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吳予vs徐清老師；陳默vs路路；

　　棋室裏。
　　徐清老師和吳予面對面坐在棋桌前，由壹名棋館裏的初段棋手負責記錄。
　　這名初段棋手也不陌生，正是之前圍觀陳默VS吳予的短發女生。
　　嗯……不出意外的話，這可能是壹個戲份比較多的角色，盡管她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擁有姓名。
　　“小予，我們已經有壹個星期沒下棋了，這壹個星期，妳感覺自己的進步怎麽樣？”
　　徐清老師輕聲詢問。
　　“呃……”
　　小姑娘遲疑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如果她說進步不大的話，那豈不是說明自己當初選擇讓陳默來指導自己是錯誤的？
　　可如果她說進步很大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徐清老師以往的教導水平不行？
　　身為壹個漸漸有了情商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必須謹慎回答才行。
　　“我感覺……還是讓‘棋’自己來說比較合適。”
　　吳予認真回答。
　　“哦？”
　　徐清老師有點驚訝於她的回答，揚了揚眉，然後笑著說道：“看樣子，妳很有自信啊，希望妳的棋力也能如妳壹般自信。”
　　吳予：？？？
　　老師，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很自信了？您不要嚇我啊……
　　緊接著——
　　兩人互相鞠躬示意，然後便是經典的猜先環節。
　　徐清老師握子，吳予將壹枚黑色棋子放在棋桌上，示意自己猜單數。
　　‘小師姐好像很擅長猜先啊……’
　　看著吳予非常流暢自然的猜先動作，旁邊負責記錄的短發女生，心裏忽然蹦出來這樣壹個念頭。
　　她記錄過小師姐的很多棋局，與她對弈的棋手，分別是七段、八段、九段，幾乎很少有跟她壹樣同為六段的……畢竟身為國內棋壇公認的‘六段之王’，在這個等級分裏，幾乎是無可匹敵的存在。
　　嗯……
　　倒也不是說吳予強的離譜，而是曾經跟她同為六段甚至更低段的棋手，如今幾乎清壹色的七段朝上了……
　　吧嗒～
　　猜先環節由吳予勝出，她與徐清老師交換棋子，然後手握黑子，規規矩矩的排兵布陣。
　　雙方不再說話，而是沈默著下棋。
　　渡過了前期的‘布局’，馬上就要轉至‘中盤’了。
　　吳予臉色平靜、目光低垂、全神貫註的看著面前的棋盤，在瞅準時機後，捏著棋子遲疑半秒，隨後不再猶豫——
　　“劫！”
　　徐清老師眉頭微皺，擡頭瞥了壹眼臉色平靜的吳予，有點意外。
　　在以往的對局中，因為知道雙方的棋力差距很大，所以小姑娘在前期轉中期的時候，更多的是防守，然後才尋求突破。
　　可今天卻不同，眼下，吳予的前期布局尚未完全結束，防守還沒做足，就毫不猶豫的發起了沖鋒，冷不丁的壹個‘劫’，瞬間讓徐清老師的部分布局陷入被動，逼迫她只能立即迎戰。
　　不過——
　　徐清老師畢竟是老牌的八段棋手，縱橫棋壇十幾年的存在，哪怕隨著年紀的增長，計算力已經大不如前，但憑著豐富的作戰經驗，依舊可以迅速的做出正確的反應，區區壹點被動的意外，還不足以讓她自亂陣腳。
　　‘既然妳這麽急著想要沖殺，那就試試看吧。’
　　徐清老師心想。
　　隨後，她捏著壹顆白色棋子，輕輕落下：
　　“粘！”
　　……
　　與此同時。
　　陳默和路路走在棋館的走廊裏，看著其中壹間正在教學的教室，壹言不發。
　　“六年前，我跟小予就是在這裏學圍棋的。”
　　路路輕聲說道：“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我們每天都壹起學圍棋、我們付出的努力遠比別的孩子更多，當然，進步速度也是同期最快的……”
　　“就是這間教室嗎？”
　　陳默擡頭望向教室裏正在上課的二十多名十幾歲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不禁微微壹笑，然後詢問：“小予那時候是什麽樣子呢？”
