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我曾見妳誤此生

　　天上已不再落雪，荒老的古城之內隱約是雪怪的腳步聲。天空雲霄滾滾下垂，其上浩浩蕩蕩的神魔之戰也只能見到壹點淡淡的囂塵。
　　所有的壹切都淡去了在視野裏，那些若有若無的騷動也只能將世界襯得更加寂靜。
　　萬物如死，修羅宮也如壹顆莊嚴而孤寂的瞳仁，似乎再也不會睜開。
　　陸嘉靜依舊躺在他的懷臂之中，眼眶通紅，只是不再流淚，眼淚只是蘊藏情緒的工具，等到情緒用盡，淚水便也隨之枯竭。林玄言看著她的眼睛，她側著頭，長發自壹邊披下，遮掩著眉眼，而那眉眼間的紅潤，更像是妝容，在那清素的容顏上添了許多艷色。
　　蘇鈴殊在原地怔了半晌，壹直到哭聲漸止她才走到了陸嘉靜身邊，那些內衣已經被撕扯得處理破碎，而那件金線雪浪的華貴外袍還算完整，她彎腰拾起衣袍，輕輕蓋到了陸嘉靜赤裸的身體上。
　　陸嘉靜扭過頭，望向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女，神色壹滯。紫發少女看著她，同樣滿臉震驚，她眨了眨眼，內心再三確認，陸嘉靜這三個字就卡在喉嚨口，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蘇鈴殊心中心思急轉，為何陸嘉靜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是應該在清暮宮清修。
　　那這個叫林玄言的少年到底是誰，和陸嘉靜到底是什麽關系呢？壹時間疑問紛至沓來，她不求甚至，只是看著陸嘉靜那張許久未見的容顏，即使隔了那麽久，每次見到依舊覺得如此好看。尤其是她將視線移到了那胸前之時，心中都不由生出壹種異樣的羨慕，男人……是不是都喜歡胸大的？
　　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看此刻大小發育得中規中矩的胸脯，有些挫敗。
　　陸嘉靜自然不認識此刻的蘇鈴殊，不過她看到那壹頭紫發，心中不由壹動，那種紫色太過熟悉，深深烙刻在記憶裏，揮之不去。
　　兩人就那樣對視了片刻，目光雖然澄澈，但是隱約之間，卻有壹種劍拔弩張之感。林玄言神色微異，他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揉了揉陸嘉靜的頭，陸嘉靜偏過頭，躲了躲他的手，瞪了他壹眼。她的嗓子因為方才的激烈有些幹澀，她率先開口問道：“這位姑娘是……”
　　林玄言解釋道：“她叫蘇鈴殊，是我在古城裏遇到的。”
　　蘇鈴殊附和道：“嗯。我是繡衣族的人。”
　　陸嘉靜點點頭，心中將這個名字默默重復了壹遍。繡衣族人天生紫發，容貌秀美，只是如今該族雕敝，人丁稀少，又被各大妖族圍捕，試圖收服繡衣族少女成為他們的禁臠。夏淺斟的母親便是繡衣族的女子，所以她也繼承了那壹頭淡紫色的長發。只是不知為何這個少女會出現在這個危機重重的古城之中，為何她是繡衣族人。壹切只是巧合還是有個暗中布局？
　　林玄言說完話便用衣衫將陸嘉靜裹緊了些，他的目光上移，投到了那只剩下累累白骨的修羅王身上。
　　蘇鈴殊也望向了那具白骨，她心神劇震，總覺得，這具白骨似乎……似曾相識。
　　修羅王坐在古老的座椅之上，血肉消散，白骨蒼蒼，可怖可憎。那柄古劍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釘在了王座之上，那兩個空洞眼框骨之間依舊有稀薄的金光湧動，只是似老人垂垂老矣，奄奄壹息。
　　只剩下骷髏的修羅王艱難地擡起了手，他的骨節按在了古代的劍柄上，壹節節扣住了古劍，卻再也無法拔出。他的姿勢如此怪異，望上去就如同自盡壹般。
　　修羅王古老的聲音響起：“妳們很不錯。”
　　“這麽多年。妳早就應該死了。”林玄言說道。
　　修羅王道：“千年之間，很多妖都曾進入過這座古城，有些人迷失在了外城之中，有些人成功破陣，走了出去。而那些我認為可以改變雪國命運的人，我將他們引到修羅宮中，男子吸食精血，女子采陰補陽，雖偶有失手，但是終於攢下了壹部分力量。沒想到今日毀於壹旦。”
　　“千年茍延殘喘，如今大夢初醒，不失為壹種解脫。”林玄言道。
　　修羅王忽然道：“妳不怕這修羅宮中還有後手？”
　　林玄言想了想，道：“靜觀其變。”
　　沈默片刻，修羅王輕聲道：“妳們是如今天下最優秀的年輕人麽？”
　　修道百年，不過在他眼中依舊只是年輕人。
　　林玄言沒有回答。他已經將陸嘉靜扶起，給她傳了些法力護住主要的心脈，那裙擺之下依舊有濕稠液體流出，那是鮮血。林玄言沒有回答，優秀和天才沒有意義，唯有真正走到最後才能見到分量。
