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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二卷>第四章

白色相簿2 by 月島雅也

2024-12-19 19:59

  臺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錄入
  圖源:圖源老爺是個冬馬黨
  錄入:遊戲小說真愛廚
  ~Introductory Chapter 2~
  SESSION 22演唱會當天
  Piece of:春希
  「~~~~~-」
  觀眾聽到前奏所發出的歡呼聲,在簾幕升起後變得更加響亮。
  大家歡呼的原因,壹是小木曾雪菜華麗的舞臺服裝。
  二是她壓倒性的歌唱實力,讓所有人為之心醉。
  想必大家都以為,峰城大附屬小姐登臺獻唱,純粹是要炒話題而已吧?
  大部分的人壹開始期待的並不是雪菜的歌聲,而是她唱歌的模樣。這也無可厚非,因為這些觀眾不了解雪菜,他們不了解雪菜有多愛唱歌,不了解雪菜有多喜歡這首歌,不了解這三個禮拜以來她下了多少苦功。
  所以,雪菜的歌聲非常具有震撼效果。
  超乎想像的震撼效果,像電流般竄過臺下的每壹位觀眾。每壹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位女孩的身上。
  臺風穩健的雪菜,發揮更勝以往的美聲,持續為無數的觀眾獻唱。
  很好,這下不必擔心了,雪菜不會再受恐懼影響了。
  「~~~~~-」
  冬馬根本不需要我擔心,她演奏鍵盤的指法壹如預期的完美,就算分神觀看我和雪菜也還遊刃有余。
  我們四目相對,她瞪了我壹眼,示意我集中精神好好演奏。
  沒錯,我沒心力去在意雪菜和冬馬了,整個樂團最差勁的就是我的吉他了。……話雖如此,目前我的演奏沒有任何失誤,甚至還有心力想東想西呢。
  嚴格講起來,我的指法其實沒有這麽從容,真正從容的是我的心態吧。
  那種感覺就像我的手指在自動演奏,想不到我竟然有這樣的實力了……不久前,我還必需先思考指法才能演奏呢,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
  這都要多虧優秀的指導者吧,我滿懷感激地向冬馬微笑,冬馬報以壹個「妳在笑什麽」的不悅眼神,也難怪她有這種反應啦。
  進入第二段以後,臺下的喧囂聲不再,觀眾靜靜地聆聽我們演奏。
  「WHITE ALBUM」原本就不是快歌,這種氣氛反而比較好。我想,大家壹定覺得雪菜的歌聲「超乎想像的好聽」吧。
  所有人都深信,雪菜的美聲將獨占鰵頭直到最後。但在歌曲結束前,我們還有另壹個特殊的點子。
  歌曲唱到最後副歌時,我向冬馬使了壹個眼色。
  冬馬壹臉傻眼的神情,好像在問我「真的要這樣做嗎」?
  那當然啊,冬馬。只有我們知道妳的本事,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讓全校的老師和學生,包括音樂科的家夥,見識壹下妳真正的實力吧。
  體育館雖然只是壹個有限的小世界,至少也聊勝於無啊。
  向全世界展現妳的音樂吧!
  整首歌的副歌結束,雪菜的演唱也告壹段落,再來由伴奏代替冬馬的鍵盤。
  在此之前,冬馬深深嘆了壹口氣,還瞥了我壹眼。
  她撿起放在後面地板上的「那樣東西」,走到雪菜的身旁。
  同時,現場響起了管樂器特有的柔和音色。
  那是冬馬演奏的薩克斯風。
  註意力都集中在雪菜身上的觀眾,聽到清亮的薩克斯風後壹時難掩困惑,然而他們立刻重拾興奮的心情,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他們大概也發現,薩克斯風的演奏者是個不輸峰城大附屬小姐的秀才。
  冬馬甩著艷麗的黑色長發,指法快捷玲瓏地演奏著薩克斯風,吸引了體育館中所有人的目光。
  我和雪菜眼神交會,壹同笑了出來。
  怎麽樣,各位?這就是冬馬和紗,我們的樂團裏有這麽厲害的人物喔?冬馬和紗可是很了不起的!