　　“沈默寡言，惜字如金。”
　　路路語氣平靜的說道：“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有自閉癥的傾向了，幸好她對圍棋比較感興趣，再加上我壹直纏著她壹起下棋，所以才沒有變得更加嚴重……當時的她，學圍棋是真的心無旁騖，她的進步速度是所有孩子裏面最快的，就連我都被她輕松打敗。”
　　“自閉癥的傾向……”
　　陳默思索許久，隨後轉移話題：“可是現在，她還是六段，而妳已經是八段了，這其中是經歷了什麽挫折嗎？”
　　“因為第壹次參加世界賽的失利。”
　　路路說道：“參賽前，我們很多人都信心十足，認為憑我們的棋力想要在世界圍棋賽上拿到冠軍，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才對，當時負責帶隊的那位前輩，還是夏國年輕棋手之中最強的九段……”
　　頓了頓。
　　她的語氣有些沈重：“那壹戰，我們太輕敵了，面對幾大圍棋強國秘密培養的棋手、以及專門針對夏國常見棋路的套路，我們根本無從應對，輸得很慘……
　　為了保住幾位主力棋手的等級分，我和小予不得不硬著頭皮頂上去，消耗掉大量的等級分，跟外國那些頂級棋手對拼……
　　由於那次世界賽的嚴重失利，導致我們回國之後，遭遇了許多‘愛國者’前所未有的網絡暴力，我自己算是咬牙挺過來了，算是破後而立吧，但小予就……
　　她平時下棋還好，可壹旦上了世界賽，就變得束手束腳，當年那件事帶給她的心理傷害很大。”
　　“原來如此。”
　　陳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這應該就是小姑娘‘國內六段無敵，壹出國就連跪’的真正原因。
　　小姑娘的這段經歷，讓陳默不禁想到了前世地球上的某位田徑運動員，只是壹場比賽的因傷失利，就遭到了國內那些‘愛國者’的痛罵和網暴，平時倒是沒見到這些人有多麽愛國……
　　“網絡暴力確實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來自整個社會的惡意，足以迅速壓垮壹個人。”
　　陳默嘆了口氣。
　　“連續數次世界賽的失利，國內的輿論爭議固然可怕，但小予的心態才是最要命的……還有壹個半月就是今年的世界賽了，如果還繼續失利的話，她很難再有勇氣繼續下棋。”
　　路路扭頭看向陳默，認真說道：“老師跟我說過，他會向【夏國圍棋協會】舉薦妳，希望由妳親自帶隊，代表夏國參與本次的世界圍棋賽……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機會，小予現在這麽依賴妳，如果有妳帶隊的話，她的心理壓力會減少很多的。”
　　她的老師，正是夏國圍棋領域最德高望重的吳鎮山老先生。
　　“由我帶隊？”
　　陳默眉頭微皺。
　　他本來只是想去混點獎金改善生活來著，親自帶隊這個事兒……沒人跟他提過呀。
　　“妳怕了？”
　　路路看著他，也不知是故意激將還是說的真心話：“小予喜歡的人，不會就這麽點兒膽量吧？”
　　“我有什麽好怕的？”
　　陳默哭笑不得，無奈的聳聳肩：“怕被網上那些‘愛國者’痛罵嗎？別開玩笑了，那些鍵盤俠唯壹的能耐，也就是躲在屏幕前逼逼兩句了，就算我帶隊拿個倒數第壹，他們能拿我怎麽樣？線下找我單挑嗎？”
　　“這個道理誰都懂，可真正能無視掉這些輿論爭議的，又有多少人呢。”
　　路路嘆了口氣：“當初我在面臨這些惡意的時候，也是幾近崩潰的狀態。”
　　“也是，妳們那個時候都太小了。”
　　陳默輕輕點頭。
　　“所以，帶隊的事兒妳怎麽想？”
　　路路又問。
　　“如果吳老先生希望我帶隊的話，那我沒意見，不過……”
　　陳默眉頭微皺：“帶隊的事兒應該有很多頂級棋手在競爭吧？我在圍棋圈壹點名氣都沒有，沒什麽厲害的戰績，也沒有很高的等級分，如果由我來帶隊的話……恐怕會有很多人不服氣吧？”
　　“沒什麽厲害的戰績？”
　　路路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妳可是擊敗了我的老師啊，這還不算厲害的戰績？”
