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壹念情深，鬼面生（四）

　　“…我～就是我，我是…陶德（墨靈聖主）！”
　　隨著此聲暴戾而出，九霄驚顫，陶德身後的丈許魔影亦隨之仰天長嘯。那些圍攻眾人的無數死衛，更是忽然變得異常暴虐如戾，同聲相應吼哮長空。他們那陰森森的鐵面之下，壹雙雙鬼眸中，那幽藍之光，正如絲絲搖曳的火苗般既詭異，又顯得恍惚不定，
　　壹時間，陰煞死氣似能席卷長空，遮天蔽日。
　　顯然，陶德那身後的魔影，正是那死灰復燃，曾震動山海的墨靈聖主。
　　墨靈聖主身為墨靈壹族之主，修魔至深至極。曾憑借壹己之力幾近影罩山海，讓天下正道萬修為之膽寒，蒼生塗炭…！
　　據說當年上古聖戰之時，墨靈聖主距離最後的聖相·無相之境，只壹步之遙。但即便如此，也非當時山海中的強者可以匹敵！
　　要知道，十萬年前的山海修真界，可謂強者無數，神影者都多如牛毛，其中小乘尊者亦不在少數。可就是這樣，山海正道依舊不是墨靈壹族的對手！
　　若非天機老人橫空出世，與白帝合力將墨靈聖主鎮壓封印，山海便不會再有今日的安寧。
　　可想而知如今的墨靈聖主雖是殘魂之體，但又怎麽可能輕易被陶德吞噬煉化呢？他深知陶德心中欲望之強、執念之深。便早在白帝城下時就暗埋伏筆，靜待陶德被自己的執念與欲望之火吞噬的這壹天。
　　如此，他便可像現在壹樣，反噬其心，融其魂，居其身！
　　而就此時，正與兩名神秘黑袍人激戰的龍火神君與莫來老祖，是瞬間感覺到了眼前這二人的實力，竟然又提升了不少！本還打算前來馳援的莫來老祖，也不得不暫時與龍火神君聯手，方能堪堪壓制二人。
　　而就在陶德即將完全魔化之時，忽然壹聲無比祥和的老者聲音幽幽地響起！
　　“陶德～。”
　　“老…老師！”洛羽與性情大變的陶德聞得這無比熟悉的聲音後，幾乎同時震驚轉頭。
　　望著正不知何時沖入兩丈之內的白戀星，還有其身前的壹道虛幻老者殘魂之影，他們都驚呆了！
　　雖說死衛近九百眾，此刻又有結界加持，實力倍增，但魏無傷等天才級人物，還是能應付得壹二…。
　　白戀星也正是在眾人的相助之下，從而突破而出，已立於陶德身前不遠處。
　　而錢靈兒此刻傷重，則顯得神情有些恍惚，她渾噩迷離地看向夫子，微笑喃喃：“爺爺…您是來接靈兒的嗎？”
　　夫子面容慈祥地看了眼已氣若遊絲的錢靈兒，隨即竟大袖向後壹揮，背手飄然來到了陶德的身前。
　　皺了皺，夫子似是三分不悅，七分不解的問道：“妳在做什麽？”
　　陶德望著眼前的夫子，聽得夫子的問話，他只覺又成了那個站在籬墻外，心生敬畏的小少年！
　　雖染此刻的他周身陰煞之氣四溢，顯得異常邪異，但他卻在掙紮片刻後，神色忽然化作怯懦，口癡難言道：“弟…弟子在…在保護師妹，保護小羽。”
　　“哦？”夫子則微微點頭，隨即看向其身後正在低吟桀笑的魔影，反問道：“那他呢？”
　　陶德聞之，忽然雙膝跪地，敬畏顫抖道：“弟子…弟子會完全煉化他…。”
　　不等其說完，他身後的墨靈聖主已桀笑不止…。
　　夫子見了，則嘆息了壹聲：“壹念情往，壹念執；壹念心聲，壹念魔。是妳煉化他，還是他在滋長妳的執念？”
　　此刻的陶德已神色陰晴不定，面露痛苦的掙紮，已幾近扭曲。
　　見此，夫子接著說道：“為師曾對妳說過，德之壹字，是為天地有道，地勢為坤，君子當以厚德方能載物。陶德啊，妳執念已為魔所乘，還不早早放下心中執念？”
　　而就在此時，那桀笑不止的墨靈聖主則倚在陶德耳畔，凝視著夫子殘魂，顯得邪異而貪婪，沈吟低語：“陶德～殺了他，他在欺騙妳！”
　　陶德聞之，則精神驚顫的連忙搖頭自語：“不…不不！我不能這麽做…！都是妳蠱惑我，誤殺了父親，我不能再殺老師了…！”
　　聞得陶德此言，洛羽已大驚失色！
