間，以便放置那盞油燈。
　　沈陵道：“妳去把油燈拿來。”
　　艾娜依言而去。
　　沈陵又囑咐道：“小心點，可別掉落地上。”
　　話聲未歇，突然壹條黑影，挾著壹陣怪風卷了進來。
　　那盞發出綠光的油燈倏然熄滅。沈陵心頭方自壹震，便已感到艾娜變軟的胴體投入自己懷中。
　　他心知不妙，立即將她抱緊。
　　黑暗中壹陣勁風向沈陵撲到，勁風中並帶有壹陣強烈奇怪的氣味。沈陵立刻知道這是獸類的氣味。
　　於是揮掌掃拍，他揮掌之時，卻並不按照對付人類時的部位出手，鐵掌到處，發出“砰”
　　的壹聲，接著就是猛犬負創的慘號，以及犬身落地時的聲響。
　　於此時，他心念電轉，轉身壹掌擊在墻上，“蓬”的壹聲，木屑紛飛中墻上已現出了壹個洞穴。
　　他正待抱著艾娜從洞中竄出，以免被敵人所困時，猛見門中出現數支火把，將屋內照得通明。他本能地把懷中的艾娜抱緊，矮下身形背墻而蹲，打消了由洞中出屋之念。因為他情知自己壹旦穿洞而出，必將遭到屋外之敵攔截，倒不如在屋內伺機待敵。
　　就在他凝神運功準備隨時反擊時，門口突然傳來壹個沈勁的口音，道：“好家夥，又被跑掉啦！”
　　沈陵聽出此人語氣中隱含憤怒，似乎並非詐語，心中大為奇怪，難道對方看不見自己與艾娜？
　　好在他今晚奇怪之事見多了，正所謂見怪不怪，姑且相信對方看不見他們，仍然蹲著不動。
　　門外稍遠處另有人應道：“哦？那麽快？咱們的狗呢？”
　　門口的人恨聲道：“大黑倒在地上，不知死了沒有？”
　　門外立刻響起三下短而急促的哨聲，壹時聽不出是哪壹個人發出，屋後數丈外也隨即傳來哨聲，遙遙相應。
　　沈陵知道對方已發動四面包圍，以哨聲通知屋後的同伴，註意攔截逃走之人。
　　由於屋後亦傳來哨聲，因此他深信這不是對方的詭計圈套。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將艾娜抱在懷中矮身蹲在墻腳，也看得見門口的人影，為何那人竟看不見自己？何況屋內十分明亮，地方又小，誰都能夠壹覽無遺。
　　他沈住氣不動，只見壹個高大的人提刀進來，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墻腳掃瞥，壹直俯視著地面。
　　此人來到猛犬倒臥處，道：“厲害，大黑的腦袋迸裂，已經氣絕斃命啦！”
　　門外之人道：“那個家夥在黑暗中竟能壹掌擊中大黑腦袋，難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視物的本領？”
　　已入屋的大漢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條猛犬，遭襲之時，出掌必定過高而被大黑咬傷。可是大黑向來悶不作聲且行動如風，那人發覺受襲之時，焉能知道是條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人必有夜間視物之能。”
　　門外之人道：“目前四下包圍的人尚無回音，可見尚未發覺那家夥的蹤跡。現大黑已死，咱們恐怕更難道捕得到了。”
　　入屋的大漢搖了搖頭，瞥了地上的大黑壹眼，走出了門外，兩支火把亦已移開門口，變成外面光亮屋內黑暗的形勢了。
　　沈陵透了壹口氣，長身而起。
　　但仍然緊摟著身軀發軟的艾娜，他滿腹狐疑地向外察看。
　　屋外的兩人在火光下，連面貌都看清了。
　　只見那個不曾入屋之人，年約四旬左右，眼光銳利而含威淩，身穿夜行服，手中提著口弧形利劍。沈陵覺得這人很面熟，用心壹想，突然記起此人正是早先帶著壹隊錦衣衛士，在城門搜查過往人車，後來又把車夫小八子和陳家媳婦逮走的李隊長。
