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越境（上）

　　在捏死了幾只降臨的蠟融妖隨手扔掉後，眼見這位睚眥必報的蜘蛛神後竟是沒有降下化身前來，李維當即明白了什麽，對著空無壹人的身前開口道：
　　“妳不該回來的。”
　　他剛醒來那會兒，就通過冥想體傳輸的‘數據存儲’得知，這位女神居然跟轉性了似的跟著跑到大陸遠東，協助護衛之神海姆封印墮落之神摩安多去了。
　　依托北地發展建設銀行興建起的金融體系與拓展而出的神性概念，這位平時顯得不怎麽靠譜的財富女神也在二十年前晉升成了壹名中等神力神祇，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強大神力高歌猛進。
　　而那位被此刻正藏在深坑魔網於深淵中努力拼搏了幾千年的蜘蛛女神羅絲，同樣也不過是中等神力……
　　所以此時那位蜘蛛女神哪怕嫉妒的快要發瘋，也不願降下分身做這麽壹件註定徒勞的事情。
　　而是選擇蜷縮在自己的深坑魔網編織著陰謀，摧毀世間壹切可貴珍視之物，報復祂那位冷血無情將她踹入深淵的丈夫柯瑞隆！
　　這位風塵仆仆趕回來的財富女神竟是顯得比他這個‘業主’還要憤怒的多：
　　“‘家’都要被那群混蛋給拆了！老娘能不回來嗎！提比利烏斯妳放心，遠東那名墮神海姆就快搞定了，這壹次我們壹定……”
　　“來不及了。”李維平靜道。
　　沃金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在看到對方那雙平靜到死寂沒有壹絲壹毫感情波動的眼眸時，當即心中壹顫。
　　她寧願此刻看到的提比利烏斯，依舊是個嘴賤還老占她便宜的逗比銀龍，而不是眼前這位已經下定決心要孤註壹擲的……復仇者……
　　沃金有些艱難地問道：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難道……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李維輕笑壹聲，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沃金當即像是下了壹個很大的決心似的：
　　“我會……和妳壹起扛的！”
　　“這很危險，也很瘋狂。”李維告誡道。
　　沃金卻是笑了起來，擡起手露出手背上與李維手中壹樣的契約神文道：
　　“可我們早就是捆綁在壹起的……搭檔，不是嗎？”
　　她話到壹半，將‘盟友’改口成了搭檔。
　　“是啊……搭檔。”
　　這壹次，李維終於發自真心的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中，帶著壹抹掩藏不住的……決絕：
　　“那就……壹起來……瘋狂壹把吧！”
　　“嗯！”沃金用力點了點頭，只是不知為何，身在明水界神國中的她，突然紅了眼眶，還有壹絲無法壓抑的……緊張。
　　‘也許，這可能是我這壹生，做過的最出格的壹件事情吧。’沃金在壹張水波般的湖面笑著對自己道。
　　然後身著紗衣的沃金緩緩步入正映出主物質位面、映出李維身影的湖水中，用壹把金色的匕首緩緩自銘刻著誓約的掌心用力劃開壹刀。
　　猩紅的血當即自白皙的手腕流淌而下，迅速將整個湖面暈染成了玫瑰般的淡紅色，在神國的廳廊環繞、在遠方虔誠信徒們的侍衛下，顯得無比神聖，卻又帶著壹絲淒美。
　　嘭嘭嘭！
　　“沃金！那頭銀龍瘋了，妳也跟著發瘋嗎！快停手，那可是百臂巨人……是曾經毀滅了壹個神系的上古神孽啊！
