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該死的溫柔

　　2013的壹月，又是壹個考試月。
　　南大的寒假從壹月底開始，壹直到正月二十，差不多三十天。但其實，如果沒有考試，完全可以提前回家了。
　　尤其是對大四的學生來說，剩下的時間基本都能自己支配。
　　梁浩就已經提前回家了。
　　按他的話說，他的電腦交給了李舟，就代表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得回家擁抱自己朝思暮想的臺式機了。
　　至於工作，等明年開春再說吧。
　　李舟無比鄙夷他這種態度。
　　其他的事情可以擺爛，但找工作這樣重要的事情，還是應該認真起來。李舟雖然可以幫他填充項目經歷，但裏面的壹些專業術語，還是需要他自己來掌握。
　　這個考試月，李舟壹場考試也沒有。
　　他白天去韓夢禾的公司上班，晚上就待在宿舍擺弄梁浩的外星人電腦。
　　生活平淡中透著平淡。
　　當然，他也沒忘記陳沐語所說，重新追求壹次明煙。
　　經過去年發生的事情，讓他的臉皮厚度，修煉到了壹個新的臺階。
　　即便是被明煙甩了，他也願意知恥而後勇，重新追壹次她。
　　只是，除了不要臉以外，還需要全新的方式。畢竟，不可能再來壹次三十天玩遍南京。
　　可惜明煙壹直都沒怎麽理她。
　　他發的消息、短信乃至QQ空間的留言，無壹不石沈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唯壹值得慶幸的是，在發了那麽多消息後，明煙還沒拉黑他。這讓李舟倍感欣慰，只要她還沒有完全放棄，那自己就還有機會……轉眼就到了大寒，南京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天是周末，李舟從圖書館回來。他原本想在這裏趕壹趕論文的進度，順便看看明煙在不在，假裝偶遇。
　　但外面漂亮的雪景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還是第壹次看見南京下這麽大的雪。
　　整個校園都被白色的雪花覆蓋，像是鋪上了壹層亮晶晶的白色絨毛地毯，銀裝素裹，格為聖潔。
　　李舟只寫了兩段沒有意義的說明文字，便忍不住出來踏雪，雙腳踩在厚厚的雪堆上，猶如踩在雲端。
　　雪後的校園安靜而美麗。他拍了兩張好看的照片，給明煙發了過去。
　　「明煙，妳猜這裏是哪裏？」
　　「這個地方很漂亮，我們之前好像都沒來過。」
　　然後靜靜地等待她的回復。
　　其實這裏他們來過，這是他們壹起吃桂花布丁的地方。李舟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如果明煙想起來了，說不定會回復他。
　　等了十分鐘，還是沒等到她的消息。李舟有點失望，不過很快便習慣了，這壹個月她就沒回過消息。
　　發呆之余，玩弄起了樹梢上的雪花。
　　手指觸碰冰涼雪花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了壹件事。連忙重新打開聊天框，又給鄧明煙發了壹條消息：「明煙，妳還記得我們給天臺的小貓做的貓窩嗎？最近有去看過嗎？它們怎麽樣了？」
　　幾個月前，他在明煙的強烈要求下，偽裝成學生會的工作人員，去了女生宿舍的樓頂，給小貓安了個家，避免它們在冬日慘遭凍死的厄運。
　　當時李舟還不太情願，現在想想，那算是二人的美好回憶了。
　　這條消息果然奏效，明煙很快發來了回復：「昨天才看過，貓都好著呢。」
　　「幾個小花貓都長大了不少。我去的時候，橘貓不見了，還擔心了壹陣，後來發現是隔壁宿舍收養了，她們說這個貓顏值高，可以留在宿舍擼著玩，哈哈。」
　　「學長妳起得好早呀，我還在被窩裏，壹到冬天就不想起床～」
　　李舟莞爾壹笑，我說怎麽最近沒在圖書館看到妳了，原來是起不來。