  我壓抑著想沖動大吼的情緒,持續專心演奏吉他。
  雪菜發自內心歡笑。
  冬馬不斷用演奏炒熱會場氣氛。
  體育館內,響徹著我最喜歡的「WHITE ALBUM」。
  真不敢相信我能站在這個地方,真不敢相信這壹切都是現實。
  我連忙咬緊牙關,忍住差點落淚的心情。現在哭出來的話,就看不清這份美景了——因為我忙著演奏,沒有時間擦去感動的淚水。
  ◇
  第壹首曲子演奏結束,冬馬也松口放開薩克斯風,臺下的觀眾報以熱烈掌聲和喝采。
  體育館中充斥著蒸騰的熱氣,絲毫不像十壹月底該有的溫度。
  演唱後的時間,我交給雪菜自由發揮。
  若想直接唱下壹首歌,就向武也打個手勢。
  不過,如果她覺得氣氛不錯、又有余力的話——
  「……呃、大家好,我們是輕音樂同好會!」
  那麽,加點閑談的片段也無妨。
  「今天有這麽多人來看我們表演,我在這裏要感謝各位,真的非常謝謝妳們!」
  臺下響起不知是第幾次的歡呼聲,音量大到幾乎撼動了這座體育館。
  「第壹首歌是『WHITE ALBUM』,這也算是壹首老歌了,我想蠻多人都聽過才對。其實這是我最喜歡的歌曲,所以決定先向各位獻上這首歌。」
  雪菜在成千上百的群眾前,笑容滿面地侃侃而談。
  她和昨天膽怯的女孩,真的是同壹個人嗎?
  原來,三個人在壹起——有摯友相伴的雪菜是如此堅強。有幸成為她的同伴,我既害臊又開心。
  「那麽,先來做個簡單的團員介紹。首先,我是三年A班的小木曾雪菜。呃呃,這是我第壹次在大庭廣眾下唱歌,我會好好努力的,希望大家喜歡我的歌聲。」
  雪菜還特地補充了壹句。
  「啊、對了,那個投票只到今天為止,請各位多多支持喔。」
  「咦?」
  我還來不及反應,觀眾已被雪菜逗笑了。
  雪菜竟然提起選美比賽的事情……柳原現在肯定氣得跳腳吧?
  壹旁的冬馬也說雪菜的態度很從容。的確,有心力開玩笑,代表她真的很從容吧。
  「再來是三年E班的北原春希,壹直為我們輕音樂同好會努力的吉他手。」
  雪菜介紹到我,我也刷動琴弦回應。
  「沒有他就不會有這個樂團,他壹直默默地支持我們,是樂團不可或缺的存在。當然,也是我不可或缺的存在。」
  「餵……!」
  雪菜,妳這種說法不好吧!?
  果不其然,體育館內的尖叫、噓聲、口哨此起彼落。我想大家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啦……唉唉。
  「下壹首歌,有他的吉他獨奏喔。而且是非常困難的獨奏,萬壹失敗了也請大家多多包含。」
  臺下又是轟然大笑,為什麽她要在這個節骨眼增加我的壓力啊……
  「這下妳失敗也沒關系了,頂多被笑而已。」
  冬馬還傻眼地說我賺到了,這些夥伴是不是太無情了?
  「後壹位,同樣是三年E班的冬馬和紗同學!」
  冬馬壹臉無奈地展現某段古典樂的快彈,再度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她的舉動像在宣誓這場表演的主角不只雪菜壹人——當然,她本人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我想,不少人都被她的本事嚇到了吧?冬馬同學是我們的音樂老師,凡是和音樂有關的事情她不輸任何人喔。聽過剛才的演奏,我想各位也深有同感才對。總之,冬馬同學壹路提攜我們,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她負責的樂器有鍵盤、薩克斯風,還有……」
  我不解地歪著頭,不曉得冬馬還有負責什麽樂器?
  冬馬走到舞臺邊,從依緒手上拿起某樣東西。那個……難道是?
  「還有,貝斯!」
  冬馬背在身上的樂器,確實是貝斯沒錯。
  咦?這是怎麽回事!?
  瞧我困惑不已,冬馬得意地笑了。她迅速接好器材配線,向武也打了壹個暗號。
  代替開唱倒數的貝斯聲,和伴奏交織出前奏的旋律——伴奏中事先錄好了鍵盤的聲音,換句話說,冬馬最初就計劃好了……。
  除了冬馬以外,雪菜、武也、依緒也對我竊笑。
  這些家夥,居然瞞著我幹這種事!真受不了,他們什麽時候計劃好的……
  「那麽,再來是第二首歌!」
  雪菜高聲喊道。
  「敬請聆聽『SOUND OF DESTINY』!」
  Piece of:和紗
  「要不要給春希壹個驚喜?」
  昨天午後,雪菜趁他去客廳小睡片刻時,提了壹個這樣的建議。
  「妳們私下創作第三首歌,只有我壹個人享受驚喜,這樣感覺好無趣喔。」
  雪菜開懷提議,和紗也贊同了這個意見。繼「WHITE ALBUM」的薩克斯風之後,和紗決定在「SOUND OF DESTINY」加入貝斯演奏。雪菜則聯絡依緒,要求武也加入鍵盤的伴奏部分。
  到頭來,沒有睡意的他很快就回來了,和紗沒辦法練習貝斯。不過對和紗來說,沒有練習就上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趁他換衣服的空檔,從第二音樂室偷偷拿出貝斯還比較困難。
  後來,他果真被突如其來的貝斯嚇得楞住了。直到前奏開始,他才連忙抱穩吉他演奏,和紗笑得闔不攏嘴。
  怎麽樣,北原,嚇到了吧?