　　最後，修羅王輕輕嘆息：“妳還有什麽問題麽？我可以保證告訴妳實話。”
　　“妳在這裏待了多久？”林玄言毫不猶豫問道。
　　修羅王看著他，瞳孔中的光越漸渙散。他蒼老的聲音在古殿之中響起：“壹千四百余年。”
　　壹千四百年前，雪國覆滅。
　　回答完之後，修羅王微微壹震，想通了林玄言這個問題背後的關節，心悅誠服道：“確實了不起。”
　　“妳死了之後，雪國將如何？”林玄言問了第二個問題。
　　修羅王道：“雪國不是修羅王的雪國。”
　　“這個洞天世界是誰的手筆？”林玄言繼續問。
　　修羅王聲音越來越輕：“天上。”
　　“古城之中，有座古塔，那到底是什麽？”他問出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
　　修羅王第壹次出現了猶豫，“不知，那座古塔同樣困擾了我千年，若是世上真有人物能有如此神通，那那人說不定已經破開虛空，離開了瓊明界。”
　　最後壹個問題，“如何離開？”
　　修羅王伸出了壹根白骨手指，向上壹指，“天上守宮之人九人余六，殺壹即可離開。”
　　……
　　兩日之後，壹座古廟之中，雷電咆哮，照亮了三張清秀的面容。
　　夏季雨水反復，外面暴雨傾瀉，豆大的雨點壹聲聲敲打在房梁之上，在古廟屋檐前落成壹片雨簾。
　　陸嘉靜和林玄言坐在壹起，蘇鈴殊則坐在古廟門口看著大雨發呆，雨水如絲，壹縷縷的濺開，隨風散落在她的面頰之上，有些微微清涼，少女壹身綠衣像是雨水之中緩緩搖曳的芭蕉。
　　修羅王已經死去，但是雪國依舊。那個古老的種族依舊要重復它們冗長而苦難的命運，在那個亦真亦幻的古城中，走過最川流不息也最枯燥沈悶的日子。壹千四百年如此，下壹個壹千四百年或許也同樣如此。
　　陸嘉靜似乎心事重重，變得愈發沈默寡言。林玄言本就不太善於言辭，便也跟著沈默，於是他就陪著陸嘉靜坐在壹個利爪獠牙的鬼像之下，看著濺入門檻的雨水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點喧囂的聲音是這個世界唯壹的響聲。蘇鈴殊看著外面被雨水打得花枝亂顫的樹木，心中竟有些黯然的憂傷，她沒有去看陸嘉靜，故人相逢，本來是很開心的事情，但是她卻開心不起來。很多往事已經模糊，但是她依然記得很多，她壹直不太喜歡陸嘉靜，因為她壹直覺得這個陸姑娘很是心口不壹。
　　忽然之間，蘇鈴殊腦海中忽然有壹個念頭如靈犀般閃過，她偷偷回過頭瞥了兩人壹眼。暗自觀察著這兩個悶葫蘆的表情。而他們自始至終沒什麽表情，所以她的心頭更加沈重。
　　蘇鈴殊想到了那個極其可怕的夢境。她忽然想，自己會不會依舊被困在夢境之中，只是這個夢境比之前的要更為復雜，想要徹底擊潰自己？她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陸嘉靜赤身裸體倒在修羅宮的場景，心中不安的情緒越來越盛。
　　林玄言忽然看了蘇鈴殊壹眼，蘇鈴殊連忙扭過頭，裝出壹副無所事事的表情。
　　林玄言心中暗驚，不知為何，方才他竟然在這個少女身上，察覺到了壹絲殺意。
　　而在那暴雨深處，無數植物破開泥土瘋狂生長起來，它們扭曲作結，連成壹片，甚至有很多古樹從根莖處被拱開，連根拔起，壹個個妖異而詭異的臉浮現在雨水之中，扭捏出五官，變幻出面容。仿佛壹個個雨水之中浮現出的面具。
　　古廟之中，那柄古代微微顫動。林玄言忽然正襟危坐，壹手按住了劍柄，目光眺望向了那重重雨幕之中，眉毛漸漸擰在了壹起。
　　遙遠的雨幕之外，茂密的高林之上，壹個接著壹個青妖族的身影顯現出來，它們背對著群山，面朝著古廟的方向。為首的是壹個面容怪異的灰衣少年，少年立在妖群之中，稻草人壹般，目光如死，臉上卻掛著妖異的笑容。
　　“了不起，竟然可以從那裏逃出來。只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青妖壹族的殺力可不比那祭壇單薄呀。”
　　密林之中傳來妖獸低聲的嘶吼，許多青妖族人騎在妖獸身上，駕馭著妖獸巨大的身軀不急不緩地前進著。
　　這片屬於他們的領地之中，殺機四伏，耳目眾多，妳們幾個人族少年少女，如何能夠逃掉？
　　古廟之中，雷電閃爍，陸嘉靜時不時地咳嗦，臉色越來越白，古城壹行，受傷最重的還是她，修羅王註入到體內的陰氣不停地侵蝕著她的修為，惹得體內氣機紊亂，而出了古城又偏偏遇上暴雨，陰濕之氣更重。修道之人不易染上風寒，而陸嘉靜的咳嗽聲卻不停地在古廟間響起。
　　蘇鈴殊看了壹眼陸嘉靜，心中微疼。曾經多麽驕傲而風光的少女，如今道行直墜，淪落至此，何其可悲。思及此處，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的境遇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哪裏有資格可憐她呢？曾經半步通聖的自己，如今借體重生，修為連化境都未到。昨夜殺天門守門人，也是三人合力費勁心思才堪堪破掉，若換做以前，根本就是不值壹提的事情。