　　此人的機智冷酷，沈陵印象甚深，所以目下雖然裝束完全不同，還是被他認出來。
　　李隊長恨恨地道：“這個沈陵真有壹套，難怪東廠方面，連二夫人和冷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個高大漢子道：“李大人放心吧！憑咱們錦衣衛之力，要抓壹個這種年輕沒有經驗的小夥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麽難事，何況東廠方面，聽說連狂獅荊若天大人也給驚動了。”
　　李隊長噓了壹聲道：“別提到他老人家。”
　　他沈吟了壹下，又道：“奇怪，咱們那麽多的人手，居然還沒有發現那家夥的蹤跡，真想不通他是用什麽方法逃出咱們的包圍網？”
　　高大漢子道：“他可能還躲在包圍圈中，咱們再搜壹次如何？”
　　李隊長道：“咱們有壹度借那大黑嗅覺，偵知沈陵已落在咱們包圍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蹤，化了很多時間才追到這裏，大黑之死，證明它的確找到了他。然而他又像上次壹樣突然消失了，以我的判斷，他可能早巳遠飈千裏了。”
　　高大漢子倒沒有堅持，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必浪費氣力啦！只不知李大人何故又不下令收隊？”
　　李隊長嘆口氣道：“韓大人妳哪裏知道，咱們這次出動了十六人，可說是全衛的精銳盡出，卻居然連敵人的影子也沒見到，還損失了靈犬大黑，兄弟有虧職守，只好等魏大人駕到再作處置了。”
　　被稱為韓大人的大漢沈吟壹下，才道：“追捕要犯，誰也不能保證壹定成，李大人何必耿耿於懷呢？”
　　李隊長道：“話是不錯，但這次卻不壹樣。”
　　韓姓大漢道：“有何不同？”
　　李隊長道：“這個沈陵本是不足輕重的人物，但突然間為了某種原因，變得身價百倍，成為廠衛雙方都急忙搶到手的要犯。因此我們後來才會大批出動，傾力捕搜。”
　　韓姓大漢稍稍壓低聲音問道：“李大人能不能把內情稍為透露壹點呢？”
　　李隊長歇了壹下，才道：“據說這沈陵與天堂鳥有關。這消息壹傳出去，東廠大為震動，立即派所有高手大肆搜捕那沈陵。”
　　姓韓的大漢訝道：“天堂鳥是什麽東西？它是鳥名麽？”
　　李隊長道：“兄弟也不知道，可能是某人的名字。”
　　他突然壓低聲音，道：“假如我知道天堂鳥是什麽東西，沈陵老早就成為掌中之物啦！”
　　姓韓的大漢更為驚訝，道：“這話怎麽說？”
　　李隊長道：“因為我前幾天早上由於另壹件大案子，奉命把守城門，盤查來往人車，抓到壹個趕車的小夥子，當時從他口中，便聽到‘天堂鳥’之名。當時我根本不知天堂鳥是什麽，未加註意。”他停歇了壹下，又道：“後來我又抓到壹個女的，經過審訊之後，昨天才結案並將全案移送。韓大人也知道咱們規矩是到移案之時，才將原始詳細口供壹並送出。因此到了下午時分，魏大人才看到這份口供。於是其中那壹句‘天堂鳥’登時像魔咒壹樣，不但魏大人驚訝的跳起來，還霎時傳到東廠那邊。那個趕車的叛黨小八子馬上被提訊，東廠方面的高級人物也參加了。”
　　韓姓大漢駭然道：“天堂鳥三個字竟有那麽大的魔力麽？”
　　“誰說不是？”
　　李隊長苦笑道：“咱們壹直審訊到半夜，才用壹種邪門手法，使小八子吐露真言，牽涉出沈陵的名字。魏大人壹聽，還以為自己無意中把要犯殺了，因為他曾允許狄三娘帶走沈陵並予處死。於是連忙親自己出馬去找狄三娘，誰知道狄三娘已跑掉，還發現沈陵未死。”