　　錢靈兒更是難以置信，痛苦呢喃著：“師兄…！妳…妳竟然…殺了陶伯？”
　　“師妹！”陶德驚惶回顧，隨即又連忙向著夫子殘魂，‘砰砰’叩拜解釋道：“老師！妳們聽我解釋，弟子別無選擇，我是身不由己…！”
　　而夫子則俯望著自己身前正不斷叩拜，滿身魔氣卻無半點消退跡象的陶德，最終幽幽而嘆：“道路萬千豈如易？世人都說自己百般道理…十分身不由己，卻終究逃不過蒙心壹語…。”
　　呼～！
　　陰風突然自跪拜的陶德手掌中呼嘯而出，夫子殘魂幻影瞬間便被壹座巨大的黑煉化包裹。這黑煉微微轉動、開合，竟開始不斷蠶食夫子的殘魂！
　　見得眼前壹幕，洛羽大驚失色，暴怒嘶吼：“陶德～妳敢…！”
　　“師尊！”而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了壹女子的驚呼聲！
　　隨即壹道黑袍倩影，已化作殘影瞬移到了夫子身前，竟然挺劍裹挾著黑煞之氣，刺向正跪地的陶德！
　　而陶德身後的陰煞之氣卻瞬間乍現，半息不到便將其長劍摧如黑色冰渣，隨即化作利爪反捏住了來人的咽喉。
　　墨靈聖主桀笑站立而起，凝視著已被自己鎖住咽喉的來人道：“無顏！妳這卑賤的奴仆，也敢妄圖弒主？”
　　披風遮帽劃落，露出了壹張如雪的美麗玉容。只是此刻，這雪白的肌膚之上，已滿是龜裂狀的黑色血紋。
　　來人正是薛冰兒。
　　薛冰兒已被種下魂印，如今已是像廣龍子壹般的奴仆。墨靈邪修魂印陰毒無比，比之普通主仆烙印還要霸道。只要其有壹絲反逆之心，便會被體內陰煞之氣，反噬而死！
　　此刻的薛冰兒自知自己將死，她望著墨靈聖主道：“我…不叫無顏，只是壹個無顏見師的逆徒…薛冰兒罷了。”
　　隨即目光變化，歉然地對著欲要沖上的洛羽歉然搖頭。
　　而後又艱難地轉頭回望了眼，那許久未見正微笑而對的師尊，悔恨莫及的強自說道：“師尊…弟子…讓您失望了…。”
　　望著身體正在被陰煞死氣吞噬，極速潰散的薛冰兒，夫子卻微笑依舊。
　　他無視那蠶食自己殘魂的黑色巨蓮，欣慰道：“明過而悔，已無愧劍道本心。”
　　聞得師尊寬柔之語，薛冰兒心中感念，於微笑中身隕道消…。
　　此刻，夫子那深邃如星河般的雙眸中，已是柔光婆娑閃動。
　　他在擡手阻止了想要執意上前的洛羽後，便俯身靜靜地看向已擡起頭來，面露癲狂狠戾之色的陶德。
　　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陶德那漆黑的雙瞳上，幽幽問道：“老夫應該怎麽稱呼妳呢？陶德？徒兒？還是……魔？”
　　夫子壹問壹頓之間，似跨過了壹切時間與空間的阻隔，直擊在了陶德心底那隱藏的最深處…。
　　望著眼前已開始不斷消散的老師殘魂，陶德那雙漆黑的雙瞳深處，似閃爍壹道悔恨的目光，隨即他心神驚顫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掌。
　　在見得壹朵桃花於前綻放，壹霎又雕謝於掌中時，他竟忽然捧著已枯萎雕零的桃瓣，仰天哭嚎哀笑…狀若癲狂！
　　而與此同時，壹片尚未枯萎的花瓣，已隨風而起，飄旋於震驚呆滯的洛羽眼前。還不等他伸手將其握住，那花瓣竟然熒光壹閃，化為五色光華莫入了自己的手腕之中。洛羽忽然雙瞳壹縮，身形更是隨之壹震，可霎那間他又回復了清明，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壹般！
　　待驚疑不解地看了眼自己手腕處的石手環後，洛羽緩緩擡頭頭，望向了此時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陶德，壹雙雙星目中已滿是恨意。
　　片刻之後，他才沈吟道：“陶德，妳怎能弒父滅師？如此魔念腐心，簡直泯滅人性！”
