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筇在謝祁的臂彎裏醒來，壹扭頭就是謝祁的臉，他忍不住盯著看，如同幾年前在公園草坪的春夜壹般，面對謝祁他總是貪婪得可怕，妄圖用自己的眼睛銘記住對方的壹切，把關於對方的壹切都刻在身上的某壹處。
　　雨仍然下著，只是小了許多，虛弱地敲著窗戶，謝筇動作謹慎地下床，怕動靜太大吵醒謝祁。
　　他把謝祁養在窗外的花草挪到室內，回頭看時謝祁已經醒過來，正坐在床上邊換衣服邊看著他擺弄壹盆盆植物。
　　謝筇朝他笑：“哥，早上好。”
　　“早，雀雀。”謝祁走到他身邊陪他壹起處理有些發黃的葉子。
　　他心不在焉地看著謝祁專心致誌地擺弄花草，眼底壹片認真，他又開始陰暗地嫉妒這些生命，嫉妒它們可以得到謝祁的在意，哪怕心情不好直接死掉也不會被他厭煩。他是謝祁的弟弟，是兜兜轉轉、明裏暗裏表白糾纏對方很久的麻煩弟弟，無論上壹秒謝祁給了他什麽錯覺，好或壞，進或退，在第二秒總要回到最原始的狀態。他和謝祁像在舞會上跳壹支沒有結尾的舞，宴會盛大，燈光絢麗，而他們是唯二的主角、唯二的看客，虛偽做作地演出，無情隨意地旁觀。
　　愛意和溫柔未必成真，然而日復壹日的折磨與痛苦卻紮得他渾身是傷，滿身是血。
　　謝筇總愛在提到謝祁時用上“我和謝祁”這四個字來開頭。
　　這四個字曾經貫穿了他的壹整個少年時代和青春，甚至占據著未來無需計算的更多年。慎鴻燁用腰間壹只雀，壹片紅，作為驚艷了某個平淡無奇日子裏的記憶烙印，而他用兩個名字，壹個連接詞就草率又珍重地串起了他的全部無望念想。
　　誰又比誰更天真。
　　擡手碰到謝祁的肩膀，等到對方轉頭，謝筇壹字壹頓地說：“哥，我好累，我們可以直接壹點嗎？”
　　謝祁把他的劉海往兩邊撩，問：“怎麽個直接法？”
　　“我們都坦誠壹點，我不想再和妳繞來繞去，最後重新回到原地了。”
　　謝祁總是百毒不侵，謝筇卡在放棄和堅持的當口，理智和感情成了兩道屏障讓他節節敗退。他知道他哥是怎麽想的，更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對方的想法，謝筇壓抑下日漸膨脹的東西，以激怒對方為樂，又在情欲和眼淚之中試圖舔食出半點甜味。
　　來電鈴聲讓謝筇剛要說出口的話被半路打斷，他看了眼備註名——江樓。謝筇沒接，任憑鈴聲在他和謝祁之間響著。第壹個掛斷了，江樓的第二個電話又隨之而來，最後是謝祁主動打破了沈默，打開免提接了電話。
　　江樓的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焦灼：“謝筇，妳昨晚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他沒事，不用擔心。”說完便掐斷了電話。
　　謝筇坐在沙發裏，頭抵著膝蓋，把整個人都縮起來：“對不起，哥，是我把壹切都搞砸了。”
　　是他忍不住隱秘的誘惑，天真地想要和謝祁在壹起，又要不懷好意地靠近旁人，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
　　“雀雀，再給哥哥壹點時間，好嗎？”
　　謝祁無論說什麽他總是會無條件聽從，跟在謝祁身後就不會走丟這件事在謝筇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壹種既定事實，無法抹去也無法更改。
　　“好。”
　　余下的壹天他們又如同最開始那樣相處，謝筇忍不住猜測謝祁這次的“給點時間”，是否又要成了遙遙無期的諾言。
　　晚上回學校時請假了壹周的欒和已經回來了，看見他和謝祁壹起出現，楞了幾秒又跟他們招呼，問謝筇有沒有想他，謝筇回了句“想”，瞄到謝祁的眼神變了變。
　　欒和這次回來後總像變了壹個人，似乎不再被某種無形的東西被束縛住，也不再在乎別人的看法，和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白被拒了也只是難過了壹個下課。
　　謝筇忽然有種想要傾訴的欲望，他問欒和有沒有空，最後兩個人壹起翹了壹節閱讀課。他們坐在五樓的樓梯上，樓下左轉就是他們的教室。
　　“小筇，妳難得拉我逃課，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欒和，我有個朋友，”謝筇思來想去仍然選擇了最俗套最容易露餡的說法，“他……有喜歡的人，卻因為新鮮感去招惹別人，他以為大家不會真心對他，所以在他意識到事情不對時就慌了，他想要躲避，可他也知道這樣無濟於事。”
　　“如果是妳，妳會怎麽做？”
　　欒和低著頭思考了壹會兒，笑著說：“妳這個問題真是難倒我了，畢竟我沒被什麽人喜歡過啊……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去想那麽多。如果妳…呸，妳的朋友，如果他無法選擇的話，就任性壹把，把選擇權扔給另外的人就好。”
　　“小筇，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好人，妳不要想那麽多，我說句俗的，就跟著妳的心，別總想著以後會不會後悔，只要在妳做出答案的當下足夠確定，就好了。”
　　“我告訴妳壹個秘密吧，”欒和把頭湊到謝筇耳邊，輕聲說，“這周上完，我就要轉學了，我媽如願拿到了錢，我說我想要去個普通高中重新開始，她也同意了……最後選了所外地的學校 。”
　　“表情不要那麽難看啦，我又不是得了絕癥要死了，不過要是妳能記住我，我會更開心的。”
　　樓梯傳來腳步聲，謝筇低頭看見是江樓正往這邊走，欒和拍了拍謝筇的肩膀，留下壹句“那我就先回去上課了，幫妳和老師說句身體不舒服”就跑回了教室。謝筇身邊的座位又被江樓給取代。
　　“妳來幹嘛？”謝筇歪過頭問。
　　“怕某只玻璃心小狗要忍不住躲在角落裏哭。”
　　“無聊。”
　　沒有再多的壹句交流，從這個位置能夠看見外邊的天空，被框住了邊際，只剩下幾只飛鳥踏足。
　　謝筇突然開口，視線卻依然對著天：“我是個自私又無恥的變態。”
　　江樓讓對方看著他，第壹次認真地說出憋在心裏好幾天的那句話。
　　“雀雀，每個人都需要愛，如果沒人愛妳這個小變態。”
　　“就讓我來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