  這個意見是雪菜提出來的沒錯,其實和紗也有同樣的念頭。誰叫他莫名其妙要求和紗吹奏薩克斯風,和紗也想稍微還以顏色。
  「~~~~~-」
  和紗將註意力拉回舞臺,舞臺上回蕩著雪菜清亮的歌聲。
  「SOUNF OF DESTINY」是壹首節奏輕快的歌曲,和紗感受到體育館的觀眾很投入這場演奏。照這樣保持下去,雪菜定能持續虜獲觀眾的心。
  和紗並不擔心雪菜,真正麻煩的是這首曲子最後的部分……也就是他的吉他獨奏。
  盡管有雪菜事前緩頰,萬壹演奏得七零八落,勢必會惹來觀眾的不快。
  從驚喜中平復的他,目前為止都還演奏得很完美。
  不過,曲子越接近終盤,和紗的視線也漸漸集中在他的手指上。
  第二段副歌開始了,這首曲子的歌詞到這裏結束,再來就是將近壹分鐘的獨奏。
  ——吉他的獨奏,快要開始了。
  他註意到和紗的視線,朝和紗做了壹個鬼臉,示意和紗集中精神演奏。的確,本該完美無缺的貝斯,產生了壹些平時不該有的失誤。可是,和紗實在很擔心他。
  雪菜的歌聲也開始有失沈穩,理由不用說也很清楚。
  幸虧整首曲子帶來的輕快氛圍,觀眾才沒有察覺貝斯和主唱的失誤。
  可是,他們三人都註意到了。
  畢竟,他們共同度過了壹段很長的時間,也很了解彼此的樂聲……
  「~~~~、~~……-」
  歌詞的部分結束了。
  和紗與雪菜不約而同地望向他。
  二人關心的吉他手,先沖著她們苦笑——
  隨後,他賣力揮舞披克。
  Piece of:雪菜
  「~~~~、~~……-」
  雪菜難以克制自己緊張的情緒。
  從第二段副歌開始,她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些僵硬,但她真的無可奈何。
  因為副歌結束後,就是他的吉他獨奏了。
  雪菜急得快哭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她就不安插這段驚喜演出了。
  和紗的貝斯聽起來不太安定,這絕不是她不擅長貝斯的關系。
  雪菜甚至覺得,要是副歌永遠都不要結束就好了。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諷刺的是,她從自己的歌聲中得知副歌快要結束了。
  雪菜擔心地望著他,和紗也同樣凝視著他的手指。
  他先向二位夥伴報以壹個苦笑,隨後握緊琴頸,迅速揮舞披克。
  吉他的滑音響起,緊接著是復雜的指法舞動。
  「唔……」
  雪菜屏息註視他神情嚴肅地揮動披克。
  當初決定唱「SOUND OF DESTINY」的時候,雪菜明知有這段困難的吉他獨奏,也沒有打消唱這首歌的念頭。雪菜用這首歌的優點,強勢地說服他改變心意。
  雪菜這麽做,是要他在舞臺上展現帥氣的壹面,讓前來的同學和全校學生,知道他有多了不起。
  如今雪菜很後悔這種自私的舉動,但她也只能祈禱演奏順利結束了。
  觀眾的歡呼聲沒有傳進雪菜耳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聽伴奏的樂聲。
  她只是專註地,將吉他的音色刻劃在心裏。
  過了半分鐘,雪菜還聽不出有失誤。
  雪菜覺得他的演奏很帥氣,當然這也許夾雜了雪菜的私情。
  不安、期待、喜悅、愧疚等各種心情混在壹起,雪菜拼命忍住想哭的沖動。
  持續舞動的披克,刷出琴弦的樂聲。
  雪菜衷心祈禱,希望演奏不要失誤……。
  支配現場的旋律逐漸轉弱——等伴奏的樂聲結束,他的演奏也停了下來。
  他嘆了壹口氣,對夥伴莞爾壹笑。
  「啊……」
  成功了、成功了……他成功演奏出那段獨奏了!
  而且在正式演出中完全沒有失誤!
