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正陽春

　　長生？
　　誰人不想，誰人不願？
　　只是嶽綺羅的長生，真的是長生嗎？
　　或者用占據了別人身體的鬼來稱呼她更合適吧。
　　哪怕不是鬼，她也不會是人，而是壹種不人不鬼的異類。
　　這不是道教追求的長生，也不是張恒追求的長生，這只是壹種茍延殘喘罷了。
　　嶽綺羅之所以會修煉，是因為她當時已經快要壽盡，沒得選，就像當年那位貪戀紅塵，將自己制成活僵的茅山宿老壹樣。
　　張恒呢，他是有希望的人，但凡有壹口氣在，他也不想變成嶽綺羅，或者那位活僵長老那樣。
　　“師父，如果妳在五十年後問我，我七老八十，壽元無多，或許願意為長生做任何事。”
　　“但是現在，我才二十多歲，也沒受過什麽挫折，就算您將長生術交給我，我覺得我也沒必要立刻去練吧？”
　　張恒語氣幽幽。
　　“是啊，妳還年輕。”
　　嶽綺羅直勾勾的看著張恒，嘴角勾起笑容：“年輕真好。”
　　說完。
　　嶽綺羅的目光變得空洞起來，用壹種茫然的，好似自語的聲音說道：“徒弟，我餓了。”
　　“師父，往前走兩條街，有家叫正陽春的酒樓。”
　　“昨夜我吃過壹次，他家的烤鴨非常不錯，要不咱們去嘗嘗？”
　　說到這，張恒又補充道：“正陽春講究壹鴨兩吃，鴨肉沾著面醬卷著薄餅，鴨架還能做湯，那湯以枸杞，大棗為襯，最是滋補。”
　　“徒兒，妳不乖了。”
　　嶽綺羅空洞的眼神突然恢復了幾分神采。
　　“師父，這是哪的話？”
　　張恒壹臉疑問。
　　“問妳自己。”
　　嶽綺羅歪著頭看著他：“妳心裏是不是在想，我被封印了上百年，近日剛剛脫困，壹身實力還能剩下多少？”
　　“弟子不敢。”
　　張恒馬上搖頭。
　　嶽綺羅呵呵壹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上來。
　　等到張恒湊上來後，她吐氣如蘭：“十不存壹，不過殺妳足夠了，妳，要試試嗎，我的乖徒兒？”
　　“我為師父打傘。”
　　張恒撐起油傘，以行動代替了回答。
　　嶽綺羅對此很滿意。
　　嘴角微翹，露出了那種驕傲，輕蔑，又高高在上的笑容。
　　“師父，妳的衣服是防水的吧？”
　　走出車站，進入雨中。
　　張恒發現嶽綺羅的紅色披風不知由什麽材質制成，雨水打在上面就像落在荷葉上壹樣，根本站不住腳。
　　反倒是他，站在雨裏像個傻子壹樣，沒壹會的功夫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怎麽？”
　　嶽綺羅沒有說是與不是，而是楚楚可憐的向他反問道：“妳不想給我打傘嗎？”
　　張恒壹陣惡寒。
　　“怎麽會。”
　　張恒是個好演員，臉上強撐著笑容：“能為師父辦事是我的榮幸。”
　　嶽綺羅靜靜的看著他。
　　張恒壹邊撐傘，壹邊自嘲道：“大頭大頭，下雨不愁，師父有傘，我有大頭。”
　　“呵呵……”
　　嶽綺羅輕笑起來。
　　只是很快，她又板起了臉，淡淡的說道：“帶路吧，我餓了。”
　　片刻後。
　　正陽春酒樓。
　　“有什麽好吃的都端上來。”
　　張恒掏出幾枚大洋丟在桌子上：“另外把妳們的鴨子也來壹只。”
　　“您瞧好吧。”
　　小二將錢掃進托盤，壹聲吆喝往後廚去了。
　　等到店小二走後，嶽綺羅壹邊打量著空蕩蕩的酒樓，壹邊漫不經心的向張恒問道：“隨手就是幾塊大洋，妳很有錢嗎？”
　　張恒如實回答：“徒兒是陽江張家的族長，在當地號稱百萬，出入成群，車馬無數，每天靠我吃飯的又何止萬人，算得上富甲壹方。”
　　“那妳為何修道？”
　　嶽綺羅很不理解：“以妳的條件，應該是要什麽有什麽才對，何必去吃那份苦？”
　　“是選擇。”
　　張恒少有的嚴肅下來：“我發現這個世界的錢太好賺了，只要我想，我就能源源不斷的賺錢，壹百萬，壹千萬，壹個億，都不在話下。”
　　“有段時間我特別迷茫，我原以為有錢是件很快樂的事，但是我發現自己的內心非常空虛，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人生的意義何在，難道我的人生意義就是賺錢，賺更多的錢？”
　　張恒語氣微頓：“於是我去了十裏坡，見到了我的師父徐真人，跟隨他，拜入了茅山請神壹脈。”
　　“茅山數不清的道經，浩瀚的道法秘術，極大的充實了我。”
　　“我發現，這才是我應有的追求，我不甘心只做壹個有錢的凡夫俗子，我想看看另壹個世界，壹個普通人難以觸及的世界。”
　　說完，張恒又很好奇的問向嶽綺羅：“我求安心，求長生，您已經長生，求的又是什麽呢？”
　　嶽綺羅陷入回憶。
　　良久後，開口道：“我自幼在道觀中長大，第壹世，渾渾噩噩，想做那天下第壹。”
　　“但是我發現，淺水養不出真龍，青雲觀比不得名門大派，出身青雲觀的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成第壹的，前五十年算是壹事無成吧。”
　　“後三十年，我不在追求虛名，壹心想要長生。”
　　“為了長生，不惜違背門規，與邪道中人為友。”
　　“八十歲那年，修煉有成，創出了獨屬於我自己的鬼道長生之術，自覺天下雖大卻皆可去得。”
　　“沒想到，我吸人靈魂練功的事還是暴露了，青雲觀舉派齊出，誓要將我鎮壓。”
　　“但是我不恨他們，壹點都不恨。”
　　“就像妳說的，這是選擇。”
　　“我選擇的是壹條邪路，和很多洋洋得意的左道魔頭不同，我壹開始就知道吸人魂魄練功是錯的，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只是我不想死，我怕死，很怕很怕，錯了又有什麽辦法？”
　　“後來，果然如我所料，我還是失敗了，被封印了百年。”
　　嶽綺羅語氣淡然，接著又道：“要說求什麽，如今我破劫而出，化繭為蝶，最想求的是來壹場風花雪月，我什麽都有，就是沒嘗過愛情的滋味。”
　　說著，嶽綺羅的目光再次茫然起來：“我愛誰，誰愛我，愛是什麽？”
　　講到這，嶽綺羅問向張恒：“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