　　韓姓大漢問道：“魏大人可曾見到沈陵？”
　　李隊長道：“那倒沒有，但跡象顯示，沈陵並未死。”
　　韓姓大漢道：“什麽跡象？”
　　李隊長道；“壹是沈陵的屍體遍尋無著。二是狄三娘卷帶衣物棄職逃跑，假如她已遵命殺了沈陵，何須逃跑？三是魏大人搜查時，發現有人逃走，雖沒追上，但確知逃走之人絕非是狄三娘。”
　　韓姓大漢道：“以魏大人之神通，逃走的人不是狄三娘，應該不會看錯。不過這個人能在魏大人眼皮下逃走，應該不是等閑之輩。”
　　李隊長道：“那是當然，所以魏大人才擺出這種陣仗，不然的話，抓壹個小小叛逆，何須勞師動眾。”
　　他們沈默下來，但仍未離開。
　　沈陵仍然依墻而立，並且還是以艾娜的的嬌軀擋在自己前面。可是對方依然沒有發現他們，可見艾娜實在大有古怪。
　　如果不是對方詐作未見，那壹定是艾娜那壹身黑衣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得以瞞過敵人的目光。
　　依在他懷中的艾娜，突然扭轉身對著他，沈陵沒有絲毫占便宜之心，然而艾娜終究是個美貌少女，他豈能全然無動於衷？
　　兩人面龐相對，沈陵毫不猶豫，吻在她的兩片櫻唇上。艾娜起初輕輕掙紮壹下，旋即緊緊摟著他，丁香暗吐，也生出反應。過了好壹會，他們的嘴唇才分開。艾娜在他身邊，悄聲道：“我本是有話要告訴妳的。”
　　沈陵壹聽，登時感到很不好意思，因為他竟然會錯了意，以為她向自己獻上香吻。
　　艾娜又道：“我平生還沒有被男人親熱過，妳是第壹個，也是最後壹個。”
　　沈陵記得她說過油燈熄滅便是絕命之言，所以懂得她所謂“最後壹個”的含意。
　　艾娜接著又道：“剛才我想告訴妳，便是有關門口那兩個錦衣衛高手之所以逗留不去，乃是在等候魏二爺前來。”
　　沈陵輕聲問道：“他們知道妳我躲在屋內麽？”
　　艾娜搖搖頭，在他耳邊道：“那倒不是，魏二爺有壹次與家母閑談之時，曾經提到他獨創的搜捕手法，乃是以這頭猛犬為中心，配以兩名高手緊跟著。在中心四周共有三層包圍網，魏二爺親自把守最外面的第三層包圍網。”
　　沈陵附耳問：“第三層包圍網必定擴張得很大，如何把守得住？”
　　艾娜道：“當時家母也這樣問他，魏二爺說第三層包圍網其實是他和四五個最強的高手，迅快繞圈奔馳，由於他們已訓練有素，所以在奔馳之時，銜接的十分嚴密，最高明的敵人，亦無法悄悄逃出網外。”
　　沈陵道：“原來如此，難怪門外這兩人守候不去，壹定是等到接獲訊號，便趕去前後夾攻。”
　　艾哪道：“沒錯，假如我們仍留在此地，魏二爺遲早會來調查情況。”
　　沈陵道：“他們剛才沒有發現咱們，是不是妳使的手段？”
　　艾娜道：“是的，我這壹身衣服，在跳躍不定的火光下，看來好像壹塊陰影，但只怕魏二爺來到之後，再加查看，那時必定會發現妳。”
　　沈陵道：“妳的意思到底是說妳身體比我細小，所以無法遮蔽得住我呢？抑或是魏濤看穿妳這種障眼法的本事？”
　　艾娜道：“我的意思是指無法把妳全身完全遮蔽。”
　　他們互相附耳悄言，所以門外的人，毫無所覺。
　　沈陵道：“讓我想想看如何應變。”
　　艾娜道：“我反正已活不成了，妳可趁魏二爺未到之前，盡快獨自突圍。”
　　沈陵沒有回答，對於這個美麗少女的不幸命運，他內心深處不知為何竟然泛起了歉疚和憐惜之情。
　　屋門外的李隊長和韓姓漢子，銳利的目光四下掃射不已。
　　他們已將火把插在地上，照亮了周圍數丈之內。
　　突然間，壹道人影宛如閃電般射到，落地現身，乃是個錦衣大漢，相貌威嚴，左手提著壹口連鞘長刀。
