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冠軍(上)

第61章 冠軍(上)
　　“踏——踏——”
　　鐵質的戰靴踩在積水的地面上濺起點點泥濘，中年騎士緊了緊身上披掛的禦寒鬥篷，步伐平緩的巡視著營地。
　　在中年騎士的身後，壹個和他相同裝扮的年輕人正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他的腳步，上挑的眉毛和不忿的神情顯示，這位追隨者此刻的心情很差。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麽時候是個頭！”
　　年輕人擡頭望了壹眼陰沈的天空，惡狠狠的咒罵著。壹陣冷風吹來，他不自然的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寒顫。
　　如今的時間正值冰封海岸升溫的季節，雖然仍有風雪，但更多的時候則是陰雨連綿的天氣。
　　外地人到此總會下意識的小視這些雨水，但是被濕冷的氣候折磨的夠嗆的年輕人卻再也不敢這麽想了。在他看來，帝都那關押重刑犯的牢籠都比這該死的冰封海岸要強，獄所裏面的環境雖然潮濕陰暗，但是絕不像這裏，冷冽和潮氣仿佛能深入骨髓。
　　寒冷的雨水配以呼嘯的北風，造成的透骨寒意絕對能給任何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可以說，現下是冰封海岸最讓人討厭的時節。
　　濕冷的環境就連土石築就的墻壁都很難抵禦，更別說騎士們居住的行軍帳篷了。
　　年輕人都不記得自己究竟經受過多少次在深夜中被凍醒的經歷了，雖然他的體質強健，不會因此生病，但是這樣不必要的折磨沒有壹個正常人願意忍受。
　　“怎麽了，賽格魯？妳似乎心情很差。”
　　中年騎士聞言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叫做賽格魯年輕人。
　　對方的不忿他可以理解，對於壹個少經磨難的年輕人，他從不介意多些寬容。不過，該有的調侃和打趣是必不可少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先生，我們在這已經待了整整三天了，那該死的莫爾特家族連個準信都不給，這……”
　　賽格魯並沒有感受到中年騎士那平淡下的深深惡意，自顧自的抱怨著，矛頭直至莫爾特家族。
　　身為冠軍騎士團中的壹員，賽格魯壹直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
　　往常的禮遇讓年輕人產生了壹些自得的想法，他雖然不是貴族，但卻也是有著高貴身份的騎士老爺。要知道，就連壹些地位稍低的榮譽貴族都會在見面時對他保持尊敬。
　　不過，這份驕傲在冰封海岸被擊的粉碎。
　　要提前派遣傳令兵去領地內申請入境資格就罷了，可直到現在對方居然連個準信都沒給他們。
　　這說明什麽？
　　在對方眼裏，所謂的冠軍騎士團壹名不文，他往日的驕傲在真正的實封貴族面前如同小醜壹般可笑。甚至對方很有可能拒絕他們的入境，然後讓他們灰溜溜的滾回帝都去。
　　“總會有消息的，我們只需要壹點小小的耐心。”
　　中年騎士說著毫無營養的安慰之語，似乎並沒有聽出賽格魯話語中的深意。不過，就在賽格魯想要進壹步抱怨時，話鋒壹轉的中年人開始了對他的打趣：“這裏的氣候確實不好，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如果賽格魯少爺受不了，我不介意去給您請兩個侍女來暖帳篷。”
　　“先生！”賽格魯漲紅了臉龐，吞吐了半響才冒出壹句抱怨：“您……您太不檢點了！”
　　“哈哈哈——”
　　從賽格魯身上收獲了快樂的中年騎士繼續前行，陷入窘地的年輕人也只能慌亂的邁步跟上。
　　對於自家隊長的無良，賽格魯早就知道，盡管有些羞惱，但他並沒有真往心裏去。年輕人不是什麽不知好歹的人，善意的調侃和惡意的嘲諷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早些年他是自家隊長的侍從，直到去年才真正成為冠軍騎士團中的壹員。這也是他為什麽不稱呼對方為“隊長”，而是執意要叫他“先生”的原因。
　　論身份，對方是他的上級；論關系，對方是他的師長。所以，打趣是常有的事情。
　　每當這個時候，身為晚輩的他也只能選擇默默接受。
　　“怎麽，生氣了？”
　　半響沒有交談，有些閑不住的中年騎士又開始了對自家學生的撥撩。
　　“先生說笑了，賽格魯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年輕騎士的語調壹如既往的恭敬，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受到絲毫的影響。
　　“妳啊，就是為人太過嚴肅！這就是妳最大的缺點。步入中年者嚴肅些是好事，可是妳還年輕，年輕就會氣盛，而氣盛加上嚴肅的為人會讓妳在看待問題上過於偏激。”