　　想著想著，她忽然鼻翼微動，霍然起身，側過頭望向了雨幕之外。她這才發現，林玄言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來到了她的身側，同樣憂心忡忡地望著雨幕。
　　“妳也感覺到了？”蘇鈴殊蹙眉道。
　　“嗯，有妖來了。而且數量極多。”林玄言道。
　　蘇鈴殊想了想，道：“應該是青妖壹族。我先前就是遇到了許多青妖，與他們纏鬥，然後誤入了那座古城。”
　　“青妖？”
　　“嗯。”蘇鈴殊解釋道：“青妖是妖域北方的妖族，是無根木修成的妖怪，天生便有與草木融為壹體的神通能力。在木系妖類之中，僅次於白木煞的白木妖族。最可怕的是，據說青妖族在暴雨之時修為便會暴漲，看這雨勢，應該很是棘手。”
　　林玄言問：“妳有什麽辦法麽？”
　　“最明智的辦法應該就是跑了，拖過暴雨再和他們纏鬥，勝算更大。”
　　林玄言看了壹眼雨勢，漠然道：“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古代低鳴，壹氣虹光輾轉而去。因為握著劍，所以他至少有些心安。林玄言始終相信，只要手中有劍，任何艱難險阻，苦難羈絆都可以揮劍斬斷，何況區區壹個屈居北域最北方的妖族。
　　滴答滴答的漏水聲驟然加劇，壹絲暴戾的氣息無聲撕裂雨幕，自四面八方湧來。
　　雨勢更大，如珠簾鐵甲，駿馬金戈，鋪面而來皆是涼意。
　　林玄言回過頭看了陸嘉靜壹眼，陸嘉靜靠著古老石像，同樣看著他，臉上看不清神色。
　　林玄言柔聲道：“妳傷勢太重，先在古廟調養，我們先去殺出壹條路。”
　　陸嘉靜輕輕點頭，聲音有些沙啞：“小心些……”
　　林玄言不再猶豫，持劍沖入了重重雨簾之中，蘇鈴殊緊隨其後。大雨茫茫，轉瞬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而頃刻之後，便有獵獵聲響自雨簾之中炸開，狂風更盛，大雨磅礴，天上雷電縱橫閃耀，將古廟映得明滅不定，其間神鬼雕像更顯崢嶸。
　　陸嘉靜壹個人坐在古廟之中，感受著體內微弱的氣息流動，心神隨著那兩道截然相反的氣息奔走。
　　林玄言走了之後，她再也不壓抑身體中的傷勢，咳嗽聲壹連串地響起。
　　她不停結印調息，而體內壹陰壹陽兩道氣息都十分微弱，它們背道而馳，縱使殊途同歸，卻始終難以融合在壹起。
　　仙道已損，陰陽道也搖搖欲墜。自己的身體就像是這座漏風漏雨的古廟壹樣，千瘡百孔，不知道會在哪個暴雨之夜轟然坍塌。
　　陸嘉靜垂下腦袋，神色落寞。
　　而那大雨之中，血水已經漸漸匯成了血泊。青妖的血同樣是紅色的，不過顏色更為深而濃稠，雨水沖刷都久久難以化開。
　　為首的醜陋的灰衣少年高高屹立在高樹之上，舉目而望。寒風將他灰色的布衣吹得嗖嗖作響。
　　前方騎著妖獸的青妖壹族浩浩湯湯，兇相畢露，空洞的目光將林間寒風也襯得更加陰鶩。
　　“又是妳？”蘇鈴殊看著灰衣少年，臉色陰沈。
　　灰衣少年發出呵呵的笑聲：“若是姑娘願意去青妖城做客壹番，小妖定然壹聲令下喝退眾兵，保妳這位朋友壹命。”
　　蘇鈴殊目光如電，冷冷道：“用這麽多命換我壹介女子，妖族也是如此紈絝作風？”
　　灰衣少年笑道：“青妖壹族，人死如落葉歸根，來年春時便可破出重生，何來死亡壹說。況且以姑娘的容貌，十座城池也換不來，既然少主有命，我等下屬自然要效犬馬之勞。”
　　灰衣少年不再廢話，身影在空中微微抖動便消失在了原地，林間響起沙沙的聲音，似是有衣衫擦過林間落葉。
　　蘇鈴殊無聲向前壹步，走到了林玄言身邊，輕聲道：“小心些，這個灰衣少年修為不足，萬萬不可大意。”
　　林玄言點點頭，吐出壹口濁氣，身形如撕裂而去的閃電，古代亮起了第壹道劍光，千年沈寂，第壹道光便是如此明亮，照得雨絲分明，歷歷可數。而妖軍壹邊似是有令傳下，那些潛伏林間的上千妖眾忽然湧出，朝著兩人洶湧而去。
　　“女的留活的，男的殺無赦。”灰衣少年怪異的聲音自雨幕中傳出。
　　與此同時，壹道道灰色的細線如劍光壹般穿雨而去，林玄言深吸壹口氣，手腕壹擰長劍，身形驟然拔出，消失在了原地。
　　本來此行北域，林玄言的修為也收到了很大的影響，但是修羅宮壹行，偶得機緣，獲得了這柄絲毫不遜色於古代的好劍，古代沈澱千年的劍意流融於體，修補了許多他破損的劍心，所以境界不退反進，竟然借此機會隱隱來到了九境的門檻之上，雖然相較之前的偽化境仍有出入的，但是對付這些修為不高的小妖全身而退應該不是問題。