　　不久前，陳默與吳鎮山老先生的對弈，路路後來也知道了，她還特意去詢問過老師，根據老師的說法，陳默的棋力已經強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這件事知道的人太少了，根本算不得什麽戰績，而且……”
　　陳默聳聳肩：“就算真的傳開了也沒用，吳老先生已經年邁，又這麽多年不下棋了，誰還知道他剩下幾分棋力呢？說不定很多人都覺得，吳老先生現在連‘沖段少年’都打不過呢……”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前世地球上，某位二段棋手擊敗了九段棋手，照理說，大家都應該把這位‘天才棋手’吹上天才對，可結果呢？大家給她的評價只有四個字：熬老太太……
　　咳咳咳，開玩笑開玩笑，笑梗不笑人，職業棋手的棋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言歸正傳——
　　“老師雖然已經年邁，但棋力仍處於巔峰期，只不過這件事知道的人太少了……”
　　路路皺眉想了想，隨後說道：“不過這個問題也不難解決，如果有人不服氣的話，就讓他找妳挑戰就是了，誰贏了誰帶隊，敗者自然也無話可說。”
　　圍棋競技，菜是原罪！
　　“如果是單靠棋力公平競爭的話，我沒意見。”
　　陳默扭頭看向她：“但我覺得，應該不只是單靠棋力吧？應該還得看影響力才對，再怎麽說，我都只是壹個初段棋手，【夏國圍棋協會】難道不考慮讓壹個初段棋手帶隊的影響嗎？”
　　如果他帶隊能贏的話，那還好說。
　　可如果輸了，那估計整個【夏國圍棋協會】都要遭到全國網友的怒罵，這對壹個行業所造成的影響和損害是巨大的。
　　“如果是換做五年前的話，【夏國圍棋協會】肯定會考慮到影響的問題，哪怕妳棋力再強，可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歷和戰績、業內影響力不夠的話，也肯定不會讓妳帶隊，但現在不同了……”
　　路路嘆了口氣：“夏國是圍棋運動的發源地，可是……現在夏國圍棋在國際上是什麽地位？曾經能統治整個圍棋領域的國家，現在連‘圍棋強國之壹’的頭銜都快保不住了。”
　　說的直白壹點：夏國這個‘圍棋老祖宗’的臉面都快被丟盡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夏國圍棋協會】根本就沒辦法考慮資歷、戰績、影響力，他們現在完全就是壹副急病亂投醫的狀態，只要妳的棋力夠強，他們就敢賭壹把，影響好壞已經不重要了。”
　　路路攤了攤手，漫不經心的說道。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陳默壹怔，知道夏國圍棋的局面不好，新生代跟上壹代相比，有些青黃不接，但沒想到居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也難怪【夏國圍棋協會】會病急亂投醫呢，如果真的連‘圍棋強國之壹’的頭銜都保不住的話，那……可就太難看了，比男足踢不進世界杯還難看……
　　“協會那邊，就沒想過邀請吳老爺子出山嗎？”
　　陳默好奇詢問。
　　“自然是邀請過的，但老師的態度很堅決，哪怕夏國圍棋淪落到世界倒數了，他也絕不會出山。”
　　路路搖頭解釋道：“老師已經五旬了，即便棋力仍處於巔峰，可他還能下幾年棋呢？如果不能改變新生代棋手青黃不接的現象，老師出山又有什麽用？”
　　其實——
　　夏國真正頂尖的棋手，遠不止吳鎮山老爺子壹人。
　　但他們都屬於是老壹代的棋手了。
　　相比起跟世界各國的頂尖棋手競賽，他們現在更想把心思都放在培養夏國新生代棋手這件事上，畢竟，年輕人才是國家的未來啊。
　　……
　　兩人聊了會兒圍棋行業的現狀，陳默對此也不是特別感興趣，但要是不接話又不太好。
　　正當他為難之際，路路主動向他發起了對弈邀約。
　　“找個棋室下會兒棋吧，上次咱們只下了半盤棋，我還沒能好好領教妳的棋力呢。”
　　路路說道。
　　“好啊。”
　　陳默沒怎麽猶豫就直接答應下來，相比起談論圍棋行業的現狀……這種跟他沒啥關系的事兒，還是下棋會更有意思壹點。
　　不過，說到上次那半盤棋……
　　“上次那盤棋雖然沒下完，但妳的布局已經全線崩潰了，以妳的棋力根本無力回天，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