　　李、韓二人壹同躬身行禮。李隊長道：“魏大人，大黑已被敵人擊斃了。”
　　魏大人鼻中重重的哼了壹聲，作了手勢，韓姓大漢立刻拔起壹具火把，伸入門口，讓他查看。
　　那頭龐大的黑褐色的惡犬仍然倒在原處。
　　魏大人瞧了壹眼，目光便射向屋內四處。
　　他首先看到墻上的洞穴，濃眉皺了壹下，接著目光又掃過屋右角的壹片陰影。
　　李隊長道：“這個敵人動作如電，壹舉手擊斃了大黑，隨即震破土墻逃走，卑職等雖立即發出訊號通知攔截，同時點燃火把，卻仍然連影子也沒看見。都怪卑職等無能，誤了要機。”
　　魏濤魏大人道：“以妳們點燃火把的速度，這名逃犯除非是擊穿土墻之同時，人隨掌走，躍出屋外，不然的話，妳們斷不會連影子也沒看見。”
　　他停歇壹下，又道：“不過，據本座所知，沈陵身手雖然極佳，但還未達到這種境界，因此，除非咱們追錯了人，不然的話，沈陵應該仍在屋內。”
　　李、韓二人駭了壹跳，連忙遊目查看。
　　魏大人又道：“但他顯然已經遠遁，這就使人感到莫測高深了。”
　　李、韓二人聽了他後面的話，才松壹口氣，收回驚疑的目光。
　　李隊長道：“大黑向來萬無壹失，既然能追蹤到此處，並且被人擊斃，可見得它襲擊的必是沈陵無疑。”
　　魏大人尋思了壹下，才道：“此事大有蹊蹺，目前包圍陣法尚在運轉，他除非背插雙翅，否則壹定還在咱們包圍圈之內。”
　　他將目光落在李、韓二人身上，峻聲道：“妳們仍然留守此地，提高警覺，本爵再行搜查包圍陣法內的每壹個地方。”
　　李、韓二人躬應是，魏大人轉身而去。
　　韓姓大漢又將火把插在門外地上。
　　屋角內的沈陵和艾娜仍然相擁倚墻而立，艾娜的面色雖然顯得比平時還要蒼白，但她眉宇和美眸中卻閃耀著壹種奇異的光輝。
　　面面相對，艾娜突然微顫了壹下。
　　沈陵在她耳邊悄聲問道：“妳覺得冷麽？”
　　艾娜搖搖頭，也悄聲道：“我已熬慣寒冷，所以只穿這壹件特制的黑色衣服就夠啦！”
　　沈陵輕聲道：“妳心裏會不會怪我？”
　　艾娜在他的懷抱中，感到平生未曾有過的刺激。尤其他口氣眼色中無限溫柔和關心，這正是她心中向慕渴想的東西。
　　“不，我為什麽要怪妳？”她由衷地道。
　　沈陵壹時感到無從說起，想了壹下道：“我情急之下摟住妳，我怕妳會怪我，認為我不懷好心，借機對妳施以輕薄。”
　　艾娜心中在吶嘁：妳哪知道我卻願意受妳的輕薄啊！
　　她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卻不能說出來，悄聲道：“我明白妳的用心，怎會怪妳？”
　　她極希望他再吻她壹次，因為她實在未能忘情於剛才熱吻的滋味。
　　沈陵轉移了話題，道：“那個魏濤提督，老練狠辣，實在是個不好應付的人。”
　　沈陵將話題扯回現實方面，頓時使她那股回腸蕩氣的遐想消散了大半，心中暗暗嘆息。
　　“是的，這個人很難應付。”她應道。
　　沈陵沈吟道：“咱們目前還在羅網之中，雖然暫時已瞞過他們的耳目，但只怕他們壹直堅持到天亮，或者另外又弄壹頭惡犬來。”
　　艾娜閉上雙目，面龐偎貼在他胸前，感覺到他規律性的心跳，使她芳心撩亂。
　　在此之前她曾與沈陵談過不少話，已充分了解他是個忠義之士，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尤其是他的守禮君子風度，雖說有點令她失望，但另壹方面，卻使她生出敬佩之隋。
　　這種種的情緒集合起來，沈陵便變成她願把身心奉獻寄托的對象。她有生以來，還是第壹次對異性發生過這般傾仰愛慕之情，但覺又甜蜜又苦澀。
　　夜風吹掠過外面的曠地，發出單調的聲音，亦令人感到寒冷和淒寂。