　　現在都上午十點了，哪裏早了。
　　「妳可能需要壹個叫醒服務。」他回道。
　　明煙願意理他了，他心中頓時輕松了不少。
　　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初追她的時光，壹切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非常需要，最好能幫我掀被子的那種【渴望】。」
　　「妳的德語學得怎麽樣了？」
　　「不能說是爛熟於心，至少也可以說是聊勝於無吧。」明煙持續性的回復，讓李舟越來越高興。
　　他甚至都忘記了，明煙其實壹直都很熱情。
　　「哈哈，那妳還不起來學習～」
　　「起不動啊，被窩好暖和。」
　　「那……出來玩麽？雪停了，外面也不冷，還蠻好看的。」李舟大膽地發出了邀請。
　　然而這次鄧明煙許久都沒回復。李舟邊走邊停，又拍了壹張美麗的雪後紅梅給她看，希望能勾引她出來。
　　半個小時後，明煙才回復道：「不了，我等下還得收拾行李，明天就回家了。」
　　嗯，意料之內的失敗。
　　約女生沒有那麽好約的呀，之前只是僥幸……
　　「這麽快？妳考試都考完了？」李舟回道。
　　「嗯，早點回家吹暖氣去。」
　　「挺好的，我也想回家了，可惜還有幾天班要上。」
　　「學長，妳……可以來送我嗎？我有幾句話想跟妳說。」
　　嗯？
　　明煙居然主動要求見我？
　　李舟頓時喜出望外，他看了三遍，逐字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然後才回復道：「好啊，我明天剛好有空。」
　　「OK，那，明天車站見。」
　　「明天見。」
　　李舟的心像雪後綻放的梅花壹樣艷麗。他情不自禁吹了個口哨，這壹個月來沈郁的心緒壹掃而空，連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說不出得輕松自在。
　　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他特別討厭那種片段：壹對非常恩愛的情侶，因為誤會產生了矛盾。明明可以壹句話解釋清楚的誤會，二人偏偏就是不說。
　　男的在那說，妳聽我解釋。
　　女的就說，我不聽，我不聽。
　　來來回回好幾遍，看得人很捉急。
　　而現在，李舟倒是想說這句話，但他發現自己根本解釋不了。
　　別人是誤會，他可不是呀。
　　他是真出軌了。
　　他總不能說，明煙，妳聽我狡辯吧。
　　所以，他只能承認錯誤，然後重新開始，看明煙的眼色行事。
　　現在明煙終於給他好眼色看了，他當然十分開心。破鏡雖然不能重圓，但是可以重新做壹個。
　　「怎麽？今天這麽高興？」
　　去食堂的路上，偶遇了陳沐語。她穿著灰白色外套，剛從圖書館回來，拎著壹個裝書的小袋子，神情中還有幾分未消散的疲倦感。
　　雪地裏，她清冷的神態，高挑的身材，出塵的氣質，就像是仙子壹般動人。
　　每次看見她，她都是這麽漂亮。李舟偷偷地藏起自己欣賞的目光，和她並肩走在壹起：「明煙說，讓我明天去車站送她。」
　　「好事呀。」陳沐語眼睛微亮。
　　「嗯。」
　　「打扮得帥壹點。」
　　「是。那肯定……我在想，要不要給她帶束花？」
　　「不用。又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妳心態放緩，當平常的朋友相處就好了。」
　　李舟點點頭，壹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想問，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明煙會重新接受他嗎？
　　可是，腦海中又有壹個聲音再說，沒用那就不做了嗎？妳虧欠她那麽多……
　　陳沐語看了壹眼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心中已然猜到了他在糾結什麽，笑了笑，溫柔地說道：「師姐讓我們壹起去她宿舍喝茶，妳去不去？」
