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回 驚悉陰謀尋舊侶 究明真相悔前非
　　谷涵虛聽到壹半的時候，早已料到這個女子定是嚴烷，但如今從祝老三口中得到了證實，仍是不禁大吃壹驚，失聲說道：“她怎麽會落到這惡道的手裏？”
　　祝老三道：“是呀，初時黑石道人還幾乎吃了她的虧呢。後來他用了迷香暗器，這才把嚴姑娘擒了的。”
　　祝老大善於觀顏察色，看了谷涵虛這副又驚又急的神情，已知谷涵虛與這女子交情非淺，為了討好谷涵虛，連忙說道：“我們是前天在蘇州城外三十裏的野豬林碰見他的，他說他要把這女子送到飛龍山去給竇寨主，從這裏到飛龍山和從野豬林到飛龍山的路程是壹樣的，壹般的坐騎，總得跑個四五天，若是有快馬去追還可以在他未到飛龍山之前追趕得上。這牛鼻子雖然是我們的朋友，但我想不到他會幹出這種為武林朋友所不齒的事情，只恨我的本領與他相差甚遠，否則我也要教訓教訓他了。”
　　谷涵虛咬牙道：“他就是走到天邊，我也要找著他！”“祝老大道：”對呀，不畏強橫，打抱不平，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不過，他若到了飛龍山，人多勢眾，大俠妳雖然還是可以穩操勝券，究竟要費許多功夫了。不如在途中截住他可以省點氣力。成莊主，妳趕快挑選壹匹好馬送給這位大俠吧。“說出話來，好像是完全為谷涵虛著想，連自己是來為惡霸搶親而作賀客的身份都忘記了。
　　那傻裏傻氣的祝老三卻忽地叫了起來：”哥哥，妳怎能說出這種話！黑石道人是搶了那位嚴姑娘，但這卻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請他做的，竇安平才是主使的人。這位大俠，我求妳壹件事情。“谷涵虛雖然痛恨黑石道人，卻也有點喜歡祝老三這個心直口快的傻小子，說道：”妳不用開口了，我知道妳是求我饒了這臭道士是不是？我不能答應！“祝老三道：”妳不答應，我也要說。我告訴妳，我們碰見他的時候，他非常難為情，怕我們以為他是淫賊，這才告訴我們是因何搶這女子的。但竇安平為何要他搶這女子，這他就不知道了。妳們罵他行為不當，我不為他爭辯，但他卻絕對不是貪花好色之徒，這件事情，他也只是幫兇而已。老實說，講起在黑道中的行為，他還算得是個響當當的漢子呢。最少要比我們三兄弟強多了。“說到此處，瞪了他哥哥壹眼，顯然是不服氣哥哥剛才所說的話。
　　祝老大喝道：”這樣的惡道妳還替他求情！俠士，我的弟弟有點糊塗，請妳原諒。“谷涵虛”哼“了壹聲，說道：”妳的弟弟或許糊塗，卻沒有妳這樣令人討厭！好，祝老三，看在妳的份上，我不殺他也就是了。但我可不能答應妳就饒了他，至少也得廢掉他的武功。“成莊主看見谷涵虛要走，戰戰兢兢地說道：”好漢，我已叫人給妳老挑選坐騎。馬上就可牽來。“嘴巴向管家壹呶，管家連忙捧上壹盤銀子，說道：”這是敝主人送給妳老的壹點盤纏，不成敬意。“成莊主巴不得谷涵虛早走，只怕他壹不如意，又要和自己為難。
　　谷涵虛雙眼壹翻，想把銀子摔掉，忽地轉念壹想，隨手抓起了十幾錠碎銀，說道：”也好，反正妳這是不義之財！但妳可不要以為有了錢就什麽都行了。妳若是不依從我的吩咐，我壹定回來和妳算帳。
　　成莊主見他收了銀子，松了口氣，說道：“是，是。三天之內，我壹定把妳老吩咐的事情辦妥。”他以為谷涵虛收了他的銀子，已是多少給了他壹點情面。卻不知谷涵虛乃是另有用途，後來成家父子因為並沒有遵照谷涵虛的吩咐，將三年來所收的田租折成銀子老老實實地退還佃戶，結果給谷涵虛率領的壹支義軍抄了家，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成家的家丁牽來了坐騎，谷涵虛道：“我自己會挑，不要妳的。”驀地想起壹事，回頭問祝老三道：“姓白的那廝是什麽人？住在哪裏？”