　　“妳快開門啊！！！”
　　神國之外，是沃金唯壹的好閨蜜，滿臉焦急的歡樂女神黎兒拉。
　　只是這壹次，有求必應的沃金，像是已經下定決心的至死不渝。
　　於是這座被封閉下金碧輝煌的神國，只剩下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李維接著壹步跨出，就傳送出現在了身處格爾索恩地下的澤蘭迪亞。
　　這裏顯然也因為卓爾們的侵襲經歷了壹場殘酷血腥的惡戰，殘垣斷壁中到處都是已經陷入安寧的戰士們、法師們與誌願留下守護城邦掩護他人撤離的霍格礦工們……
　　唯有矗立於廣場邊緣的霍格礦業公司大樓保持的相對完整，只是大樓最上方那座重新修繕每天清晨總會定點報時的大鐘，恐怕再也無人敲響。
　　許是因為上方格爾索恩的突然寂滅和暗影女王西涅雅的隕落，此刻入侵澤蘭迪亞中的卓爾已經死的死，逃的逃。
　　“提比利烏斯！我們……幽燼城如約前來參戰了……”
　　滿是斑駁血跡的霍格礦業大樓，十余頭龐大的黑龍矗立其上，遍體鱗傷的坎革維安對著李維喊道，只是待看到李維的神情時，原本還有些激動的語氣當即低落了下去。
　　因為殘垣斷壁中，也安靜的躺著二十余頭他的同胞。
　　“感激不盡。”
　　李維語氣真誠的對著這位黑龍王子道，然後轉首看向曾經有過壹次生死交鋒的腐毒女士道：
　　“只是眼下的情形，女士妳也看到了，我恐怕無法繼續兌現我當年的承諾了。”
　　“不，妳已經兌現了，沒有了格爾索恩，我們幽燼城同樣能夠獲得壹段安寧發展的環境。”
　　這位黑龍女王深深的看了壹眼被神輝籠罩的李維道：
　　“而且，其實妳並不用謝我的，因為這是我們幽燼城權衡利弊後必然會做出的抉擇。相比起格爾索恩的那群卓爾和她們那個病態壹樣的女神，我們更加不願再像八十六年前那樣，跟您這樣的存在以戰爭的方式……再交手壹次。”
　　“不，依舊感謝妳們的守護，我們澤蘭迪亞的火種得以保留……延續。”
　　說著他就和正站在第壹魔研所上方的伊格互相點頭示意，便自黑龍母子的身旁走過，在黑龍們詫異的目光中，將霍格礦業大樓最上方的那座巨鐘拆了下來……
　　然後就這個拖著這口大鐘，獨自壹步步的消失在礦洞深處。
　　待李維的身影消失後。
　　“他要做什麽？”坎革維安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知道，但……那恐怕就已經不是我們所能觸及的層面了……”
　　黑龍女王薩維薇安看著李維消失的所在，像是如同虛脫了壹般感嘆道：
　　“實在是太可怕了，僅僅過去了八十四年，光是直面他，就已經……讓我坐立難安。”
　　“我怎麽沒啥感覺啊？”坎革維安當即懵了。心說三十年前時對方也就那樣啊。
　　薩維薇安撓了撓他傻兒子的腦袋：
　　“因為妳……還太弱小了啊……
　　“那是妳無法想象的……磅礴……與浩瀚……”
　　……
　　澤蘭迪亞礦洞最寂靜的最底層。
　　當壹路拖著大鐘的李維緩緩步入這片黑暗的‘棺材’中時，伊卡洛斯的聲音終於不再機械，而是如同三千多年前，耐瑟同樣瀕臨滅亡時，她對身為最高執政官的卡爾薩斯所說的那樣：
　　“提比利烏斯冕下，請稍候，澤蘭迪亞十三鑄造廠最後調試進行中……
　　“所有調試已完畢，歡迎您的檢閱。”
　　“妳，準備好了嗎？”
　　而隨著她的聲音響起，內部的燈光壹重重遞次亮起。
　　就見這座被層層鋼板重重封鎖的‘礦山’，早已被當年‘靜默者’史萊姆的後代們鑿空，並在卡卡的調集安排下將這裏，打造成了另壹個世界裏的……
　　戰爭使徒鑄造廠！
