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按照這位樹精靈老者的計劃，這位神祇的部下如此奇葩，自己多半也是個詼諧浪蕩的性格，自己只要稍稍勸兩句，祂很可能幹脆來壹句：“妳們要孩子？我來播種幾個！”然後親自上陣。
　　這樣的話，族裏就可以獲得幾個擁有神祇血脈的孩子，有了這幾位神子，日後跟這位陛下打交道的時候也方便很多，可謂壹舉兩得。
　　但老者怎麽也沒想到，這位神祇雖然是個水母，作風卻頗為正派，壹點也沒想到那個方面，反而是勃然大怒，將神使狠狠地懲罰了壹番，甚至還讓他來自己懲罰神使——看這架勢，就算自己不下手，祂只怕也要辣手摧花，清理門戶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啊！
　　他現在已經後悔“討說法”的決定了，明明不算個什麽大事，怎麽就搞成這樣了啊！
　　唉！這位水母陛下，您怎麽就不按照牌理出牌呢！
　　隋雄正在發怒，絲蒂爾正在抽搐，老者正在沈思，唯有雷無事可做，冷眼旁觀——於是他看出了問題的關鍵。
　　其實對於樹精靈們來說，這事也沒啥大不了，無非就是大家幕天席地痛痛快快大搞了壹場而已，再無非就是壹群人被絲蒂爾壹個都搞定了而已，反正就算沒有絲蒂爾，他們偶爾也會這麽搞，所以最多就是折損了壹些面子，僅此而已。
　　至於虛空假面陛下，雖然他此刻怒不可遏，但這位水母神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當場下殺手，總還是有辦法補救的。
　　唯壹的問題大概就是絲蒂爾自己了，這回她的所作所為，只怕是把陛下給徹底激怒了。就算能夠逃過眼前的壹劫，將來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然而，雷本來就不喜歡絲蒂爾。尤其這次的事情，她簡直太離譜了！
　　這樣的貨色，是死是活，他才懶得管呢！
　　綜合各種條件仔細考慮了壹番，他終於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陛下妳出門去找巨龍交涉，結果如何？”他開口問道。
　　其實他是明知故問，以虛空假面陛下的性格，遇到壹條焚燒村莊、吞食平民的惡龍，還能有什麽結果？
　　無非就是拍死或者切碎吧，運氣好壹些的話，或許那家夥能夠有個全屍。
　　“挺順利的，尤瑟斯克雷德已經被我幹掉了，精靈們也救出來了，他們正在朝著附近的壹個村子行進。”隋雄隨口回答。
　　雷還沒來得及接話，老者已經身體壹震，忍不住問：“尤瑟斯克雷德？殘暴的焚燒者？果然是它！”
　　“嗯，就是那家夥。它真是壞透了！”隋雄說，“我也認識壹些巨龍，可從沒見過像它這麽壞的！”
　　“您消滅了它，救出了我們的族人？”老者追問。
　　隋雄點了點頭：“是啊，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老者深深地吐了口氣，低下了頭，這次是誠心誠意的，絕非僅僅出於禮貌。
　　“我向您道歉！您在為拯救我們族人而奔波，為此和恐怖的魔龍廝殺，而我們卻因為這點小事揪著您的神使不放——請您寬恕我們的淺薄！樹精靈絕非恩將仇報之輩！”
　　樹精靈們滿意了，不追究了，隋雄那沖天的怒火也總算是稍稍平息了壹些。
　　雷微微壹笑，表示壹切盡在預料之中。
　　樹精靈們無非就是要找個借口好下臺階罷了，陛下殺死惡龍，幫他們報了仇，又救下了他們的族人，這份大恩大德，還不夠抵消絲蒂爾開無遮大會那點小事嗎？
　　也就陛下自己想不到吧……呵呵，祂終究是個水母嘛……
　　解決了這件事之後，老者就告辭離去。過了壹會兒，那些恢復了體力的村民和冒險者們也都各自離去。
　　而另外壹邊的問題，也到了需要解決的時候。
　　“絲蒂爾，妳說這事該怎麽辦？”
　　已經換上了壹身冒險者衣服的絲蒂爾不安地跪在地上，隋雄和雷壹左壹右坐著，擺開了審判的架勢。
　　客房的墻壁上，還被隋雄用法術寫了兩行字。
　　壹行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另壹行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絲蒂爾很羞愧，非常羞愧。
　　做手下的該幹什麽？實力強的自然是沖鋒陷陣、赴湯蹈火，為自家老大爭取好處；實力弱的也該開車拎包、端茶送水，把老大服侍得舒舒服服；就算什麽都不會，起碼總可以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老大，讓老大心裏舒服吧。
　　然而，她卻給自家老大添了麻煩，天大的麻煩！