  這時,雪菜終於發現,整座體育館響起近似怒吼的歡呼聲。
  Piece of:春希
  「哈哈……」
  真是奇跡啊,除了奇跡以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沒想到我能完美彈出「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獨奏。從剛才壹直望著我的二位夥伴,總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這兩人演奏到壹半集中力下降,應該沒有多少觀眾註意到才對。
  真受不了她們,我的獨奏有這麽需要擔心嗎?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技術不好——她們擔心成這樣,我也不免小有怨言。
  ……不過,我非常清楚她們是真的擔心我,所以我還是真心誠意地感謝她們。況且,我也不否認這場演出純屬奇跡。
  老天爺,感謝禰啊,我總算沒有扯她們後腿。
  我猛然回過神來,發現體育館內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我知道觀眾不光是在歡呼我的吉他獨奏,心情卻依然暢快無比。
  假如,促成這場表演的要素,有任何壹個沒湊齊的話……。
  好比武也邀請我時,我沒有加入輕音樂同好會。
  輕音樂同好會沒有被柳原搞到解散。
  隔壁的冬馬沒有陪我演奏。
  雪菜沒有加入我們合奏。
  我沒有不顧壹切邀請她們加入。
  雪菜不是這麽溫柔的女孩。
  冬馬不是這麽善良的人——
  那麽,我最後的高中生活,也無法品嘗到這麽棒的滋味吧。
  我真的很慶幸,就算這件事用掉我壹輩子的幸運,我也甘之如飴。
  看到我的奇跡演出,武也在舞臺邊做出勝利的手勢。之後他恢復冷靜,暗示我快點進行下壹個步驟。
  沒錯,現在還不到氣力放盡的時候。
  這場演出的最後,還有壹個特別的樂趣在等著我們呢。
  我們三人對看壹眼,各自心領神會地頷首。
  快要喜極而泣的雪菜,先深呼吸壹口氣整理心情,重拾笑容面對觀眾。
  「呃、再來……是最後壹首歌了。」
  臺下發出了意料中的不滿抗議,觀眾的聲音遠比我想像的更為遺憾。
  他們遺憾的不光是無法看見雪菜,而是我們三人的演奏快要結束了——我這樣想不曉得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其實,下壹首歌是我們的原創曲,還沒有任何人聽過……因此,練習時間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雪菜面帶微笑地瞄了我和冬馬壹眼。
  「不過,這是壹首很棒的曲子,我們自己也很滿意,相信大家也會喜歡的。」
  臺下幾許加油的呼聲,帶動無數的聲援環繞整座舞臺。
  我聽著眾人的聲援,輕嘆了壹口氣。
  原創曲。
  這是我亟欲留下的回憶。
  在難以置信的幸運加持下,我不僅達成了原本的真正目的,甚至獲得了大家的認同。
  我望向冬馬,冬馬也在看著我。
  吉他,演奏得很好。
  我從她的嘴型和手勢,看出她在稱贊我。
  這也許是冬馬第壹次這樣稱贊我吧。
  我還沒想到該如何回應,她又恢復以往嚴肅的表情,用眼神示意我還不能松懈。
  是是,我知道啦。
  冬馬就是冬馬,我苦笑著抱穩吉他。
  「那麽,請聆聽我們的歌曲。」
  雪菜再壹次凝視我們。
  將三人同在的事實,深深烙印在心裏。
  「這是輕音樂同好會的原創曲,曲名是……」
  冬馬的雙手輕撫鍵盤。
  雪菜宣告結束的時刻即將到來。
  這下子,要結束了。
  既然如此……我更該全力以赴。這二十四小時的練習,全是為了這壹刻……!
  「曲名是……『————』!」
  我們三人共築的、只屬於我們的時光,終於開始流動了。
  Piece of:朋
  …………。
  「真的太厲害了……小木曾雪菜唱得好棒喔。」
  「就是啊,想不到她唱得這麽好。」
  …………。
  「前兩首挑的是經典名曲,這壹首原創曲……也很不錯呢。」
  「這下小朋或許沒機會了吧……小朋?」
  …………。
  「小朋?」
  「…………」
  柳原本來是想嘲笑雪菜的。
  她不敢大聲擾亂會場秩序,但好歹也要出壹口惡氣。
  她想嘲笑雪菜,妳剽竊別人的作戰方案,結果唱得也不怎麽樣。
  她想嘲笑雪菜,其實妳比我更想出風頭嘛。
  可是。
  「吶……小雕?」
  柳原握緊了拳頭。
  「……安靜點……」
  她緊咬著自己的嘴唇。
  「小朋……妳……」
  然而,她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是什麽。
  她只是,壹直凝視著舞臺。
  壹直,追尋著舞臺上的身影……。
