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明神女錄

倒懸山劍氣長存

武俠玄幻

  葉臨淵在壹個幽靜的暗室中醒來,身邊放著壹柄生銹的劍。   石壁之上鑲嵌著青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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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白衣相逢

瓊明神女錄 by 倒懸山劍氣長存

2020-11-16 21:47

  林玄言渾身是血,他站在陸嘉靜身前,右臂下垂幾乎脫力,古代浸染鮮血,泛著可怖的光。每揮出壹劍,他都似枯井汲水,仿佛下壹劍就要不支倒下,但是他又竭力揮出下壹劍,壹劍又壹劍。只是總有盡頭。
  古代上的兇戾之氣無時無刻不反噬著自身,手中握劍,五指連心,劍氣灌入體魄,痛徹心腸。青色的液汁混著血水撲在自己衣袍上,他早已模糊了意識,僅僅憑著壹念站在陸嘉靜的身前,每壹次擡臂都重若千鈞。
  而城頭之上,城門之下,視野望去盡是青妖。
  死亡如此接近,而他的視線也已經模糊。
  他再次揮出壹劍。在那壹劍落下之時,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擡不起手了。只是那壹劍遞出,視野之內大放光明。仿佛有壹場大霧突如其來,籠罩了自己,舉目過去皆是茫茫壹片。大霧之中,他看到了壹雙熟悉的眼。
  那雙眼像是春橋下的溪水,像是雪原上的胭脂。
  他甚至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誰。
  只是覺得無比心安。
  有壹雙手臂環住了他,那是擁住自己的海。
  古代倏然脫手落地,但他全然沒有在意了。
  自他修劍以來,從來劍不離手,因為只有劍在手中,他才會覺得心安,無論好劍壞劍,他都會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仿佛魔怔。但是此刻劍已離手,他卻覺得毫不在意。因為他看到了滿天的劍意以及那壹雙柔和的眸子。
  僅僅看了壹眼,便像是飽覽了這世界所有的星辰。
  意識渺渺,若無所覺。等到眼前那大霧彌漫般的劍意皆盡散去,林玄言才依稀看清楚那番場景。
  青城的廢墟之中屍橫遍野,巨大的城垣碎裂,盡數摧盡,自左而右,形成壹道極其巨大的缺口。而那切面極其整齊,壹劍劃過,劍意圓融天成。
  壹個白衣女子懸於廢墟之上,壹襲白裙如流風卷雪。
  那名女子劍仙在斬出了那摧城壹劍之後便轉身向林玄言掠去,如雪的衣袍包裹了他。
  林玄言看著那如畫的眉目,那雙眸子就像是新雨洗盡的空山。
  “來了呀。”他聲音沙啞而艱澀。
  壹道溫和的氣息流入了他的體內,修復著那破碎的五臟六腑,女子看著他,眼中已經淚水盈盈,她輕聲道:“別說話了,我替妳療傷。”
  林玄言咳了幾聲,他滿臉是血,神色卻溫和至極,“真好看。”
  裴語涵玉顏微紅,她仍是清叱道:“不許說話,聽到沒有?”
  林玄言果然不說話了,就靜靜地看著她,等到血漸漸止住,自己的心緒也逐漸平穩之後,裴語涵開始為陸嘉靜療傷。
  陸嘉靜衣衫破碎,露出的大片肌膚更勝雪色三分,女子劍仙目光落到了某壹處,看了壹會,連忙移開了目光。她手指點住了陸嘉靜幾個關鍵的大穴,開始輸送真氣。自始至終,林玄言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裴語涵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她看了林玄言壹眼:“我有這麽好看?”
  林玄言點點頭:“好看。”
  “那……”裴語涵頓了頓,問道:“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
  “嗯?”裴語涵不肯放過。
  林玄言看著她的臉,只覺得越看越好看,那種好看不只是容顏上的,而是在方方面面,此刻的她,所流露出的劍意已然和承君城那壹日全然不同。那劍中的頹喪之氣早已散盡,而今如冬柳抽出新芽,春風拂過,自然意氣風發。
  林玄言自然而然道:“當然是語涵最好看了。”
  裴語涵不冷不淡地看了他壹眼,嘴角卻牽扯出壹縷笑意,若有若無,似清風縈繞。
  幫陸嘉靜修復了破傷的心脈之後,她依舊昏迷著,只是胸膛起伏和呼吸的節奏趨於平穩。裴語涵坐到了林玄言身邊,兩個人就默默對視著,壹雙眸子沈靜如硯中古墨,壹雙眸子清澈如連天碧水,眸子裏彼此的倒影清晰而迷離。
  林玄言笑道:“我有這麽好看麽?”
