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屍

　　殺我。
　　他竟然是來殺我的。
　　武小德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低聲問道：“是誰要殺我？”
　　“這個真不知道，我們只負責收錢辦事，別的不能多問，這是行規。”混混道。
　　難怪尋常的街頭鬥毆會有人從背後捅了自己心口壹刀。
　　在巷子口欺負夏蕙蘭只是障眼法，他們知道夏蕙蘭跟自己關系好。所以專門用她引自己挺身而出，然後趁亂殺人！
　　這是壹場處心積慮的殺局！
　　——所以命運才會送自己去死亡魔窟。
　　武小德心中無數念頭閃過，伸手指著女屍道：“這女屍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我們放火的時候，她就在這裏了。”
　　混混說話的時候，臉上有些遲疑。
　　“妳似乎有點欲言又止？”武小德問。
　　“……這女屍有點邪門，我們在她面前商量殺妳的時候，它擡頭看了我們壹眼，其他人嚇得當場都跑了，只有我留下來完成任務。”混混臉色發白的說道。
　　武小德從混混眼神裏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難怪自己把混混留在這裏，他立刻倒竹筒似的把事情都說了。
　　武小德沈吟著走回去，在女屍面前站定，又緩緩蹲下去，正面看著女屍。
　　這女屍有著壹副極其平常的面容，皮膚上已經泛起了屍斑，火焰的溫度讓她的頭發開始微微打卷兒。
　　這裏已經快不能呆下去了。
　　武小德深吸了壹口氣，正要開口，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
　　手機自動接通，趙君羽的聲音傳了出來：
　　“武小德，我知道這個電話打的很冒昧，但我剛剛收到了壹些消息，所以必須嚴正警告妳：”
　　“千萬不要查夏蕙蘭的事情，如果妳查下去，壹定會死！”
　　“知道了。”武小德掛斷了電話。
　　他略壹沈吟，伸出雙手將女屍低垂的頭扶起來，沈聲道：“為什麽有人要對付夏蕙蘭？”
　　混混在壹旁偷偷看著，這時候幾乎尖叫起來：“妳瘋了！妳竟然跟這邪門的屍體說話！”
　　“別聒噪。”武小德皺眉道。
　　——自己的世界觀早就崩碎壹地了。
　　連屍山上的獨目巨人自己都見過。
　　還扇了它壹嘴巴。
　　區區壹具人類女屍算什麽？
　　等了壹息。
　　女屍緩緩擡起頭，睜開呆滯的眼睛盯著武小德，口中發出了幹澀的聲音：“妳……管她的事，妳的下場只有死亡。”
　　“她替我交過學費。”武小德道。
　　“原來是個報恩的，妳這樣的人，我倒是很想殺壹個。”女屍道。
　　“夏蕙蘭在哪兒？”武小德堅持問道。
　　“……要不要跟我玩個遊戲？”女屍咧開嘴，露出詭異的笑容。
　　“什麽遊戲？”武小德問。
　　“壹人回答對方壹個問題，交替進行，壹直到雙方都不再問下去為止。”女屍道。
　　武小德正要說話，卻見亡靈之書在半空攤開，顯現出幾行冰晶小字：
　　“此邪術借助屍體與惡靈施展詛咒，與死亡有關，所以本書能進行相應的解讀。”
　　“邪術生效的規則如下：”
　　“妳們必須交互著回答對方的問題，然後才可以提出自己的問題。”
　　“在問答中說謊的人將化作新的屍傀，供邪術的主人驅使。”
　　不能說謊！
　　武小德心中壹跳。
　　房間太熱了，他抹了壹把頭上的汗，問道：“為什麽這裏有壹具女屍？”
　　“因為我喜歡用這樣的方法嚇壹嚇人，有時候真的能把正主給驚出來。”女屍笑嘻嘻的道。
　　她前壹秒還在笑，下壹秒臉色突然變得陰冷，問道：“今晚夏蕙蘭本應該呆在家裏，為什麽她逃掉了？”
　　武小德道：“我跟我姐交談的時候說過，讓她最近要小心——是誰在對付我姐？”
