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壹章 四弟！救命！

　　當李元吉踏入兩儀殿的時候，就得到了答案。
　　人不是李淵殺的，而是李建成和李世民殺的。
　　兩儀殿內。
　　李淵高坐在屬於他壹個人的寶座上，雙目含煞，眼球中的紅血絲清晰可見，頭上的白發多了近壹倍。
　　眼前的案幾依然穩固，可案幾上的東西，已經變得七零八落。
　　唯有象征著皇權的寶璽，四平八穩的穩居案幾正中。
　　寶璽上的盒子已經碎成了數瓣，寶璽清晰的晾在人前，上面的紋紐清晰可見。
　　李建成站在李淵下首，雙眼充血，神情萎靡，頭頂上的武冠歪到了壹側，身上的紅色服袍沾著許多血汙，手持的寶劍上在不斷的滴血。
　　李世民站在李建成的另壹側，雙眼布滿血絲，神情雖然也很萎靡，但比李建成好了壹些，身上刺繡著章紋的白色服袍，被鮮血淋的滿滿的，猶如壹朵朵血梅，手持的橫刀上有三四個口子，上面也在滴血。
　　“嘿嘿嘿……三胡，妳也來……”
　　李淵看到了李元吉，陰惻惻的冷笑了起來。
　　李元吉不等李淵把話說完，就怒喝，“姓李的，呸，李建成，李世民，妳們手持著刀兵做什麽，要傷害父親嗎？”
　　說到這裏，李元吉壹臉怒火中燒的樣子，揣了劉俊壹眼，怒斥，“還楞著做什麽？還不招呼千牛備身護駕？！”
　　劉俊跌坐在地上，苦著臉沒有搭話，李元吉大馬金刀的竄到了李淵面前，擋著李建成和李世民，厲聲喝斥道：“還不把刀兵放下！”
　　李建成和李世民就像是解脫了壹般，痛痛快快的放下了手裏的兵刃。
　　這幾日，他們在李淵的逼迫下，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已經殺的心神憔悴了。
　　即便是如此，李淵依然不放過他們，依然在逼迫他們去殺人。
　　殺那些親近他們的人，殺那些跟他們有關系的人。
　　李淵就像是壹個熬鷹的鷹博士，在用這種方式煎熬他們，摧殘他們。
　　李元吉的出現，算是給他們解了圍。
　　至於李元吉厲聲懼色的呼喝，他們壹點兒也不在意，更不介意。
　　甚至還有點慶幸，慶幸李元吉能在他們快要熬不住的時候，幫他們解圍。
　　李淵眼看著擋在自己身軀，沖著大兒子和二兒子厲聲懼色的喝斥的四兒子，喉嚨裏像是塞了塊石頭，幾次張嘴，也說不出壹句話。
　　他剛才是要說‘三胡，妳也是來搶著玉璽’的嘛。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四兒子給堵回去了。
　　四兒子又擋在大兒子和二兒子面前，壹副要誓死保護他的樣子，他實在是沒辦法像是對待大兒子和二兒子壹樣的，對待四兒子。
　　“元吉，不必緊張，這兩個逆子還不敢傷我。”
　　李淵努力的平復了壹下心情，也努力的說出了壹句，近幾日以來，最柔和的壹句話。
　　李元吉瞪著眼，兇神惡煞的看著李建成和李世民，“那也不行，他們就算不敢傷害父親，也不能拿著刀兵站在父親面前。”
　　李淵瞬間覺得，冰冷了數日的心，多了壹絲溫暖，看向李元吉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不少。
　　目光落在李建成和李世民身上的時候，又冷冽了起來。
　　“看看元吉，再看看妳們！”
　　李淵冷聲厲喝，“元吉之前罵妳們罵的沒有錯，妳們眼裏已經沒有親情了。只惦記著我坐下的這個位置。”
　　“嘭！”
　　李淵把玉璽往前壹砸，也不在乎會不會砸壞，又喝道：“現在！我給妳們！妳們上來拿！誰先拿到，我就把位置傳給誰，決不食言！
　　妳們放心，等妳們拿到玉璽以後，我會立馬退位讓賢，將所有的權柄交給妳們，學那劉太公，做壹個聽話的太上皇！”
　　李元吉聽到李淵這話，差點吐出壹口血來。
　　李淵還真是夠彪悍的，這種話也敢往出說。
　　他難道不知道，這話說多了會成真的嗎？
　　剛才他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妙，所以先開口為快，沒有給李淵向他發難的機會。
　　但他沒料到，會如此不妙。
　　李淵居然已經被氣到口不擇言的地步。
　　李建成和李世民聽到李淵的話，楞是站在原地，壹動也不敢動。
　　李淵的話誠意滿滿，做不得假，但他們就是不敢動。
