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九章 話不能隨便說

　　丁老哼和宋小哈，壹時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家幫主那麽兇悍的人，竟然也會臉紅？
　　他們並不驚訝武極星會抱住潘龍，不讓他出手——反正幫主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武極星竟然會因為這種事情臉紅，就讓他們很震驚了。
　　幫主平時除了跟翠姑打鬧的時候有幾分女人味之外，都是壹副硬派作風。像這種小女兒的神情，他們真的是從來見都沒見過。
　　……這不能怪他們見識少，畢竟他們是男的。
　　男女總歸有別。
　　若是幫裏幾個跟武極星親近的女幫眾在此，就肯定不會驚訝。
　　因為在她們的印象裏面，武極星本就是這樣的人。
　　壹到著急的時候就不用腦子，經常在調笑玩鬧之際被套話，然後惱羞成怒或者是臉紅害羞，都司空見慣得很。
　　這些事情，潘龍自然全不知道。
　　他向武極星點點頭，說：“放心，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手的。”
　　言下之意，當然就是終究還要出手。
　　這次，武極星沒攔他。
　　白映玄都被人擄走了，這場慶祝她從良上岸的表演自然也就泡了湯。
　　李探花無可奈何，只能先收殮了四位供奉的屍體，順便也讓人幫那書生檢查了壹下，看看他有無大礙，可有內傷？
　　那書生果然有了內傷，好在只是氣怒攻心，稍稍損傷了壹些心肺。服了點藥，回去休息幾日就好，倒也沒有生命危險。
　　看來，至少金三還是要臉的，沒有對這手無寸鐵的文弱書生下毒手。
　　忙碌之中，武極星來到李探花旁邊，問：“李掌櫃可有什麽打算？”
　　李探花搖頭，神色慘然：“還能有什麽打算？這人強得不可思議，怕是半只腳都踏進真人境界的。我春風樓惹不起他，只能認栽。”
　　“去報官如何？”
　　李探花楞了壹下，轉頭看向武極星，卻沒在她臉上看到戲謔之色，而是壹副很認真的模樣。
　　“武幫主不要拿我尋開心，做我們這行的自己就不幹凈，哪有臉面報官？”他嘆了口氣，說，“若是報官，捕快衙役們必然要來裏裏外外搜尋，到時候不管能不能抓得住金三，春風樓都要歇業壹段時間……反而得不償失啊！”
　　“面子問題，怎麽會得不償失呢？混江湖的，不把面子立起來，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李探花搖頭：“武幫主妳是江湖大豪傑，自然在乎面子。我小李哥只是個生意人，能爭面子當然還是要爭壹下，可爭不到，也就算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生意人嘛，和氣生財。怎麽和氣？當然是打也由他、罵也由他，我低著頭賠笑就是。”
　　說完，他很落寞地嘆著氣，猶如壹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走了。
　　潘龍和武極星也隨著人流離開，但離開畫舫之後，武極星帶人回倚天別院，潘龍卻沒有回客棧，而是徑直循著剛才金三和白映玄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雖然距離兩人離開已經有壹段時間，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二人的氣息。
　　在他眼裏，這兩人壹路走去，攪亂周圍的天地元氣，留下了清晰不過的痕跡。
　　壹路追尋，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在通天江邊的壹艘小船上，找到了金三和白映玄。
　　只是此刻兩人的關系卻完全反了過來，白映玄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反倒是金三站在她的面前，壹副上司訓下級的意思。
　　“小金，妳今天鬧得過分了。”白映玄依然嬌嬌弱弱的模樣，連語氣都很輕柔，但話中的訓斥之意明白不過，“收拾壹下春風樓，理所當然。可後來找那書生的麻煩，乃至於侮辱儒門，這事情做得不對。”
