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馬克在英國影視圈打滾多年，雖然不是享譽全球的知名大導演，但在圈子裏也是小有名氣。他擅長執導歐洲宮廷劇，每壹部的評價都不錯，既有藝術性，票房也過得去。因為他對歐洲宮廷歷史的深刻了解，還使得他成為服飾、禮儀等方面的專家之壹，受聘為客座教授。當初他會和就讀服裝設計專業的林菀妮認識，正是由於這個原因。
　　但宮廷劇算是小眾電影，受眾相對固定，還會受到國籍的限制，即使拍得好，票房也不會太高，相反，成本卻不低，以致投入和產出比總是不盡人意。
　　受此連累，馬克作為導演，拍了這麽多年電影，成品總是不慍不火，以致於他在導演圈的地位也變得不上不下。
　　馬克壹直嘗試突破。他出身於富裕的家庭，對錢財的需求並不強烈，更想要的壹直是事業上的突破。他想拍壹些更具藝術性的電影，沖擊國際獎項。但之前拍過的其他類型的電影，效果都不盡人意。馬克沒有放棄，想要繼續嘗試。可是英國的電影圈太小，他拍砸了幾部其他類型的電影的消息壹出，投資商對他的態度便有些敬而遠之。
　　他最近籌拍的壹部電影，就遇到資金不足的問題。為了讓電影能夠順利開拍，他甚至必須拿出自己的存款來墊付壹部分費用。但很明顯，這不是壹個長遠之計。
　　這個時候，林婧的到來無異於及時雨。
　　林菀妮帶著馬克回家了好幾次，所以馬克知道自家女朋友家境不錯。但這個不錯，大概只能和他本人的身家不相上下，和他的家庭沒有可比性。而且，林棟和溫桂芳的做派，透著因為底蘊不足而流露的暴發戶氣質，偏偏又故作高尚，給他的感覺很壹般。所以馬克對林家人的態度，壹直是溫和禮貌，卻沒有真正放在心上，是壹種事不關己的漠然。
　　除了林菀妮，馬克不認為其他林家人會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之前林家的家族企業出事，急需用錢，馬克是知道的。但林菀妮沒有向他求助，他又因為籌備電影要出資，手頭拮據，便只當不知情。
　　這次到林家過春節，聽說家族企業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林菀妮從頭到尾沒有麻煩過馬克，反而全心全意為他的新電影忙碌，東奔西跑，馬克心裏倒是生出壹些愧疚之情。所以林菀妮推薦顧徵為他的電影配樂，馬克沒有壹口回絕，而是答應給顧徵壹個機會。
　　他純屬本著提攜的心思對待顧徵，沒想到會因此引來投資。
　　畢竟林家的家族企業剛遭遇過資金危機，不可能有幾百萬乃至幾千萬的閑錢投入壹個前途未蔔的項目當中。
　　但想到林婧的丈夫，那個即使以外國人的眼光看都覺得俊美非凡的男人，明明不顯山不露水，卻令他無法小覷。只是，正如對方對他不感興趣，馬克也不會上趕著結交他。
　　如果是他，馬克倒不懷疑林婧有投資的能力。如此想來，林菀妮讓他提攜顧徵，此舉大有深意。
　　林婧和馬克的合作，進展得很順利。因為關乎利益，當然不是兩人之間那淺薄的“親戚關系”可以左右的，壹切都必須按規矩來。但不得不說，因為有這壹層“親戚關系”，兩人的交流便多些坦誠，少些虛偽。
　　馬克這部新電影，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盈利，但他之前失敗過幾次，多少總結了壹些經驗，這次會有所改進。另壹方面，林婧願意雪中送炭，馬克也投桃報李，願意為她與歐洲電影圈的人牽橋搭線，讓她得以涉足這個圈子的電影投資。
　　這是壹個很難得的機會。因為涉及意識形態的傳播，西方的影視圈其實非常保守排外，國內的資本想要進場，要付出的代價絕不是壹星半點。
　　馬克肯從中斡旋，即便他的新電影賠個幹凈，這個費用也只當是敲門磚，值得林婧付出。
