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不做

　　“夏，沒藏王……”
　　壹名男子安靜的重復著這壹句話。
　　彼是達爾般城，他在洛陽。
　　龍門山中無數洞窟，他在其中之壹。
　　他身著黑衫，石窟之中除了壹個蒲團，壹缸清水和壹側放在竹片上的數個硬饃之外，別無它物。
　　他是魔宗，不管是在北魏還是在南朝，魔字往往意味著邪惡，但今日之北魏，這魔字卻反而增加了他的神秘之感，尤其是那些天生喜歡質疑的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反而越發為他吸引，以至於幾乎所有的北魏人提到魔宗時，便自然會稱呼為魔宗大人，以示尊敬。
　　他最早從漠北歸來，帶著壹些漠北而來的苦修者在龍門山上挖窟修行，後來無數人效仿，有些是敗在那些苦修者門下，成為誠心侍奉的弟子，有些卻是北魏的權貴，想要獲得和他親近的機會，有些是尋常民眾，想要獲得他的庇護。
　　但凡真心想要求他幫助的，他壹概盡力滿足，所以他的聲名越來越盛，越來越得到人的尊敬，得到更多人的侍奉。
　　要得到，往往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不計報酬的付出。
　　這龍門山苦修石窟之興盛因他而起，但近十年來他漸漸行蹤無定，此時悄然處在這尋常石窟之中，也根本不引人註意。
　　“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是對不住妳。”
　　魔宗有些感慨的擡起頭來，看著恭立在這洞窟口壹側的壹名年輕女修，道：“賀蘭黑雲，我原本答應將妳祖上的那枚寒諭扳指賜妳，還要令妳有祖上之能，以回報妳多年侍奉左右，盡心盡力的為我匯總軍情。這達爾般城壹失，卻是令我食言了。”
　　這名女修五官非常立體精致，和尋常的南朝和北魏人不同，她的脖子也分外白皙且長，壹眼便能令人記憶深刻。
　　聽著魔宗的致歉，她面色平靜的躬身行了壹禮，道：“若已到了您手中卻不賜予我，這便是您的過錯，但您已經費盡心機幫我準備好了，只是途中出現了意外，那便不是您的過錯。”
　　“只是那寒諭扳指今後能夠設法去奪，那仙靈玉卻恐怕很難再有，難得齊全了。”魔宗搖了搖頭，滿眼歉然的看著他的這名部眾，緩緩說道。
　　“世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賀蘭黑雲道：“不執著，便能放下。”
　　“好壹個不執著，便能放下。”
　　魔宗突然笑了笑，道：“算著時日，林意那鐵策軍應該也已經進入了黨項細封氏的領地，夏巴螢和細封氏、野利氏的軍隊應該兵臨夏爾康城下，那吐谷渾的阿柴諄也非善類，妳便讓吉祥天諸人不要設法去找林意和夏巴螢麻煩，安靜的坐山觀虎鬥罷了。”
　　“他們自然會聽命，若是他們敢動手，也不會等待著您的命令。”
　　賀蘭黑雲看著魔宗，道：“只是上官家恐怕心有不甘，他們不會甘心。”
　　“他們不甘心？”
　　魔宗微諷的笑笑，道：“妳只需代我壹句話去，反問他們壹句，誰能殺得死林意？”
　　賀蘭黑雲面色壹直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毫無表情，但此時聽著魔宗的這壹句話，她的臉上卻是微微動容，她沒有想到魔宗對於林意會給出這樣高的評價。
　　“楊癲不是他的對手，吉祥天他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妳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至於我？”
　　魔宗臉上嘲弄的神色越來越濃，“既然他是何修行的弟子，即便我親自出手，也不壹定能夠殺死他，上官家心有不甘，只是想要我親手去對付他，只可惜我不會因為他們的意願去冒險。想要殺林意，便要想如何才能殺死林意，便要知道他所修的功法，他的弱點所在。”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
　　她當然很贊同魔宗的說法。
　　魔宗之所以能夠成為北魏人人尊敬的魔宗大人，並非只是因為他是個強大的修行者，更多還是因為他的智慧。
　　他從不會看輕敵人，也從不會高看自己。
　　而且身為壹直追隨在魔宗身邊的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即便到了今時今日，南天三聖，以及南天院，依舊是魔宗不想輕易去觸動的禁區。
　　對於魔宗而言，那是接近神靈的禁區，而凡間的事情，總有辦法可以在凡間解決。
　　“真的什麽都不做？”
　　在準備離開之前，賀蘭黑雲認真的問了魔宗這壹句。
　　“我若是現在多做些什麽，也未必能夠阻止林意變得更強大。更何況劍閣裏面還有壹個原道人沒有老死。他現在自然視我為敵，但我不出現在他面前，我便不是他首先要面對的敵人。”
　　魔宗淡淡地說道：“等到黨項和吐谷渾按他的意思平定，他的強大，會使得他首先要面對的敵人是南朝皇帝。我越是表現出可以為南朝皇帝陛下效命，他便越是會成為南朝的威脅。”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她轉身走出兩步，但又停了下來，道：“只是其實剛才我那句話不只是問這些。”
　　“妳說是我想找南朝皇帝會面這件事，需不需要做些什麽解釋給北魏的民眾？”魔宗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賀蘭黑雲道：“我突然想找南朝皇帝會談，這件事妳怎麽看？”
　　“用最小的代價結束戰爭。”
　　賀蘭黑雲道，“妳只是要南北壹統，到底是蕭氏作為皇帝，還是元氏作為皇帝，這對於妳而言都壹樣。”
　　“所以妳看，我不需要解釋。”魔宗看著她說道：“每個人按照各自的喜好，對不同的事情便有不同的看法，認為我是魔鬼的，他自然覺得我所做的事情是魔鬼，但敬我愛我者，他自然會認為我所做的事情是為了天下蒼生。若是大多數北魏民眾依舊敬我，他們慢慢想了，便會自然覺得我做的是最正確的事情。畢竟不會再有那麽多人死在戰爭之中，不會有那麽多人失去至親，畢竟南朝的皇帝更為仁厚。真正害怕改變和失去眼前壹切的，並非是這些尋常民眾，而是權貴。只是那些權貴，畢竟是極少數。”
　　賀蘭黑雲點了點頭，帶著壹些個人的好奇，看著魔宗道：“只是達爾般城失去了那麽多……真的不心痛？”
　　“如何能不心痛。”
　　魔宗真正的苦笑起來：“天育法瓶、寒諭扳指、打神鞭、證道果、無字天書、落日弓、地煞真火法引……光是我只聞其名，卻都未見過，讓我心動的至寶和功法，都至少有壹二十件，若說不心痛，那便是太過虛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