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瞞天過海

　　面對阿咲的邀請，潘龍略壹思考，便答應了下來。
　　見潘龍態度和善，似乎是不用打架了，石鹿“小青”松了口氣，搖身壹變，變成了壹個黑發披肩的少女，若非頭頂有壹對青黑色的鹿角，看起來簡直和常人無異。
　　潘龍忍不住多看了她的角兩眼，小青自然註意到了他的目光，身體微微壹縮，解釋說：“我道行不足，暫時沒辦法完全變成人樣……”
　　“世上的妖怪，大多會選擇將諸如爪牙犄角之類煉制成法寶，為什麽妳沒有這麽做呢？”
　　“我……這個不是角啊。”
　　“啊？”
　　“我只是長得像鹿，其實是塊石頭啊。”
　　潘龍楞了壹下，啞然失笑。
　　他發現自己卻是先入為主了，雖然這家夥壹直保持著鹿的模樣，但畢竟只是石雕。石鹿是鹿嗎？這個問題比較哲學。但至少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石鹿並不是鹿，而是石頭。
　　就像孫悟空看起來是個猴子，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猴子，而是所謂天地奇種的靈明石猴，根本不屬走獸之列。猴哥嚴格來說，其實也是石頭成精，而不是猴子成精。
　　小小的插曲之後，三人進了屋子。
　　阿咲的屋子的確可以算是“寒舍”，明明是冬天，屋子裏面卻連個取暖的火爐都沒有，更有壹股淡淡的黴味在屋子裏面彌漫。
　　三人入座之後，阿咲用法力燒了壹壺茶，給大家都沏了壹杯。
　　潘龍並沒急著喝茶，反而是小青急匆匆地拿起茶杯，壹飲而盡。明明杯中的水熱氣騰騰，壹看就知道滾燙，她卻壹點也沒感覺到，只是咂咂嘴，說：“這次的水裏，靈氣格外多了。阿咲妳換配方了？”
　　“最近發現了壹種新的靈草。”阿咲解釋說。
　　“那可好，多不多？”
　　阿咲看著她有些急切的神色，笑了壹聲：“偶爾弄點茶喝壹喝也就罷了，再多也不夠給妳吃。”
　　小青嘆了口氣，垂下了腦袋。
　　潘龍微微壹笑，端起茶杯，小心地嘗了壹口。
　　苦得驚人！
　　他嚇了壹跳，詫異地問：“這茶……就是這麽苦的？”
　　“苦？”阿咲疑惑地問，“茶本來不就是苦味的嗎？”
　　“也不能苦到這個地步啊，這簡直是藥湯了。”
　　阿咲和小青對視了壹眼，二人臉上都是疑惑之色，很顯然，她們都不覺得“味道苦”算是什麽問題。
　　看著她們那壹臉無辜和納悶的樣子，潘龍突然意識到了壹件事。
　　這兩位，全都是沒有血肉之軀的。
　　阿咲應該是仿制山海經變成的妖怪，本體是竹簡；小青則是玉石鹿雕變成的妖怪，本體是石頭。
　　無論竹簡還是石雕，都是沒有血肉的，自然也不會有五感。就算她們修煉有成，可以像人壹樣看和聽，但既然沒有飲食的需求，又怎麽會刻意修煉出相關的感覺來呢？
　　不需要吃飯喝水，要味覺幹什麽？
　　不需要呼吸，要嗅覺幹什麽？
　　（難怪這屋裏有壹股淡淡的黴味，壹開始我還以為這是臨時的住所，現在看來，壓根是她們自己聞不到罷了。）
　　他恍然大悟，問：“妳們都沒有修煉出味覺，對吧？”
　　二妖壹起點頭。
　　“建議妳們有條件話，還是把味覺修煉出來的好。”潘龍說，“各種感覺，對於生靈而言是必須的。雖然感覺帶來了各種苦惱，可也帶來了各種愉快。味覺是美味的根源，失去味覺，就失去了對美味的感受。人生的樂趣少了壹大塊，豈不可惜？”
　　二妖彼此看看，阿咲說：“我們努力吸收靈氣，壹點點洗練自身，往往數十年上百年，才能有壹點成果。拿來制造自己的靈脈，尚且覺得不夠，用以制造口舌，未免浪費了壹點。”
　　潘龍這才明白，心中不由得嘆了壹聲。
　　民間傳說裏面經常說，妖怪的修煉之路，比人類要困難很多。他之前和別的妖怪相處，並沒覺得如此。尤其是畢靈空老師，從來沒說過她自己修煉的時候遇到過什麽麻煩，以至於他懷疑民間傳說弄錯了。
　　現在看來，民間傳說大概是沒有錯，至少沒有全錯。
　　有那麽壹部分妖怪，它們的修煉之路的確是很艱難的。
　　他不再勸說，默默地又喝了壹口。