　　祝老三道：“他名叫白幹勝，他爹爹白萬雄乃是壹位已經金盆洗手的綠林大豪，和綠林中鼎鼎大名的淳於寨主乃是結拜兄弟。家住滄州白槐莊。淳於寨主單名壹個周字。他是——”祝老三因為覺得谷涵虛好像比較看得起他，心裏很是高興，因此不厭其詳地要壹五壹十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谷涵虛。
　　谷涵虛卻不耐煩再聽下去，說道：“夠了，夠了。我知道了他的所在住所，自會去找他的。”當下跑進馬廄，取了白幹勝的那匹坐騎，跨上馬背，絕塵而去。
　　谷涵虛走了之後，祝氏兄弟這才爭吵起來。祝老大罵他弟弟道：“妳倒會向這醜漢討好。”祝老三反唇相譏：“妳才是向他討好。我問妳，妳不是壹向都在人前自稱黑石道人是妳的好朋友嗎，為什麽妳卻向那醜漢子誇張了他的罪過，好像恨不得這醜漢子去殺了他。”
　　祝老大冷笑道：“妳懂得什麽？我這是唆使兩虎相鬥的妙計。對我們有大大的好處。”
　　祝老三道：“此話怎說？”祝老二說道：“三弟，大哥的意思妳還不懂？”祝老三雙眼壹瞪，傻虎虎地說道：“不懂！”
　　祝老二道：“黑石道人在黑道上搶了我們不少的買賣，這醜漢子找著了他，兩虎相鬥，必有壹傷。若果是傷了醜漢子，等於是黑石道人替我們報了仇。傷了黑石道人呢，對我們也不是沒有好處！嘿嘿，哈哈！這妳可懂了吧？”
　　祝老三睜大了眼睛，半晌說道：“懂了，懂了！妳們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但這樣的用心不是太惡毒了嗎？”
　　祝老大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幹我們這壹行的，難道還想做正人君子？”
　　原來黑石道人的潑風刀法乃是武林壹絕，祝老大猜準了谷涵虛為了要救嚴烷，必定是馬不停蹄的日夜起路，谷涵虛的體力消耗之後，和黑石道人相鬥，鹿死誰手，就難以預料了。祝老大盼望的最好是兩敗俱傷，所以他才把黑石道人的行蹤告訴谷涵虛的。
　　谷涵虛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騎了白千勝那匹駿馬，馬不停蹄的壹路追蹤。除了吃飯和向途人打聽之外，壹天兩晚，連瞌睡都沒打過，更莫說躺下來歇息了。
　　谷涵虛身上有幾十兩從成莊主那裏拿來的碎銀子，是以他的相貌雖然兇惡，但因出手豪闊，壹路上向人打聽，卻是人人都樂意把所知的消息告訴他。
　　第三天早上，他已到了距離飛龍山只有五六十裏的壹個地方。路旁茶館的主人告訴他，說是看見壹輛騾車經過，駕車的正是壹個道士。至於車上有沒有女子，他就不知道了。
　　谷涵虛得到了確實的消息，精神陡振，按照茶館主人指點的方向去追。這天早上，剛剛下過壹場雨，路上的蹄痕軌跡，十分清晰，等於是給他引路。
　　谷涵虛跟著騾車軌跡，到了壹座林邊，不見車跡，頗為詫異，心裏想道：“怎的這個惡道把騾車駕到林中去了，難道他竟敢心懷不軌，意圖非禮麽？”
　　祝老三雖然壹再和他說過黑石道人並不是采花賊，但谷涵虛卻怎敢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話？
　　谷涵虛策馬入林，心頭蔔蔔亂跳。就可以見著嚴烷了，這次該會見她了吧？哼、哼！那惡道若敢動她壹根毫發，我非將他碎石萬段不可。
　　不錯，騾車中的那個女子的確是嚴烷，但事情的變化卻大大出乎谷涵虛的意料之外。
　　按下谷涵虛暫且不表，且說嚴烷的遭遇。
　　嚴烷離家之後，到處打聽谷涵虛的下落，不覺過了三年，踏遍江南，仍是得不到谷涵虛的消息。
　　嚴烷忽地想起谷涵虛曾經對她說過自己的身世，是從北方逃來的難民。“或許他已經回老家去了。”嚴烷在江南找不著谷涵虛，於是便渡過長江，到北方來繼續找尋。
　　不料這壹天在冀北道上遇上了黑石道人，給黑石道人用會噴迷香的暗器擒了。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在壹輛騾車之中。