　　陳默回憶起那半盤棋，淡淡說道。
　　他印象還蠻深刻的，因為那是他第壹次因為小吳予的事情感到生氣……盡管事後冷靜下來，又覺得當時挺幼稚的。
　　“那是因為妳們突然換人，搞得我有些猝不及防罷了。”
　　路路瞥了他壹眼：“我還以為是小予在跟我下棋呢，還想著要不要讓她兩手，結果……”
　　當時那盤棋，她的印象也很深刻。
　　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放水呢，結果越下越覺得不對勁，最後忍不住給吳予打電話，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
　　很快，路路叫來壹個初段棋手負責做記錄，然後就跟陳默開始了對弈。
　　——按照規矩，陳默握子，路路猜先。
　　猜先的結果是，陳默手持黑子先行。
　　吧嗒～
　　起手天元！
　　路路瞳孔壹縮，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壹口氣。
　　陳默這壹手‘天元’，如今在夏國棋壇已經快傳遍了，數百位職業棋手都琢磨過這種從未出現過的全新棋路，可越琢磨越覺得邪乎，總覺得這根本不是人能下出來的棋，計算量實在是太恐怖了。
　　身為八段棋手的路路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得知徐清和自家老師居然都敗給了陳默之後，這讓路路對他的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就專程找兩人請教探討，可是……她到現在都沒搞明白陳默的棋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眼下——
　　她已經跟對方坐在棋桌前了。
　　當看到這壹手‘詭棋’的時候，路路的心頭莫名產生了壹股壓力，這讓她不禁回想起了當年和吳予第壹次參加世界賽時的情景，當時的每壹場比賽、每壹盤棋，都仿佛噩夢壹樣……
　　雙方妳來我往，在棋盤上發起不見硝煙的戰爭。
　　很快，時間來到了壹個半小時後——
　　路路的棋越下越慢，她的額頭開始冒汗，目光緊盯著面前的棋盤，其中的每壹步棋，她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腦力進行思考，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到了怎樣的危險局面，此刻任何壹步棋下錯，都會導致自己全盤皆輸。
　　坐在正中間負責記錄棋局的初段棋手，不動聲色的看向兩人的狀態。
　　路路的狀態看起來並不是很理想，盡管她努力保持鎮定，可她略微有些蒼白的臉色、額頭的汗珠、以及越下越慢的棋子，這無壹不在說明，她此刻正在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但坐在她對面的陳默就不同了。
　　陳默的狀態看起來風輕雲淡，他甚至還有些無聊的把玩著壹顆黑色棋子，而每當路路下完壹步棋的時候，他都能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裏，下完自己的棋，然後再度把壓力拋給對面，就好像……他下棋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壹樣。
　　‘這根本不是壹個層面的戰鬥啊。’
　　初段棋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著，他不是沒記錄過頂級棋手的對弈，但卻從未見過這麽離譜的事情。
　　八段棋手和九段棋手固然有差距，但差距絕不至於大到這種地步才對。
　　他有仔細觀察過兩人的棋，路路的每壹手棋都不算差，按照圍棋‘俗手、本手、妙手’的說法，路路的棋形、棋風至少也在‘本手’和‘妙手’之間，她的狀態極好，哪怕是九段棋手都別想輕松贏她。
　　可是在陳默的面前……
　　‘跟陳默下棋的話，哪怕是壹步棋都沒下錯，每壹手都是‘本手’之上，最終的結果也是必敗無疑，這可是就連九段棋手都做不到的事情……’