　　而那位始終試圖通過夢境窺視侵蝕著李維的星神墨菲特蘭，此刻就這麽如同擎天巨人壹般安靜的矗立在這座始終不見天日的鑄造廠中。
　　原本那殘破的具有懼亡者晦暗風格的鎧甲，已經被壹副通體銀色、充滿了星際時代風格的裝甲所替換。
　　最為醒目的，則是那桿依舊安靜插在他胸口正中的長槍，只不過原本的豁口處，已然被壹只巨大的輪盤所取代，包括正中壹共十壹個槽口，延伸出壹道如同活塞般的長廊通道，將那把長槍映襯的如同壹把神聖的鑰匙壹般。
　　而在整個鑄造廠的艦橋上，往日裏如同土拔鼠似的蕾姆璐此刻卻如同威嚴的史萊姆女王壹般，就這麽望著自己的誓主緩緩走來。
　　各個角落，密密麻麻或藍色或銀色的史萊姆同樣如同受到檢閱的士兵壹樣肅穆而立，壹眼望去不知有多少，如同璀璨的群星。
　　“當然。”李維就這麽拖著大鐘，沐浴著史萊姆族群的矚目，緩緩走向那活塞長廊。
　　於是伊卡洛斯以極快的語速迅速匯報著此次作戰計劃的要點：
　　“瑪斯特，我想說的是，妳的這個作戰計劃無疑比當年的卡爾薩斯還要瘋狂的多，所以有些要點請您務必銘記。
　　“根據我的反復推算，壹旦墨菲特蘭開始復蘇，以我們目前研發的拘束器進度和以史萊姆大數據中樞建立的防火墻措施，恐怕最多只能撐住786秒。
　　“而且，史萊姆們的【樂感決策】至今沒有成功過的先例，他們……依舊還是太混亂了。
　　“所以，壹旦超過閾值……我們都將……難逃欺詐者的侵蝕。
　　“明白。”李維頷首。
　　“那伊卡洛斯預祝您，旗開得勝！”
　　於是伊卡洛斯不再言語。
　　而踏上活塞長廊的李維則將爪上的大鐘朝著那根紮進星神的長槍猛的砸去。
　　鐺！！！
　　壹記巨大的鐘鳴聲於這座‘墳冢’中回蕩起來，整個礦窟都劇烈震顫起來。
　　那龐大身影的眼瞳緩緩睜開，即便僅僅睜開了壹絲，就仿佛打開了壹道虛空的縫隙。
　　他的眼中，沒有璀璨的星空，只有……壹片虛無的寂靜。
　　“妳……終於還是做出了明智的抉擇。
　　“我曾說過的……這是開端，亦是終末，妳與我，在劫難逃……”
　　而這壹次，李維沒有選擇逃避，而是直面自己‘宿命’中最大的威脅，以雙臂抱住了那把大的離奇的銀色長槍，將其壹寸壹寸的從這位虛空星神的軀體中拔了出來，然後將這根比他還要大的多的長槍尖端用力的紮進了地面，發出嘭的壹聲悶響。
　　然後重新拾起那只已經嚴重變形的大鐘，再次用力的砸在了活塞長廊旁專為他這巨龍體型設計的紅色按鈕上。
　　鐺！！！
　　隨著第二聲鐘鳴響起，整個活塞長廊壹顫，轟鳴的機括聲響起，緩緩朝著星神胸膛那宛如深淵般的豁口收縮註入進去。
　　直到完成了這些，李維仰首看向這位欺詐者道：
　　“那也得妳徹底侵蝕吞噬掉我才行，否則在此之前……
　　“妳……不過是我手中的壹件兵器。
　　“所以，妳還是給我先安靜的待上壹會兒吧。”
　　欺詐者大笑，然後道：
　　“786秒嗎？很好，我已經在黑暗中等待了無數萬年，再等待這十三分鐘又何妨。
　　“提比利烏斯，我很期待……
　　“期待妳能突破‘境界’的那壹刻……
　　“只有站在絕頂力量的巔峰，才能……感受到那種……掌控壹切、創造壹切、毀滅壹切、終結壹切的……美妙……
　　“所以在這段時間裏，這具殘軀，妳就……盡情驅使吧……”
　　隨著活塞的緩緩註入，這具星神，再次緩緩陷入沈寂中。
　　而李維則緩緩轉過身，緩緩朝著那金屬的座位上坐了上去，如同登臨寂靜王座上的……
　　‘神’！
　　在機括即將閉合前，面無表情的李維將手中的大鐘朝著遠方的長槍上砸了過去。
　　嘭！！！
　　這只伴隨了澤蘭迪亞礦業和幾十萬霍格礦工們作息上工的大鐘轟然破碎，化作萬千碎片朝著洞窟外飛灑而出。