　　黑石道人所用的那種迷香有酥筋軟骨之能，嚴烷醒了過來，手足雖然能夠動彈，氣力卻使不出，不過身體並無異狀，嚴烷這才稍微放心。
　　嚴烷又驚又氣，醒了過來，對黑石道人破口大罵，心裏想道：“我寧願給他壹刀殺了，決不能受他折辱！”
　　不料黑石道人卻不動氣，揭開了車簾，說道：“妳醒來了麽？”嚴烷罵道：“臭道士，妳要怎樣？”
　　黑石道人笑道：“沒什麽，請妳吃兩個饅頭。妳已經睡了壹天，沒有吃過東西，現在醒來，想必亦已餓了。”
　　果然黑石道人拋進兩個饅頭，連手指都沒有碰她壹下。
　　嚴烷怔了壹怔，罵道：“賊道，妳為什麽不把我殺了！我告訴妳，我是川西大俠嚴聲濤的女兒，決不會平白讓人欺負的。妳不殺我，終有壹日，我會殺妳報仇！”
　　黑石道人道：“也沒有辦法，誰叫我受了人家的恩惠呢！”
　　嚴烷聽他這麽說，忍不住好奇心問道：“怎麽，妳是拿我去報答人家恩惠的嗎？”
　　黑石道人道：“小姐真是聰明，猜得壹點不錯。”
　　嚴烷道：“那人是誰？”
　　黑石道人道：“這個我可不能告訴妳。不過我可以向妳擔保，那人決不會汙辱妳的，妳可以放心。”
　　嚴烷罵道：“我不信妳們這些臭道士潑皮賊會安有什麽好心腸！”
　　黑石道人冷冷說道：“信不信由妳。但我也要告訴妳，妳若再罵，我可就要對妳不客氣了，妳罵壹句，我就打妳壹記耳光！”
　　嚴烷想要自殺，但她的佩劍早已被黑石道人繳去，又使不出氣力，想要自殺也難。黑石道人倘若打她耳光，她是絲毫也沒辦法抵抗的。
　　產烷無可奈何，心裏想道：“他對我也還不算太過無禮，我就暫時忍受吧。待我恢復了氣力，再與他算帳。”於是住口不罵，拿起了黑石道人拋進車廂的饅頭。
　　嚴烷本來要摔掉他的饅頭，但實在是餓得難受，心裏想道：“如果饅頭裏有毒藥，我死了也好。如果沒有毒藥，吃飽了再跟他拼命。”
　　嚴烷吃了兩個大饅頭，氣力倒是恢復了壹些，可是試著運氣，胸口便隱隱作痛。黑石道人所用的酥骨散，藥力是能夠維持七天之久的。嚴烷自知在未能得到解藥之前，決計不是黑石道人的對手，也只好暫且忍耐了。
　　如此壹來，雙方倒是可以暫時相安無事。黑石道人每天把糧食用水拿到車廂來給嚴烷，對她頗有禮貌。每天三次歇息和晚上睡覺之時，他也總是遠遠的離開嚴烷，讓嚴烷可以有壹些女兒家不便為外人所見的事情。
　　這壹天到了飛龍山東面約壹百裏之處，已經可以隱隱看見高聳入雲的飛龍山了。黑石道人籲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這壹生從來沒有做過服侍妞兒的事，好，還有壹天，我就可以不幹這苦差事了。”
　　嚴烷忍不住問道：“妳是要把我送到飛龍山嗎？”
　　黑石道人道：“不錯，現在不妨告訴妳了。不是我要捉妳，是飛龍山的竇寨主，要我將妳‘請’到他那兒去的！”
　　嚴烷詫道：“飛龍山的竇寨主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他！”
　　黑石道人道：“為什麽他要‘請’妳，我也並不知道。但據我所知，竇寨主也是綠林中壹位響當當的漢子，我想，他不會對妳無禮的。”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嚴烷雖然仍是痛恨黑石道人，但對他的能以禮相待，卻也有壹絲好感，心裏想道：“落在他的手裏還好壹些，落在那個什麽竇寨主的手裏，那就不知如何了。”盡管她對黑石道人有壹絲好感，總還是不能相信他的說話。
　　嚴烷本來是個個性十分倔強的女子，就是在父母的壓力之下，她也是不肯低頭的，想不到如今竟然要受人擺布，禁不住心中淒苦，想起谷涵虛來。
　　“那次我和爹爹碰上了滇南七虎，幸虧得谷大哥趕來相救，唉，如今卻不知他在何方了？谷大哥，谷大哥，妳可知道我現在正在受人欺侮嗎？”