　　茶湯極為苦澀，但苦澀之外，也能感覺到濃烈的靈氣。想來阿咲制造這種茶，追求的只是靈氣濃郁而已。
　　壹杯茶很快喝完，阿咲才問：“這位道友，妳那個護腕與我如此相似，不知妳可曉得它的來歷？”
　　潘龍點頭，說：“就我所知，此物乃是大夏皇家所煉制的寶物，能夠容納壹塊空間在其中，或許還有別的用處——比方說我手上這壹件，若是配合陣法，除了儲物之外，還能制造壹塊和真實天地相似的環境，把敵人困在其中。”
　　當然，他不會動用這個能力的。
　　仿制山海經困人的能力並不強大，除非有人幫著牽制敵人，否則就算只是尋常的先天高手，小心觀察、細細試探，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破綻，脫困而出。
　　想要困住敵人，找個專門的陣盤之類法寶才是正經。
　　阿咲微微點頭，說：“我的本體是什麽？自己也不清楚。誰煉制了我？我同樣不清楚。我修煉成妖怪八百余年，壹直住在天武郡，從未離開過。而我的本領，除了能夠收容萬物之外，就是點靈之能。這些年來，我點化過不少生靈，但只有小青將靈氣徹底保存下來，真正成為活物。其它點化的生靈，都在靈氣耗盡之後，又重新變回了原樣。”
　　潘龍這才明白，原來這兩個妖怪的關系乃是類似“母女”或者“師徒”那種。只是阿咲這個“師傅”自己也所知甚少，有些懵懵懂懂，能夠教給小青的自然更少。
　　她們這兩個妖怪，在妖怪裏面，大概都屬於比較貧瘠的了。
　　不過說來也怪，這兩個妖怪本事如此差勁，怎麽還能活得這麽安逸？
　　他並沒有詢問這個問題，只是稍稍寒暄了壹番，就告辭離去。
　　離開之前，他額外問了壹下，就自己身上那壹種另外的感覺，詢問兩個妖怪的看法。
　　“妳可能也是什麽東西修煉成精的吧。”相對小青的茫然，阿咲就多少有壹些自己的看法，“按照妳的說法，大夏皇朝已經存在千年。其中像我這樣的寶物，被制造了不知道多少件。也許妳就是其中壹件修煉成精，然後又投胎為人，只是妳經過轉世投胎，忘記了前程往事。”
　　“嗯，沒錯！”小青連連點頭，“所以妳給我的感覺才跟阿咲有點像！”
　　潘龍笑了笑，沒有解釋。
　　他怎麽也想不到，兩個妖怪竟然把他當成了仿制山海經修煉成精之後的轉世。
　　但他轉念壹想，卻又覺得，這個身份似乎也不錯。
　　仿制山海經在人間存貨不少，既然有阿咲這個已經修煉成精的，再多壹個也無妨。妖怪轉世成為人，並不是特別稀罕的事情，再多壹個同樣也無妨。
　　如果他用這個身份來作為自己的掩飾，似乎倒也不差。
　　不僅如此，假設他使用這個身份的話，那麽手上這件護腕，就可以解釋成以自己本體煉制而成，正符合妖怪們壹貫的做法。
　　畢靈空老師曾經說過，那些選擇轉世成人的妖怪，往往會在轉世之前把後事都安排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對自己原身的安排。
　　如果他真是仿制山海經修煉成精之後再轉世的話，把原身設法交到轉世手上，也是應有之理。
　　這麽想來，這個身份似乎妥當得很，壹點問題都沒有。
　　“……豈止是沒有問題，而且能解決大問題啊！”當他來到屠龍寶藏，和文超談到這個想法的時候，文超對此也大大贊賞，說，“妳最苦惱的，不就是害怕被禍及家人嗎？如果妳變成了妖怪轉世，那麽家人跟妳就沒什麽關系了。別人要找妳的麻煩，也不會找妳根本不會在乎的凡俗親人——因為大多數這種轉世之人，對於自己的凡俗親人都只是出於道義照顧壹下，很少會有真正在乎的。”
　　“沒有了這個牽掛，妳的行動就方便多了啊！”
　　潘龍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不過……這樣還是不夠，妳身上的山海經原本，和仿制山海經之間的差別，終究還是存在的。”文超想了想，說，“但這個差別已經不大，想要魚目混珠，比我原本的構思要容易多了。”
　　他拿出壹塊陣盤，上面符文咒語密密麻麻，看起來讓人眼花繚亂。