  裴語涵看著他,眼眶中落下了壹滴清淚,很快,淚水劈啪劈啪地落在,壹瓣瓣落在白色的裙裾上,碎成了晶瑩的瓣兒。頃刻間,她淚如雨下。
  林玄言壹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伸出手想要去捧住她的臉。裴語涵抓住了他的手腕,身子前傾,壹下子抱住了他,雙手緊緊地環著他的身子,她的腦袋死死地靠在他的肩膀之上,似乎永遠也不想分開,淚水打濕了他的左肩。
  裴語涵的手深深地陷入了他的後面,將衣衫抓的壹片褶皺,露出了五指的紋路。林玄言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
  裴語涵只是壹直哭壹直哭。這些天所有堆積在心中的塊壘都消解在淚水之中,而那五百年所受的苦難也只是壹場不算太長的哭泣。林玄言的右肩的壹大塊被淚水濕透,溫熱的淚水落在身上,卻像是冰塊那般,嚴寒得令人心碎。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裏,孤單的姑娘獨坐碧落宮中,她披著簡單的素衣,對著孤寂的夜張開懷抱,仿佛能擁抱住夜色中的某個人。只是她的懷抱永遠冰冷空蕩,風忽然撞開窗戶,吹得書頁嘩嘩作響,她才會恍然想起,離別就是離別,錯過就是錯過。
  壹晃五百載,女孩早已長大。重來回首,卻似只和當年雪夜裏那條小街壹樣長,或許日子就是這般深壹腳淺壹腳的跋涉吧?
  裴語涵淚水漸漸流幹,只剩下哽咽。她瞳孔通紅,萬般話語如鯁在喉,只是她泣不成聲,又如何能夠說出口?她早已不是那個繞著他問東問西的小女孩,他亦不是那個曾經的他。
  白駒奔過指隙,山河尚且變幻,何況人情。
  只是就算我們已經記不得彼此曾經的模樣,但是重新相見,依舊是那樣地好。
  “語涵。”林玄言在她耳鬢輕聲道:“這多麽年,不累麽,不傻麽。”
  裴語涵輕聲道:“傻死了。”
  “對不起。”林玄言道。
  裴語涵搖搖頭,“這次不許走了。”
  “不走了。”林玄言輕聲道。
  “師父……”白衣女子對著少年柔聲道。“是妳麽?”
  林玄言沒有說話。
  她將頭埋得更深了,呢喃地喊著師父。
  ……
  流滿了碧色汁液的城垣上,漸漸浮現出了許多人臉,那位青族的老族長赫然在其中。其中許久具青族長老的人臉滿是溝壑,壹個個面容蒼老得像是古老的雕塑。
  林玄言和裴語涵壹同站起身子,望向那城頭上浮現出的壹個個人影。毫無懼意。
  青妖族長冷聲道:“好壹個通聖境。人族出此劍仙,實乃人族之幸。然今日來我城中,便是人族的大不幸了。”
  裴語涵冷笑道:“就憑妳們攔得住我?”
  “就憑我們或許不行。”族長語調越漸陰冷,“但是我方才已經傳令下去,整個北方的妖族和各大妖王已經在往這裏趕來。今日妳決計無法回去了。”
  “人妖兩族還未開戰,妳們便如此送死?”裴語涵道。
  青妖族長道:“人妖兩族之戰勢在必行,今日殺了妳,以後妖族少死之人,至少可有十倍。”
  “妳既不可歸降妖尊,何來妖軍之說?還是……”裴語涵忽然恍然道:“還是妳們隨時做好了臣服了準備,只差壹個合理的條件?”
  青妖族長滿臉陰冷笑意。
  林玄言看了壹眼裴語涵,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今日妳們師徒二人,便做壹對……”青妖族長笑了笑,帶著玩味道:“做壹對苦命鴛鴦吧。”
  青妖族長話音壹落,他整個人便向後倒去,壹下子墜入古城之中,與此同時,天上黑雲聚攏,滿地邪氣陡生,那些青色的液汁之上,生長出無數碧色的藤蔓,瘋狂蔓延,像是無數只埋在地底的青色章魚,揮動著觸手張牙舞爪,視野之中,盡是壹片碧色。
  唯獨裴語涵的足底方圓,有劍氣自然激發出的壹圈淩厲劍陣,那些青色藤蔓稍壹觸碰,便會被頃刻攪爛。
  裴語涵問道:“還好麽?”