  Piece of:春希
  「吶。」
  「……怎麽?」
  「結束了呢。」
  「……北原,妳知道自己講這句話多少次了嗎?」
  我知道自己講了很多次,詳細次數我不記得了。
  「沒辦法啊?真的結束了嘛。」
  「表演壹開始就預定二十分鐘結束吧。」
  「嗯,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現在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我們輕音樂同好會的演奏,成功博得了撼動體育館的盛大歡呼聲。表演落幕後,滿足的成就感充斥我全身上下,善後工作就在表演的余韻中完成了。
  而現在,我和冬馬在第二音樂室。
  「下壹個樂團,想必很難發揮吧……真是對不起他們。」
  「北原,妳變得真有自信呢。」
  「我們的演奏確實很棒吧,堪稱完美啊?」
  我的手指還殘留著甘美的余韻。
  「少自戀了,只不過比起其他樂團,我們的成員和演奏的素質不壹樣罷了。」
  「素質啊……」
  冬馬這樣講,代表她也蠻自戀的吧。
  「所以觀眾才會那麽激昂。」
  「我們也很激昂吧。」
  「…………」
  冬馬聳聳肩,也不否認。
  「我要再次向妳道謝,冬馬。」
  我對著冬馬的側臉說謝。
  「多虧有妳,我才能彈出那段吉他獨奏。」
  「我又沒有……」
  「妳說,要幫助我成為壹個帥氣的男人。當我彈完那首曲子,我有壹種好像真的掌握了全世界的錯覺呢,非常感謝妳啊。」
  「……哼。」
  冬馬撇過頭,壹臉不耐煩的表情——但我總覺得,她是在隱瞞害羞的心情。
  「嚴格說起來,強行決定『SOUND OF DESTINY』的是小木曾,並不是我……對了,小木曾跑哪去了?」
  「善後工作壹結束,她就被依緒帶回班上了,說是要負責接客工作,來彌補昨天翹班的罪過——而且還得穿成那樣。」
  「不是穿成大正浪漫風嗎?」
  「現在舞臺服裝比較受歡迎吧。」
  能看到穿舞臺裝的雪菜端咖啡,現在A班外面壹定大排長龍吧。
  「那家夥也幾乎沒睡覺,居然還這麽有精神……」
  「雪菜就是那樣的女孩嘛。」
  「妳好意思說得事不關己啊?是妳昨天拐走她,才害她必須接客吧。」
  「沒辦法,這都是為了輕音樂同好會啊——呃呃、當然我現在是覺得蠻愧疚的啦。」
  「……那妳去探望她啊,她會很高興的。」
  「不用啦,我已經在特等席看過了。」
  我笑著補充壹句,反正我也沒體力排隊了。冬馬無奈地搖搖頭。
  「妳哪來的資格說『看膩了』,也太傲慢了吧?」
  「我又沒有說我看膩了。況且……我目前在另壹個特等席上啊。」
  「…………」
  我的說法也許不太好吧,冬馬倒是和平常壹樣面無表情。
  「為什麽妳不去換衣服啊?穿成這樣不冷嗎?」
  眼前的冬馬——依然穿著黑色的舞臺服裝,無所事事地靠在桌子上。而我隨意坐在壹張椅子上觀賞她的模樣。
  「當然冷啊,都已經十壹月底了。」
  「那妳去換衣服吧,不然身旁有個男人壹直盯著妳喔?」
  我半開玩笑地調侃冬馬,我自己也還穿著西裝,根本沒有那個心力去換衣服。
  「妳就沒想過,那個男人在這裏才害我沒辦法換衣服嗎?」
  「啊、抱歉,我現在就出去。」
  「……不用了,室內有開空調,壹會就溫暖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這家夥嘴上抱怨,其實很喜歡這套衣服吧?
  「就各種意義來說,我們的演唱會很成功呢。」
  不管別人怎麽說,在舞臺上的我們是最棒的,絕對是最棒的。
  「第三首歌真的很棒,冬馬的曲子加上雪菜的歌聲……至於我的歌詞就普普了。」
  「歌詞確實不怎麽樣。」我文采不佳,不好意思喔。「……可是還不賴。」
  「咦?」
  「…………」
  我並沒有反問冬馬,因為我不希望她收回難得的稱贊。
  「啊、對了。」
  我看到壹旁的鋼琴,想起了某個約定。
  「冬馬,妳還記得嗎?妳說演唱會成功——就要彈古典樂給我聽對吧?」
  「……還有這件事啊。」
  冬馬故意裝傻,但我發現她在開口前身體抖了壹下。
  太好了,她還記得這件事。
  「有啊,妳可別忘了。」
  「妳這種外行人聽了,只會感到無聊吧。」
  「才沒有這回事,冬馬彈奏的鋼琴,外行人也能樂在其中,我很信賴妳的鋼琴技巧。」
  「……笨蛋,被妳信賴我也不覺得開心。」
  「哈哈,真過份。妳要是很累了,那就下次再說吧。」
  「那點程度的表演誰會累啊?別拿軟弱的妳和我相提並論。」
  「那麽……麻煩妳彈給我聽好嗎?」
  語畢,冬馬沈默了好壹陣子,之後她靜靜坐到鋼琴前面。
  冬馬輕嘆壹口氣,開始舞動纖細的手指。
  指尖的動作由慢而快,仿佛加裝了彈簧般在琴鍵上來回飛舞。然而,交織出的旋律並不激昂,恰似無數圓潤的氣泡交疊膨脹,在耳中留下深邃細膩的音色。
  我不知道她彈的是什麽曲子。
