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面朝大海

　　秦牧邁步來到涼亭中，與另壹個秦牧並肩而立，遙望瑤池的海面。
　　“牧天尊似乎壹點也不驚訝。”
　　另壹個秦牧瞥他壹眼，笑道：“倘若我看到另壹個我就在跟前，我壹定驚訝得大叫起來，下壹個反應就是除掉對方。因為這個世界上，我才是獨壹無二的。”
　　秦牧笑道：“天庭可以制造出禦天尊，而且壹造便是十多個，制造出另壹個我算得了什麽？這具身體是在天庭造父天宮制造的吧？倒是很像。不過，就算制造出與壹模壹樣的我，下壹刻也就落後了。”
　　另壹個秦牧在觀察他的壹言壹行壹舉壹動，模仿他的動作和說話語氣，道：“並非是制造出壹個妳，我真正的目的是取代妳。這樣，妳死得無聲無息，而另壹個妳卻還活著。”
　　他模仿秦牧的細微動作，惟妙惟肖，道：“妳死之後，妳還會作為壹個延康變法的領袖繼續活著。妳還是牧天尊，混跡在妳的同黨之間，土伯，天公，他們都不會看出任何破綻。這些古神夢想著留住妳的性命，期待萬劫不滅的大法師能夠復生他們。妳給了這些腐朽存在以希望，然而他們卻不會想到，妳早已死了。”
　　秦牧側頭，眉心的眼簾徐徐向兩旁分開，露出第三只眼，打量這具身軀，道：“妳是昊天尊罷？我的手下敗將，兩次敗在我的手中。”
　　對面的秦牧瞳孔驟縮，眉心也有壹枚豎眼，眼簾向兩旁徐徐分開，他的第三只眼打開的速度幾乎與秦牧壹樣，顯然還是在模仿秦牧。
　　他的眼睛瞳孔也是菱形，顯然道祖觀察秦牧時，很是細心，確保每壹個細節都與秦牧壹模壹樣。
　　甚至連衣裳服飾，每壹根毛發的位置，毛發的數目，也都壹模壹樣！
　　道祖就是這樣壹個認真的人。
　　“第壹次是龍漢初年，也是在此地。”
　　秦牧饒有興趣道：“妳被我打得像是壹條喪家之犬，倉皇逃命，妳的那些部下拼命抵擋我，阻止我殺妳，然而他們被我像是殺雞壹樣殺掉。他們的血和妳的血，染紅了這片瑤池。妳的娘親元姆夫人投影過來救妳，然而當著她的面，我還是把妳打成壹條死狗。妳養了多久的傷？”
　　對面的秦牧道：“那時的醫術不行，天帝延請名醫救我，但是那些醫者無能，誰也無法治愈妳的劍意和劍傷。我躺在病榻上壹百多年，無法吃喝，要靠別人餵飯。我大小便失禁，須得靠宮女伺候才能方便。我在那壹百多年的時間裏，不止壹次想到了死，我甚至不止壹次祈求母後殺了我。”
　　秦牧露出笑容：“這就是我賞給妳的。妳才躺了壹百多年，禦天尊卻躺了百萬年之久。”
　　“之後我的傷慢慢的好了起來，能夠下地行走。那時候我才知道，肉身上的傷，其實早已痊愈，沒有痊愈的是我的道心。”
　　對面的秦牧瞳孔驟縮，眼中神光氤氳，隨即神光收斂，淡淡道：“我道心上的傷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治愈。我在之後長達千年的時間裏，只要壹閉上眼睛便會看到妳的劍刺穿我的身體，看到妳的拳頭砸在我的身上，把我砸得骨斷筋折。”
　　秦牧歉然道：“我應該當時便殺了妳，這樣妳便不會遭受如此的折磨了。”
　　對面的秦牧冷冷道：“千年之後，我才從妳的陰影中走出來。不過走出妳的陰影後我便知道，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從前的我只是父皇手中的刀，用來除掉禦天尊這個未來可能威脅到他的地位的強敵，是妳讓我死過壹場又活了過來。從那時起，我發誓我要為自己活著。”