　　她在沈陵懷中顫抖了壹下，喃喃地道：“抱住我……我怕……”
　　沈陵略略加點力氣，同時暗暗揣測她話中之意。以她這種既有武功，又有邪法的女孩子，還有什麽事能令她感到害怕畏懼呢？
　　不過沈陵卻沒發覺，這個少女目前與別的女孩子並無不同，顯得那麽脆弱，極易摧折，因此不由激起了保護她的豪情，以及溫柔的憐惜之情。過了壹陣。
　　艾娜從溫馨而又淒涼的情緒中回醒。
　　她側耳聽了壹下，道：“外面雖是強敵環伺，羅網高張，然而我心中卻在想著壹些瑣碎不關緊要的事。”
　　沈陵柔聲道：“那是妳賦性超脫的關系。”
　　艾娜笑了壹下，道：“此話聽起來真舒服，假如能夠和妳長相廝守，壹定是很快樂的事。”
　　沈陵苦笑道：“幹我這壹行的，任何人和我在壹起，只有吃虧倒楣，談不到樂趣。”
　　艾娜道：“妳從不為自己打算過麽？”
　　沈陵淡然壹笑，道：“在未幹這行工作之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己，我曾積財千萬生活多彩多姿。自從幹了這行之後，我的觀念與想法變了。我們組織中的人，個個都能灑熱血拋頭頗，與禍國殃民的奸賊鬥爭，為天下蒼生盡壹分心力，從不計較個人得失。”
　　艾娜聽了，輕輕嘆息壹聲。
　　“抱歉！我不該說得如此冷酷決絕，其實我並非是天生心腸冷硬的人。”沈陵歉然道：
　　“妳曾說過壹句話，使我非常擔心，妳是否記得是哪壹句話？”
　　艾娜想都不想道：“是不是燈火熄滅我命也隨之告終的話？”
　　沈陵道：“正是，妳的確非常聰明。”
　　艾娜道：“那壹盞油燈，乃是經過多年祭煉的壹件法器，剛才我施法之時，已將本身元靈融化入火焰中，所以施法不成，元靈隨火焰熄滅消散，我便沒有活的希望了……”她停歇壹下，又道：“我知道這話妳聽起來，定必感到玄奇詭怪而難以置信。但妳要知道，在這世上除了可觸可見的實體之外，還有很多杳冥無跡的力量，神靈鬼魅之說，雖然難以證實，但我自幼習法，卻已修煉成超越常人的精神力量，所以能夠制造出很多奇怪難測的現象。”
　　她這麽壹解釋，沈陵聽了，感到果然很有道理，至少她不是以無稽的玄怪的理由來解糊那些不平常的現象。
　　艾娜又道：“這些話妳信與不信，都不要緊，但我的元靈曾融入燈火焰中，目下已隨風消散這件事，卻壹點不假，我的生命已快到了盡頭。”
　　沈陵驚道：“難道沒有辦法解救麽？”
　　艾娜道：“沒有啦！我已失去了延續生命之火的力量，如何還能活得下去？”
　　這話雖然極玄，卻使人感到不能不信。
　　沈陵壹時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因為在他懷抱中這個溫暖香滑的肉體，正蘊藏著耀人眼目的青春光彩，但卻如壹現的曇花，瞬息便將雕萎消逝。叫人覺得難以相信，復又十分為她悲哀。
　　他的雙手突然在她的胴體上遊動捏拿，艾娜微微顫抖，玉頰紅艷宛如桃花。最後他的壹雙手在她胸前雙峰停住，但覺彈性絕佳，幾乎留置不住。他這樣做法並非是情欲之故，但後來卻不免引起了情欲的反應。
　　艾娜喃喃道：“妳是我生命中第壹個男人，但也是最後的壹個，這樣也好，省得我時時想念妳。”
　　沈陵見她壹往情深，大為感動，道：“像妳這樣青春美麗，又是活生生的，我真不敢相信妳將要離開這個世界。”
　　他輕輕吻她壹下，又道：“我剛才甚至懷疑不是真實的事，所以動手撫摸壹下，誰知妳果然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唉！我真不知怎樣說才好？”
　　艾娜卻顯得平靜和溫柔地道：“這是早已註定了的命運，誰都無可奈何。”