　　初段棋手感到心驚。
　　他心想，如果此刻跟陳默對弈的人是自己，那……在這種近乎無敵的棋手面前，哪怕自己傾盡全力，也很難保留壹個好看的死法吧？
　　……
　　與此同時，另壹間棋室內。
　　“老師的棋力依舊犀利無比，棋風厚重又不失靈活……”
　　吳予放下手中棋子，心悅誠服的說道。
　　“妳下次誇人的時候，記得臉上的表情要豐富壹點，不然的話，給人的感覺跟念臺詞也沒什麽區別了。”
　　徐清老師漫不經心的說道。
　　“呃……”
　　吳予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後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等待著來自老師的評價。
　　“妳的棋風跟以往有些不同了，不再那麽保守求穩，現在的主動性、攻擊性變得強了許多，這是極好的。”
　　徐清回顧著剛才這盤棋，沈吟片刻，說道：“不過，妳對棋盤的掌控力仍然偏弱，這壹點還需要大量的對局進行鍛煉才行，陳默的掌控力很強，妳如果能從他那裏借鑒幾分的話，或許能有較大的進步。”
　　“好的，謝謝老師。”
　　吳予道謝，然後擡頭看向徐清老師，悄悄地察言觀色，試探性詢問：“老師，那我現在還是繼續跟陳默學習嗎？”
　　“當然，他目前對妳的幫助很大，那妳就繼續跟著他學習唄。”
　　徐清老師擡頭看向她，瞧見小姑娘壹臉驚喜的樣子，頓時沒好氣的說道：“妳別高興的太早了，我會定期檢查妳的棋力，漲棋也就算了，如果棋力下跌的話……我就得把妳喊回來親自指導了。”
　　“唔……”
　　吳予心裏壹緊，連忙做出保證：“老師妳放心好了，我肯定會努力練棋的。”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壹時懈怠，從而失去了跟陳默長時間待在壹起的機會。
　　如果真被喊回去跟以前壹樣天天待在圍棋館裏封閉式練棋的話，那她跟陳默……這跟異地戀有什麽區別呀！
　　壹想到網上那些因為熬不住異地戀而分手的情侶，小姑娘就暗暗發誓要好好練棋，決不能讓這種事情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欸？”
　　負責記錄棋局的短發女生瞧見這壹幕，感覺有些詫異。
　　小師姐跟徐清老師的關系壹向很好啊，而且徐清老師還是國內圍棋行業很厲害的老師呢，不知道有多少棋手想要拜入門下而不可得，小師姐為何……這麽抗拒呢？
　　下壹秒，她知道了答案。
　　“小予，妳現在長大了，也是該談戀愛了，妳跟陳默交往的話，我們都不會反對，但妳不能只顧著談戀愛而疏忽了棋力。”
　　徐清老師緩緩說道：“人這壹生中，不能只有事業，也不能只有愛情，妳必須愛情事業壹手抓，這樣才能長久，明白嗎？”
　　“我明白的，老師您放心吧！”
　　吳予很認真的做出保證。
　　“嗯，那妳自己復盤吧，我還有點事兒，需要去【魔都圍棋協會】壹趟。”
　　徐清老師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吳予起身相送，然後回到棋室準備復盤。
　　“小師姐……”
　　短發女生湊了過去，很小聲的好奇詢問：“之前跟妳壹起下棋的那個男生，是妳男朋友啊？”
　　“呃……暫時還不是。”
　　吳予有點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道：“我們現在還是曖昧期呢，嗯……還得過壹段時間才可以。”
　　“曖昧期啊……”
　　短發女生恍然的點點頭：“我就覺得奇怪呢，小師姐妳從來都沒有異性朋友，這怎麽突然間冒出來壹個……咦？好奇怪啊，小師姐妳都不跟男生接觸，哪來的曖昧對象啊？”
　　她有點想不明白，壹個從來不跟男生有私下接觸的人，怎麽會突然有了曖昧對象呢？
　　“我們是機緣巧合下認識的，感覺蠻投緣的，所以就開始曖昧了。”
　　吳予簡單解釋了壹下。
　　關於陳默的事兒，她暫時不想跟別人說太多，因為……兩個人還沒在壹起呢，在熟悉的人面前，還只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處。
　　這也是她很想跟陳默確認關系的原因。