　　“為什麽？”金三顯得有些納悶，“我也沒真的傷到那書生啊。”
　　白映玄嘆了口氣：“妳可知道他是誰？”
　　“不過就是個既不懂武功也不懂法術的書生罷了。”
　　“他是廣陵書院的弟子。”
　　“廣陵書院？”金三楞了壹下，隨即意識到了問題，失聲問，“那位老神仙的門人？”
　　“以他的身份，大概沒資格成為那位老神仙的弟子。可是……”白映玄搖頭，“妳如果只是欺負了他，倒也罷了。但妳還出言侮辱儒門，那位老神仙就有出手的可能了。”
　　金三額頭上頓時就滿是汗水，低聲說：“老神仙不會為這事情出手的吧？當年儒門覆滅，他都沒出手啊……”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白映玄說，“當年他不出手，是因為太祖爺神通廣大、萬民擁戴。他的道理便是天下的權力要盡可能集中，由才能非凡的君主來管理。太祖爺正是符合他道理的聖君，所以無論如何，他不可能與太祖爺為敵——當年儒門幾位仙佛妖神之所以敵不過太祖爺，這也是重要原因。”
　　她看著金三，搖搖頭：“可如今，妳覺得朝廷有這個面子嗎？”
　　金三苦笑，問：“那我該怎麽辦？”
　　“先回嶺南去。”她說，“到妳祖師那裏躲壹陣子。以老神仙的身份，他只要眼前這壹陣子沒找妳麻煩，也就是放過妳了。日後就算再遇到，最多也就是輕輕懲罰壹下，不會要妳的命。”
　　金三頓時滿臉苦相：“不會吧！我才出山沒幾年，就又要回去了？”
　　“那妳想怎麽樣？”白映玄反問，“或者妳也可以去神都，神都有武成王坐鎮，老神仙他們都不願意跟武成王照面，妳躲在神都不出門，也行。”
　　金三猶豫了壹會兒，嘆了口氣：“那我還是回嶺南吧，幫著祖師爺燒火煉金精也好。”
　　白映玄微微壹笑，隨口問道：“黑白郎君祖師收斂金山淬煉金精，如今煉得怎麽樣了？”
　　“已經煉了不少，但還有壹些缺口。”金三說，“祖師爺打算煉制壹枚‘落寶金錢’和壹套‘財運劍陣’，去對付義烏。如今財運劍陣倒是已經湊齊了，但落寶金錢還差不少。”
　　白映玄點頭：“錢的問題，朝廷不好幫忙——老實說，妳們需要的錢也太多，便是朝廷都拿不出來。不過，除了錢之外，無論人力還是物力，有所匱乏的話，都可以向朝廷伸手，沒問題的。”
　　“您放心，我壹定把消息帶到。”
　　白映玄笑了笑，說：“那就這樣吧，我等壹下制造壹個‘白映玄投江自殺’的假象，到時候妳氣急敗壞地離開，這件事就此了結。妳回嶺南去，我也要回神都了。”
　　“回神都？”金三楞了壹下，問，“神都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嗎？”
　　白映玄沒回答，只是推開船艙的窗戶，縱身跳了出去。
　　撲通壹聲，她的身影沒入水中，很快水上便浮起壹條白綢，順著江水緩緩流去。
　　金三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看著那白綢漂遠，搖了搖頭。
　　“明明壹身好本領，卻活得好像個牽線木偶似的，朝廷要她幹什麽她就要幹什麽……我真的是無法理解這樣的人！”
　　“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沒辦法互相理解的。”壹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比方說我就不理解妳們，不過是演壹場戲而已，非要害死四個人幹什麽？”
　　金三神色大變，胖胖的身體仿佛離弦之箭壹般沖出去，卻根本沒有轉身的意思，而是直接朝著岸上逃跑。
　　這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的身後，實力遠在他之上。
　　所以他的選擇只有壹個字，逃！
　　但他還沒來到岸上，就看到壹個穿著尋常江湖勁裝的虬髯青年站在了自己原本準備落腳之處，冷臉看著自己。
　　（怎麽這麽快？！）
　　金三心中大駭，倉促間調整身法，在空中轉了壹圈，雙腳踏水，從水流之中借力，身體又重新向後退去。
　　他壹邊退，壹邊還大聲問：“閣下是誰？為什麽要來找金某的麻煩？”
　　那人的回答，是輕飄飄地壹掌。