　　“這東西就是我上次說的，能夠隔斷山海經和九州大陣感應的寶貝。只是它制造起來比較麻煩，現在還只是個半成品。想要完全制作成功，原本還需要三五年的時間。”
　　“但現在，按照這個新的思路，我可以把它修改壹下，讓所有對於妳身上山海經的感應，都轉移到那個仿制山海經上。這樣就算是主持九州大陣的人，也只會以為妳是仿制山海經修煉成精……”
　　“嗯……中間還有壹點點困難要解決，必須讓妳和那仿制山海經的氣息融為壹體，雙方互相感應。猶如原身和轉世的關系壹般……這個不算難，我來想想……”
　　他坐在辦公桌前，用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沈思。
　　潘龍也不著急，安心等待。
　　等了許久，文超終於有了靈感。
　　他拿來壹些材料，經過煉制，最後變成了壹杯鮮紅如血的藥水。
　　“妳先把仿制山海經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然後把它泡進去。”他說。
　　潘龍依照他說的做了，只見護腕泡進去之後，立刻不停地冒出氣泡，其中更有壹些影影綽綽的花紋搖曳飄蕩，看起來就像是壹個個虛影似的。
　　過了片刻，護腕完全溶解在藥水裏面，這壹杯藥水也變成了清澈透明。
　　“喝掉它，然後按照正常的方法修煉，將其中蘊含的靈氣煉化。”
　　潘龍看著那杯藥水，稍稍猶豫了壹下，還是將其喝了下去。
　　壹股強大的靈氣在他的身體裏面澎湃起來，也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他才將這股靈氣完全煉化。只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修為更是增加了明顯壹截，之前沒有完全消化的細微地煞，都已經徹底融合。
　　大概這次出去之後，就能再次煉化天罡了。
　　天罡地煞煉化，每壹轉的難度都會增加。這難度既體現在需要尋找更加強大的煞氣和罡氣，也體現在需要煉化更多的天罡地煞。
　　需要煉化的天罡地煞更強更多，非但淬體的時候更加辛苦，淬體之後煉化的水磨功夫也會更加的艱難。
　　第壹次淬體，如果只用了幾個月就完成徹底煉化，第二次可能就要壹兩年，第三次乃至以後，需要的時間會更多更多。
　　九轉玄功這門功法盡管能夠直指長生，但若是找不到足夠的合適的天罡地煞，壹路上拖延太多時間，或許沒等修成長生，就要老死了。
　　現在回頭看，或許這功法其實更加適合妖怪修煉。尤其是那些本體壽元極為悠長的妖怪，才能扛得住“找不到合適天罡地煞”的困難。
　　石敢當祖師之所以不收徒弟，可能也是考慮這個方面吧？
　　潘龍將那份靈氣完全煉化之後，在文超的指導下，又開始修煉壹種專門的法訣。
　　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將這門法訣練成。借助這門法訣，他將之前被吸收到身體裏面的仿制山海經再次具現了出來，重新化為護腕，戴在了手上。
　　這護腕依然可以像之前那樣容納各種東西，而且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將其收入體內，猶如劍仙秘法“人劍合壹”壹樣，人和法寶渾然壹體，不分彼此。
　　“有這樣的效果，就跟法寶轉世沒什麽區別了。”文超看他連著幾次將護腕具現又融合，滿意地笑了，“現在就算妳走到九州鼎旁邊，除非是文超沒死，親自控制九州鼎，否則誰也別想看出妳其實還融合了真正的山海經，都只會以為妳是仿制山海經轉世。”
　　“很好！很好！這樣壹來，妳最大的危險，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笑得非常開心，就像是自己得了什麽天大的好處壹般。
　　笑過之後，他便拜托潘龍幫自己壹個忙。
　　——等潘龍修煉有成，請去神都查壹查，當年文超和趙勝二人，最後究竟是什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