　　林玄言已如箭破風，長虹鑿地般墜入了茫茫妖海的包圍之中。而蘇鈴殊從袖中摸出了壹個小鈴鐺，她絲毫不顧忌滿地橫流的雨水，在草地上盤膝而坐，鈴鐺發出悅耳聲響，丁玲玲地灑滿周身，而那些聽上去柔生生的聲響不是春風卻勝似春風。
　　蘇鈴殊身邊有花盛放，無數虛影隨著盛放的鮮花綻開，虛影之中，有天女散花，仙鶴起舞，鳳舞九天，異象紛呈。
　　但是這些意象都不是真相，所有隱藏在華美之下的，盡是殺機。
　　那些向著蘇鈴殊用來的妖怪紛紛被幻境吞噬，化作了草地之間的血水和泥漿，重新融化在土地裏。蘇鈴殊輕輕搖晃著鈴鐺，這是她壓箱底的寶物之壹，只是施展起來極其消耗法力，不過今日妖物太過，只好速戰速決。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但是她依舊閉上眼睛搖晃著鈴鐺，明艷的異象將她的眉目照得精彩紛呈。
　　而林玄言那壹邊則要慘烈得多，他不停地揮劍揮劍揮劍，劍尖流動的軌跡從壹開始的瀟灑寫意到後來只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揮砍，他左右劈斬揮動，血水迸濺，最落不到他白色的衣袍上，無數妖獸堅硬的外皮都被這柄古劍如同切紙般隨意劈開，身首異處。
　　林間哀嚎不斷，壹只只身軀龐大的妖獸倒下，其上的青妖戰力更高，但是在林玄言的劍光面前依舊構不成威脅。但是最可怖的依然是青妖壹族的數量，人力終有窮盡之時，而青妖完全可以憑借人海戰術拖垮自己，而憑借自己現在的力量真的殺的光麽？
　　而那個詭異消失的灰衣少年肯定潛伏在某個暗處，伺機而動。
　　他強壓下心中的雜念，劍刃壹轉，口中低喝壹聲，心中氣機周天流轉，壹口濁氣吐出，劍氣如駿馬奔馳壹般充沛地流瀉而去。
　　雨幕如紗簾壹般被瞬間撕裂，那些被劍斬開的雨水出奇地沒有蒸發，而是驟然彈出，鋼珠壹般激射出去，刷刷刷地洞穿了幾只較弱的妖獸的軀體。
　　而那些通體碧綠的青妖，看上去身體柔弱，體魄卻強橫異常，那些雨珠巨大的沖擊力將他們沖擊的前俯後仰，卻沒能洞穿他們的軀體。
　　劍刃斬斷脊骨的聲音不斷響起。林玄言殺紅了眼，從單手握劍轉為了雙手握劍，劍光騰起落下，大開大合，雙手似乎要隨著長劍脫飛出去。
　　殺伐壹直在持續，血腥與喧囂不停蔓延，每壹滴落下的雨水之中似乎都帶著鮮血，帶著腥味。
　　原野之間到處都是屍體，而從不遠處叢林中湧出的青妖也少了很多，遠不似最初的密密麻麻。
　　壹顆黃豆大小的雨滴落下，墜到了林玄言的衣衫之上，暈成壹片暗色的水漬。
　　他余光瞥了壹眼衣衫，不停地喘著氣，強壓下身體裏的傷勢。氣機的周天流轉已經被最開始慢了整整壹倍，他不知道是自己先垮下還是青妖先殺完。
　　他看了壹眼將自己團團圍著的青妖，再看了壹眼身後不遠處的古廟。
　　他壹身白衣拖血，死守廟門。無路可退，便只有死戰。
　　越來越多的雨水破開了護體劍氣落在了他的身上。而耳畔的鈴鐺聲也漸漸微弱。
　　他無暇回過頭去看身後的蘇鈴殊，他相信這個神秘少女的實力，雖然青妖是沖著她去的，但是他依舊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心中有些無名的內疚。
　　生死壹瞬，無暇多想，廟門之口，他壹襲白衣如風卷殘雲，再次向著妖兵掠去。
　　雨水漸漸打濕了衣衫。
　　他揮劍的姿勢也越來越笨重，就像是揮刀壹般，妖獸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不整齊，從最初的光滑平整到如今的坑坑窪窪。
　　終於，在林玄言壹劍擡起的時候，壹道陰冷的氣息出現在了空氣裏。
　　那道氣息是伺機待發的猛虎，只等林玄言氣勢落到谷底之時驟然發動。灰衣少年終於在疾風驟雨之間再次隱現。天穹之上電閃雷鳴已經漸漸淡去，但是雨勢卻攀升到了最巔峰，激蕩的雨水如沙塵揚起，似水銀鋪地。
　　青妖壹族與人類不同，暴雨之日便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雨水會滋養他們的心肺，讓他們的法力更加圓融。而人類則要分出力量去抵抗那些鋼珠般落下的急促雨水。此消彼長，縱然林玄言手握古劍，也會越來越費力，直至徹底力竭。
　　灰衣少年自背部襲來，無聲無息，他推算過，按照林玄言此刻的速度，絕對不可能擋得住自己精心準備的壹擊。即使擋住了，也是重傷的下場。
　　蘇鈴殊駭然睜開眼睛，她察覺到了灰衣少年的軌跡，但是她已經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片刻之後，那壹道鱗刺洞穿林玄言的後背。
　　撕拉！
　　壹串火星暴起，照亮了兩雙眼睛。那兩雙眼睛在雨水之中只是壹剎那的對視，快得猶如猝不及防的生死。