  林玄言搖了搖頭:“不太好。而且陸嘉靜需要人照顧。”
  這便意味著她必須寸步不離這重傷的二人,不能壹人壹劍沖入那座破舊的古城之中肆意廝殺。這樣勢必陷入被動,等到北方的妖軍雲集而來,局面便會越來越難。
  青妖長老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劍陣之中白衣勝雪的裴語涵,絕世英姿烙印眸中。要不在未得到邵神韻之前先拿她開開葷?但是很快他便斷了這個念頭。通聖境不比其他境,若是不能殺死,給了片刻喘息機會便會後患無窮。
  裴語涵以所立之處為中心,劍陣向周圍擴散,化作了壹個渾然完美的圓。那個圓似是有無數小劍繞著周圍飛速穿行,劍陣越來越大,瘋狂絞過,瞬息間殘骸遍地,壹片駭人的狼藉。
  青妖族長漠然地看著這壹切。
  那劍陣再強大又如何,雖然通聖境法力浩瀚如海,但是人力依舊有窮盡之時。
  天上的黑雲愈來愈重,像是要將人間都碾成齏粉。
  只是這壹戰,半數青妖皆全軍覆沒,那相當於少了和邵神韻叫板的資本。而這壹戰結束之後,北方妖族定然損傷慘重。到時候自己拿什麽去和邵神韻談判,難不成只能屈從了?
  思及如此,他心緒便有些不好。
  這些不好的情緒都落在了那三人身上。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林玄言站在裴語涵的身側,沈聲道:“不要管我了,這樣下去勢必會被拖死。妳去殺了那個老青妖,我力量恢復了壹些,應該沒有問題。”
  “我不信。”裴語涵直截了當道:“好不容易再見了,這次我無論如何不走。”
  “師父有命,弟子服其勞。我命令妳去殺了他。”林玄言肅然道。
  裴語涵神色壹震,卻很快堅定了下來,她微笑道:“那我就不聽話壹次吧。”
  “師門規矩妳不記得了?”
  “那是以後的事,反正我不走。”
  “真不走?”
  “不走。”裴語涵堅定道。
  “孽徒啊……”林玄言無奈地笑了笑:“不走就不走吧。那就再等等。”
  等壹等,能等來什麽呢?
  林玄言下意識地望向了黑雲那邊。
  裴語涵更加敏銳,在更早之前便望向了黑雲的某壹處。
  暗自推算的青族族長忽然停了下來,他誌在必得的臉上漸漸凝重。
  蒼穹之上,黑雲壓城城欲摧。而其中,有壹輪紅日捧出,耀眼無雙。於是周圍的黑雲倏然消散,其後天空青藍如洗。
  青族族長渾身劇顫。他望著黑雲之上那個來人,滿臉不可思議。
  那如城墻般固若金湯的黑雲漸漸稀薄,其後有天光透出,壹束束落下,將其切割得四分五裂。
  來者已經站到了裴語涵面前,壹眼都沒有看他們,只留下了壹個紅衣紅裙的背影。
  “邵神韻……”高樓之下,那個身材幹瘦的老人忽然放肆而笑。
  邵神韻看著他,神色冷漠:“如今整個北域,唯有妳們北方妖族未肯臣服。本座聽聞青妖在北方勢力極大,妳既然是北方族長,不知妳可否代表北方群妖?”
  青妖族長笑道:“妳可知我們青妖壹族是殺不死的,即使零落成泥,明年依舊可以重生,妳無法以生死來談條件,那還能用什麽威脅?”
  說道生死二字之時,邵神韻眼中似有大霧漫過,她冷冰冰的話語中陡然添了幾分殺意,只是最後她漠然道:“修行從頭再來,記憶支離破碎,何異於死?”
  青妖族長笑道:“我族得天獨厚,雖及不上妖尊大人所修的大長生,卻也算是小長生,神魂輪回千年,其間奧妙不足為外人道也。”
  “外人?”邵神韻看了他壹眼:“所以說族長大人不肯歸順?”