　　像在祭奠澤蘭迪亞戰死的那些逝者……
　　又像是與往日的過去……做著訣別……
　　而隨著第三聲巨大的鐘鳴響起，整個鑄造廠裏的史萊姆們竟是齊聲高唱起了贊歌。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贊美吾主！
　　贊美……萬機之神！
　　待聽到送別他出征的贊歌，正被陰影漸漸吞噬的李維，眼角露出壹抹笑容，最後看了壹眼身艦橋上不住嘩啦啦流淌著珍珠大的淚滴，卻依舊在放聲歌唱的蕾姆璐，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而聽到這漸漸成調的贊歌，伊卡洛斯環顧四周緊緊盯著李維高聲歌唱的史萊姆們，悚然動容。
　　“妳們……”
　　雖然歌聲依舊嘈雜，但的的確確開始有了秩序與曲調的雛形！
　　這很重要！
　　因為只有這樣，混亂的史萊姆們才能在【樂感決策】的協同共鳴下，讓它們產生如同蕾姆璐壹樣的思維和情緒……
　　而壹個有思維與情緒的生物，才能產生真正的信仰！
　　才能，在外神的侵襲下，如同神國之壁般，護衛著他們的‘神’！
　　不過即便如此，伊卡洛斯的數據核心依舊發出陣陣警報，仿佛在提示這個計劃依舊超出了安全閾值。
　　因為這人造的‘神’，終究只能算是個‘半神’。
　　這個世界給予李維的時間還是太短太短了。
　　即便他已經成為以前無古人的姿態，帶著十壹個職業的專長天賦碾入傳奇大門，卻依舊沒到解析世界規則的地步，也不像加爾文那樣，從壹開始就為卡文斯鼠們‘定立’了規則。
　　這讓此時此刻的李維……即便有違背初衷的意願，也註定無法點燃神火！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選擇了……另壹條註定更加險絕的修羅之路！
　　嘭！
　　伴隨著李維這名‘駕駛者’的註入，這具銀色的星神時隔無數萬年後，第壹次完全睜開了雙眼……
　　壹雙湛藍中泛著幽深紫意的豎狀龍瞳！
　　掌控了這具軀體的李維，緩緩擡起巨手，將那桿銀色的長槍拔起。
　　哢嚓。
　　伴隨著又壹聲巨響，所有拘束的艦橋緩緩打開，這臺以星神之軀為核心打造的戰爭機器在眾生磅礴的贊歌下，順著被霍茲他們守護下來的北幽隧道緩緩擡升……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伴隨著因為金屬摩擦出的耀眼火花，壹路朝著地面發射而去！
　　昂首望著隧道盡頭的李維，眼瞳視界的右上角，出現了壹個正在急速跳動時間計數器，宛如壹只急速流逝的沙漏：
　　“十三分零六秒嗎？
　　“至少，能了結壹些事情了。
　　“夥計們，我們……出征了！”
　　……
　　米納斯提裏斯的城墻上，似乎只剩下了震耳欲聾的炮火聲。
　　只不過這壹次，所有的煉金火炮和以菲舍為首的戰法團全都調轉了方位，朝著那頭自地底破封而出、朝著他們家園越境而來的百臂巨人狂轟濫炸。
　　李維的九頭冥想體構裝巨龍也在對方出現的那壹刻起，就齊齊騰空而起，各種炮擊、魔法、吐息全都試了個遍，可讓人絕望的是，這些轟擊全都只能對這可怕的存在造成壹些微不足道的皮外傷，很快又在那不講道理的恢復力下轉瞬如初。
　　轟！
　　隨著銀龍法師李維伍的壹道【桑瑞斯特之日光震爆】，平原上陷入了轉瞬的安靜。
　　可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大腳步聲，那頭只是被烤出壹層焦黑的百臂巨人就再次自耀眼的光焰中緩緩步出。