　　心念未已，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壹騎馬迎面而來。嚴烷心頭“蔔通”壹跳：“難道當真是天從人願，谷大哥來了？”
　　躡聲嘠然而止，那人似乎是又驚又喜地叫道：“黑石道長，想不到妳已經來了！我正想去找妳呢！”
　　並不是谷涵虛的聲音。
　　嚴炕心又壹沈，她的幻想破滅了。
　　嚴烷摘開車簾角，只見來的是個瘦臉孔小眼睛的漢子，令人壹見，就不由得心裏生厭。
　　黑石道人走上上看，說道：“嗯，妳不是竇旺麽？”原來竇旺乃是飛龍山寨主竇安平的遠房侄兒，也是他所寵信的壹個心腹頭目。
　　竇旺聽得黑石道人說得出他的名字，大為歡喜，說道：“難為道長還記得我，我正是竇旺。家叔特地叫我來迎接妳老人家的。”
　　黑石道人笑道：“妳的叔叔又不是諸葛孔明，怎會有未蔔先知的本領，知道我今天壹定會來到此處？”
　　竇旺說道：“嚴家那小妞兒壹直不見有人將她送來，家叔這兩天正在等得十分著急。我說，別人恐怕也沒有那麽大的本領活擒嚴聲濤的女兒，能夠辦妥這件事的除非是黑石道長。家叔說，不錯，不錯，那妳趕快去找黑石道長探聽消息吧。”我說不用跑那麽遠去打探，黑石道長準保已是手到擒來，此刻只怕已在途中了。家叔說，很好，那妳就去迎接黑石道長便是，看看妳料得中還是不中。哈哈，果然我今天壹早下山，天還未黑就碰見道長了。“原來竇安平乃是遍托江湖友好，請他們捉拿嚴烷的，不僅是請了黑石道人壹個而已。竇旺奉了他的命令，也是要到各處去打聽消息的。適逢其會，壹下山就碰上了黑石道人，他說的這番話，當然就完全是為了拍黑石道人的馬屁了。
　　愛戴高帽的人十居其九，黑石道人也不例外，聽了哈哈大笑：”竇旺，妳這小子倒是看得很準。嚴聲濤的女兒現在正是在這騾車之上。不過妳可得放尊重些，不許妳驚嚇了她。人家的父親好歹也是有大俠之稱的成名人物呢！“竇旺本來已經伸出手來，想要揭開車簾，瞧壹瞧嚴烷的相貌，給黑石道人這麽壹說，不由得滿面通紅，連忙縮手。
　　黑石道人受了他的高帽，也不想令他太過難堪，於是找話來和他說，笑問他道：”令叔叫我把這妞兒送來，我已遵命辦到了。但我還不知道令叔為什麽花這樣大的氣力，把這小妞兒請來呢。妳可以告訴我麽？“原來黑石道人因為某次遭受仇家圍攻，得到竇安平出面，替他解圍，黑石道人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受了竇安平的恩惠，竇安平又低首下心的與他結納，兩人遂成了八拜之交。黑石道人答應可以為竇安平做任何事情，是以這次他接到了竇安平的綠林箭，雖然不知道原因，也照辦了。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是以黑石道人雖然知道見到了竇安平之後，竇安平壹定會告訴他的，但還是禁不住要先向竇旺探問因由。
　　竇旺說道：”原來道長還不知道，實不相瞞，家叔要這個女娃兒，乃是為了要來對付孟少剛的。“黑石道人怔了壹怔，說道：”是不是人稱江南大俠的孟少剛？“竇旺道：”不錯。這孟少剛又有神劍之稱，家叔恐怕打不過他，只好出此下策。“黑石道人道：”為什麽用這個女娃兒就可以對付得了孟少剛？“竇旺道：”嚴聲濤是孟少剛的姐夫，只有這壹個寶貝女兒。她落在咱們手中，孟少剛就不能不投鼠忌器了！“黑石道人眉頭壹皺，心裏想道：”竇大哥本來是黑道上壹位響當當的漢子。但這樣的作為，卻是未免有點卑鄙了。“但因他受過竇安平的恩惠，不便在竇旺面前直斥其非，心裏想道：”且待我見了安平，再好好的規勸他，寧願我替他出馬，與孟少剛劇鬥壹場，死在他的劍下，也勝於做出這等事來，給天下英雄恥笑。“竇旺說道：”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孟少剛這兩天就會來到飛龍山，所以家叔很急。“竇旺正要說出他的要求，黑石道人已先問道：”我有壹事未明，不知老兄是否可以為我壹破疑團？