　　因為只有兩人確認了戀愛關系，那樣的話，她才可以很大方的告訴別人自己有男朋友了，也可以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戀愛日常，也可以在大家面前摟摟抱抱……
　　以前的時候，她從不羨慕別的女孩子有男朋友，哪怕看到他們在自己面前秀恩愛也無動於衷，因為那個時候，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值得在乎的東西，壹個朋友、幾個親人、圍棋……好像就只有這些了。
　　但現在的話，或許是受到了陳默的影響，她開始變得熱愛生活，當她看到別的女孩子都可以在大街上跟男朋友摟摟抱抱、都可以嬉鬧撒嬌的時候，她會感到非常羨慕，然後就會郁悶的嘟起小嘴，在心裏默默盼望著這種戀愛降臨到自己頭上……
　　“小師姐，那妳們……是誰追的誰呀？”
　　短發女生好奇詢問。
　　貌似女孩子都很在乎誰追誰這種問題。
　　嗯……想想也對，女孩子都挺在乎態度的。
　　相比起理性的男孩子，感性的女孩子通常都會更在乎壹些與‘利益’、‘結果’無關的東西，她們會因為某人的熱情和共鳴開心壹整天，也可以因為某人的忙碌冷淡難過壹整天。
　　“誰追誰啊……我們應該算是壹見鐘情？反正都挺喜歡彼此的。”
　　吳予想了想，很簡單的回答了壹句。
　　其實——
　　如果深挖記憶的話，小姑娘肯定會意識到當初應該是自己率先對陳默產生好感、並鼓起勇氣主動示好的……但就算意識到又怎麽樣？被寵愛的女孩子才不會承認是自己先主動的呢！
　　“彼此喜歡啊，那真是太好了。”
　　短發女生很認真的給她加油打氣：“小師姐，那妳們壹定要在壹起喔！”
　　“嗯嗯，我們會的！”
　　吳予很受用的瞇了瞇眼，點點頭，同樣很認真的回應。
　　……
　　另壹邊——
　　“妳剛剛說什麽來著？之前以為我是小予，還想著放放水，所以發揮的不太好？那妳今天發揮的怎麽樣？”
　　陳默故作好奇的問了壹句，然後低頭看向棋盤，皺眉說道：“妳這也不行啊，我感覺讓妳三個子，妳都沒希望。”
　　“……”
　　路路沈默許久，扭頭看向門口的方向，淡淡說道：“我剛剛跟徐老師下了兩個多小時，已經很累了，這會兒肯定狀態不好啊，偶爾失誤幾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嗯，偶爾失誤確實蠻正常的。”
　　陳默非常認同的點點頭，話鋒壹轉：“那妳世界賽的時候也會這樣失誤嗎？”
　　說著，他指了指棋盤中幾處‘明顯’的失誤，皺著眉頭嗅了嗅鼻子，然後故作納悶的說道：“路路，妳有沒有聞到壹股臭味兒？哦，原來是棋臭了啊……”
　　“……”
　　路路握拳。
　　“妳最好不要想著打我，小予這會兒可能已經下完了，她隨時會過來的。”
　　陳默很謹慎的提醒道：“妳們好不容易才緩和關系的，妳也不希望又鬧掰了吧？”
　　“……”
　　路路深吸壹口氣，壹字壹頓的說道：“真不知道小予是怎麽看上妳的！”
　　“我知道，因為我下棋不臭！”
　　陳默樂呵呵的說道：“像是這樣的棋……嘖嘖嘖，我就算是喝了半斤假酒，也下不出這樣的棋啊。”
　　“……”
　　路路被氣的哆嗦，徹底坐不住了，把手裏的棋子往棋桌上壹拍，然後起身就走。
　　“欸？”
　　陳默有些詫異：“妳這就要走了嗎？咱們好不容易才下到官子，妳先回來，陪我下完官子戰好不好啊？”
　　陪妳下完官子戰？
　　現在白子（路路的棋）的棋形已經爛透了，進入官子時刻，接下來就要被無情收割了。
　　她要是有徐清老師的雄厚棋力，或許還能硬著頭再死撐壹下，在官子階段給自己找補壹點顏面，至少不會輸得太難看，但可惜……她前期布局、中盤都被打崩了，就現在這盤爛棋，她老師吳鎮山老爺子來了，都得絕望的抱頭痛哭。
　　因此——
　　路路壹言不發，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她有點被打擊到，知道自己跟陳默的棋力差距很大，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大，她在世界賽上遇到外國九段國手的時候，都沒這麽絕望過。
　　那種從前期布局開始就籠罩著她的絕望感……