  不過,這是冬馬的曲子。
  「呼……」
  聽著聽著,我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這壹年,我壹直聆聽冬馬彈奏非古典樂的琴藝。
  而今她就在我面前,只為我壹個人演奏。
  「冬馬,我可以稍微閉起眼睛嗎……我不會睡著的。」
  「要求別人彈琴給妳聽,還好意思睡覺啊,真是失禮的觀眾。」
  「我說了不會睡著嘛……」
  我順從曲調輕輕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我似乎從琴聲感應到冬馬的脈動。
  她那堅毅又飄渺的奇特旋律溫柔包容著我,像搖籃壹樣安撫我氣力放盡的疲憊身心。
  「……今天啊。」片刻後,我不自覺地開口。「我真的很開心呢。」
  這段話不是我自願說出來的,而是在搖籃中毫無防備的我,不小心流露的心聲。
  「原來世上有這麽愉快的事情,我是真心這樣想的。這三個禮拜的時間,我始終開心的不得了。所以……」
  「…………」
  「我不希望就此結束。」
  我盡可能保持若無其事的態度,繼續說下去。
  「盡管也有不少辛苦的事,但也正因為如此……未來,我也想永遠和妳們在壹起。」
  我的只字片語,在冬馬演奏的旋律中輕柔飄揚。
  「畢業後……我也想,三人在壹起。」
  我用很自然的語氣,對冬馬說出自己真誠的期望。
  「……妳和小木曾要就讀峰城大學吧?」
  默默演奏鋼琴的冬馬,隔了壹段時間後靜靜說道。
  「冬馬……妳未來打算怎麽辦呢?要就讀音樂大學嗎?我們高中明明有音樂科,大學卻沒有藝術相關的學科呢。」
  「我能不能畢業都不知道呢。」
  「沒問題的,我和雪菜答應過要教妳功課了。」
  「…………」
  也不知道冬馬記不記得,她沒有回話,我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皮了。
  「吶……冬馬,妳和我們在壹起不開心嗎?我可是很開心喔,就像我剛才說的。所以,我希望今後也能在壹起,雪菜壹定也是這麽想的吧。」
  「小木曾她……」冬馬先頓了壹下。「那家夥……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當然啊,雪菜很重視自己的夥伴,如果妳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三人的關系還能延續下去。」
  說穿了,這也許是我真正的期望,並非壹時松懈的無心之言。
  我也搞不清楚了,意識開始有些渙散了。
  「我不希望這段關系結束,未來我也沒機會和妳們這麽厲害的人成為夥伴了吧……」
  「唔……」
  溫和的曲調,變得更加悠揚了。
  聽起來和溫柔的細語聲壹樣,但又夾雜某種悲傷的情緒。
  「大家眼中高不可攀的花朵,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成為我的夥伴……」
  黑暗中,響起了嘆息聲。
  「本性溫柔、卻只有我了解的家夥,成為了我可靠的師傅……這樣的幸運壹旦放過,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嗚……嗚嗚……」
  「所以……陪伴我吧……冬……馬……」
  我的視野——昏暗的視野,在壹片漆黑中寂靜扭曲。
  「我……我……」
  我的耳中……傳來了「隔壁同學」的聲音。
  和半年前……不同的聲音……
  「我……吶、北原。」
  「…………」
  「吶……」
  「…………」
  「北原,妳醒醒啊。」
  …………。
  「北原……妳別睡啊……」
  ……………………。
  「妳不是說……妳不會睡著的嗎……」
  ………………………………。
  「我好冷……北原……」
  Piece of:雪菜
  「呼……」
  下午五點半過後,大正浪漫咖啡廳結束營業,三年A班人丁寥落。
  雪菜啜飲賣剩的熱咖啡,稍微籲了壹口氣。她穿著表演用的衣服,再披上壹件母親帶給她的大衣。
  雪菜參與接客的這壹個半小時,由於教室外的人潮實在太多,每位客人的用餐時間被迫限制在五分鐘內,但三年A班的咖啡廳依舊盛況空前。
  「謝啦,雪菜。妳都這麽累了,還麻煩妳來接客。」
  站在壹旁的依緒,也同樣暍著咖啡慰勞雪菜。
  「不會,沒關系的。昨天我中途翹班,總要做出補償嘛。……只是,沒想到來了這麽多客人呢。」
  「班長看到營業額多了壹位數,開心到喜極而泣呢。不過,班長很煩惱明天該怎麽營業就是了。」
  沒錯,咖啡廳的生意實在太好,幾乎所有的商品庫存都在這壹個半小時用掉了。她們現在喝的咖啡,原本是明天要用的最後庫存。
  「啊哈哈……今天依緒也打扮成女侍的話,這些咖啡也會銷售壹空吧?」
  「我就免了啦。話說回來,妳的人氣越來越誇張了呢,今天的演唱會也功不可沒啊!」