　　灰色少年面色大便，手中鱗刺斷成兩截，頃刻落入了黏稠的血水之中，他的身子急速後退，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林玄言可以如此快得反應過來，這壹擊失敗便失敗了，等會重新來過就是。
　　灰衣少年這壹擊，林玄言同樣等了很久，為了誘他出手，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比如這壹身雨水，還有許多本來無法傷到自己的攻擊。
　　既然這壹擊他等了這麽久，當然不可能讓灰衣少年抽身而退。
　　古代脫手而出，朝著灰衣少年掠去。速度遠遠快過了他逃跑的速度。
　　“噗！”壹口鮮血驟然從林玄言口中噴出。
　　在古代命中灰衣少年的壹瞬間，他的後背同樣受了重擊。螳螂捕蟬，尚有黃雀在後。
　　灰衣少年重傷落地，手臂已經斷成半截，他臉上卻露出了猙獰了微笑。他另壹只手死死地握著古代，盡量給那個偷襲林玄言的人爭取時間。
　　砰！壹捧血花在他身後炸開。
　　手中離劍的壹瞬間，林玄言竟有壹剎那的手足無措。這壹剎那的分神很是要命，他心口壹寒，仿佛有刀匕頂在那裏，下壹刻便會破開肌膚穿透心臟。
　　千鈞壹發之際，壹聲鈴鐺響起。
　　不知何時，蘇鈴殊已經消失在了原地。壹道碧色的光芒壹閃而過，少女以手為刀當空落下，瞬間劈開了那些纏繞著他臂膀，刺穿入他體內的碧色藤條。
　　少女方壹落地，腳步便極速變幻，身形迅捷，踏出壹連串虛影，時而以拳擊出，時而化掌為刀，壹陣死死緊逼。以攻勢強行壓住了那人。
　　而此時古代已經脫離了灰衣少年的掌控，重新回到了林玄言手中，少年握劍穿雨破幕，明艷的劍光比天上的閃電更為耀眼。
　　那偷襲之人正是青妖族的少主！他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就是等待這個時機。
　　但是兩人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這個紫發少女居然如此強。
　　壹著失策滿盤皆輸。青妖少主甚至沒有和灰衣少年交換眼色，便各自向著不同的方向竄逃而去。
　　林玄言露出壹絲狠色，劍光照亮了昏沈天色，於是每壹滴雨水鬥成了劍。茫茫霧氣之中，青妖少主淒厲的慘叫聲傳來，撕心裂肺。那些落下的雨水不停地切割者他的身體，將他切割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
　　而蘇鈴殊則去追擊灰衣少年那壹邊，鈴鐺聲有條不紊地在她掌間響起，而灰衣少年如見天敵壹般，每當鈴鐺響起，他的身形便會慢幾分，不多時，蘇鈴殊便掠到了他的上頭。
　　灰衣少年仰起頭，看著那個獵鷹般追來的俏麗少女，心中有些絕望。
　　雨水落到他的身上，本該滋養氣息的雨滴卻像是壹條條劈在身上的皮鞭。他不由想起了家族覆滅的那壹天。同樣是壹場大雨。
　　他本是灰木族人，只是灰木族在北域聲明不顯，比不得如日中天的青妖族。
　　而青妖族向來容不得異類，對灰木族的追殺從未停止過。而五年前，本想遷走遠離是非的灰木族行蹤暴露，被青妖圍剿，壹舉殲滅。唯獨他活了下來。因為他就是通風報信，裏應外合的那個人灰木族人。
　　那壹日，他親手殺死了曾經欺負自己的灰木族大漢，也親手殺死了對自己很好的親人。他沒有手刃仇人的快感，也沒有殺死親人的內疚。那壹日他的心緒比那暴雨更加冰冷淡漠。
　　從此他成了青妖族少主的親信，對青妖族盡心盡力。但是他知道，在自己的軀體深處，依舊流淌著灰木族的血，縱使那些血從來沒有溫度。
　　他也知道，自己依附青妖只為壹時太平，好男兒誌在四方。
　　但是今天他再次如此近地接近死亡，他不甘心。
　　生死壹瞬有明悟。
　　他忽然想起了灰木壹族的禁術，逆化轉生術。他面目猙獰，嘴角滲血，身形被雨水沖刷得單薄如紙。
　　蘇鈴殊來到了他的身子上方。壹道光自她袖間落下，電光火石壹般紮進了灰衣少年的身體裏。本來誌在必得的少女忽然秀眉壹蹙。她立馬跟上了灰衣少年下墜的方向。湊近之後才赫然發現，那個灰衣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她刺中的只是壹件灰衣。
　　另壹邊，青妖少主被壹劍釘在地上，茍延殘喘，奄奄壹息。
　　那些青妖余孽見到少主被擒都不敢輕舉妄動。
　　蘇鈴殊很快來到了林玄言身邊，林玄言投去了壹個詢問的眼神。少女搖了搖頭，惋惜道：“讓他跑了。”
　　林玄言沒有深問。眼前這個青妖顯然身份更為尊貴。
　　“妳們殺了我，青妖壹族絕不會放過妳們的。妳們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出青妖壹族的領地的範圍。”青妖少主面目猙獰。