　　直到這壹刻，眾人才悚然發現，原來它此刻只是如同壹個沈睡了無數年的巨人壹樣，而他們的攻擊，正在讓這頭可怕的怪物……緩緩復蘇……
　　“吼……”壹聲帶著些許怒火的低吼聲響起。
　　這頭正被九頭構裝巨龍圍攻的百臂巨人，竟是自大地撅起壹塊宛如山嶽般的巨石朝著墻頭擲來。
　　在那可怕力量的加成下，這顆投來的巨石瞬間就呈現出了隕石撞擊般的恐怖速度，以至於構裝巨龍們都無法及時反映攔截下來。
　　望著迎面墜來的‘隕石’，城墻上以菲舍為首的壹眾法師團甚至都無法完全及時避開，菲舍的臉上當即流露主壹絲慘淡的笑容。
　　可就在澤蘭迪亞除了組織撤離工作的第三戰法團外的法師們就要全軍覆沒時，正在墻後城區斬殺惡魔的蓓絲特娜猛地壹躍而起，迎了上去。
　　嘭！
　　那顆巨大的‘隕石’當即如同被核彈引爆般崩裂開來，化作漫天碎石撒入已經無人的城區內，當即就有幾個城區的建築整片整片的破碎崩塌。
　　而以壹己之力轟碎它的霜巨人小姐也在半空中渾身迸濺出幾十道血線，嘔出壹攤猩紅的血，在落地後竟是沒有絲毫停留，那雙修長的大長腿猛的壹蹬，就如同出膛的炮彈般射出，將手中的斬刀往背上壹塞，取過李維送給她的那副山嶽之弩，朝著遠方的百臂巨人全速沖去！
　　在血色的原野上，宛如壹道璀璨的銀色流星。
　　“媽媽！/蓓絲特娜！”
　　兩頭白龍和菲舍眾人當即悚然而擔憂地吼道，希望她停下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但緊接著待那頭百臂巨人的其他手臂也舉起巨石朝著她和構裝巨龍們砸去後，菲舍他們終於恍然……
　　原來……這位霜巨人小姐並不是失去了理智……
　　而是她太理智了……理智的知道，如果這壹刻自己不挺身而出，整個澤蘭迪亞包括他們這些人，就徹底完了……
　　下壹刻，整個血色荒原在‘隕石’不斷的轟擊下如同沸騰起來，到處都化作肉糜的惡魔和飛濺而起的殘肢和碎肉。
　　以超越自身極限的急速在荒原上利用山嶽之弩不停朝著百臂巨人的眼睛攢射、以此吸引對方火力的龍女王，也漸漸感覺到了自己耐力的終點，只覺的渾身的肌肉都在燃燒。
　　“終究是……心軟了啊。”因為破碎石片刮的渾身血痕的蓓絲特娜滿是沮喪的感慨道。
　　若是放在幾十年前，剛從世界之脊以北而來的她，若是碰到這樣變態的神孽壹定有多遠逃多遠。
　　但這處美麗的城邦，卻承載了她這輩子最美好的那份記憶，她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些自己所珍視的人與物，全都化成飛灰……
　　“也好，就當是還妳壹命吧，提比利烏斯，妳這個矯情的混蛋！”
　　遙想到當年在永恒荒野自己壹家在巨魔們與這神孽陰影的追擊中被對方救下的壹幕幕，這名七十六年前踏雪而來的霜巨人小姐露出壹絲溫柔的笑，然後望向那頭百臂巨人，這笑容瞬間變得比浮冰海岸的北風還要寒冷：
　　“惡心的玩意兒，是時候跟妳討點利息回來了！！！”
　　在又壹只巨石射來時，這名龍女王以毫厘的間距擦身而過後，將手中的山嶽之弩盡力擲向戰場的邊緣，似乎想以這樣的方式，將這份禮物完整的保留下來。
　　然後就自背上重新拔出那把大刀，朝著百臂巨人最上方的壹只腦袋砸去。
　　“哈！！！”
　　壹聲叱咤。
　　這顆腦袋當即被淩空砍爆，粘稠的血漿也將她濺成了壹個血人。
　　這只已經徹底脫力的血人卻是露出壹口燦爛的白牙：
　　“我爽了！”
　　全然不顧側方朝著她猛扇而來的巨手。
　　砰！
　　這名霜巨人當即如同剎那燦爛的流星那樣射回了白城，只是這壹次，這顆流星帶上了壹縷淒美的血色。