  「我純粹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雪菜喜歡唱歌,喜歡和夥伴壹起努力——她不過是做了這兩件事。
  「可是真的好開心喔,表演也很成功呢。」
  雪菜非常開心,她很篤定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開心的回憶。
  她很享受自己的歌聲擄獲觀眾的盛況,她甚至不懂當初排練時為何會怕成那樣。整場表演幾乎完美無缺,唯有在他的吉他獨奏時略微分神。
  尤其第三首歌雪菜最為滿意——他們演奏著屬於自己的旋律,並沒有在意臺下的觀眾。奇怪的是,雪菜在歌唱的過程中,發現體育館的所有人都被那首曲子吸引了。
  雪菜從來沒有那種體驗。
  「壹開始聽到妳擔任輕音樂同好會的主唱,我還不太敢相信呢。」
  「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會參加學園祭的演唱會呢。」
  壹個月前的雪菜想必也很難相信,在打工地點偶過的男孩會來找她共組樂團吧。
  「這都是春希和冬馬同學的功勞,有幸認識他們實在太好了。」
  「早知如此,我就介紹春希給妳了。是說,之前也沒有理由介紹就是了,妳們既沒什麽共通點,也不是那種需要別人介紹朋友的類型。」
  依緒說,雪菜和春希對戀愛似乎沒有興趣。這句話挑起了雪菜的反應。
  「……春希他啊,至今——沒有交往的對象吧?」
  「妳說春希?沒有沒有沒有,我根本不懂他怎麽會和武也那種人當朋友呢。」
  「是嗎,這樣啊……」
  雪菜心想,他和我壹樣呢。
  壹抹微笑,不經意浮現在雪菜的面容上。
  「…………」
  「啊、那我也該走了。」
  雪菜丟掉紙杯後伸了壹個懶腰。她偶然望向窗外,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妳要去第二音樂室?」
  「嗯,春希說要等我,冬馬同學可能也在那裏……啊、糟糕,要是還有咖啡可以帶給他們就好了。」
  雪菜莞爾壹笑,她想起和紗非常喜歡甜食。
  「依緒,今天也多謝妳了。還麻煩妳幫我試穿衣服——」
  「……吶、雪菜。」
  依緒臉色壹沈。
  「怎麽了?」
  「呃呃……那個、我知道,這種話不適合我來說啦。」
  瞧依緒欲言又止,雪菜不解地歪著頭。
  「呃、那個,妳就當我腦筋有問題,隨便聽聽就好。……假如啊。」
  「依緒?」
  「假如,妳對那家夥是認真的……」
  ——最好快點行動比較好。
  「……!」
  雪菜倒吸了壹口氣,她拼命祈禱自己的表情沒有僵住。
  「啊、等等、等等,我腦筋不太正常啦,這單純是我的妄想和胡說八道!」
  雪菜很清楚,依緒是在盡力顧全自己的感受。
  「我胡說八道的喔?……呃呃,就算那家夥沒有興趣,妳也——」
  「……沒關系的。」
  雪菜打斷了依緒的話語。
  「謝謝妳,依緒。我知道……妳想表達的意思。」
  「啊……這、這樣啊。抱歉,雪菜,是我多嘴了。總、總之,這真的是我胡說八道啦,妳不用放在心上。」
  「……我了解的,但無所謂。」
  「咦?無所謂……妳、妳是什麽意思?」
  「經歷今天的演唱會,我有壹個感想。我們三人在壹起,可以營造這麽快樂的時光……我不想破壞現在的關系。」
  萬壹,明擺在眼前的齒輪開始轉動。
  三人就沒辦法維持這份關系了。
  至少,沒辦法維持現在的這份關系。
  「他們都是我重要的夥伴,所以……我想先保持現在的關系,就像那張照片壹樣。」
  看依緒的眼神,似乎還想再勸雪菜。
  「我是個很貪心的人。他們兩個人……我真的都非常喜歡。因此我不想改變,也不希望改變。」
  「雪菜……」
  雪菜不想失去得來不易的真正夥伴。
  「……這也是我胡說八道罷了。」
  依緒壹臉困擾的表情,雪菜刻意對她做了壹個開朗的笑容。
  「的確是胡說八道啊。」
  Piece of:和紗
  暗夜不知不覺間掩蓋了窗外的景致。
  室內也同樣變暗了——和紗在太陽下山前,始終沒有離開鋼琴前面。
  和紗壹直在為他彈奏鋼琴。
  壹直讓他聆聽兩人約定好的古典樂。
  即使在他睡著之後。
  「…………」
  和紗在月光下偷偷看著他。
  看著他靠在椅背上,低頭熟睡的身影。
  和紗在他睡著後,逐漸停下引人入夢的琴聲,音律也淡入了黑暗之中。
  坐了超過壹小時的和紗,站起來靜靜走到他的面前。
  「……北原。」
  接著,和紗呼喚酣睡的他。
  「餵、北原。」
  「…………」
  「為什麽要睡著啊?我的演奏很無聊嗎?」
  「嗯……唔嗯。」
  「叫別人彈鋼琴,結果妳自己睡大頭覺,也太過份了吧。」
  和紗問他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說話,他只是打了壹個呼嚕來回應和紗。