　　他還在模仿秦牧的言語舉止，繼續道：“我開始變得深沈了。我在皇子之中並不引人矚目，畢竟我是壹個失敗者，被牧天尊打成死狗壹樣的家夥。然而，越是這樣我便越有機會，父皇便越是重視我。我幫助父皇設計，除掉了大太子，廢掉了他，殺死了他。他是帝後與父皇的兒子，從前他羞辱過我，嘲諷我是私生子，嘲諷我被牧天尊打成死狗，於是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做邪無岐，以示羞辱，讓他即便死後也要在幽都繼續遭受折磨！”
　　秦牧看到對面的自己臉上露出的笑容，和自己的笑容壹樣憨厚，然而這憨厚之下是濃濃的恨意和復仇之後的爽快。
　　“邪無岐死後，皇子之中有權勢的人也統統不是我的對手，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些家夥被我弄得道心崩塌。”
　　另壹個秦牧嘿嘿笑道：“父皇覺得雲天尊淩天尊這些家夥還是對天庭有威脅，於是便打算扶持壹個親信去對付他們，限制他們，於是便選擇了我。嘿嘿，那時候他也只能選擇我。所以，我便來到元界，建立了龍霄天庭，與雲天尊那些人對壘，打生打死，不過我也因此建立了自己的壹套班底。有了這些班底，我才可以徐圖大業。”
　　秦牧贊道：“昊天尊，妳長大了。”
　　“這正是拜妳所賜。”
　　另壹個秦牧臉上的笑容愈發純潔，陽光，像是壹個大男孩，道：“我與雲天尊鬥了很久，人族和後天生靈太弱了，根本不是半神的對手。為了給人族和後天生靈提振信心，他竟然化作妳的樣子來打我，可笑啊。”
　　他忍俊不禁：“我當時的確被嚇到了，然而我很快便發現那個牧天尊並非是妳。他模仿得再像，也瞞不過我。”
　　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誰又能像我這樣了解妳呢？我無數個噩夢中出現的惡魔，都是妳啊！雲天尊太天真了，竟然模仿妳！然而我並未在眾人面前拆穿他，我只是獨自找上他，與他說起了我的計劃。於是我這個讓妳恨之入骨的人，順順利利的加入了天盟。嘿嘿，我殺了禦天尊，人族將我恨之入骨，妳也將我恨之入骨，但是我卻加入了天盟，成為天盟的元老之壹！因為，雲天尊要與我壹起來對付我的父皇啊——”
　　他看著秦牧的表情，試圖從秦牧的臉上尋到失望和失落，然而並沒有。
　　“我與他合謀，定下了除掉父皇的大計。同時，我還不斷安插半神擠入天盟，與他分庭抗禮。我不僅要除掉父皇，還要奪取天盟！”
　　他微笑道：“我得手了，他失敗了。”
　　這句話說得簡單，但這句話中卻隱藏著壹個個驚心動魄的往事。
　　秦牧笑道：“妳就算得手了，天盟也並未完全落入妳的掌控。妳遭遇了此生第二次失敗，還是因為妳遇到了我。”
　　對面的秦牧沒有否認，點頭道：“我並未見過妳的真容。我打造禦天尊為最強武器，天庭境界的神兵，下界鏟除地母元君，沒想到那個復活地母的大法師便是妳。妳借地母出劍，動用了妳當年讓我躺在病榻上百年的那壹招，我心中的陰影又再度出現，以至於被地母所傷，為人所趁，丟掉了元界。不過，那只是壹次出其不意的襲擊罷了。”
　　他顯得風輕雲淡，語氣淡然：“而今的妳在我眼中，已經沒有原來的分量。我在漫長的時光中修為突飛猛進，對道的感悟越來越多，再回想當年瑤池的壹戰，只是哂笑壹聲，笑自己當年的年輕與稚嫩。”
　　他望向瑤海的波濤，悠然道：“我現在對妳沒有任何恨意，我表現出來的恨意，都只是用來蒙蔽他人。妳在我的道心中已經完全沒有了地位，只是壹個可以利用的工具。而且……”
　　他的臉上綻放壹絲笑容，笑容越來越大：“而且妳今天就要死了，我為妳準備了壹場完美的死亡。”