　　「她說了嗎？」
　　「嗯，昨天晚上邀請我的，還讓我順便叫壹下妳，還說，如果妳不願意，那就算了。」
　　去倒是願意去。
　　李舟點頭答應，他只是奇怪，師姐為什麽不直接邀請我，反而要通過陳沐語來傳達。
　　大雪天品茶，師姐也是好興致。
　　他和陳沐語來到師姐的住處時，剛出電梯口，便已然聞到了壹陣茶香。
　　溫暖的、沁人心脾的樹葉香味，夾雜濕潤的水霧，飄散在寒冷的空氣裏，讓人倍感神清氣爽。
　　「原來茶香也不怕巷子深。」李舟感慨道。
　　師姐沈雯笑著打開門，脫掉鞋子，說道：「在我們家鄉，大寒壹般是要喝熱酒的。不過我不擅長喝酒，就只能請妳們喝茶了。」
　　「喝茶挺好的，至少不容易醉。」
　　李舟和女生喝了幾次酒，每次喝完酒都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現在已經喝出心理陰影了。
　　「其實，茶裏面也有昏睡茶哦。用來助眠的，妳要來壹點嗎？」
　　「這種茶都有？」
　　「是的，讀博壓力大，總有睡不著的時候。我不想吃安眠藥，就只能弄點古怪的玩意了。」
　　陳沐語說道：「那師姐最近還有壓力嗎？」
　　沈雯的表情明顯凝滯了壹下，她轉頭，躲開二人的目光，然後笑道：「沒有啊，最近都還挺好的，妳們呢？」
　　「我還好，不過某人可能就……」陳沐語望向李舟。
　　「我也還好。」李舟連忙接話，今天是來喝茶做客的，他不想在師姐面前提起傷心的事。
　　「是嗎？那挺好的，大家都很好……心情好的時候，適合喝綠茶，我給妳們泡壹壺碧螺春吧。」
　　「好。心情好喝綠茶，有什麽說法嗎？」李舟問道。
　　「綠茶果香微甜，清醇爽口，可以讓快樂的心情綿延下去。」
　　「講究！」
　　李舟和陳沐語面對面席地而坐。師姐坐在二人中間的位置，雙膝跪地，像是茶館的小姑娘，認真地擺弄茶具，拎起茶壺柄，翹起蘭花指，將壺嘴高高地舉起，微微的傾斜，壹道明亮的水流，便從瓷壺裏壹瀉而下。
　　她給二人倒上綠茶，然後又換了另壹個茶壺，給自己倒了壹杯花茶。
　　房間沒有開空調，而是用了電暖爐，師姐解釋道，主要原因是，空調幹燥的熱風會把茶香沖淡，次要原因則是，空調壞了。
　　李舟倒覺得挺好的，在大冬天用暖爐烤火，品著熱茶，欣賞雪景，也是壹種享受。更別說，還有兩個好友相伴。
　　明黃的暖爐燈在房間裏升起看不見的溫暖波紋，茶桌上，壹排古樸的青色小瓷杯裏冒起騰騰的熱氣，帶著茶香的水霧，在三人共同的視線裏漸漸消散，屋內氤氳著祥和和閑適。
　　沈雯抿了壹口，神情中略有些傷感：「壹年又過去了。上了大學之後，每壹年都過得好快。」
　　李舟也跟著喝了壹口。碧螺春的味道先苦後甜，但壹點也不澀，確實很有快樂的余韻：「是。沒想到，我這麽快就要畢業了，入學報道感覺還在昨天。」
　　「所以，青春很短，韶華易逝，需及時享樂。」
　　陳沐語微笑著總結道。
　　及時享樂？
　　這個觀點倒是和我那天勸師姐的想法，不謀而合……那天……算了，太尷尬了，還是不回想了。
　　李舟跟著笑了壹下，只是笑容中摻雜了幾分別樣的情緒。
　　沈雯目光微動：「沐語，那妳什麽時候回家享樂？」
　　「明天。」
　　李舟奇怪道：「這麽快？」
　　「嗯。」
　　明煙也是明天回去，妳們商量好了嗎？
　　「師姐妳呢？」陳沐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起了沈雯。
　　「我可能要很晚了，老板定的課題壹直沒搞定。她不放假，我也就別想休息了。」沈雯哀嘆道，她低著頭，靠近茶壺，兩只水汪汪的眼睛蒙上了壹層玲瓏的水霧，顯得又美麗又委屈。
　　陳沐語忽然悄悄地給李舟使了個眼色，李舟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沐語想讓他出言安慰，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和沈雯的關系很尷尬，上次安慰就安慰到坑裏了，這次還安慰個屁呀。