　　此時，中年人已經收起了那副淺笑的表情，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顯然，這段話並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得在指導對方為人處事的道理。
　　“多謝先生的教誨。”
　　賽格魯當然能聽出自家隊長話語中的教誨與期許之意，心下感動的同時，連忙撫胸施禮。這樣的行禮方式看起來有些不夠莊重，不過身為披掛全身甲的騎士，這樣的禮節已經足夠表達他的尊敬了。
　　此時，賽格魯才突然發現，因為自家老師剛才的插科打諢，他對莫爾特家族的怨恨和憤慨已經消散了大半。
　　理智重新回到腦海之後，賽格魯出了壹身冷汗。他毫不懷疑，以自己剛才的那個狀態，憤怒和怨毒在拜見切諾伯爵時壹定會爆發出來。
　　區區壹個騎士當面沖撞壹位實封貴族會是什麽下場？結果不言而喻。
　　賽格魯並不害怕戰鬥與死亡，但是他害怕冠軍騎士團和老師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蒙羞。
　　“想明白了？”
　　克恩的臉龐在賽格魯陷入沈思時就恢復了笑容，他不著痕跡的引導對方停下腳步，等到對方回神後才出言發問。
　　騎士的侍從不過是他們學生的另壹種叫法罷了，每個騎士在挑選侍從時都會無比謹慎，以免培養出壹些奇葩的貨色來，抹黑了自己的名聲。
　　對於賽格魯，克恩是比較滿意的，不過對方身上的那股子傲慢讓他很是頭疼。
　　“傲慢”和“驕傲”不同，它是“自大”的近義詞，也是自我毀滅的開始。
　　從未經歷過太多挫折的年輕人在享受“冠軍騎士團”這壹名頭所帶來的榮譽時，也會迷失在其中，失去了對自己準確的定位。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克恩才會托好友將賽格魯調換到自己的小隊中，並帶著他來冰封海岸執行這次的任務。
　　榮耀貴族？那種米蟲不值壹提！
　　當年輕人自傲於貴族老爺對自己的尊敬時，克恩不介意讓自己的學生經歷壹番“折辱”。
　　實封貴族可是連王室都不怎麽買賬的家夥們，指望他們會像混在帝都的榮耀貴族壹樣，對壹群騎士尊敬有佳，絕對是癡心妄想。而這其中更是以冰封海岸的貴族尤甚。
　　或許其他領主會因為冠軍騎士團的實力和戰績而有所禮待，那麽到冰封海岸的貴族這裏，就只剩下忌憚和鄙夷了。
　　冰封海岸貴族的先祖都曾是罪民，受過其他人的冷待，可是成為了凜冬女神的祭祀和信徒之後，他們的社會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後來更是成為了實封貴族中的壹員。
　　這樣的歷史也造就這裏的人極為排外的性格特點，相比於其他地方的實封貴族，這裏的領主更加不好相處。
　　這也是克恩等人已經到達莫爾特領的邊境三天了，仍舊住在行軍帳篷中苦待消息的原因。
　　“想明白了，先生，如果不是您及時點醒我，恐怕我就做出讓‘冠軍騎士團’蒙羞的事情了。”賽格魯心有余悸的說道，雖然他仍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是這並不妨礙明白實封貴族和榮譽貴族之間差距的他反省自己。
　　“妳能想明白這點就很好。驕傲不怕，年輕人有點傲氣是好事。可要是被傲慢遮蔽了雙眼，那整個人就完了。”
　　“可是先生，我們就這樣等著？”
　　賽格魯有些不甘心，就算對方是實封貴族，也不能傲慢到這種程度吧，怎麽說他們也是代表王室前來的。
　　“不然還能如何？我們不是使節，是來人家的領地上完成王室交給我們任務的騎士。人家沒有必要給我們什麽禮遇，允許我們入境就已經是不小的人情了。”
　　相比於年少輕狂的賽格魯，閱歷豐富的克恩更能明白其中的本質。
　　“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入境呢？那我們就這樣回去了？”
　　“回去是不可能的，畢竟我們有任務在身，只是……”
　　克恩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賽格魯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落寞。
　　想想也是，連他壹個普通騎士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驕傲，身為冠軍騎士團的壹名隊長，克恩的心裏又怎麽能少得了對自家騎士團的自豪呢？
　　可惜，往日挺胸擡頭的他如今不得不選擇低頭俯首，因為對面代表的是整個貴族階層。
　　“先生！”壹直拿克恩當父親壹樣看待的賽格魯火了，對方落寞的神情就好像壹把尖刀壹樣刺進了他的心臟：“您放心，對方不敢小視我們騎士團，要是他真的敢這樣做，拼了這條性命不要，我也要讓那個眼高於頂的貴族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