　　這壹戰惡戰之中，林玄言同樣受了很重的傷。本來強壓下去的傷勢重新蔓延開來，壹道道鮮血滲出，緩緩染紅了白袍。
　　天上的雨勢漸漸淡去，壹切都進入尾聲。
　　林玄言面無表情地擡起了劍，朝著青妖少主刺去。
　　在死亡的壹瞬間，這位少主變得瘋狂無比，“都給我上，壹定要給殺了……”
　　話語戛然而止，壹劍封喉。
　　青妖少主的身子碎成了兩截，可是他面容上笑容更加詭異。
　　那幹澀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會死的。青妖壹族死亡便是開始，來年我將重獲新生，我會在幽冥途上等待著妳們。妳們逃不掉的……”
　　那聲音猶如詛咒壹般在原野上回蕩。
　　而青妖族人見到了少主被斬殺，再也沒有顧忌，不退反進，發瘋似地朝著林玄言湧來。林玄言長劍拖地，側過頭漠然地看著他們，就像是閻羅殿中無情的死神。
　　……
　　古廟之中，陸嘉靜咳嗽聲越來越劇烈，她體內紊亂的氣息剪不斷理還亂，橫沖直撞，在她的竅穴和肺腑之間不停遊竄，壹陣絞痛。
　　那朵本命蓮花遊走周身，不停地穩定平衡著周身的氣息。廢了極大的勁才堪堪壓下些許傷勢。
　　她看了壹眼緊閉的廟門，那些打鬥聲越來越遙遠，似乎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她始終相信林玄言能贏，不管對手是誰。
　　廟頂漏水，廟中坑窪處也積了很多水，她看了壹眼積水，積水中是她容顏的倒影，古廟昏昏暗暗，容顏淒淒慘慘，落魄至極。她靠在墻壁上，身子蜷縮在壹起，再次開始抵抗體內亂竄的氣流，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控制住的話，那麽自己的陰陽道修為可能就會在今天毀於壹旦。
　　而修行的緊要關頭，她心神忽然壹震。古廟側邊的墻壁不知被什麽東西拱動了，窸窸窣窣地開始落灰，陸嘉靜看著那古廟墻壁上忽然打開的缺口，如臨大敵。
　　壹個赤身裸體的少年忽然摔在古廟之中，少年面容怪異，那如同樹木幹鱗般的皮膚滿是傷痕，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缺口，缺口之中，是如年輪壹般的紋路。
　　寂靜的古廟之中，陸嘉靜和死裏逃生的灰衣少年猛然壹個對視。
　　彼此目光之間，錯愕只是壹閃即逝。雙方心弦立馬繃緊，陸嘉靜下意識地催動氣海，而體內本就不穩的氣機被強行打斷，變本加厲，壹口鮮血驟然噴出，她捂著胸口劇烈喘息，試圖強行壓下傷勢。
　　灰衣少年渾身赤裸，古木壹般的身軀漸漸老朽，如被打回原形的妖怪壹樣漸漸退化成本源之軀。
　　他有些木訥地看著陸嘉靜，本該死氣沈沈的眼睛裏驟然暴起灼灼精光，像是在沙漠間苦行了數日的人在將死之時望見了壹片綠洲。
　　尤其是在灰衣少年望見陸嘉靜口吐鮮血之際，心中更是狂喜，他發瘋似地撲向陸嘉靜，抓住了她的衣領，幹枯的面頰之上，那壹對眸子就像是幹涸的惡臭潭水，令人生厭。
　　陸嘉靜強提壹口氣，壹道青光炸出，將灰衣少年逼退了數步。
　　兩人距離隔得極近，再次對視。
　　陸嘉靜自然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這個灰衣少年也是受了極重的傷，但是自己此刻連調動真氣都做不到，甚至連壹個普通人都不如。
　　她心思急轉，冷漠道：“死裏逃生不易，妳若是得寸進尺，莫怪我廢了妳的修為根基。咳咳……咳咳咳……”
　　陸嘉靜不開口還好，壹開口又是壹口鮮血噴口，她劇烈咳嗽起來，手艱難地掩著嘴，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灰木族少年，此刻她絕不可顯露出退怯之姿。
　　灰木少年同樣死死地盯著她，極力從她身上的蛛絲馬跡之中探查著虛實。
　　忽然灰木少年壹驚，他看到陸嘉靜的頭頂之上，隱約綻放出壹朵青色的蓮花。
　　那恍若道門青蓮的虛幻影像自帶聖潔，對妖物天生便有威壓克制之效。
　　灰木少年下意識向後退了壹步，他看著陸嘉靜，那是將要餓死之人隔著鐵絲網垂涎壹頓豐盛佳肴的神情。
　　陸嘉靜面若冰霜，她雙手結出了壹個怪異的手印，身上氣息壹變，似乎隨時都要祭出法物斬妖除魔。
　　灰木少年壹退再退，他碰到了廟門，驀然心神顫動。冰冷的墻壁觸及後腦，讓他生出了許多清明。
　　往事走馬觀燈，紛至而過。他不由露出了冰冷的笑意。這壹輩子，機關算盡，自負聰明。瞻前顧後，患得患失，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淪落至此，半生不活。