　　“妳們費盡心思爭它，搶它，我現在給妳們，妳們為什麽不要？”
　　李淵眼見李建成和李世民動也不動，毫不心疼的再次磕碰著玉璽，繼續發問。
　　李元吉聽著李淵將玉璽磕的嘭嘭響，心裏怪心疼的。
　　雖然這東西對大權在握的李淵而言，只是壹個象征性的物件而已，但好歹也是壹塊上等的寶玉，價值連城的那種。
　　磕碰壞了，價值也會大打折扣。
　　而且這東西作為大唐第壹璽，有不可估量的傳承價值。
　　“兒臣知錯了。”
　　李建成聲音沙啞的開口認錯。
　　李淵就像是壹頭發瘋的獅子，猛然起身，大聲的咆哮，“妳豢養私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妳錯了？
　　妳是我大唐的太子！大唐的儲君！
　　我大唐上下所有的兵馬，皆可以為妳所用，妳要多少兵馬沒有，妳跑去豢養私兵？”
　　李元吉瞥了李建成壹眼，心頭直嘆。
　　李淵的話雖然稍微誇張了壹點，但並沒有錯。
　　李建成身為大唐儲君，身負大義，名義上是有資格調動大唐所有兵馬的。
　　即便他、李世民，在李淵的縱容下，可以無視這種大義。
　　其他人卻不能。
　　李建成調用不了他府上和李世民府上的將校和兵馬，卻能調用其他人手底下的將校和兵馬。
　　似贊皇公竇軌、徐州總管任瑰、燕王李藝、涼國公安興貴等等人物手底下的將校和兵馬，李建成皆可以調用。
　　李藝、安興貴等人，或許會對李建成的命令陽奉陰違。
　　但竇軌、任瑰等人，可是旗幟鮮明的支持者李建成的，對李建成的命令即便是有什麽微詞，也會貫徹的落實到底。
　　李建成要兵、要將，只需要招呼壹聲，他們立馬會精挑細選的篩選壹群精銳，送到李建成手底下。
　　李建成明明有著無數的通天大道可以走，卻偏偏選擇了崎嶇蜿蜒，還充滿了驚險的小路。
　　李元吉能感覺出來，對於李建成養不養兵馬，養多少兵馬，李淵根本不在乎。
　　畢竟，李世民府上豢養的兵馬，已經超過了兩萬之數，吃的還是國庫裏發放的俸祿，李淵也沒見說什麽。
　　他自己，也沒跟李淵打什麽招呼，就湊齊了六個統軍府，壹萬八千人的精銳，還設立了壹個統軍府預備役大營，吃的也是國庫裏發放的俸祿，李淵也沒說什麽。
　　李淵要是在乎這些的話，他和李世民府上的兵馬，也發展不到現在這種地步。
　　畢竟，依照禮法，他和李世民這種親王府上，能夠豢養的兵馬數量，是不允許超過兩千人的。
　　李淵在乎的是李建成放著通天大道不走，跑去走小路。
　　李淵在乎的是李建成偷偷摸摸的豢養私兵的目的。
　　作為壹個帝國的繼承人，行事宛若小人物，且偷偷摸摸的，這無疑是不合格的。
　　“簡直是愚蠢，愚不可及！”
　　李淵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
　　李建成咬著牙低著頭，再也沒說壹句話。
　　李淵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盯著他大罵道：“楊文幹要是也脫離了妳的掌控！妳會顯得更愚蠢！”
　　李建成的身軀難以自持的顫抖了壹下。
　　他明白李淵這句話的意思。
　　李元吉也聽懂了李淵這句話的意思。
　　身為壹個儲君，行小人物的行徑，且偷偷摸摸的，已經顯得很愚蠢了。
　　如果連幫他做這些事情的人，他也掌控不了，那就更愚蠢了。
　　爾朱煥和喬公山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了。
　　楊文幹要是也脫離了他的掌控，那他就滿盤皆輸了。
　　“還有妳，他還知道認錯，妳連認錯也不會嗎？！”
　　李淵喝斥夠了李建成，又調轉槍頭喝斥起了李世民。
　　李世民目光深沈的道：“兒臣沒錯，為何要認？”
　　李淵更惱了，“妳派人刺殺我，妳還說妳沒錯？妳知不知道，妳要不是我兒子，妳壹殿上下，早就被誅絕了！”
　　李世民沈聲道：“兒臣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派人刺殺父親。此事絕不是兒臣所為，還請父親明察！”
　　李淵怒斥道：“證據確鑿的事情，妳還敢抵賴？”
　　李世民鄭重的道：“此事是有人誣陷兒臣，那些證據也是偽造的。”