  青妖族長笑而不言。
  邵神韻道:“青妖族或者殺不死,但是北方其他妖族,死了便是死了。”
  青妖族張問道:“北方不同西南,群妖相聚而居,北方何其大,即使是妳邵神韻,收復起來也需要費大功夫吧。這便給了那軒轅王朝防範的時間,到時候妖尊大人的南下,可是大問題咯。”
  邵神韻道:“那妳說如何?”
  青妖族長忽然奸笑道:“不如妖尊大人委身於我,我便將北方的地圖交給妳,其中各類妖怪所居,勢力分布,天塹地道應有盡有。”
  邵神韻忽然微笑道:“條件只是如此?”
  青妖族長壹楞,本來他只是無心之語,而此刻他內心有些狂熱起來:“若妖尊答應,北方圖紙定雙手奉上,如何?”
  “沒想到妳竟也癡心本座。”邵神韻幽幽道。
  青妖族長笑道:“自從第壹眼見了妖尊大人,老夫便被妳迷得日思夜想,魂不守舍呢。”
  邵神韻點了點頭:“魂不守舍啊……”
  她忽然向著虛空伸出了壹個手指,自右而左壹劃而過,像是輕輕地抹過脖子。
  她的法力沒有激蕩,她的紅裙沒有翻飛,她的身前也沒有出現虛空斷裂的紋路。但是就在那壹瞬間,本來滿眼笑意的青妖族長忽然化作壹道青色的颶風飛快後撤,無數青色的藤蔓拔地而起,化作重重密網,攔截去路。
  “原來不怕死也是假的。”邵神韻幽幽道。
  她輕輕壹劃,虛虛地壹道切割之後,她的身子晃了壹晃,在原地短暫地消失與出現。
  與此同時,耳畔爆發出了驚雷般的慘叫。
  “妳殺了我,百萬青妖絕無再臣服北域的可能!”
  邵神韻不為所動,壹道道鮮紅的拳意如雷霆落雨,轟隆隆的巨響裏,那本就殘破的城垣真正地轟然倒塌。壹道碧色的光影騰空而起,而壹棵巨大的高樹憑空出現在了青妖城中,雖然枝繁葉茂,但是葉木之間卻失去了光澤紋理。
  林玄言等人自然壹眼便能看出,那是那個青妖的本體。
  而那道碧色逃逸的光,便是他的神魂。
  好壹個魂不守舍!
  邵神韻任由那個碧色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向著更遠處逃遁,沒有再追。
  “為何不斬草除根,妳不像是妳妖尊的行事風格啊。”林玄言問道。
  邵神韻看都沒有看他壹眼,只是冷笑道:“他以為他逃得掉?”
  轉過身之後,邵神韻的目光便落在了裴語涵身上,裴語涵下意識擺出了壹個古老劍架,如臨大敵。
  “還不錯。”邵神韻看著她,點了點頭:“劍心破鏡重圓,破五衰而成壹劍。妳已有和本座討價還價的資格了。”
  裴語涵冷冷道:“妳想在此地與我們壹決生死?”
  邵神韻搖搖頭:“神韻只是想邀妳們去界望山妖尊宮坐壹坐,若是不肯,刀劍相向也可。”
  裴語涵冷笑道:“妳當我們是傻子?此刻去妖尊宮,與自投羅網何異?”
  邵神韻道:“本座氣量不至於如此小。”
  裴語涵和林玄言對視了壹眼,目光之中,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如果妳們不願意,本座唯有強逼了。”邵神韻清冷道:“妳初入通聖,境界不穩,與我差距本就很大,更何況如今還有兩個連累,瞻前顧後,劍如何能斬得果決?”
  裴語涵卻忽然微笑道:“以妖尊大人的氣量,會在與我決鬥之時去以其他人的生死威脅我?”