　　而像優先錄用顧徵創作的曲子作為電影配樂之類的條件，反倒是小節。
　　於是接下來的壹年，顧徵過得非常忙碌。
　　壹邊是事業上的，既要為馬克的電影創作配樂，又要持續不斷地為汪鷺齡的工作室提供曲子，進壹步打響知名度，另壹邊是學業上的，顧徵被壹班的鄭老師拉去參加數學競賽。八班的數學老師移民辭職，鄭老師過來代課，知道曾經的兩徒弟，壹個依然努力學習，壹個卻對文化課吊兒郎當，浪費天賦，眼裏就忍不住冒出壹點黑氣。他把安溪拉去參加數學競賽，脅持住這個“人質”，顧徵便無法置之不理，無奈地跟著進坑。後來安溪被刷下來，顧徵卻進了決賽，被鄭老師鞭策得生不如死。
　　這些事幾乎占據了顧徵所有時間，於是連帶安溪也不得空閑，跟在他身邊團團轉。
　　因為做的都是嚴肅正經的事，兩人之間的小情侶氛圍反而淡了。林婧看在眼裏，沒看出什麽異狀，只是嘖嘖稱奇。之前兩個小的鬧別扭，在人前關系疏遠，林婧操了壹回心，親自去問顧徵，得知他有了心上人，便猜他和安溪疏遠，是為了顧及心上人的感受。顧徵有了心上人忘了姐姐，林婧雖然有些心疼安溪，但也知道不能怪顧徵，因為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本來以為顧徵和安溪經此壹事，很難恢復以往的親密無間，沒想到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又和好如初，好得跟壹個人似的。
　　漸漸地，瞧著安溪為顧徵忙前忙後的模樣，林婧心裏不期然升起壹股隱憂。
　　因為顧徵和安溪沒有血緣關系，所以兩個小的壹開始交好的時候，林婧也擔心過，不知道他們的感情會不會在長期的相處中變質。但經過長時間的觀察，林婧自己養的女兒自己知道，安溪只把顧徵看作弟弟，沒有旁的心思。顧徵小小年紀，心思卻深，林婧琢磨不透，但對顧徵的人品還是信任的。以他的驕傲，若是安溪對他沒有壹點綺思，他不會對安溪出手。
　　這幾年兩人都是好同學、好朋友、好姐弟，林婧也十分放心。但聽到顧徵已經有了心上人，安溪還毫不忌諱地圍著他轉，林婧便覺出壹點不對勁了。
　　她最擔心的是安溪遲鈍，喜歡上顧徵卻不自知，可顧徵已經喜歡上別人，那就真是壹件悲傷的事。
　　林婧想問清安溪，又怕提醒了她，把不開竅的人弄成開竅的，顧徵卻依然喜歡別人，安溪肯定做不出橫刀奪愛的事情，那就依然免不了壹場心傷。
　　林婧平時也是個相當有決斷的人，但事關兩個孩子，不得不束手束腳。
　　她不敢問顧徵或者安溪，便想也不想，回頭折騰自己老公。
　　夜裏，兩人坐在陽臺的小花園裏喝茶看星星月亮，林婧仿若不經意地說：“廷川，妳知道嗎？顧徵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顧廷川雙腿交疊，舒展身軀靠在靠背上，表情慵懶：“嗯。”口氣淡得似乎林婧在說“今晚的月色真美”——不，如果他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這個委婉含蓄說“我愛妳”的梗，他的情緒波動大概會更大壹點。
　　林婧忍不住瞪了他壹眼，不滿他的輕描淡寫。雖然她知道顧廷川心裏是很在乎孩子的，但他的教養方式是大事不能出，小事袖手旁觀，甚至推波助瀾，慣會為顧徵的背負添磚加瓦。作為後媽，林婧為繼子感到些許不平。
　　“妳就壹個‘嗯’字？妳不在意嗎？”林婧的聲音流露幾分危險，好像只要顧廷川敢點壹下頭，今晚他就要滾出主臥室。
　　這就是娶壹個疼愛孩子的女人的壞處，更令人悲傷的是，顧廷川愛她，無法忽視這個威脅。
　　只好解釋說：“他才多大？這個年紀的喜歡，怎麽能當真？妳不是最反對孩子未成年就談戀愛嗎？”