　　沈陵突然問道：“假如我去找艾神娘，有沒有用處？”
　　艾娜搖頭道：“沒有用，她絕不肯輕饒我壹命的！”
　　沈陵道：“我只要知道她有沒有法子使妳不死？”
　　艾娜道：“有是有，但她絕對不肯饒恕我，妳不必妄想。”
　　沈陵心知壹時無法使她已經根深蒂固的想法改變，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設法脫身出困，盡快去找艾神娘，至於成不成，到時再說。
　　假如他獨自壹人強行突圍，沈陵極有把握，縱使魏濤親臨，亦攔不住他，可是目前卻多了壹個生命之火即將燃盡的艾娜，所以必須秘密脫困。他對艾娜煉有障眼法已深信不疑。因此，只要她有能力相助，相信定能秘密脫困而出。問題是她生命能支持到什麽時候？還有沒有余力可助自己？
　　此念壹生，立即構思好步驟，決定以某種強大的刺激，使她支持下去而不陷於自我崩潰的境地。
　　他在艾娜耳邊輕聲道：“妳可知道我等壹會將要怎樣做法？”
　　艾娜搖搖螓首，道：“我不知道。”
　　沈陵沈聲道：“等妳不行了之後，我便只身放手殺出去。”
　　艾娜大驚，道：“哎！他們人數眾多而且高手如雲，妳孤身壹人，怎能殺得出重圍？”
　　沈陵道：“縱使無法殺出重圍，至少亦可搏殺他們壹些人。”
　　艾娜嬌軀微微發抖，可見她心中甚為震駭。
　　沈陵又道：“假如我幸而殺出重圍，我必將前往貴教神壇找妳母親艾神娘算帳。”
　　艾娜身子壹震，道：“不，妳千萬不可去找她！”
　　沈陵語氣極為堅決地道：“我非手刃她不可，並且還要鏟除貴教的山門！”
　　艾娜花容失色，道：“唉！她的法力天下無雙，最厲害的武林高手，亦敵不過她。”
　　沈陵道：“我意已決，妳不必再勸我。反正妳已經喪生，我縱使不敵而亡，到陰間與妳相聚，也是好的。”
　　艾娜道：“人死不能復生，妳怎可如此不愛惜生命？”她突然若有所悟，沈吟壹下，才道：“奇怪！我到現在還沒有失去力量，或者可以助妳壹臂之力，逃出魏大人的天羅地網。”
　　沈陵的目的正是要激發她的求生意誌，現在她已有了壹個奮鬥的目標，暫時大概可以保住性命。
　　艾娜離開他的懷抱，囑他不可動彈，獨自披頭散發在小屋內盤旋起來。
　　她的身形步法如舞蹈壹般，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嘴皮微動，念念有詞。
　　沈陵並不期望她這般做法有何效果，但只要她恢復活力，就感到相當安慰了。
　　外面突然傳來步履和語聲，說話的正是那位李隊長。
　　他道：“魏大人去而復轉，是否有所發現？”
　　魏濤的聲音響起，道：“咱們的包圍的陣法壹直運轉不息，毫無停滯。並且我還另派人手搜查多處，忽然想到了壹件事。”
　　他的話聲壹直迫近，直到全身出現在門口的火光之下。
　　李隊長小心翼翼地問道：“魏大人突然想起了什麽事？”
　　魏濤道：“本爵掌管錦衣衛以來，捕殺之人屈指難數，其中可說什麽人都有，但還沒有壹次像今夜這般奇異難測的。”
　　李隊長陪笑道：“這個沈陵實是不同凡響，因此才勞動大人大駕親臨，如果是普通逃犯，屬下等便可勝任，何須勞動大人？”
　　魏濤搖搖頭，道：“不對，沈陵的底細已經查過，並不是什麽特級高手，更沒有三頭六臂，本衛的實力雖然比不上東廠，但權力集中，不似東廠力量分散，所以本衛其實不弱於東廠任何壹派。”
　　李隊長揣測不出他究竟要說什麽，只好連連應是，不敢多嘴。
　　魏濤又道：“本爵的結論是沈陵絕對逃不出咱們的羅網，但何以咱們到現在還找不到他呢？”
　　李隊長哪能回答，只好發出幹笑聲。