  邵神韻點點頭:“妳果然很不錯。但是不必如此激我。”
  說完,她向前踏了壹步,壹襲紅裙驟然激蕩,如大日西移,呈壓境之勢。
  裴語涵屹然不動,身下劍陣之中光影攢動,耳畔似可聞千騎激越的鐵甲之鳴。
  邵神韻忽然微微壹笑,那壹身盛氣淩人的氣勢如清風消散。裴語涵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敢放松。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林玄言,林玄言正襟危坐,看著這個自己前世都不壹定可以戰勝的萬妖之主,沒由來地有些緊張。
  妖尊看著他,淡然道:“我要單獨和妳說幾句,到時候去留如何,妳自己決定便是。”
  ……
  焚灰峰上大風如嘯,黑裙少女癡癡地望了會天空,望了望遠處的海。
  山依舊是那座山,海依舊是那片海。九霄上盤旋來的風依舊蕭條鹹澀,舉目遠眺也能看見山外有山的更遠處,人間城樓裏裊裊的煙火。
  黑裙少女壹如既往地坐在崖邊,她的身旁放著壹雙鞋子,她就那樣晃著幹凈的腿兒,身下的層雲大霧仿佛都是她搖擺的裙袂。
  今天季嬋溪似乎心情很好,她如往常般上山坐了會便下山去了周圍的小城鎮,她用道法遮掩了自己的容貌,就像是壹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小城鎮中有壹個賣面皮的小姑娘,父親是個雙目失明的盲人,她很小年紀就出來擺攤子,壹擺就是許多年。從大清早最霧氣清冷的時候,到夜間才能收起攤子,小女孩算不上好看,只是很壹般的模樣,甚至有些面黃肌瘦。
  季嬋溪坐在壹張破板凳上,點了壹碗湯面,屋子前騰騰地冒著熱氣。
  小姑娘名叫桃子。
  她很喜歡看那個小姑娘忙裏忙外的樣子,很多年前,桃子往那口大鍋裏撩起面條還需要踮起腳尖,如今她長高了許多,也沒有那麽拘謹和靦腆,遇到不講理的客人也不再是唯唯諾諾地認錯道歉。
  桃子看到季嬋溪之後很高興,給她多加了些面條。季嬋溪看到湯上浮著的蔥花辣油,用湯勺輕輕攪著湯。
  這個點客人很稀疏了,桃子忽然來到季嬋溪面前,神秘兮兮道:“季姐姐,妳是不是要走了呀?”
  剛剛勺起壹勺子面湯的季嬋溪僵住了手,她擡起手,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好奇道:“妳是怎麽知道的?”
  桃子忽然泄了氣壹樣:“妳真的要走了呀。”
  季嬋溪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我在這裏擺了這麽久攤了,見了這麽事情,什麽人心情不好,什麽人是外來的,什麽人要出走,都是知道的。”桃子慢慢地說,“過不了多久我也要走了。”
  “嗯?”季嬋溪喝了口湯。
  桃子紅了眼眶:“反正就是要走了。”
  “還回來麽?”季嬋溪問。
  桃子想了想,反問道:“季姐姐還會回來麽?”
  “會的,我只是有些必須要去的地方。”
  “那可真好。”桃子瞇起了眼睛,笑的不算好看。
  “把妳手伸出來給姐姐看看。”季嬋溪忽然道。
  桃子雖是不解,卻仍乖乖伸出了手。季嬋溪看了壹會,眼瞼低垂,心中微微搖頭。
  桃子小心地看著這個偶爾來吃面的姐姐,小心地問道:“姐姐還會算命麽?可是我爹告訴我這個不太準的。”
  季嬋溪只是看著她手中的小繭,笑道:“我不會看命,但是妳的命以後會很好的。”
  桃子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妳家還有茶水麽?”季嬋溪問道。
  “有的。”
  桃子應了壹聲,轉身跑進小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她手中捧了壹杯茶。最開始的時候她總是害怕這位季姐姐會嫌棄,但是很快她便發現這位季姐姐似乎特別隨和。
  季嬋溪自然地接過杯子,抿了壹口粗茶,舌尖苦澀盤繞,回甘濃郁。
  她閉目沈思,又似只是在舌尖品嘗茶葉。
  “對了季姐姐,妳家到底是哪裏的呀?”桃子問道:“據說這裏附近有壹個高高在上的仙家,裏面的閣主就姓季啊,姐姐不會是仙人吧。”
  季嬋溪微笑著搖搖頭。
  桃子有些小失望,她說道:“我以前聽客人說,那仙家有壹個神仙似的姐姐,也姓季的。”
  季嬋溪問:“妳想見她?”
  桃子好奇道:“誰不想見壹下神仙姐姐呀。”
  季嬋溪微微壹笑,不置可否。她將空杯子遞還給了桃子,桃子接過茶杯,忽然覺得今天的茶杯尤其地重,有些壓手。她疑惑擡頭,卻發現那位壹身黑衣黑裙的姐姐已經站起了身子。
  “我吃飽了。”
  桃子疑惑道:“是我做的不好吃麽?”
