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神秘而來的調查組，神秘而來的調查組05

　　這並非不可能。袁百鳴在江南省搞了四年，最後灰溜溜地走了。趙德良在江南省搞的時間可能更短，能不能幹滿兩年三年都很難說。如果中央非常清楚這兩任書記都是權力鬥爭的犧牲品，或許不壹定會考慮陳運達。問題在於，表面上看來，兩人的離開，均與權力鬥爭無關呀。
　　見唐小舟半天沒說話，孔思勤指了指頭頂，問，這次是不是很麻煩？
　　唐小舟說，我和趙書記才從抗洪壹線回來，具體情況不是太了解。
　　孔思勤說，如果老板麻煩，妳會不會也很麻煩？
　　唐小舟想，那還用說？結局嘛，他的正處級，大概是不可能動的，位置肯定會動，比如到政研室搞個閑職或者像袁百鳴的秘書被流放之類。如此壹來，搞不好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孔思勤離開後，唐小舟原想去肖斯言那裏串串門，轉而壹想，不妥。他是趙德良的秘書，肖斯言是遊傑的秘書，兩個大秘呆到壹起，太引人註目。私底下，唐小舟和肖斯言的關系不錯，偶爾有機會，他們會小聚壹下。盡管這種情況很少，彼此卻有默契。公開場合，他們是不交流的，因為人們會將他們的行動看成是工作，甚至看成是書記和副書記之間的某種動向。任何私人的交往，壹旦和政治掛上鉤，就壹定得小心謹慎了，如臨深淵了。
　　他將面前的電話拿起來，撥了肖斯言的辦公室。他說，老兄，在忙什麽？
　　肖斯言說，還好，妳回來了？
　　他說，是啊，昨晚趕回來的。
　　肖斯言壓低了聲音問，為了調查組的事？
　　唐小舟說，還不清楚，壹大早聽到壹些說法。
　　肖斯言說，有些人對掃黑有些看法，往上面寫了信，所以，上面來了解壹下。
　　唐小舟問，妳知道都找了哪些人？
　　肖斯言說，很神秘，他們單獨活動，不要省委這邊配合。
　　唐小舟問，找了妳們嗎？他之所以有此壹問，是因為聽說昨晚調查組已經找過遊傑。
　　肖斯言說，昨晚的事。我去的時候，看到二號車離開。離開的時候，看到五號車過去。
　　省委壹號車，是趙德良的車，二號車是陳運達的，遊傑是三號車。四在江南省是個忌諱數，這個車牌成了省裏的公務車，掛在壹輛別克商務車上，五號車是紀委書記夏春和的座車。肖斯言不可能說得更多，僅此也已經讓唐小舟明白，昨晚調查組已經找省裏幾位主要領導談話了。
　　讓唐小舟沒料到的是，下午五點，調查組通知他去談話，具體時間安排在晚上八點。通知是由余丹鴻電話下達的，這個談話名單，到底是由調查組指定，還是余丹鴻安排，唐小舟不清楚。
　　這三個小時，他壹直猶豫，既然通知是由余丹鴻下達的，他肯定會在第壹時間告訴趙德良吧？趙德良希望自己跟調查組說些什麽？談話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和趙德良溝通壹下？轉而壹想，這事直接找趙德良有些不妥，還不知道有些什麽眼睛盯著呢，自己接到調查組的約談電話，便急急忙忙去找趙德良面授機宜，會不會幫了倒忙甚至授人以柄？如果不找趙德良，又實在摸不清趙德良心裏如何想。
　　唐小舟壹直矛盾鬥爭著，連晚飯都沒吃，七點壹過，早早來到調查組駐地，在迎賓館附近轉悠著，反復思考，調查組可能問他些什麽，他應該說些什麽。
　　談話在壹個套間裏進行。唐小舟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三個人，兩男壹女，其中壹個男性年齡較大，應該六十歲左右，另外兩個人年齡都是四十多歲。那個年輕壹些的男人替他開門，問，是唐小舟同誌？唐小舟說，是，余秘書長叫我過來的。
　　長者主動伸出手，和唐小舟握手，說，妳很年輕嘛，請坐。
　　唐小舟看了看套間的格局，有點不知該怎麽坐。這是壹個套間，他正站在客廳裏。客廳分成兩個部分，壹半帶有餐廳性質，擺了壹張橢圓形餐桌，另壹半是會客室，由三面沙發圍成壹個U形，兩邊是單人沙發，中間是長沙發，長沙發的對面，是壹臺大屏幕的電視機。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坐在其中壹只單人沙發上？再看那個長者的手勢，似乎是叫他坐到長沙發上。他有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和另外兩個人握手，見長者已經在其中的壹只單人沙發上坐下來，他才改變主意。
