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壹章 死的和活的

　　所有的人看著林夕，看著這名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神色都非常復雜。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大黑是什麽樣的壹件魂兵……因為雲秦有許多關於大黑的傳說，所以這座城在秋風中變得沈寂和冷。
　　“大黑是聞人蒼月此刻最害怕的東西。以聞人蒼月的傷勢，在今後很長的時間裏，都不敢正面大黑，只要有大黑在的地方，他就只能像老鼠壹樣躲著。”面戴暗紅色金屬面罩的冷峻將領在這名大莽聖師的感慨之中，冰冷的，用唯有他和顧雲靜才能聽見的聲音，對著顧雲靜，說道：“絕對不能讓大黑毀掉。”
　　顧雲靜在清冷的秋風裏轉頭，看著這名冷峻將領，同樣用唯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輕嘆道：“昔日張院長帶著大黑進入中州城，神鬼莫敵……這世間怕大黑的，又不只是聞人蒼月壹個人。南摩國墜星陵壹戰，煉獄山的那幾個老不死的長老和煉獄山掌教沒有在墜星陵出現，還不是因為害怕張院長和張院長手中的這大黑。這大黑，始終是遮擋在這些人頭頂的陰影。”
　　冷峻將領眼睛微瞇道：“所以更不能讓大黑毀掉。”
　　“妳說的這話很有道理。”顧雲靜微微的搖了搖頭，悲憫的看了壹眼旁邊不遠處的林夕，輕聲道：“但我不得不提醒妳，大黑從來不屬於雲秦帝國，只屬於青鸞學院，如何處置，我們根本沒有權力發表任何意見，我們所做的事情便只有看著。”
　　冷峻將領身體壹僵，還要再說什麽，顧雲靜卻是已經又平靜的出聲道：“城裏有的是青鸞學院的大人物，要說反對，他們自然會反對，我們又有什麽資格湊熱鬧？……而且，青鸞學院有自己的行事道理，他們或許會認為這樣的壹個將神，比壹名鐵血的殺神或者壹件大黑這樣的神兵更為重要。”
　　冷峻將領目光閃動，微垂下頭，不再說什麽。
　　……
　　徐生沫不在城墻上，自從林夕來到墜星陵，他便壹直在看得見城墻的某條小胡同裏呆著。
　　在這樣的胡同裏，普通人已經聽不清城墻外那名大莽聖師的聲音，但是徐生沫的耳朵要比普通人靈敏許多倍，他壹直在聽著城墻上和城外的動靜。
　　當這座城沈寂下來之時，他便面無表情的走出了先前休憩的小屋，行走在這個小胡同裏。
　　他很快停了下來，因為他的面前站了壹名他很不願意見到的人。
　　“佟韋，好狗不擋道，妳擋在我面前做什麽？”他很沒耐心的沈下了臉，沈聲罵道。
　　就像壹棵黑色的樹壹樣，靜立在他面前巷口的佟韋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道：“妳想做什麽？”
　　“妳是和我壹樣明知故問。”徐生沫惱怒地喝出了壹句在平時聽起來好笑，但此時卻絕不好笑的話。他微擡起頭，目光越過佟韋高大的身影，落到後方的城墻上：“還不是因為妳這個白癡的學生很容易做出愚蠢的事情？”
　　佟韋看著他，冷笑道：“他也是妳的學生。”
　　徐生沫更加惱怒，尖聲道：“妳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白癡？難道妳不知道現在說這樣的話就是廢話？”
　　“我只是希望這些廢話可以讓妳不要這麽沖動。”佟韋深吸了壹口氣，緩緩的呼了出來，“妳不要忘記，是明哥將大黑交到他手裏的……明哥既然這麽做，便也承認了他的身份，大黑是他的，他如何處置，我們便都無權幹涉。”
　　“妳這是屁話。”徐生沫怒極反笑道：“我不管妳那麽多道理，大黑就算是他的，我也要阻止他做出愚蠢的事情。我只管價值……大黑的價值，別說是壹名止戈系新生的命，就算是我們的命，都根本比不上。”
　　佟韋冷冷的搖頭，“我不會讓妳插手他的決定。”
　　徐生沫厲聲道：“那我就殺了妳！妳應該明白，這個時候，我絕對殺得了妳。”
　　佟韋看了他壹眼，緩聲道：“如果他此刻決定用大黑救花寂月，那換了妳落在聞人蒼月的手裏，他也會這樣救妳。”
　　徐生沫臉上怒容頓消，皺起了眉頭，“妳確定？”
　　“我確定。”佟韋看了他壹眼，冷笑道：“因為和妳說的壹樣，他有時候的確很白癡。”
　　徐生沫有些入神的點了點頭，“他是很白癡。”
　　“夏副院長不護犢子，妳最後會站在他壹邊麽？”佟韋微諷道：“妳還會平時對他極度不滿意，但不管怎麽不滿意，還是站在他壹邊？妳難道忘記張院長和夏副院長說的，不管值不值，自己人的人命最大？”
　　徐生沫眉頭皺得更深，他看了壹眼佟韋，又看了壹眼佟韋身後的城墻，搖了搖頭，罵了壹聲不知道什麽，開始轉身走回自己先前呆著的小屋。
　　……
　　林夕沈默了很長的時間。
　　對於很多人而言，此刻就在他身後箱子裏的大黑，就是屬於他的。
　　但對於他而言，這柄大黑是張院長留給學院的，是明哥用最後的生命換來的。
　　這件東西，本身便足以讓這世間幾乎所有的修行者都感到敬畏。
　　但是在沈默中，他還是想明白了壹些道理。
　　於是他的心便驟然平靜了下來。