  “不是的。”季嬋溪伸手拍了拍她肩上的塵埃。
  桌上的面還沒怎麽動,浮著蔥花辣油,很是好看。
  她今天只吃了壹口。
  桃子收拾好碗筷出來之時,季嬋溪已經不知道所蹤。她看著空空的桌子,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
  此刻,季嬋溪已經來到了城門之外。
  出了城門,她刻意掩飾的容顏重新煥發明艷,柔和的風裏,她便是所有的春光。
  她不知從何處折下了壹根楊柳,在手中呼呼地翻甩著。
  人總是這般奇怪。她不想去理會那些所謂的名門天才,卻願意給壹個萍水相逢的人施舍善意。方才她給桃子的那個杯子裏,裝的便是偌大的機緣,能接住便是她的福分,若不幸倒了,那也無關她的事了。
  忽然季嬋溪清叱壹聲,她手中楊柳忽然甩出,在空中拋起壹個極好的弧度,與此同時,她壹身黑衣如青燕振翅而起,躍到了那柳條之上,柳條筆直如劍,她壹前壹後踩著柳條的兩端,柳條竟然禦風而起。
  柳枝載著少女飛過巍峨的崇山峻嶺,飛過逶迤的湖澤大江,越飛越高,壹直越過雲上瀚海,天上長風,壹路北去。
  ……
  界望山上妖尊宮。
  這是人間真正的最高峰,比葉臨淵當年挑選的潮斷峰也要高上很多。
  高寒之處的瓊樓玉宇自然更為聖潔古雅,那座妖尊宮就鑲嵌在石壁之上,如巨大山壁之上完整刻成的浮雕,寒風帶雪間,其恢弘大氣更勝軒轅王宮。
  妖尊宮周圍甚至沒有設置任何法陣,似乎只要邵神韻坐鎮其中,便是天下最堅不可破的大陣。
  以林玄言的境界,本不該受嚴寒侵襲,但是登上界望山頂,那寒風拂面,依舊是切膚之痛。他又脫下了壹件衣衫披到了陸嘉靜身上。陸嘉靜在路途之上醒過幾次,但是因為太過累倦很快便又睡著,如此反反復復了許多次,四人來到妖尊宮依舊只花了四日。
  “陸宮主如今道心雖然痊愈,但是體魄依舊存在問題,楚將明本就與她有過約定,條件便是以天嶺池水修復她的身體。這些我等會自有安排。”邵神韻說道。
  林玄言認真地看了她壹會,搖頭道:“我要在壹邊陪同。”
  “妳不相信我?”邵神韻問。
  林玄言道:“我憑什麽相信妳?”
  “嗯。那稍後妳們可以在池外崖壁上等候。天嶺池水乃天運所生,其中靈氣充沛,用壹次少壹次,所以妳們不要靠太近了。”邵神韻道:“稍後前往妖尊宮,無關人等我已遣退,妳們不必太過拘謹緊張,壹切自然便好。”
  “妳到底想要做什麽?”裴語涵寒聲道。
  邵神韻笑道:“我還不至於在這種地方對妳們下手,稍後妳們在大殿等候,我有些事情,很快就來。”
  裴語涵遠遠地望了壹眼妖尊宮,好奇道:“為何整座妖尊宮平平淡淡,唯有其中壹處設有那般嚴厲的陣法?”
  林玄言聽到她的提醒,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以他的法力看得尚不透切,但是那壹處確實有壹處法陣,似乎還是只守不攻的。有什麽東西值得妖尊如此重視保護麽?
  邵神韻臉色平淡,清冷道:“客自遠來,即來則安。諸位在正殿稍候片刻便是。”
  片刻後,壹身紅裙的邵神韻出現在了那壹處法陣嚴厲的寢宮之中,宮中無他,唯有壹個道士小妖大大咧咧地躺在榻上,他望見邵神韻之後尖聲笑道:“我的好奴兒呀,每次遠行都要讓我在在這種地方關這麽久,大逆不道,真是分不清誰是主人誰才是奴才,這兩天真是憋死我了,賤奴兒還不躺床上來把裙襪除了撅起屁股?動作慢了就抽死妳。對了,今天妳就演那失晝城的三當家南綾音吧,那般高傲女子真是像極了當年的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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