　　魏濤停了壹下，才道：“本爵的看法是有人掩護沈陵。”
　　李隊長駭了壹跳，道：“大人莫非認為本衛有了內奸？”
　　魏濤道：“有內奸不足為奇，不過本爵意思是說沈陵目下有能人相助，才未曾落網。”
　　沈陵聽了這話，暗感佩服，覺得這個掌領錦衣衛的提督，非常厲害，無論武功才智，都有過人之處。
　　李隊長那麽老練的人，也不禁有點慌了手腳，道：“大人莫非看出沈陵目下並非獨自逃跑麽？”
　　魏濤點點頭，道：“不錯，而這個掩護沈陵的人，絕對不是純靠武功，這壹點也能肯定。”
　　李隊長道：“果真如此，屬下縱是出盡全力，也是奈何不了他啦！”
　　魏濤冷冷地道：“那也未必，他既然不用武功，咱們也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他。”
　　李隊長像似明白，又實在不明白，道：“大人向來算無遺策，那沈陵在大人面前，壹定玩不出什麽花樣。”
　　魏濤道：“本爵已召請壹位異人前來相助，她壹到場，何愁沈陵不現形？”
　　這時正在盤旋的艾娜腳步突然壹滯，滿面都是震駭之色。
　　沈陵知道這是因為魏濤的壹番話，使艾娜得悉她的母親，亦即神巫教主艾神娘行將抵達，所以神靈震蕩腳步停滯。
　　他馬上以傳聲之法，向艾娜道：“別聽他胡說，如果他能請來艾神娘，何必先行透露機密？他分明是說給咱們聽的，用意是要將妳嚇走，留我在此，方能下手。”
　　艾娜壹聽有理，登時恢復了輕盈的步態。
　　沈陵內心卻頗為沈重，他知道艾神娘遲早會來到，這魏濤故意泄密，目的大概是希望將他與艾娜嚇得逃走，以便有擒殺機會，並不想光只仰仗艾神娘的邪法。
　　霎時間形勢改變。
　　沈陵知道已不能隱藏真正武功實力，只好面對面搏殺了。他暗中取出“玄絲手套”戴在左手，並檢查壹下插在靴筒內之“碧血刀”。
　　艾娜突然來到他身邊，道：“妳要緊隨著我，在我身邊三尺之內除非有陽光照射，否則那些人絕對看不見妳。”
　　沈陵道：“聲音也可以掩蓋麽？”
　　艾娜笑壹下，點點頭，卻露出了疲乏之色
　　沈陵又問道：“假如我不在此地，只有妳壹個人的話，艾神娘壹旦來到，妳能否躲過她的耳目？”
　　艾娜嬌軀壹震，道：“唉！我也不大知道。”
　　沈陵何等聰明，立即看出她只是缺乏信心，並非真的辦不到，更不是不知道。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鼓勵道：“不要怕，妳是有心，她是無意，所以妳事實上占了很大的優勢，妳再想想，用什麽法子躲藏好呢？”
　　艾娜在他強有力的摟抱之下，勇氣陡然大增，道：“我只要翻上屋頂，利用屋脊阻擋她的目光，不被她直接看見就可以了，別的人卻不須顧慮。”
　　沈陵突然吻她壹下，道：“好極了，咱們也許不用硬拼就過得了這壹關。但咱們必須改變方法，暫時不能突圍逃走，以免碰上了艾神娘。”
　　艾娜駭然道：“我們莫非要在這裏？”
　　沈陵堅決地道：“是的，我們等他們撤退後才離開。”
　　他壹面說，壹面在地上挖洞。
　　艾娜訝然道：“妳幹嘛挖洞？”
　　沈陵不答反問：“我挖土時的聲響，外面能否聽得見？”
　　艾娜道：“他們聽不見，但妳此舉有何作用？”
　　屋外傳來魏濤沈勁的幹咳。
　　接著聽他說道：“這倒是有點出乎我意料。”
　　李隊長道：“大人是指哪壹件事？”
　　魏濤道：“本爵猜測沈陵有八成躲在小屋之內，但當我說了那番話之後，尚未見他們逃出，實是奇怪！”
　　李隊長道：“屬下進去再搜壹次如何？”
　　魏濤道：“不用啦！艾教主馬上駕到，她來到之後壹瞧便知。”