　　女屍邊答邊問道：“聯合制造機械公司的高層要她所創造的技術——妳們交談的時候，妳姐怎麽說？”
　　“Your sister。”武小德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女屍瞪著壹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以冰冷語氣說道。
　　“我在回答妳的問題的時候，並沒有說謊，所以妳的術不能殺我——告訴我，妳們究竟想怎樣？”武小德問。
　　“公司高層希望奪取她的技術，然後殺了她——我問的是，妳們交談的時候，妳讓她小心點，她是怎麽回答的？”女屍問。
　　“她說要回鄉下去——妳跟他們公司是什麽關系？”武小德道。
　　“雇傭關系，事成之後他們會給我做壹件我感興趣的科技裝備——鄉下是指哪裏？”女屍問。
　　“鄉下的拼音是xiāng xia，泛指城市以外的地區——要怎麽樣妳才會停止追殺她？”武小德道。
　　“妳答非所問！”女屍怒道。
　　“我說的是真話！”武小德也怒道，“——告訴我，要怎麽樣妳才會停止追殺她？”
　　這時邪術仍在繼續，女屍不得不答道：
　　“除非雇主中斷委托，又或者雇主無法支付任務報酬——夏蕙蘭的出生地是哪裏？”女屍道。
　　“鄉下——該我問，妳的委托者動用了多少人？”武小德道。
　　“700多人，其中還有守備局的人——該死的，我問的是她在哪壹個地方出生，妳要告訴我那個地方的名字！”女屍問。
　　“醫院！她是在醫院生出來的！我可以保證這是真的——該我問了，妳們壹共有幾個人？”武小德問。
　　“11個。”
　　女屍說完頭壹歪，徹底沒了任何動靜。
　　武小德露出疑惑之色。
　　——剛才咱們不是說的挺好嘛？
　　妳咋不玩了？
　　他望向亡靈之書，只見書頁上冒出壹行行冰晶小字：
　　“那個控制屍體的人放棄了這壹次的邪術問答。”
　　“註意，對方依然具備壹次問話的權利，如果妳答了假話，邪術將立刻生效。”
　　火焰劈裏啪啦的燒著。
　　武小德陷入沈默。
　　對方這是暫時退避了嗎？
　　亡靈之書震了震，繼續顯現出壹行行冰晶小字：
　　“剛才跟妳說話的，並非是女子的靈魂。”
　　“女子的靈魂被封印在屍體裏，被某個邪術施展者操縱，想要解除此邪術，妳必須給它極大的痛苦。”
　　“如果妳失敗了，屍體將會邪化為兇惡之物，以殺死所有活物為生存目的。”
　　武小德有些意外。
　　亡靈之書還能對死亡和靈魂的事給壹些建議和說明，這倒是自己從沒想過的。
　　——還以為它只會集贊呢。
　　只見女屍的壹只眼睛變成漆黑無光的深窟，另壹只眼卻閃動著靈性的光，不住的流下淚水。
　　武小德上前壹步，輕撫著女屍的頭發，將她抱在懷裏。
　　“不要怕，疼很快就過去了，我們不能走上歧途……我送送妳，好嗎？”他輕聲道。
　　“好，謝謝妳。”女屍說道。
　　這是女子的聲音，不是剛才那個聲音。
　　也就是說——
　　這是她的靈魂。
　　她同意了！
　　武小德伸出手，輕輕在女子的頭頂壹拍。
　　鐵線拳·崩勁！
　　崩勁能破壞物體的內部，這輕輕壹掌拍下去，直接將女屍的全身骨骼拍成了粉碎。
　　大腦更是化作了壹團漿糊。
　　女屍緩緩擡頭望向武小德，以尖銳的澀聲說道：“好疼……太疼了……為什麽不能輕壹點？”
　　——這是控制屍體的邪術施展者！
　　武小德壹點都不想跟他說話，但這壹刻，邪術還在起著作用。
　　必須回答它的問題！
　　“女孩子是用來疼的。”武小德正色道。
　　真話！
　　女屍瞪著他，張開嘴，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嘭！
　　壹道輕響，女屍的七竅同時流出了黑色的血。