　　“我說絲蒂爾啊，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妳這麽能幹呢？”隋雄很難得的沒有趴在雷的頭頂上，而是找了個桌子，坐在桌子上面，惡狠狠地看著垂頭喪氣忐忑不安的絲蒂爾，陰陽怪氣地說，“竟然把整整壹個村子的人全都搞趴下了……妳真是‘能幹’極了！我不是開玩笑，我聽說都沒聽說過像妳這麽‘能幹’的啊！”
　　絲蒂爾幹笑著，不敢搭話。
　　她可不傻，自家老大語氣裏面那深深的不滿，簡直用鼻子都能聽得出來。現在搭話？討打嗎？
　　“我耗費神力給妳留下防護，是讓妳用來保護自己的，不是給妳拿來玩無遮大會的！”
　　絲蒂爾的頭垂得更低了。
　　“這次的事情，樹精靈們不跟妳計較，那是人家厚道！”隋雄痛心疾首地說，“我堂堂壹個神祇，仗勢欺人，妳以為這很光彩嗎！那個老爺爺，年紀都那麽大了，臉上的皺紋連蚊子都能夾死，壹開口就是‘我老了，快死了’……欺負這麽壹個老人，妳以為我會感到光榮嗎！”
　　絲蒂爾很努力地想要把腦袋縮到脖子裏面去，什麽話都不敢說。
　　“唉！我自己想想都害臊啊！可有什麽辦法呢？誰叫我教導無方管束不力呢！誰叫我平時對妳太寬容，讓妳逮著機會就無法無天了呢！”
　　絲蒂爾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壹下，但想想還是什麽都沒說，老老實實地低頭挨訓。
　　隋雄痛心疾首地長篇大論，從“推己及人”說到“兼愛非攻”，從“人權天賦”說到“社會主義榮辱觀”，尤其著重強調了“以辛勤勞動為榮、以好逸惡勞為恥；以艱苦奮鬥為榮、以驕奢淫逸為恥”這兩條……
　　滔滔不絕，滔滔不絕，又滔滔不絕。
　　壹番話說完，東方天際已經出現了白魚肚，卻是從下午說到了晚上，又從晚上說到了早上。
　　不知何時，雷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只有犯了錯的絲蒂爾不敢打瞌睡，強撐著已經轉圈圈的雙眼，卻也在不停地犯迷糊。
　　“妳這是什麽態度啊！”隋雄大怒，掄起觸手重重地拍了壹下桌子，大聲喝道，“妳這是在對抗法官！”
　　絲蒂爾嚇得壹個激靈，正想要辯解，被吵醒的雷卻迷迷糊糊開口了：“對抗法官？絞死算了。”
　　“啊？！絞死？！”絲蒂爾這下真是被嚇壞了，再也顧不得要裝老實，直接跳了起來，“怎麽突然就變成絞死了啊！”
　　隋雄也楞住了，納悶地問：“有必要絞死這麽嚴重嗎？”
　　雷此刻已經完全清醒，摸了摸鼻子，咳嗽兩聲，稍稍爭取了壹點時間，在腦海中組織了壹下用詞，然後擺出壹副嚴肅的面容，煞有介事地說：“首先我們必須確定壹件事，定罪和判罰，必須依據法律。”
　　隋雄和絲蒂爾壹起點頭。
　　“而法律裏面，很重要的壹條就是‘維護法律的神聖性和法庭的權威性’對吧？”
　　絲蒂爾點頭，隋雄仔細考慮了壹下，也點頭。
　　“那麽，對抗法庭，不配合審判，是不是應該嚴厲懲罰的重罪？”
　　絲蒂爾臉色白了，卻還是點頭；隋雄非常認真地思考了壹段時間，猶豫著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絞死有什麽不對的？”
　　絲蒂爾愁眉苦臉，可憐兮兮地看著隋雄；隋雄想啊想啊想啊，想到齜牙咧嘴，最後從牙縫裏面擠出壹句：“這套法律體系，是不是太簡單粗暴了壹點？”
　　壹言既出，他也就有了靈感：“維護法庭的權威性，沒必要壹定通過重罰來實現。就算要處罰對抗法庭的行為，也並不是壹定就要絞刑——法律的存在是為了維護秩序，而壹個正確的秩序，應該是引導人們積極向上，而不是壹味喊打喊殺的！”
　　雷聽得暗暗點頭，心中更是深感欽佩，為虛空假面陛下的觀點暗暗叫好，但臉上卻只是微微壹笑：“領主有處罰和赦免的權利，神祇當然更有。該怎麽處理，您說了算就好。”
　　隋雄忍不住又皺了皺眉，暗暗決定等自己的聖地建成，法律這塊壹定要親自操刀擬定，絕對不能按照這個世界的慣例來。
　　這個世界的法律體系，真的是很有問題！
　　對了……公正和法律，似乎是同壹位神祇管的，看來的確是有必要和祂好好談談呢！
　　他想了想，把這個念頭暗暗記下，然後目光威嚴地掃過戰戰兢兢等待判決的絲蒂爾，看著那朵奇葩瑟瑟發抖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如同寒冬臘月喝了碗胡辣湯壹樣的痛快，熱乎乎的暖心肺。
　　“妳這奇葩也有怕的時候啊！”
　　他想要仰天大笑三聲，然而以水母的身體做出這個姿勢實在有些難度，於是放棄。
　　而究竟該怎麽懲罰絲蒂爾，他也已經有了腹稿。
　　“先去吃早飯。”他淡淡地說，“就算要死，也不能當餓死鬼，對不對？”
　　絲蒂爾的臉色原本在聽了隋雄那壹番話之後好轉了壹些，但聽到“不能當餓死鬼”的話，頓時變得比之前更白，連雙腿都哆嗦起來。
　　這次，她真的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