　　木本無心，但是無心不代表不能給自己做出選擇。他忽然篡緊了拳頭，腳步向前微移。
　　“伸頭壹刀縮頭壹刀，今日我就在這破廟裏辦了妳！”灰木少年猙獰壹笑，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壹下子竄到了陸嘉靜面前。
　　陸嘉靜頭頂本就是虛張聲勢的蓮花倏然破碎，灰木少年心中狂喜，更無後顧之憂，壹下子按住了陸嘉靜想要張開呼救的檀口。他臉湊到陸嘉靜面前，目光在那張清絕秀美的臉上遊移不定。
　　短短幾日，陸嘉靜便再次陷入了這種境地，她想說些什麽給自己爭取時間，但是這個灰木少年更為老練奸詐，直接讓自己無法開口。
　　灰木少年已經開始撕扯她的衣衫。此刻少年同樣是強弩之末，根本沒有心思去慢慢地解開她的衣物。
　　裂帛之聲在古廟之間刺耳響起，灰木少年神色若癲若狂。
　　衣衫條條碎裂，豐滿細嫩的雙乳掙開了衣衫的束縛之後如大白兔般彈出，山巔壹點幽幽殷紅，風景天下獨絕。
　　但是灰木少年甚至沒有去把玩那豐碩乳房，他拼命扯動陸嘉靜下體的衣裙，修長雪白的玉腿再次顯露，雙腿之間夾著的壹點嫣紅更是絕美醉人，灰木少年看著陸嘉靜想要夾緊掩蓋的兩腿之間，神色狂喜到宛若瘋癲。
　　“以前陪著少主玩弄過壹些妖族少女，都是他吃主菜，我只能剩些殘羹剩粥，而妳的身子比以前玩過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都要好啊，今天我就要揪著妳的大奶子好好操壹操妳的小穴，看看妳這份清冷還能……”
　　忽然，灰木少年閉口不言，他打了自己壹巴掌，咧嘴罵道：“真是多嘴啊。”
　　曾經就有人言傳身教地告訴過他，做人做事絕不可以多嘴，有多少人就是死於話多？尤其是那些心術不正的反派。
　　他松開了封住陸嘉靜檀口的手，雙手兩邊開弓，壹下子掰開了她緊緊夾住的大腿，用力壹扯壹擡，這壹雙無比修長誘人的美腿壹下子被他扛到了肩上，而他自身下體的生殖器官猶如枯木逢春壹般再次挺起。
　　陸嘉靜櫻唇之前陡然壹松，終於可以說話的她連忙疾聲道：“妳住手，等會他們來了我絕對可以保妳壹條生路。”
　　“大道高遠，為了壹時情欲連命都不要委實不值！”
　　“等我法力修復送妳壹朵青蓮，不說化境，妳將來步入九境巔峰絕對不是幻夢。”
　　“妳是聰明人，我壹個女子的身子再怎麽樣也比不上妳的命！”
　　灰木少年沒有動搖，他的木棒帶著人類的欲望和炙熱頂在了她的陰唇上，分開兩瓣粉嫩玉唇，似乎箭在弦上，馬上就要插入這尊貴的陰道之中。
　　陸嘉靜疾呼道：“放過我！”
　　“饒過我這壹次，我可以用嘴幫妳，或者妳可以插我後面！”
　　陸嘉靜語速極快，說到插她後面之時，壹直無動於衷的灰衣少年終於頓了頓，如此淫穢之語從高高在上的清暮宮宮主口中說出，陸嘉靜自己都不由覺得無比羞恥，但是事有輕重緩急，她此刻絕對顧不了多少。見到灰木少年有所動搖，她心中暗暗松了壹口氣，張口準備繼續曉之以理誘之以利。
　　忽然她的大腿被驟然往上壹擡，只聽啪得壹聲，會灰木少年狠狠扇了陸嘉靜屁股壹巴掌。
　　“妳當我傻！”
　　他面目猙獰，笑容詭異而得意到了極點。頂在陰道口的陰莖忽然壹頓，緊接著驟然發力，壹下子貫穿而去。
　　天地死寂。
　　鮮血自陸嘉靜的雙腿之間流出，那是處子之血。
　　灰木族喪家之犬般的少年，就這樣奪走了她的第壹次。
　　撕裂感痛徹心扉，陸嘉靜低頭看著交合之處流出的血，目光靈氣崩碎，光華消散。仿佛壹座深不見底的孤墳，埋葬著深入骨髓的絕望與悲涼。
　　守身如玉五百載，曾經的情郎沒有奪走自己的身體，浮嶼之上的大長老沒能奪走自己的身體，軒轅王朝的皇子執權者們雖然采摘了自己後庭，卻也保留了處子之身，最驚險的莫過於近日修羅王這壹次，但是千鈞壹發之際也被救下。
　　而今日，在這陰冷的破廟之中。在廟中殘破鬼神的註視之下。這位高高在上，身份無比尊貴，容顏更是舉國無雙的清暮宮大宮主，壹國聖女陸嘉靜，竟然被壹個如此低賤醜陋的妖怪強行奪走了身子。
　　灰衣少年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他開始在陸嘉靜的身體裏來回抽插聳動。
　　陸嘉靜看著那根在體內來來回回的陰莖，看著他揪著自己飽滿的玉峰來回揉捏扯動，她仍由身子被肆意擺動玩弄，仍由那只骯臟而低賤的手撫摸過自己的全身。而無論是怎麽樣的屈辱和疼痛她都已經渾然不覺。
　　她只覺得腦海裏壹片空白，所有東西都在離自己遠去。
　　這壹刻，陸嘉靜道心徹底崩碎。
　　……
　　廟外雨聲已止，滿地斷骸殘肢。
　　林玄言將劍從最後壹個青妖的身體裏拔出，終於長長地松了壹口氣。他環顧四周，看著那宛如地獄修羅壹般的慘烈景象，神色越來越冷。
　　蘇鈴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吧？”