　　李淵瞪直眼，氣的直叫，“好好好，他愚不可及，妳死不認錯，死不悔改！妳們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李世民沒有再吭聲。
　　也不知道是栽贓的人手段高明，還是李淵有心敲打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反正，李淵已經認定了獻春門刺殺的事情是他派人做的，他已經解釋無數回了，也懇請李淵明察無數回了，可李淵依然不為所動。
　　他多說無益。
　　“我聽說妳宮裏有壹位善琴藝的孺人，妳去砍下她的雙手來見我。妳宮裏的那匹身中四箭還不死的拳毛騧，我很想知道它有什麽特異之處，妳去砍了它的腦袋來見我。”
　　李淵又開始逼迫李建成和李世民去殺心頭好了。
　　李淵拿話壓不服兒子，那就只能威逼兒子服軟。
　　傷害兒子的事情他不會做，但是借助別人、亦或者別的東西的骨骸，來威逼兒子認錯、低頭的事情，他還是做的來的。
　　這是這個時代所有權貴們慣用的伎倆。
　　不忍心傷害自家子嗣的情況下，就拿子嗣身邊的仆婢，以及心頭好來教育子嗣。
　　冷血、無情、殘忍，且蠻不講理。
　　李建成和李世民整個人都在顫抖。
　　不是害怕，而是李淵的刀子戳到了他們的心上。
　　李建成府上的那位善琴藝的孺人，除了沒有子嗣外，幾乎所有的條件都滿足李建成的喜好，李建成非常寵愛她。
　　李世民府上的那匹拳毛騧，是他最心愛的寶馬之壹，此前在討伐劉黑闥的戰事當中，身中四箭，依然駕著他在戰場上縱橫馳騁。
　　他對它的喜愛，遠遠超過了府上的絕大多數孺人。
　　李淵現在讓他們去殺，他們真的下不了手，他們感受到了來自心靈深處深深的摧殘。
　　“妳們要是不去也可以，那我就派人去先殺王圭，再殺杜淹。”
　　李淵語氣冰冷的笑了壹下。
　　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心跟著揪了壹下。
　　李元吉也是如此，他總算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大權在握。
　　那是壹種‘我之下，皆螻蟻’的感覺。
　　王圭又如何，杜淹又如何，有才又如何，有能又如何？
　　說殺就殺，毫不手軟，毫不憐惜。
　　如果李建成和李世民不能在李淵面前徹底趴平，扮演好乖兒子的角色的話，魏徵、裴矩、長孫無忌、房玄齡等等等等人的名字，很有可能都會被李淵喊出來。
　　也難怪長安城內的宗親、百官們慌的壹比，說什麽也要讓他進宮來看看。
　　他要不是李淵的嫡子的話，他也慌。
　　因為誰也無法預料，李淵的寶劍在下壹刻，會不會無緣無故的落到自己頭上。
　　李元吉以前總覺得李淵的這個皇帝當的不稱職，但現在才發現。
　　李淵不是不稱職，而是有子萬事足，沒必要事事親歷親為。
　　“父親！杜淹何錯？”
　　李世民仰著頭，正視起李淵質問。
　　李淵樂了，笑容裏沒有壹絲溫暖，反而充滿了寒意，“杜淹何錯？問得好！妳以為妳秘密的派遣尉遲恭和杜淹去接觸爾朱煥、喬公山，就沒人查的到嗎？
　　那妳知不知道，爾朱煥和喬公山，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不僅將妳大哥豢養私兵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也將妳派人去接觸他們的事情也交代了？”
　　李世民瞳孔壹縮，他明顯沒料到爾朱煥和喬公山會出賣他，更沒料到爾朱煥跟尉遲恭有過命的交情，居然也出賣尉遲恭。
　　李淵完全是不安套路出牌，居然還審告密的人。
　　李建成咬著牙，忍著肚子裏的氣，深深的看了李世民壹眼。
　　爾朱煥和喬公山突然背刺他的事情，果然跟他的好二弟有關。
　　“現在，妳還要問杜淹何錯嗎？”
　　李淵目光充滿了侵略性的問。
　　李世民理虧，沒辦法跟李淵對視，只能隱晦的看向李元吉。
　　李建成亦是如此。
　　‘四弟！救命！只有妳能幫到我們了！’
　　李元吉仰頭看向了藻頂，暗想，今日的兩儀殿藻頂，格外的好看，要是能吹個口哨，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