　　隨後，女者在另壹只單人沙發上坐下，與長者相對。替他開門的那位，先替唐小舟倒了杯茶，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女者身邊。
　　中國的人事，只要看壹眼他們所坐的位置，便壹目了然。各自就位之後，唐小舟頓時明白了這幾個人的身份。面前的長者，應該是調查組的組長，從年齡上判斷，至少也是副部級以上。當然，還有壹種可能，他是調查組的副組長，另外還有壹個小組甚至兩個小組，在進行更高級別的談話。而這位女者，年齡雖然只有四十多歲，身份估計也不低，至少也是副司級。在中央工作，又到了這樣的年齡，仍然只是處級副處級，那算是白混了。至於替自己開門的這位，估計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是秘書。
　　長者說，今天找妳來，主要是想和妳聊聊。相關的情況，余秘書長已經告訴妳了吧？
　　長者很和藹，慈眉善目，語氣平和，甚至帶著壹點微笑。如果以貌取人，唐小舟無論如何不相信，他們帶著壹個極其重要的使命。
　　唐小舟說，余秘書長只是叫我八點鐘過來，說是北京來了幾位同誌，叫我過來聊聊。
　　長者說，那也好，我們就隨便聊聊吧。
　　他說的隨便聊聊，顯然不會那麽隨便，對面的男者和女者，雖然沒有說話，卻拿著本子在記。他面前的茶幾上，還有壹支錄音筆。領導說隨便聊聊，顯然是壹種姿態。對於領導此說，唐小舟並沒有應答，而是等待他更進壹步的指令。
　　領導說，妳叫唐小舟，是德良同誌的秘書？
　　唐小舟說，是。
　　領導說，德良同誌來江南省的時間不長。妳以前做什麽工作？
　　唐小舟說，在江南日報當記者。
　　領導微微擡了擡頭，說，新聞記者，無冕之王，很不錯的職業嘛，怎麽想起要改行？
　　唐小舟說，我沒有想過要改行，還以為壹輩子會當記者呢。沒想到突然有壹天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電話，余丹鴻秘書長找我談話，叫我來當趙書記的秘書。我當時還以為余秘書長是和我開玩笑。
　　領導再壹次笑了，說，原來是余秘書長拉郎配呀。怎麽樣，能適應嗎？當秘書和當記者，完全是兩回事呀。
　　唐小舟說，坦率地說，到現在，我都覺得不是很適應。同時，我又覺得，壹個男人，適應能力應該盡可能強壹點。如果我能夠適應更多不同的工作，也是能力的證明。
　　女者說了第壹句話，妳證明的結果呢？是適合還是不適合？
　　唐小舟說，這個，妳如果問我的自我評價，肯定是非常好。但這不算數，只有趙書記和余秘書長的評價，才可能客觀準確。
　　領導說，前不久，江南省搞了壹次掃黑行動，妳以新聞記者的眼光，對這次行動，有何評價？
　　唐小舟說，小有成就，但總體不是太成功。
　　領導說，哦，為什麽小有成就總體不太成功？這個說法，好像和省委不太壹致哦。我記得江南省省委的結論是說，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唐小舟說，除了這樣說，還能怎麽說？說不成功？畢竟，還是掃除了柳泉市的黑惡勢力嘛。那壹仗，非常漂亮，不敢說把柳泉市的黑惡勢力壹網打盡，至少也算疾風掃落葉，至少三五年甚至更長時間裏，柳泉市的黑惡勢力想擡頭，不是壹件容易的事。但如果要說成功，又遠遠談不上，其他城市和地區，早在掃黑行動之前，那些榜上有名的人物，就已經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他們為什麽逃之夭夭？說明他們的背景很深，信息靈通。也說明省委常委會的決議被人泄露了，這能算成功嗎？如果讓我以壹個新聞記者的眼光看待這件事，這是典型的虎頭蛇尾。
　　女者說，妳認定江南省存在黑惡勢力，或者說，江南省除了柳泉市，其他市州也存在黑惡勢力？
　　唐小舟說，不是所有的市，但至少有好幾個市或者說大部分市存在。
　　女者說，可我們看到省公安廳的壹份報告，這份報告，是各市情況通報的匯總，他們調查的結果證實，那些地方，根本不存在黑惡勢力呀。
　　唐小舟說，妳們也看到了另壹份報告，這份報告的級別更高，是省委作出的。省委報告的結論是，掃黑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老者伸出壹只手指，點了點唐小舟，說，妳這個小唐，果然是新聞記者出身，非常敏銳，非常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