　　哭笑之聲戛然而止，陶德忽然站起、轉身，張開手掌任由片片花瓣飄落。
　　同時，他疑惑地看向洛羽，竟與其身後墨靈聖主同聲相合的說道：“我～！怎麽可能是魔呢？我應該是山海的聖主。我曾壹念撼動天地，掌控八方；我也可以恩澤蒼生，釋放他們心中那被壓抑許久的欲望。讓他們像野馬壹樣，毫無枷鎖地肆意馳騁。難道…，我錯了嗎？”
　　洛羽則將迷離的錢靈兒交予白戀星，他看向了已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陶德：“妳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瘋狂？”
　　陶德忽然仰天邪異的桀笑道：“～還記得我在外遊歷的三載嗎？啊～”
　　陶德似嘆息了壹聲，接著說道：“在面對墨靈尊者與白帝之時，我生死掙紮，命如螻蟻。我切膚之痛的感受到，我的命運之所以卑微，原因只有壹個！”
　　他忽然凝視向皺眉的洛羽，咬牙低吟著：“因為那時的我…根本就沒有改變自己命運的力量！所以從那壹刻開始，我就知道了我壹生的目標是什麽。我要…不擇手段地、瘋狂地去追逐，這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
　　望著洛羽，陶德突然問道：“師弟，妳知道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麽嗎？”
　　洛羽沈默以對。
　　而陶德則自問自答地握掌成拳，帶起貪婪與渴望：“力量絕不是讓妳能攀升到某個至高境界的修煉術法；力量也不是讓妳實現所謂問道成仙的長生快感。力量的實質是影響和控制他人，乃至整個山海世界！要想能夠真正完美、徹底地控制他人，掌控這山海天地，沒有比欲望更好的東西了。”
　　洛羽此刻已面沈似水，他看著正癲狂難以自制的陶德：“那與野獸又有何異？”
　　桀桀桀…！
　　陶德怪異的笑聲，仿佛與身後的墨靈聖主完美契合，顯得是那麽刺耳難聽。
　　只見他搖頭道：“我的傻師弟啊！妳可能會天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但實際上呢？妳只能控制妳自己的手不伸向荊棘；妳的腳不邁入懸崖。但妳根本控制不了，妳那悸動不息的心！”
　　陶德伸手，歇斯底裏地做著心跳的動作。
　　同時他渴望地接著說道：“…還有妳體內那埋藏的萬種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甚至是對我的滔天恨意！呵呵呵～這些只有欲望，才能幫妳做到。”
　　說著，他攤開了雙臂，似擁抱這晦暗的天地：“所以～！我用畢生的精力，在不斷釋放著欲望、洞悉欲望、從而掌控欲望！”
　　“呵～”洛羽譏諷而笑：“妳的欲望，已經吞噬了妳的人性，讓妳成了壹只失去理智的野獸。”
　　陶德則不以為然，反倒憐憫地看向了洛羽：“在妳們的眼中，我壹定是壹個十惡不赦、無可救藥的邪魔，對嗎？可在我自己和這世間億兆個不幸的、被世俗枷鎖禁錮的靈魂心中，我～才是最最自然的正道；我才是他們心中壓抑壹生的欲望星火；我是能解救他們的…聖主！”
　　說著他遙望天際，掀起滔天陰煞死氣，驅散漫天雨幕，沈吟著：“我要站在山海最高的峰嶺上，讓狂風吹散這世間虛假的面紗；讓天下生靈乃至世間萬物皆能看到，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主宰…！”
　　隨即，他與身後墨靈聖主同聲相喝，仰天長笑：“…就是我～陶德（墨靈聖主）！”
　　其咆哮聲壹出，天頂陰雲竟被驚散而開，雲卷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