　　她那漆黑無光的眼眸恢復了正常，嘴角卻輕輕扯起了壹個弧度，臉上凝聚的怨氣全然散去，似乎還有些開心。
　　“謝謝妳。”女屍輕聲說道。
　　——這是壹個女子的聲音！
　　霎時間，只聽半空中傳來“咣”的壹聲響。
　　壹顆閃亮的星芒頓時浮現。
　　亡靈之書上立刻顯現出新的冰晶小字：
　　“妳將靈魂從封印之屍中解放了出來，它自由了。”
　　“女屍的靈魂對妳萬分感激，然而她的力量太弱，只能為妳點燃壹顆星。”
　　“妳獲得了她的些許記憶：92025號培養皿操作指南。”
　　火焰竄進了房子裏。
　　女屍開口道：“我已經解脫了，臨走之前可以跟妳說的是，我其實是夏蕙蘭的同事，跟她關系比較好，因為死在了公司裏，屍體被人拿來利用，最終封在這裏，差壹點化作非人。”
　　“知道了，多謝。”武小德誠懇說道。
　　“再見。”
　　“再見。”
　　女屍緩緩垂下頭。
　　這壹次，她真的死了。
　　武小德眉頭輕皺。
　　事情麻煩了。
　　那個聯合公司可是個巨無霸，勢力相當強大。
　　自己和夏蕙蘭在對方面前，只能算得上是任人宰割的螻蟻。
　　對方已經開始鏟除壹切跟夏蕙蘭有關的人。
　　這個女子是這樣，自己也是這樣。
　　武小德來不及想下去，更來不及去看記憶裏多出來的那些知識。
　　火苗舔舐著窗戶，試探著竄進房子裏來。
　　溫度已經快無法忍受。
　　然而還剩壹件事情沒有解決——
　　混混在壹旁問道：“夥計，妳知道這屍體是怎麽回事？”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武小德道。
　　混混忍不住尖叫道：“妳神經病啊！妳剛才在跟屍體說話，妳知道嗎？”
　　他看著武小德，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自己這壹輩子最大的失敗，就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我有水果刀的時候，這小子有雙刀；
　　我有砍刀的時候，他有槍，拳頭又跟鐵壹樣硬。
　　現在他隨隨便便就捆了自己，還能跟死人說話——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武小德轉過身，抽出紙巾替混混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幫他把衣領整理好，輕聲道：
　　“前兩天高考……我考得還行，想去念個大學，壹邊勤工儉學，壹邊刻苦讀書，爭取學壹些本事。”
　　火光映照著他的影子，煙霧在天花板上沸湧如開水。
　　“等到畢業之後，我就去考公，如果考不上，還可以從事技術類的工作。”
　　“這樣都能養活自己，也可以攢下壹些錢。”
　　“也許還可以娶妻生子。”
　　“總之，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外國語也學的還行，等老了，就去周遊列國，看大好河山，風土人情——”
　　“但是妳用刀捅我的時候，這壹切都沒有了。”
　　武小德嘆了口氣，拍拍混混的肩膀道：“從現在開始，妳捅我的事我不計較了。”
　　“——我們江湖再見。”
　　他撕了壹團布塞住混混的嘴，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火勢蔓延的很快，差壹點撲到他身上，幸好他及時的關上房門，稍微阻擋了壹下煙與火。
　　走廊裏也滿是濃煙。
　　武小德輕輕壹躍，穿過濃煙，從半空朝下落去，踩在壹顆大樹的枝幹上，回頭望向家屬樓。
　　整棟樓如同怪物的火炬，將眾生的屍骸與靈魂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