　　這壹掌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掌力卻四面散開，將他上下左右全都包圍，讓他無從逃跑，只能硬接。
　　壹聲悶響，金三摔倒在了甲板上，口鼻之中都溢出血來，已經受了內傷。
　　潘龍不急不慢地朝他走去，腳步走在空中，就像是走在地面上壹樣平穩。
　　金三眼睛微微縮小，低聲說：“妳是潘龍？北地潘龍！”
　　潘龍點頭：“我本來是去看熱鬧的，結果遇到妳們唱這壹出雙簧。老實說，我不大明白妳們為什麽要演這場戲——其實我也懶得明白，反正妳們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可妳不該出手殺人。”他語氣依然平和，但其中卻有了幾分殺意，“那春風樓的四個供奉，論實力都不如妳。妳若是願意多花壹些時間，或者拼著受壹點輕傷，完全可以只將他們擊傷打退，卻不至於傷了他們的性命。但妳偏偏就要用特殊的手段將他們打死……這事情我既然見到，不管壹下，有些說不過去。”
　　“春風樓不過是個逼良為娼的地方，那些人有壹個算壹個，哪個不該殺？”金三怒道，“妳簡直黑白不分！”
　　潘龍笑了：“黑白不分？春風固然不是好東西，難道妳就是？”
　　“我當然是！”金三昂起頭，露出驕傲之色，“我乃是堂堂的朝廷巡風使，怎麽就不是好人了？”
　　潘龍冷笑：“心悅魔宗什麽時候變成好人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金三頓時壹驚，問：“妳知道我的來歷？”
　　“妳連乾坤壹擲都施展出來了，我為什麽不知道妳的來歷？”潘龍反問。
　　他剛才已經聽到了金三和白映玄的對話，自然也就猜出了金三的來歷——這人是心悅魔宗宗主，妖神黑白郎君的徒子徒孫，估計還是得了真傳的少數人之壹。
　　既然是黑白郎君的門徒，那他剛才施展的絕技，自然也就知道是什麽了。
　　畢靈空曾經給潘龍介紹過幾位跟她交過手的妖神，其中就有這位老企鵝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當年跟著帝甲子、文超公混過，大概可以算是帝甲子的寵物。他有壹個絕招，名叫“乾坤壹擲”，是將金錢作為暗器打出去。打出去的金錢越多、價值越高，威力就越大。
　　當年黑白郎君和畢靈空交手，吃了不小的虧。所以這些年他壹直收集黃金，要將黃金煉成金精，打造壹枚落寶金錢，用這枚凝聚了海量財富的金錢施展乾坤壹擲，威力必定大到難以想象。
　　潘龍既然知道了金三是黑白郎君的門人，那對他武功之高，當然也就明白了。
　　黑白郎君可以算是帝甲子的門人，金三又是黑白郎君的門人，勉強也可以算是帝甲子的徒孫。他修煉過類似“從心所欲”的功法，能夠在修為還沒有達到返璞歸真境界的時候，先施展出類似真人境界的手段來，倒也不足為奇。
　　只是……既然知道了金三是黑白郎君的門人，潘龍就更不會放過他了。
　　黑白郎君算是大夏的死忠，也是畢靈空的死敵之壹。無論是作為儒門弟子、畢靈空的學生，還是作為想要推翻大夏的逆黨，潘龍都有必要削弱黑白郎君的力量，最好能夠將這老企鵝弄死。
　　現在，金三這個黑白郎君的得意門徒出現在這裏，他又怎麽會手下留情？
　　當然，說壹千道壹萬，關鍵原因還是，他很生氣！
　　他跟著畢靈空學藝，既學習武功，也學習文化思想。幾年下來，早已認可了自己儒門弟子的身份。
　　現在有人當著他的面侮辱儒門前賢，他沒有當場翻臉動手，還是武極星的功勞呢！
　　經過武極星那壹攔，他心中的怒氣減少了幾分，原本也沒打算殺金三，只準備打掉這家夥幾顆牙齒，懲戒壹下就算了。
　　結果剛剛壹偷聽，這金三竟然是朝廷的人，還是黑白郎君的門徒！
　　那有什麽好說的？
　　打死算了！
　　江湖之中有壹句名言：飯可以隨便吃、酒可以隨便喝、話卻不能隨便說。
　　金三原本就是他的敵人，就算沒有別的原因，只要知道了這家夥的身份，潘龍怕是就要偷偷揍人甚至於殺人——如今諸子百家準備伏殺帝蒼穹，這差不多已經到了要跟帝家徹底翻臉的時候，用不著再忍耐了。
　　現在又有侮辱師門的仇怨，這便是自尋死路！
　　打死也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