　　李隊長壓低聲音，道：“大人難道相信她的妖法邪術？”
　　魏濤道：“她的確具有某些不可思議的神通，叫人不能不信，本衛需要應付各式人等，所以像神巫教這種邪門人物，亦不得不招攬。”
　　李隊長道：“原來如此，但據屬下所知，那個叛黨組織，從來沒有邪派異門高手。”
　　魏濤道：“這很難說，雖然這個組織中並沒有這種人物，但他們結交有這類朋友，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隊長服氣地嗯了壹聲，突然間壹陣陰風吹過，火炬上的火焰搖晃不定，而且還變了顏色，發出壹種陰慘的光芒。
　　魏濤和李隊長向左邊定睛望去，卻不見有人影或其他東西。
　　但轉瞬間，在他們目光註視中的曠地上，忽然出現壹條黑影，只是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這道黑影很像是壹個人，兩下相距不過兩三丈而已，以李隊長的目力，怎會瞧不真切？
　　那道黑影好像是壹股濃煙形成壹般，有時半截淡散甚至不見了，有時下半截消失了，有時卻攔腰空了壹截。
　　因此，這道黑影簡直像是鬼物壹般，有隨意變化的神通。李隊長倒抽壹口冷氣，全身毛發皆豎。
　　魏濤的聲音響起，道：“艾教主迅即趕到，本爵至為感激。”
　　他這話是向那道黑影說的，李隊長又是壹陣悚然，心想這神巫教主果然十分邪門。
　　眨眼間那道黑影已變得十分真實，可很清楚看出是個黑衣婦人，由於面上蒙有黑紗，所以既看不出美醜，亦看不出年歲。
　　黑衣婦人舉步走近，道：“魏大人好說了，只不知何事要敝座效勞？”
　　魏濤道：“艾教主來時想必已看清本爵布下的包圍陣勢了，以教主的法眼看來，此壹陣勢還算嚴密麽？”
　　黑衣婦人道：“嚴密得很，敞座通過之時，也費了很大的力氣。”
　　李隊長心下駭然，這個黑衣婦人突然出現於此地，竟然未被包圍陣勢之人發現，可見得真的具有邪門功夫。
　　魏濤道：“但本爵此陣，竟然還另有人通過，而不被發現，艾教主對此可有什麽看法？”
　　艾教主壹怔，沈吟壹下，才道：“除非武功強絕當代的高手，或者還可以無聲無息地通過還有魔教或神道中人，方有可能。”
　　又是壹陣沈默。艾教主沒有作聲，同時由於黑紗蒙面，別人根本無法看出她的表情，以目光掃向何處。
　　李隊長仔細觀察這個近在咫尺的黑衣婦人，但覺神秘詭異，令人泛起了畏懼之感。
　　他乃是錦衣衛中壹流人物，不但武功高強，見識才智無不過人，以他的眼力和經驗，居然無法看出這個近在咫尺的黑衣婦人的形相神貌，從她的話聲中亦聽不出年紀有多大，再加上她出現時飄渺變幻的形體，使得這個老江湖也為之惴惴不安。
　　艾教主沈默了壹陣，才道：“據我的看法，逃的共有兩個，而且壹男壹女。”
　　魏濤也不禁聳然變色，道：“哦！竟然有兩個人？”
　　艾教主道：“他們的確曾在此屋內躲藏，魏大人守在此處，足見高明。”
　　魏濤問道：“教主能否可查出這對男女的概約年齡？”
　　艾教主道：“都很年輕，而這個男子非常奇特，竟然有壹股義烈威凜之氣。”
　　魏濤神情愕然，沈默了壹會，才道：“本爵相信艾教主之觀測，只不知他們還在不在此地？”
　　艾教主發出壹聲陰側的冷笑，道：“依敝座看來，這對男女尚未逃離此屋，待我入屋壹查便知。”
　　魏濤立即發出號令，轉眼間四面八方都出現了人影，以及許多火炬，將這壹片曠地照得通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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