　　蓓絲特娜！
　　九頭身軀殘破的構裝巨龍同時扭頭，性格彼此不同的‘他們’，卻是同時陷入了可怕的沈寂。
　　“媽媽！”兩頭白龍升空妄圖去接住養育自己的母親，卻是被壹同撞飛，血灑長空的壹同砸進了城區裏。
　　咚咚咚！
　　三聲巨大的聲響後，兩頭渾身斷了不知多少根骨頭的白龍竟是依舊第壹時間鉆出了廢墟，拖著蔫巴巴的殘破翅膀，步履蹣跚的爬到已經躺在壹汪血池裏奄奄壹息的母親身前，壹邊無助的哭泣著，壹邊笨拙的用爪子試圖按住對方身上綻裂了不知多少道的露骨傷口：
　　“媽媽！媽媽！妳怎麽了！妳不要這樣……我害怕。”
　　蓓絲特娜有些艱難的抱住兩個白龍的大腦袋的，喘息道：
　　“逃……去北方，找妳們的弟弟妹妹……往後，要懂得照顧好自己，媽媽……可能要去壹個很遠的地方……找媽媽的媽媽……述職了……
　　“也不知道她看到我這樣狼狽的樣子，會不會打我……哈……”
　　說完這句話後，兩只放在他們腦袋上的大手，終於止不住的滑落下去。
　　空曠寂靜的城區廢墟內，只余兩頭白龍蒼涼的悲泣聲。
　　而就在這時，壹聲仿佛自地底深處的傳來鐘聲響起。
　　鐺！！！
　　剎那間，白城所有包括菲舍在內的龍眷騎士和法師們齊齊頓住，然後收起悲容，索性放棄了對抗那頭巨人，與惡魔們忘我拼殺起來。
　　這壹刻，他們知道。
　　他們的領主，已經做出了抉擇。
　　那麽他們，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鐺！！！
　　第二聲鐘鳴時，這悠揚而低沈的聲音，也傳到了南方正率領鼠人大軍壹路鑿穿惡魔之潮的加爾文耳中。
　　那壹瞬間，加爾文的眼神，忽然變得死寂下去，緩緩擡首，望向遠方的白城。
　　“妳終於還是踏出那壹步了嗎？老板……
　　“那我……也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維娜……抱歉……恐怕我……無法還給妳壹個帥氣的……我了……
　　他用力的握緊了已經長出利爪的雙手，任由尖銳而醜陋的指甲刺入掌心，猩紅的血滴不住自指縫流淌而下。
　　像是默默做下了壹個……同樣瘋狂……而又沈重的決定。
　　鐺！！！
　　第三聲鐘鳴。
　　荒原上的那頭百臂巨人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
　　“吼！！！！！”
　　他四十九顆頭顱齊齊望向白城，然後發出壹聲響徹在整個北地上空的可怕吼聲。
　　然後竟是邁開腳步，朝著白城發起了癲狂的沖刺。
　　方圓周遭，當即就像是起了可怕的地震壹般。
　　就在所有龍眷騎士們視死如歸的望著這頭強敵襲來時。
　　噗！
　　壹道銀色的長槍從天而降，徑直洞穿了它的胸膛，將其釘在了原地。
　　百臂巨人發出痛苦的嘶吼，壹只只巨手拽了上去，試圖拔出這根讓他感到刺痛的長槍。
　　但很快另壹頭銀色的巨人如神天降，轟在了他的胸膛。
　　在拔出長槍的剎那，壹腳將這頭百臂巨人踹成了漫天零散的殘肢和碎顱，朝著荒原飛灑而去。
　　但果然如李維所預料的那樣，那些漫天播撒的殘肢，如同血色荒原上不斷蠕動的巨蟲，再次如同扭曲猙獰的怪物群般朝著他壹邊沖來，壹邊不斷聚合在壹起。
　　從那壹刻起，李維就知道……恐怕尋常的辦法，是沒辦法將其徹底解決了。
　　而隨著這另壹頭龐然巨物出現在白城前，隨著李維壹擊轟爆這頭百臂巨人時……
　　整個世界窺視著這壹幕的存在們……也因此陷入絕對的寂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