　　每壹顆棋子都落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好不容易布局快成功了，結果被四處打劫、非常艱難的擋住了壹波攻殺，回頭壹看自己老家沒了……
　　‘如果我現在退役的話，我該做點什麽比較好呢？’
　　‘或許，去圖書館當個管理員也挺不錯的……’
　　路路壹邊往外走，壹邊思索這個問題。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
　　“這怎麽就走了呢？”
　　陳默嘆了口氣，感覺有壹點惋惜，扭頭看了眼旁邊目瞪狗呆的初段棋手，想了想，叮囑道：“這盤棋壹定要好好保存啊，以後我或許還有機會來妳們棋館講課呢，到時候我會單獨講這壹盤……哦對了，壹定要把雙方棋手的名字、以及下棋的時間地點都寫進去，不要忽略細節。”
　　初段棋手：“……”
　　您知道這家棋館是誰開的嗎？
　　在這裏講解路路老師的淒慘之戰，您知道會死的多慘嗎？
　　您知道……路路老師是魔都市級散打比賽女子組冠軍嗎？
　　……
　　當陳默走出棋室的時候，就看到路路和吳予正在聊天，那個在棋室裏被他‘羞辱’了壹頓的壞女人，此刻正把他喜歡的女孩子摟在懷裏，那只充滿罪惡的鹹豬手，正按在小姑娘柔軟的小腰上……
　　該死！放開妳的鹹豬手！讓我來！
　　陳默心裏酸溜溜的，面上卻只能強顏歡笑，然後走上前打招呼：“小予，跟徐老師下棋怎麽樣？”
　　他問的是‘考核’的事兒。
　　捫心自問，陳默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挺努力的，每天都跟小姑娘壹起下圍棋、復盤、看比賽……每天都有大量的時間放在圍棋上，而且小姑娘的進步也是顯而易見的……但能不能讓徐清老師滿意，那就不好說了。
　　“老師挺滿意的，說我最近的進步很大。”
　　吳予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那就好。”
　　陳默點了點頭，然後轉移話題：“下了兩盤棋，現在感覺有點餓了，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好啊。”
　　吳予連忙答應著，她也有點餓了呢。
　　兩人約著吃飯的事兒，聊著聊著，才忽然想起來這裏好像還有壹個人。
　　“那個……”
　　吳予看了看陳默，又扭頭看向身旁的路路，頓時有點為難。
　　不邀請路路壹起吃飯的話，好像不太合適，畢竟兩個人剛緩和關系呢，怎麽也得吃頓飯再‘鞏固’壹下吧？
　　可如果邀請的話……想到上次壹起吃飯時發生的人間慘劇，小姑娘就有點後怕。
　　“壹起吧。”
　　陳默主動邀請：“我跟小予約了壹起去吃火鍋，路路壹起去吧。”
　　“真邀請我啊？”
　　路路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不難受了？”
　　她指的是之前喝醉酒的事兒。
　　“……”
　　陳默深吸壹口氣，微微壹笑：“不難受啊，壹想到我下棋又不臭，我就不覺得難受了。”
　　路路：？？？
　　互相傷害是吧？
　　“那個……咱們還是趕緊去吃飯吧，我有點餓了。”
　　小姑娘瞧見這倆人貌似要懟起來的樣子，於是連忙開口。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壹句：“不過我們下午還有壹些活動呢，所以就……就不能喝酒了哈。”
　　她提前打壹個預防針，免得路路又冷不丁搞事情。
　　“活動？”
　　路路有點好奇：“妳們下午要做什麽？”
　　“看電影啊，上次約會的時候本來還想看電影的，結果最後也沒看成。”
　　吳予意有所指的說了壹句。
　　“……行吧行吧。”
　　路路撇撇嘴，剛要說什麽，眼角余光突然瞥見徐清老師從辦公室走了出來，於是沖著她揮揮手，然後扭頭說道：“妳們兩個去吃火鍋吧，我就不去當電燈泡了，我去找徐老師壹起吃飯，拜拜。”
　　……
　　火鍋城裏。
　　陳默和吳予壹邊吃飯，壹邊聊起了上午的事兒。
　　“妳跟徐清老師下棋的時候，我這邊閑著無聊，就跟妳閨蜜聊了會兒，她對上次輸給我的事兒不是很服氣，然後……我就跟她下了壹盤。”