　　林婧蹙眉道：“顧徵離成年還有幾天？難道還真的卡著年齡要求他嗎？我又不是那種死板的家長。再說，壹個人成不成熟，可不是年齡能說了算。像顧徵這樣的孩子，他的喜歡怎麽會是兒戲？妳是真不了解他還是裝傻？”
　　她可不會因為孩子年紀小就否定他們的感情。當年她和安楊相愛的時候也才二十歲，比顧徵和安溪大不了多少，但很快談婚論嫁。所以，盡管希望孩子們大壹點、成熟壹點才開始談戀愛，也壹直是這樣教育安溪的，但如果真談了，她也不會簡單粗暴地否定他們。
　　特別是顧徵這樣的孩子，雖然他有時會表現出幼稚的壹面，但在大事上，他總是特別拎得清，有股沈穩冷靜的勁頭，非常可靠。所以明明安溪比他小，卻更依賴他。
　　“好吧，顧徵的喜歡不兒戲。那他的對象呢？”顧廷川從善如流道。
　　林婧頓時啞然。她對顧徵有信心，對他喜歡的對象卻說不準，她又沒見過對方，更遑論了解。
　　她不確定說：“顧徵的眼光，應該不錯吧……”
　　顧廷川淡淡壹笑：“那我們還應該擔心什麽？”
　　林婧被他噎到了，無語了片刻，才緩緩問：“妳知道顧徵喜歡的人是誰嗎？”
　　顧廷川幾不可察地停了停，說：“妳想管他？”
　　林婧認真地看著他，壹字壹頓問：“我只想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不是小溪？”
　　顧廷川挑起眉，仿佛很驚訝她會有這種疑惑：“哦，妳怎麽會這樣認為？”
　　林婧敏感說：“妳不反對？”
　　顧徵和安溪沒有血緣關系，但她和顧廷川結婚了，他們變成姐弟。她還以為，即使顧廷川再開明，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會令他無法接受這壹點，畢竟，嚴格來說，這是“亂倫”，是醜聞。
　　林婧跟他直說，可冒了相當大的風險。但事關孩子，如果父母雙方都不能有商有量，還能指望別人嗎？
　　至少，她覺得無論如何，顧廷川都會設法把傷害降到最低。
　　事實上，顧廷川被林婧的坦白深深取悅了，連嗓音都放柔了幾度，輕輕說：“顧徵和小溪沒有血緣關系，小溪很好。”
　　他對安溪的喜歡和保護從不掩飾。作為壹個有過失敗婚姻經歷，快到四十歲才遇到真愛的二婚男人，他很清楚對於顧徵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並不拘泥於出身、名聲之類的身外物。
　　顧徵喜歡上安溪，他認為兒子很有眼光，壹如他愛上林婧。
　　顧廷川很早就看出顧徵對安溪的心思，但他壹直按兵不動。壹方面，他需要觀察這兩個孩子，不讓他們在不恰當的時候做出錯誤的判斷，另壹方面，他也必須顧及林婧的感受。別看林婧現在說得好好的，但如果她壹開始就發現顧徵喜歡安溪，當時兩個小的還在念初中，那麽她的反應絕對沒有此時此刻那麽平靜。
　　他等到現在，事實證明，兩個孩子沒有令他失望，林婧的反應也沒有令他失望，壹切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聽到顧廷川的話，林婧臉色壹變，有點難以置信說：“顧徵喜歡的真的是小溪？”
　　顧廷川自然不會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的先知先覺：“如果沒有意外，我猜，是的。”
　　林婧繼續震驚：“小溪也喜歡顧徵？”
　　顧廷川說：“這壹點，我認為妳更有發言權。母女連心，不是嗎？”
　　林婧說不出話。她琢磨不透顧徵，對安溪的情緒變化卻有些敏感。如果不是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她也不會胡思亂想。只是沒有料到，她的擔憂居然全部都是真的！
　　“妳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她看著顧廷川。