“竇旺連忙說道：”道長這樣客氣，折煞小侄了。不知道長欲知何事？“黑石道人：”令叔何時與孟少剛結的仇，為何我從來沒聽他說過。“竇旺道：”家叔與這孟老頭子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黑石道人詫道：”那又為何要費盡心機來對付他？“竇旺壹來因為黑石道人給了他的面子，二來他只道黑石道人和他叔叔乃是八拜之交，說也無妨，為了炫耀自己是竇安平的心腹，便道：”這個秘密除了家叔只有我知道，家叔本來是不許向外人說的，道長是自己人，當然可以說得。不過希望道長千萬守口如瓶。“黑石道人心裏很不高興，但仍是忍著不發，說道：”妳若信不過我，那就不說好了。“竇旺惶然說道：”道長千萬不要誤會，找怎會不相信道長？此事實在牽連太大，所以我多說了兩句，請道長見諒。“黑石道人道：”別賣關子了，爽爽快快說吧！“竇旺湊到黑石道人耳邊，小聲說道：”實不相瞞，最急於要對付孟少剛的，還不是家叔呢！“黑石道人道：”那人是誰。“竇旺說道：”是陽天雷。“黑石道人說道：”陽天雷不是金國的國師麽？“竇旺笑道：”壹點不錯。道長想不到吧？“黑石道人暗暗吃驚，壹時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竇旺接著說道：”道長這該明白了吧，屠百城與孟少剛乃是陽天雷的兩大對頭，屠百城去年在蒙古給陽天雷與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土聯手殺掉，如今就剩下壹個孟少剛了。但若然他不殺掉孟少剛，也還是不能安枕無憂的。“黑石道人強攝心神，暗自想道：”茲事體大，我須得套他出實話才行。“當下作出稍微驚詫也卻不太過分的神色說道：”確實是有點意想不到，令叔是幾時和陽天雷搭上的交情？“竇旺說道：”家叔與陽天雷本來沒有交情，但因如今已是壹條路上的人，自然也就必須同仇敵愾了。“黑石道人道：”這麽說來，令叔是已經暗中投順了金國麽？“竇旺道：”這倒不是。金國目前衰亡在即，連陽天雷都要另投明主呢，家叔豈能不識時務，在這個時候投順金廷？“黑石道人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令叔是和蒙古人已經掛上了鉤？“竇旺笑道：”道長這壹猜可猜對了。我還可以告訴道長壹個秘密，陽天雷如今雖然是身為金國國師，其實也是看風使舵，和蒙古的使者經常暗通消息的。“黑石道人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二人要合力對付孟少剛了。但何以孟少剛又會到飛龍山來呢？難道他也知道了這個秘密，特地跑來找令叔的晦氣麽？“竇旺笑道：”孟老頭兒再神通了大，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的，這次他是自投羅網。“當下便把竇安平設計騙新任的綠林盟主李思南來飛龍山之事，壹五壹十地告訴了黑石道人，跟著說道：”孟少剛是作李思南的保鏢來的。不過聽說這姓李的小子也極了得，所以家叔雖然請來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白老爺子這兩位強手，也還是恐怕難操勝券，故此寧可備而不用，多找壹個辦法來對付孟少剛，這就是家叔為什麽要麻煩道長將這個女娃兒請來的原因。“竇旺哪裏知道，他以為孟少剛和李思南是”自投羅網“，其實他們二人是將計就計，來找他們的晦氣的，黑石道人倒是無意中說中了。