　　房間裏壹時陷入沈默中，陳沐語把頭壹歪，看向師姐的茶杯，笑道：「師姐，妳給我們喝綠茶，自己卻喝花茶，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喝花茶。」
　　沈雯說道：「這是茉莉花茶，用來對付痛經的，妳最近痛經嘛？」
　　「嗯，痛經倒沒有……它還有別的功效嗎？」陳沐語笑問道。
　　「據說……花茶還可以振奮人的精神，緩解憂郁，但我感覺，好像沒那麽神奇……」
　　「師姐，妳有什麽憂郁嗎？」陳沐語認真地望著她。
　　沈雯的眼神開始閃躲，她的目光在李舟的身上晃了壹下，又移到陳沐語身上，輕輕地點了點頭，猶豫地說道：「沐語，其實，我今天找妳，是有事想請妳幫忙的。」
　　「師姐，妳說。」
　　「我本來想，如果妳不急著走的話，可以在我這裏住幾天嗎？」
　　李舟和陳沐語的臉上同時泛出了疑慮：「為什麽？」
　　「我……我前夫，呃，也就是之前為了加學分結婚的土木同學，他上周回學校了。我跟他離了婚，但是我還是有點害怕。」
　　等下，信息量有點大啊。
　　「妳們也分手了？」李舟驚訝道，最近是分手的季節嗎？
　　「是。我之前說過，我們本來就沒什麽感情。他是為了加學分，我是為了找個借口躲避韓夢禾。現在他因為嫖娼被遣返，我們當然也就散了……」
　　「那妳害怕什麽？」陳沐語目光復雜，眉目低垂，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麽。
　　「他是在校學生，所以那份告知單，不僅是我收到了，學校也收到了。所以……
　　他被學校開除了，然後，我又跟他離了婚……我怕……他情緒失控……」
　　「他人品不行嗎？」李舟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壹個白癡的問題。
　　壹個嫖娼的人，當然人品不行，我肯定就不會去嫖娼，李舟義正詞嚴地想。
　　「沒有沒有，他人品其實挺好的，他答應我不會再回來了。只是我……我比較缺安全感……他還有進宿舍的權限，有我房間的鑰匙，我就容易胡思亂想。所以，想請妳在我這裏住兩天……」
　　是。師姐和她前夫，名義上公用壹個宿舍，以前他出差了還好，現在回來了，而且不再是同學身份，師姐又是個女生，害怕是當然的。
　　「那個權限多久結束。」
　　「過完年就結束了。年後學校會換新的磁卡。」
　　「師姐，我很想幫妳。」陳沐語態度誠懇，「但是，很抱歉，我確實急著回去。」
　　「嗯，沒關系的。」沈雯很自然地搖頭，「本來就是我自己——」「不過，我有推薦的人選。」陳沐語話鋒壹轉，語氣中有幾分調皮。
　　李舟正悶頭喝茶，替師姐思考解決方法，忽然聽到陳沐語這句話，頓覺大事不妙。他擡起頭，果然看見這兩個女生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不會是在說我吧？」李舟指著自己。
　　「妳覺得呢？」陳沐語笑道。
　　「我……我行嗎？」
　　「師弟，妳要是……願意的話，我……我相信妳的人品……」沈雯吞吞吐吐地說道，臉色羞赧，那天晚上，足以證明，他是壹個善良的人。
　　陳沐語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用唇語再次比劃了那三個字。
　　李舟心頭壹震，心虛地應了下來。
　　……陳沐語第二天回去，因此這天晚上，還是由她來陪師姐。
　　李舟便把重心移到了和明煙的車站見面上。
　　明煙的車是早上八點出發。五點半的時候，他便醒了過來，然後迅速的起床，洗漱，整理妝容，去食堂用了個早飯，途中想了想，是不是要給明煙帶份早飯。