　　陳默隨口說道：“說真的，路路的棋力是真不差，前期布局和中盤都有點門道，但我猜她的官子階段可能發揮的不是很好，不然的話，以她這種死要面子的性格，不可能故作生氣的跑路，應該跟我繼續下完官子戰才對。”
　　雖然當時的白子棋形真的很爛，但……
　　當初與徐清老師下網絡圍棋的時候，徐清老師打到後期的時候，棋形也同樣被打亂了，可人家就沒有直接認輸，而是壹直堅持下完了官子，哪怕是輸了，眾多棋手們在復盤的時候，也依舊對徐清老師的強大棋力、定力感到敬佩。
　　但今天路路的表現卻不同，在中盤劣勢較大的情況下，她完全沒有熬官子戰的心思，直接果斷棄子認輸。
　　雖然路路的動作看起來很瀟灑，但陳默依舊猜測出……她的棋路可能存在某些問題。
　　“路路的後期確實……她在世界賽上的好多盤棋，都是官子階段頻頻出錯的。”
　　吳予點頭認同，眉頭微皺：“這個問題我跟她提過幾次了，但她從來沒改變過，依舊是我行我素。”
　　“她可能是試圖改變過，但效果並不理想。”
　　陳默想了想，說道：“如果妳感興趣的話，咱們回去之後，可以把她近段時間的比賽視頻找出來逐壹分析，嗯……如果能抓住她這個弱點的話，下次妳跟她對弈，或許就能借此機會打敗她了。”
　　“欸？”
　　吳予眉頭微皺，疑惑不解：“我為什麽要打敗她？”
　　她跟路路又沒什麽仇怨。
　　“她應該是嘗試過改變自己的棋路，但可能還沒做好‘再次’破後而立的準備，所以遲疑不決。”
　　陳默笑了笑：“但如果妳跟她正面約戰，把她給擊敗的話，那就完全不同了……到時候她肯定會覺得，自己這破棋連妳都打不過，那還留著有什麽意思？不如破罐子破摔，然後破後而立、浴火重生！這樣壹來，她或許就能真正有所改變了。”
　　“這樣啊。”
　　吳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表示認……
　　“嗯？”
　　她忽然反應了過來，瞇著眼睛看向陳默：“什麽叫做‘這破棋連妳都打不過’？陳默，妳跟我解釋解釋，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感覺自己被嘲諷到了！
　　“害～情侶之間開玩笑嘛，別急別急～”
　　陳默笑呵呵的、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看網上那些情侶網紅，很多情侶的相處風格就是互損嘛，感覺還挺好玩的，妳說是不是？”
　　“真的是這樣嗎？”
　　吳予有些狐疑，她有理由懷疑陳默這番話只是虛假的說辭，他本質上就是想要嘲諷自己的棋不行。
　　“妳就說想不想打敗路路吧。”
　　陳默也不再繞彎子，直接說道：“今天路路跟我閑聊的時候提到過，妳以前棋力可比她厲害多了，但是後來因為世界賽被打擊到之後就壹蹶不振了，現在人家八段，妳才六段，難道妳就再次超越她嗎？難道妳就不想比她更快壹步晉級九段，成為歷史上第壹個女九段嗎？”
　　“……想！”
　　小姑娘認真的點點頭。
　　她們是全世界關系最好的閨蜜、曾經還立誌要壹起征戰世界賽呢，結果現在，人家八段沖九段，她到現在還只是個區區六段……
　　“想就對了！”
　　陳默笑了笑：“那咱們吃完飯、看完電影之後就回去查找她的比賽視頻，咱們壹起研究出針對她的套路，到時候，找個合適的機會約她線下對弈壹盤……小予妳想想看，當她堂堂壹個八段輸給妳壹個六段的時候，她臉上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唔……”
　　小姑娘連飯也不吃了，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她肯定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會想：哇！小予妳怎麽變得這麽厲害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我服了，我對妳佩服的五體投地呀，以後您就是我親姐……誒嘿嘿嘿。”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傻笑了起來。
　　這麽壹想的話，貌似還真是壹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