　　黑石道人這壹驚非同小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出他意料之外了。但因竇旺不是他可以說真心話的對手，他只好隱忍不發，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壹個哈哈，說道：”想不到今叔倒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呢。“竇旺裂開嘴巴笑道：”難得道長也是壹樣心思，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了。說老實話，咱們做山大王雖也不愁吃喝，但總不能壹輩子在刀口上討生活啊，蒙古人眼看就可以得天下了，找個官兒做做，下半世倒是可以安享榮華。“黑石道人心裏暗道：”鬼才和妳壹樣心思！想不到竇安平竟會如此，這飛龍山去呢還是不去？“竇旺只道黑石道人是自己人，哪知黑石道人聽了他這壹番說話後，心中已是頗有悔意。竇旺說道：”家叔如今正在急著等這女娃兒，不如道長將她交給我，讓我快馬送她回去如何。“黑石道人心裏想到：”若不是打狗要看主人面，妳這小子我早就壹刀將妳殺了。但竇安平畢竟是於我有恩，這飛龍山恐怕還是要去壹趟的。只是這女娃兒卻如何處置，難道我就當真將她交給了竇安平，讓竇安平拿去討好蒙古韃子嗎？孟少剛縱然不殺我，天下英雄也要恥笑我啊！“黑石道人內心交戰了好壹會，終於立下了決心，說道：”竇旺，我沒有見過妳的本領，妳斫我壹刀試試。“竇旺莫名其妙，吃了壹驚說道：”道長是什麽意思？“黑石道人淡淡說道：”待會兒再告訴妳，妳不用害怕，盡管斫來就是。“竇旺道：”小人不敢。“
　　黑石道人道：”這是我叫妳的，諒妳也不能夠傷得了我，就算妳傷了我，我也不會怪妳。“竇旺知道黑石道人的脾氣是不容別人違拗他的，心裏雖然有點害怕，也只好拿起了刀，說道：”那就請道長恕我放肆了。“虛張聲勢，揮了壹刀，可還不敢當真朝著黑石道人的身子斫下。黑石道人眉頭壹皺，道：”我叫妳斫就斫，妳竟敢小看我麽？“竇旺道：”是人斫了！“閉起眼睛，壹刀斬下。
　　黑石道人待刀鋒堪堪劈到之際，雙指壹伸，鉗著了刀背，輕輕壹推，竇旺跌了個四腳朝天，額頭碰得腫起了壹大塊。”
　　竇旺爬了起來，又羞又惱，說道：“小人本領不濟，教道長見笑了，但不知道長為何要試我的功夫？”
　　黑石道人冷冷說道：“妳也自知本領不濟了嗎？老實告訴妳吧，這女娃兒的本領和我不相上下，她的父親在北五省也有許多朋友，妳要將她押解回山，不怕出事麽？哼，妳現在只不過跌了壹跤，若然出事，那就只怕連妳的吃飯家夥也保不住了。”
　　竇旺面上壹陣青壹陣紅，訥訥說道：“原來道長乃是壹番好意，小的卻吃不消了。既然如此，小的就先趕回去給道長報信如何？”
　　黑石道人道：“對啦，這樣就沒妳的事了，妳快去吧。”竇旺心中暗暗咒罵：“妳這牛鼻子臭道長縱然是出於好意，也不該如此作弄我。且等妳到了山寨，我再慢慢的擺布妳。叔叔雖然和妳是八拜之交，諒他總還是聽我的話。”
　　且說嚴烷在騾車上聽到了竇旺所說的那番說話，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聽到了舅舅江南大俠孟少剛的消息，驚的是知道了他們要拿自己來要挾舅舅的這個陰謀。
　　嚴烷心亂如麻，暗自思道：“舅舅來了，不知明霞表妹來了沒有？壹別四年，不知明霞可曾見過了谷涵虛？”又想：“舅舅武功絕世，他見了我，壹定會救我的。不過，只怕我在他們挾持之下，舅舅不敢動手，那就反而累了他。這是關系義軍抗敵的大事，倘若因我而誤了大事，我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想到此處，嚴烷不禁大罵起來：“妳這牛鼻子臭道士自誇是黑道上響當當的漢子，卻原來是賣國求榮的奸徒！哼，這比殺人放火、擄掠**的匪徒還更可恥可恨！”
　　黑石道人叫道：“小姐，妳先別胡罵好不好？”嚴烷道：“最多妳殺了我，我偏要罵！”黑石道人道：“我的心裏也正在煩著呢，求求妳別罵好不好？讓我想壹想！好，妳若再罵，我只好把妳拋在這荒野餵狼了！”