　　不過聯想到沐語說，平常心即可，他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到達火車站的廣場時，是六點半，天空仍然壹片深灰色，黑幕籠罩了大部分的世界，只剩東方還有壹小片殘光。
　　廣場四方的路燈，像是屹立了千萬年的守衛，散發著永恒而微弱的光芒。
　　四下裏靜悄悄的，李舟坐在壹個圓形石墩上，看著空曠而昏暗的廣場，感覺時間像是靜止了壹般。
　　他這次做足了思想準備、時間準備，希望能在明煙回家之前，給她留下壹個美好的印象。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做的準備越充分，心裏就越是忐忑不安。
　　八點的車，明煙應該會七點半左右到吧。
　　李舟瞇了瞇眼睛，在寒冷的早晨吹著冷風，反而有些困。
　　「學長……妳怎麽來的這麽早？」
　　壹個讓他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舟渾身壹個激靈，意識頓時無比清醒。
　　他站起身，叫道：「明煙。」
　　鄧明煙穿著壹件毛茸茸的白色棉服，和壹條格子花紋的超短裙，雙腿上是壹雙保暖的光腿神器，把她圓潤、筆直的大長腿凸顯地無比完美。
　　「妳來的也好早。」李舟喃喃地說道。
　　在天還未亮的空曠廣場上，二人的相逢，仿佛是在夢境裏。
　　「還記得嗎？我們第壹次見面，就是在這裏。」
　　李舟和明煙走進溫暖的火車站，找了壹個開放式的咖啡店坐下。
　　「嗯。」李舟點了點頭，心想，那天也是妳先註意到了我。
　　落座的時候，二人對視了壹眼。看見學長時，明煙的目光裏仍然殘留著些許留戀，她咬了咬紅唇，轉頭望向了遠處的肯德基店，似乎在回憶什麽，眼珠微動，似乎那裏有人在等她。
　　「怎麽這麽早就回去，想爸爸媽媽了？」李舟笑道。
　　「不是，我回去也見不到他們。我爸還在出差，我媽和閨蜜旅遊去了，家裏就我壹個人。」
　　「那妳——」李舟還想繼續活躍氣氛，明煙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學長，我想和妳說正事。」
　　「嗯。」李舟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著她。
　　「其實那天晚上，和沐語談過心後，我就已經原諒妳了。」
　　「啊？」李舟驚訝地皺起了額頭。
　　「妳聽我說完。」鄧明煙雙眼盈盈如水，「沐語把壹切都告訴了我，我……
　　我才知道，事情原來不是我想的那樣。是我……理解錯了。」
　　等等……什麽是這樣？
　　真相，不就是我劈腿了嗎？
　　沐語跟妳說了什麽呀？
　　李舟臉上的疑惑越來越多。明煙看著他奇怪的表情，會心壹笑：「學長，原來妳還沒有意識到嗎？」
　　「完全……沒有。」李舟喃喃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不重要，沐語說，她以後會親口告訴妳的。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想勸妳，不要再追我了。」
　　鄧明煙目光幽幽。
　　「為什麽？」李舟呆呆地望著她。
　　「因為，妳喜歡的人，不是我呀。是沐語，對不對？」
　　李舟覺得自己的喉舌都在顫抖：「我如果說不完全是呢，我喜歡妳。」
　　鄧明煙搖了搖頭，壹句壹頓，認真說道：「妳之前之所以追我，其實是因為，妳把我當做了沐語。妳以為，長島那天晚上，和妳發生關系的人，是我……」
　　李舟慚愧地低了下頭：「那時候……確實……是這樣。」
　　「所以，妳追我的時候，並不是喜歡我，只是出於責任和道德感，對吧？」
　　「是，但是——」
　　「但是後來，在相處的日子裏，妳又真的喜歡上了我。我知道。」明煙替他補充完整。
　　李舟用力地點了點頭。
　　「再後來，沐語誘惑妳，妳沒有拒絕她，她讓妳不要和我分手，妳也答應了——」
　　妳真的全都知道了。包括那些最難以說出口的真相。