　　顧廷川含蓄說：“大概比妳早壹點。”
　　“妳居然不阻止，也不告訴我？”林婧危險地瞇起眼睛。
　　顧廷川淡定說：“我也只是猜測。具體情況是怎麽樣的，妳還要問他們。”
　　林婧只覺得有氣沒處發，片刻後，她斂去怒容，有點頹然地重新坐下，不解說：“怎麽會這樣？我以為他們之間只是姐弟情。”
　　顧廷川明智地沈默了壹下。
　　林婧面無表情地伸手掐在他的手臂上，默默壹擰：“妳別在心裏笑話我。是誰把壹個年紀輕輕的小男孩教成這副深藏不露的模樣？背著我拐我的女兒，是吧？”
　　之前只是猜測的時候，覺得顧徵很好，如果小女孩要談戀愛，他也是個很負責任的對象。但真的確定了顧徵喜歡安溪，林婧又情不自禁抗拒起來。她對安溪當爹又當媽了十多年，千嬌百寵，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裏怕化，如今好不容易養大了，女兒出落得又乖巧又漂亮，就這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壹個臭小子拐跑了，怎麽可以？！
　　顧徵再好，她也舍不得啊！
　　“他們年紀還那麽小，感情不成熟，萬壹以後分開了……”林婧憂心忡忡。他們家的情況這麽特殊，如果顧徵和安溪感情不睦，在壹起過又分手了，以後還怎樣相處呢？
　　顧徵是男孩子，皮粗肉厚，還好壹點，安溪可是個小嬌嬌，她擔心女兒受傷。
　　“妳能找到比顧徵更優秀，又比他更珍惜愛護小溪的男孩子嗎？”顧廷川說，語氣裏含著壹股沈穩的驕傲。他對顧徵很有信心。
　　林婧頓時無話可說。姑且不論安溪身邊是不是有比顧徵更優秀的男孩子，顧徵做了幾年她的兒子，她壹向護短，所以，在她心目中，沒有別的男孩子比顧徵更好了。
　　她的女兒是最好的，她的兒子也是最好的。這兩個最好在壹起了，林婧反對，就是自打嘴巴。
　　這事整得，林婧都想替自己掬壹把辛酸淚。
　　退壹步說，如果顧徵和安溪手拉手站在她面前，宣布他們在壹起了，林婧還能反對不成？
　　這時，林婧終於體會到當初她和顧廷川在壹起時，安溪的感受了，那是既高興感慨，又心酸不舍，復雜得緊。
　　顧廷川看出她矛盾的心理，握住她的手，安慰說：“孩子大了，隨他們去吧。”
　　“都是妳……”林婧忍不住遷怒。
　　顧廷川壹臉縱容，很逆來順受：“嗯，都是我。”
　　林婧的蠻不講理維持了不足三秒，泄氣：“……算了，隨他們去吧。”不然，還能怎麽辦？
　　唯壹值得安慰的大概是，兩個孩子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有什麽不對，他們還能管壹管，不至於把情況弄得無法收拾……吧？
　　有了這個認知打底，顧徵滿十八歲生日當天，安溪和顧徵壹同站在父母面前，前者擺出壹副英勇就義的架勢，牽起顧徵的手放在他們面前，仿佛怕自己會後悔似的，鏗鏘有力地大聲說：“媽媽，顧叔叔，我和顧徵，在壹起了！”
　　林婧的內心充滿“終於來了”的如釋重負，就像最後壹只靴子終於落地。
　　看出安溪無畏面孔下的害怕忐忑，林婧嘆氣說：“嗯，我們知道了。”
　　以為即將面臨壹場狂風雷暴，沒想到卻連和風細雨都沒有的安小溪，瞬間壹臉懵逼。
　　顧徵鎮靜微笑：“謝謝爸媽，放心把小溪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抱頭跪地）抱歉抱歉，過年不消停，之後又臨時有事，出了趟國，今天才回來……本來想出國前把結局寫出來，但卡得要死……_(:з」∠)_#
　　PS：正文到此完結，番外會寫到兩個小的結婚。本章留言就發紅包，祝大家新年快樂，平安健康，家庭幸福！！！愛乃們！！！(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