　　林玄言神色微微緩和：“沒事。”
　　他收起了古代，看了壹眼血霧彌漫的叢林，輕聲道：“附近應該沒有危險了，妳去看壹下路，我回廟裏帶陸嘉靜出來。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
　　蘇鈴殊點頭答應。
　　林玄言回到古廟，推開廟門之時，心臟忽然擂鼓壹般跳動，隱約之間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茲拉的刺耳聲中，破舊的廟門被推開，天光微弱，隱約可見灰塵浮動。
　　林玄言面色刷然變白，他怔了壹會兒，然後壹個箭步猛然奔進了廟中。
　　“陸嘉靜！妳怎麽了？”林玄言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停地給她輸送真氣，而她的身子就像是漏洞壹般根本承受不住絲毫的真氣。
　　這是道心崩潰的征兆。
　　陸嘉靜淡淡地看著他，神色冷漠呆滯到了極點。
　　她渾身赤裸，盡是抓捏痕跡，雙腿分開，陰唇之中有白濁混著血絲流出，壹片狼藉。
　　而她的身邊，有壹具赤裸的屍體。那具屍體已經如同槁木，他身下的陽具已經枯萎，但是臉上卻至死都掛著陰暗的笑容。
　　終究是自己太不小心了。壹時間自責和悔恨充滿胸腔，他張開手臂，想要去抱住陸嘉靜，陸嘉靜壹把推開了他。
　　“對不起。”林玄言輕聲道。
　　陸嘉靜沒有回答，她就像是壹副空有皮囊的行屍走肉壹般，心臟比身子更冷。
　　林玄言小心翼翼道：“大道還可以重塑。我帶妳去屠光所有青妖族人，好麽。”
　　陸嘉靜終於開口，她的聲音不復悅耳，帶著些幹澀：“不要去。”
　　她抿了抿嘴唇，艱難開口：“妳會死的。”
　　林玄言握著她的手，“沒關系。我不怕。”
　　陸嘉靜看著他，忽然問道：“妳喜歡我麽？”
　　林玄言眼睛漸漸濕潤，他握緊她的手，顫聲道：“我對陸宮主壹直是敬仰而愛慕的。”
　　“呵，陸宮主。”陸嘉靜側過頭，靠在墻上，發絲微亂，粘在秀靨之上。林玄言想要伸手幫她理壹下頭發，再次被陸嘉靜壹把推開。
　　林玄言心中苦澀，壹時間不知言語。
　　陸嘉靜聲音幽幽，氣若遊絲：“我等了妳五百年，妳誤了我五百年。妳根本配不上我。”
　　林玄言如遭雷劈，呆滯道：“妳……妳說什麽？”
　　“曾經追求我的人那麽多，我在人海長龍之中偏偏挑了妳這麽個負心漢。我的眼光壹直很不好。”
　　陸嘉靜扭過頭，似哭似笑地看著呆若木雞的林玄言，酸澀的感覺瞬間充斥整個胸腔，頃刻間，佳人滿臉淚痕。她聲音哽咽而沙啞，像是冰原上初融的溪水。
　　“葉臨淵，妳到底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仿佛五雷轟頂，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炸開，嗡得壹聲，所有的思維都在剎那停止。
　　沈寂良久，林玄言才回過神來，他怔怔道：“妳……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天我見到羨魚劍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妳了。”陸嘉靜面色淡然，淚水卻止不住地流淌。
　　“我壹直在等妳啊，壹年又壹年，雖然後來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執念還是喜歡，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陸嘉靜的，妳也不是那壹年的妳了。但是再見到妳，我依舊很開心。妳呢？”
　　那壹年，少女壹身青裙，美麗而驕傲，山門的花海之間是他們的初見，少女提著羅裙掂著腳小心走路，處處憐芳草。
　　那壹年，少女十六歲便在無涯峰頂，雲海之間，結出漫天青蓮，贏得天下仰慕。
　　那壹年，少女清雅如玉，用手指敲著自己的腦袋，說笨蛋啊，妳資質這麽愚鈍，以後壹定會被欺負的，不如就跟著我吧，姐姐罩著妳。妳想修煉麽？姐姐偷秘籍養妳呀。
　　清秀的少年傻乎乎地看著意氣風發的少女，癡癡點頭。那時滿山花開，瀑布轟鳴，流爍的陽光裏融化了世間所有的美好。
　　那壹年，那壹年……
　　五百載山河變幻，白衣蒼狗，冷暖消盡，人情不復。
　　少年視線模糊，他顫抖著伸出了手想要去撫摸她的面頰，卻被陸嘉靜壹把握住，她伸出了手，用盡全力彈了彈林玄言的額頭，時光流轉，似夢回當年，她櫻唇親啟，哽咽道：“真是笨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