　　“妳看到瑤池裏的宮女了嗎？瑤池事件那晚，前來宣布天帝旨意的神官和神魔大軍，是我派來的。瑤池裏的宮女也都是我授意換下來的，包括瑤海中那些背負神山的神龜，蓮花中的那些花精靈，都是我的人。”
　　他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更濃：“妳身邊的人，也都是我支走的。我在雲府，在赤帝府，在南帝府，都安插了人手，調開妳身邊的人很是容易。我在這裏殺妳，沒有人會知道。天公和土伯也不會知道，真正的牧天尊已經死了。”
　　秦牧嘆道：“昊天尊，沒想到妳的智謀深沈到這種程度，看來我是在劫難逃了。只是，妳確定妳打造的這尊牧天尊，便壹定是我的對手？”
　　他微笑道：“妳費心費力打造牧天尊，為了確保與我壹樣，為了不引起其他天尊和古神的懷疑，妳必須要保證他還是神橋境界。這樣的肉身容納不了妳的元神，妳的元神太強了。妳只能用壹縷意識來控制這具軀體，然而神橋境界的神通者，我殺得太多太多，哪怕是禦天尊這種武器，我也毀了兩件。”
　　另壹個秦牧笑容陽光燦爛，讓人毛骨悚然，這短短時間他已經做到與秦牧幾乎壹樣的程度，讓人難以看出區別。
　　“妳太小覷我這百萬年來的成就了。這百萬年來，我無數次揣摩，在意識深處無數次與妳交手。妳我其實已經交鋒了億萬次之多。”
　　他笑得很是暢快：“從前，妳勝多負少，然而隨著我的成長，妳贏的機會越來越少。在上皇時代，妳便已經被我擊敗。之後，我在意識深處每壹次與妳交手，都是在試驗用哪壹種方式才能最簡單的擊殺妳。到了開皇時代，我殺妳只需要壹招。”
　　他流露出強大的自信，微笑道：“我將我殺妳的招式整理了出來，叫做屠牧百法，共有壹百招神通。時至今日，在我的意識深處，妳還未出手便已經死了！”
　　秦牧瞳孔驟縮。
　　他的氣勢暴漲，劍丸飛出，悍然出劍！
　　他壹出手便是劫劍的第二式，提劫劍！
　　當年瑤池盛會上，他就是靠這壹招在元姆夫人的投影下壹招將昊天尊重創，將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照顧！
　　現在，他這壹招提劫的威力更強，招式變化更多，提劫是劍道，也是壹種基礎劍法，又稱為劍十九式，可以與其他任何劍法融合，變化之多可謂是無量無窮！
　　不料，秦牧這壹劍的威力還未爆發出來，另壹個秦牧的攻擊便後發先至，壹指刺出，指尖光芒迸發，光芒破開提劫劍，點在秦牧眉心。
　　秦牧眉心毫無異狀，然而後腦卻突然炸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屍體搖搖晃晃，仆倒在地，兩條腿蹬了蹬，身體抽搐兩下沒了氣息。
　　另壹個秦牧緩緩收回手指，淡然道：“殺妳，就是這麽簡單，壹指之力而已。寂寞啊……”
　　他面朝瑤海，面色平靜，海面上，秦牧正在向這邊走來。
　　另壹個秦牧背負雙手立在涼亭中，等待秦牧的到來。
　　他看著秦牧走近，來到他的身邊，也面朝大海。
　　“牧天尊似乎壹點也不驚訝。”
　　他瞥了秦牧壹眼，笑道：“倘若我看到另壹個我就在跟前……”
　　他微微皺眉，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勁。
　　而在真實的世界中，秦牧正坐在他的身後，為自己斟了壹杯茶，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心道：“這壹招不壞，我很難抵擋，只有以命換命。昊天尊的確大有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