　　嚴烷聽得他說得懇切，倒是不禁壹怔，想道：“難道他和那個什麽飛龍山的竇寨主並不是壹條心？但他為什麽又要聽那寨主之命來捉拿我？”嚴烷壹來起了疑心，二來也確實有點害怕他將自己拋在荒野，“無論如何，這臭道土雖然可惡，也還是比較正派，我若落在飛龍山的人手中，就只怕要更難堪了。”於是住口不罵，冷冷說道：“好，那妳就好好想吧。我是個女子，也知賣國求榮的可恥，妳是個男子漢，倒是該好好的想壹想，該不該做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了。”
　　黑石道人給她這麽壹說，不禁暗暗覺得慚愧。原來他雖然和俠義道壹向沒有往來，但國家民族的觀念卻還是有的，心裏想道：“這女娃兒倒是說得不錯，我倘若幫竇安平幹出這種事來，只怕不但是受天下英雄的恥笑，也的確是對不住自己的祖宗了。給人罵是賣國求榮的奸徒，我還有何面目立於人世？”但另壹方面他又曾受過竇安平的大恩，自己曾經親口答應過竇安平，說是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以報他的大恩。
　　車輪滾滾向前，黑石道人的心也在隨著車輪轉動，壹步壹步的接近飛龍山了，“去呢還是不去？”
　　“為了顧全我和竇大哥的交情，飛龍山恐怕還是應該去壹趟的。但若果竇大哥不聽我的規勸，那又如何？”黑石道人並不是壹個莽夫，他雖然念及八拜之交，想去勸告竇安平，希望他能夠改弦易轍，但他也不能不考慮到，塞安平是經過周密的安排，長期的準備，才會幹出這樁事情的。他有可能只是聽了自己的壹席話而就改變主意嗎？
　　“竇安平私通韃子的秘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他若是不聽我的規勸，又豈肯放過我呢？縱然我和他有八拜之交，只怕他也是非殺我不可的了！如今在他的山寨裏，已經有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等人，在準備著幫他對付孟少剛。到了其時，這些人也當然會來對付我了。陽天雷的侄子本領如何，我不知道。但只以白萬雄而論，我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跟著又想：“我死不足惜，以壹死來報答竇支平的恩惠，也算得是壹筆勾銷。但這位嚴姑娘卻是我將她送入了虎口了！”
　　黑石道人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篤馭騾車，離開了通往飛龍山的那壹條路。
　　騾車在樹林中停下，嚴烷的心也跟著壹沈，不知黑石道人帶她進入荒林，有何用意？
　　黑石道人揭開車簾，說道：“嚴姑娘，這是解藥。葫蘆裏還有半葫蘆的水，妳用水送服吧。”說罷，掌心壹攤，將兩顆藥丸放在嚴烷的跟前。
　　嚴烷怔了壹怔，說道：“妳給我解藥？”
　　黑石道人說道：“妳不相信，那就當作是毒藥好了。我並不強迫妳吞。”
　　嚴烷冷冷說道：“我的性命本來就在妳的手中，我又何須害怕這是毒藥。”壹張口便吞下了那兩顆藥丸。
　　黑石道人道：“好，難得妳相信我。這把劍也還給妳吧。”嚴烷的劍，是在被擒之時給他繳去的。
　　嚴洗吞了藥丸，只覺壹般熱氣從丹田升起，過了壹會，只覺得氣血暢通，氣力也漸漸恢復了。
　　嚴烷唰地拔出劍來，壹劍向黑石道人刺去。黑石道人叫道：“好，妳要報仇，那也隨妳。”他正在為著不知如何處理他和竇安平之間的恩怨而苦惱，是以嚴烷壹劍刺來，他即不躲避，也不拔刀招架。
　　只聽得“哢嚓”壹聲，黑石道人身邊的壹棵松樹，給嚴烷壹劍斬斷了壹株粗如手臂的樹枝。原來嚴烷乃是試試她是否已經恢復了武功的。正是：
　　娥眉見識超凡俗，死裏逃生豈偶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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