　　他擡起了頭，安靜的看向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定，心臟驟然收緊。
　　“兵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夕的聲音很平靜。
　　他先說出了壹句聽上去似乎很廢很廢的廢話。
　　然而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面容微喜。
　　林夕的聲音十分平靜，清晰，他接著說道：“聞人蒼月認為兵器比人更重要，但我卻認為人比兵器更重要。壹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會比壹件死的兵器，更有用，更強大。”
　　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明白了林夕的意思，但是他心中的喜悅卻是莫名的淡了許多，眉頭不自覺的蹙起。
　　“連誰更有用都分不清，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明白，聞人蒼月還想和天下為敵？他壹個人，能夠戰天下人？”林夕平靜地看著這名老文官，道：“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只能說明他的狀況很淒涼，說明他很害怕，連面對大黑的信心都沒有了，他還能在這世上立足？”
　　“像他這樣的人，妳值得為他而死？”林夕嘲諷的接著道。
　　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搖了搖頭，和聲道：“我為大莽，且我本身已經很老。”
　　林夕看了他壹眼，沒有出聲。
　　這名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心頭卻是有些莫名的煩躁，沈聲道：“多說無益，我只想知道妳是否接受聞人將軍的要求。”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林夕點了點頭，冷然道：“我會答應他的條件。”
　　雖然此前誰都聽出了林夕的意思，但是此刻聽到他這句明確的表態，許多雲秦軍人和雲秦將領，還是忍不住的身形壹顫，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心中煩躁之意頓消，清聲道：“既然如此，便請妳聽聽我們的交換方式，看是否有什麽異議。”
　　“沒有這個必要。”林夕冷淡的搖了搖頭，“我可以先將大黑給妳，妳將她交還給我們便是。”
　　“直接將大黑給我？”老文官模樣的大莽聖師怔怔的擡起了頭，他不能理解的看著林夕，想不明白林夕這麽做，難道不擔心他食言，接到大黑的同時，直接將花寂月也殺死？
　　“妳不要忘記我的身份。”林夕冷漠的看著他，道：“然後妳再想想妳的使命。”
　　林夕根本沒有任何恫嚇的話語，然而這名大莽聖師卻是瞬間渾身冷汗。
　　他想到了林夕的身份，又想到了某些傳說。
　　難道所謂的將神，真的有傳說中某種驚人的直覺，甚至可以預感壹些即將發生的事情？
　　他徹底明白了為什麽林夕此刻為什麽會用這樣最簡單的交換方式……林夕的這種把握，實際只是想要讓聞人蒼月知道，他的人，永遠比大黑更為強大。
　　他擡著頭，看著林夕，壹時說不出話來。
　　很多雲秦軍人不能理解這名大莽聖師這樣的反應，在他們看來，這名大莽聖師是威脅林夕，達成了他所想達成的事情，那為何，此時這名大莽聖師卻反而不見欣喜，反而像是被威脅的人壹樣？
　　“讓他過來。”林夕出聲。
　　壹些嚴陣以待的雲秦軍隊緩緩的後退，退入城中，並在壹些將領的示意下，將城門開著。
　　老文官看著前方的道路，苦笑了壹下，知道此時已經根本不可能有回頭路可走。
　　馬車繼續前行，壹直到城樓下方，才緩緩停住。
　　許多人的呼吸驟然停頓。
　　就連這名老文官的呼吸，也陡然壹停。
　　壹道黑光從城樓上墜落。
　　林夕直接將身後箱中的大黑取出，丟向這名老文官。
　　老文官接住了這具奇特的三弦魂兵。
　　他的雙手不停的顫抖。
　　他此刻還充滿震驚和不可置信的感覺，但是這具黑色魂兵上散發出的某種驚心動魄的氣息，讓他知道，這便是大黑，便是天下獨壹無二的大黑。
　　他將大黑抱在懷裏。
　　他身後衣衫的下擺陡然開始抖動。
　　五根細小的鎖鏈，從花寂月的身上退出。
　　這五根細小的鎖鏈，連著花寂月和他的身體。
　　他的手中，出現了壹塊邊緣很鋒利的天藍色晶石。
　　他握住這塊邊緣極其鋒利的天藍色晶石，狠狠地割在三根黑色的弦上。
　　三根黑色的弦斷裂了開來。
　　天藍色的晶石也在他的手中崩裂。
　　壹股強大至極的力量，將他的這只手都直接震成了片片飛散的血肉。
　　琴身上也驟然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
　　壹條條黑色的光華，從這些裂紋中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