　　李舟無言以對，在憂懼的同時，他也感到壹絲奇怪，既然如此，那明煙為什麽還要說，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
　　「而妳之所以要挽留我，其實，也只是因為她的命令？」
　　「不是的。」李舟語氣堅定，「我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是嗎？可是我已經分不清了。」明煙語氣淡淡的，「就像現在這次，妳重新追求我，是因為妳喜歡我？還是因為妳覺得虧欠和內疚，想要補償我？我已經分不清了……」
　　李舟被問懵了，他從沒有想過這其中的區別。
　　愛和補償，難道不可以同時存在嗎？
　　「明煙，我不隱瞞妳，也不騙妳。我對沐語，是……有很復雜的感情，但我喜歡妳，這是毫無疑問的。」
　　「沐語對妳的感情很復雜，但妳對沐語的感情，卻並不復雜。妳喜歡她。」
　　鄧明煙已經說了很多次這樣的話了，每壹次，都讓他心頭壹緊，「我知道，妳沒有騙我，妳只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李舟聽著明煙善解人意的話語，他越發感覺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其實我也壹樣，有時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明明在山東之行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妳喜歡的人，是我的好友，不是我。但我還是主動獻上了那個吻，而且……在那之後還答應了妳的追求。可能——可能，愛本來就是自私的吧——學長，很抱歉……我這次還是要拒絕妳了。」
　　「明煙，妳真的忍心嗎？」李舟感到萬分痛苦。
　　鄧明煙笑了笑：「學長，我已經原諒妳了，所以我們互不虧欠。我和沐語仍然是好朋友，妳也永遠是我優秀的學長。所以，妳不用再因為內疚、自責或者其他的原因，來追我。」
　　她從座位上站起，落落大方。
　　「我要回家了，以後有空，記得來青島找我玩。」
　　是，李舟此刻終於明白，他和鄧明煙復合的最大阻礙，並不是明煙不願意重新接受他，而是，他必須得向她證明，自己喜歡的人，不是她的室友，而是她自己。
　　明煙對這壹點看得很清楚。
　　而自己卻迷迷糊糊的，總覺得可以糊弄過去。他是傻子，但明煙不是啊。
　　李舟以為，只要態度誠懇，表現良好，像上次追她那樣，也許就能重新獲得明煙的青睞。
　　但是明煙，不再是那個明煙了。
　　相比於外面那層行動，她比之前更看重他的內心想法。
　　在她眼裏，真心喜歡她，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其他有的沒的。
　　李舟當然是因為喜歡而重新追她，可是，他要怎麽證明呢？
　　這壹天，李舟失去了最後的方向。
　　他在師姐的宿舍裏躺了壹整天，渾渾噩噩。
　　想睡，卻怎麽也睡不著。想哭，也怎麽哭都哭不出來。
　　師姐沈雯從實驗室回來時，看見他落魄的樣子，嚇了壹跳。
　　「妳怎麽了？」
　　「師姐……我好像……失戀了。」
　　……又是壹趟從南京開往山東方向的列車。
　　鄧明煙雙眸凝滿悲傷的光，依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沐語，我好難過。」
　　陳沐語的手腕繞過她的肩膀，隔著她柔順的長發，撫摸她潔白的側臉：「妳還喜歡他嗎？」
　　「嗯。」明煙聲音哽咽，「但是，我已經拒絕他了。」
　　「放心吧，他壹定會回到妳身邊的。」
　　陳沐語的聲音漸低，最後壹句，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這是我的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