  「——真受不了妳。」
  和紗俯視他的睡臉,看上去無憂無慮的。
  現在回想起來,自從和紗病倒,他幾乎忙著看護和練習。昨天他也沒有小睡片刻,大概都是靠精神力在硬撐吧。
  這三個多禮拜,他應該壹直都是這樣子。
  而現在演唱會結束,所有累積的疲勞壹口氣爆發出來了,這也代表他付出了超越極限的努力。
  「妳……真是個笨蛋。」
  和紗戳戳他的臉頰。
  「嗯、嗯嗚……?」
  「妳唷,睡得那麽幸福。」
  「嗯—……」
  「演唱會成功,妳很高興是嗎?」
  「嗯唔……?」
  「妳問我?我呢,我……大概比妳更高興喔。」
  當和紗的薩克斯風獲得熱烈回響,他的臉上充滿了驕傲的神情。
  當和紗拿出貝斯彈奏,他還壹臉楞頭楞腦的模樣。
  之後……當他彈完吉他的獨奏,還對和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的每壹種表情,都深深烙印在和紗的心裏——因為,那些表情都是和紗帶來的。
  「唉……餵、北原。」
  和紗戳著他的額頭。
  「妳真的很煩人耶。」
  「嗯嗯……」
  「打從我認識妳以來,就覺得妳是個麻煩的纏人精了。不過是當個班長,卻正經八百地跑來找我這種人說話。」
  「嗯啊……嗯……」
  「動不動就叫我寫東西、或是跑來通知我事情……真是又吵又煩人。」
  無論和紗怎麽抱怨、無視他,他也從未放棄接近和紗。
  「最後,還把我找來參加這種熱鬧祭典。」
  被母親拋棄的和紗,始終都是孤獨壹人。
  他卻不斷踏入和紗自我封閉的世界。
  「我本來……壹個人就夠了。」
  和紗輕撫他的臉頰。
  他依然沒醒來。
  「全部……都是妳害的。」
  和紗朝他的瀏海吹氣。
  他依然沒醒來。
  「全都是妳……」
  兩人的額頭輕觸。
  和紗她——
  「嗯……」
  悄悄地。
  悄悄地,親吻了他。
  和紗以笨拙、生硬的動作,努力將顫抖的嘴唇湊近他。
  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偷偷親吻他……。
  「嗯、嗯……」
  和紗無法呼吸。
  她也無法挪動自己的嘴唇。
  她只能盡情感受對方的柔軟和溫暖。
  「……!」
  缺氧的和紗,終於回過神來拉開距離。
  「噗啊……呼,呼……」
  「嗯唔……嗯嗯。」
  而在和紗眼前——被公主親吻的王子,仍未清醒。
  「啊、啊……」
  和紗壹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我竟然……」
  各種感情在和紗腦海中交錯。
  「對、對不起,北原……我不是、這個意思……」
  和紗拼命向熟睡的他辯解。
  「因為……不對,都是妳毫無防備的關系……啊、啊啊。」
  和紗自問,怎麽辦才好?該怎麽辦才好?
  「我好差勁……我太卑鄙了。」
  「嗯—……嗯嗯……?」
  「……!」
  瞬間,和紗飛奔離去。
  她也沒拿替換的衣服,直接打開房門,沖向第三首樂室外的樓梯。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
  和紗混亂的思考回路中,湧現遲來的不安。
  他……真的睡著了嗎?
  會不會,其實他中途就清醒了?
  「唔……」
  最後,和紗選擇了逃避。
  Piece of:雪菜
  雪菜剛買的罐裝咖啡和奶茶。
  「不該……這樣啊……」
  全都掉到了地板上。
  Piece of:私吞
  「嗯……咦?」
  等我醒來,發現室內壹片昏暗。
  有那麽壹瞬間,我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
  在並排的桌椅中,我看到壹臺月下的鋼琴,這才想起自己在第二音樂室。
  ……冬馬呢?
  我想起她有彈奏古典樂給我聽。可是,演奏者已經不在鋼琴前面了。
  冬馬回去了嗎?
  糟糕了,難得冬馬彈琴給我聽,我卻睡著了。
  我睡著前……和冬馬說了什麽呢?
  她應該知道,我希望三個人還能在壹起吧?
  不過,我不記得她是怎麽回答的——是我睡著才沒聽到的嗎?
  就在我唉聲嘆氣,埋怨自己錯失良機的時候。
  「早安啊。」
  「哇!?」
  我被突如其來的招呼聲嚇到,對方也被我的反應嚇到了。
  「嗚嗚,春希妳好過份喔,怎麽嚇成這樣啊?我又不是幽靈。」
  「咦……雪菜?」
  「嗯,是我喔。早安,春希。」
  漆黑的鋼琴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白的歌手。
  雪菜也穿著舞臺服裝站在我面前。
  「妳很累了吧?看妳睡得很沈呢。」雪菜溫柔地笑了。「這也難怪,妳這陣子壹直很努力嘛……辛苦羅。」
  「啊、嗯,謝謝……呃呃、對了,妳班上的工作呢……?」
  「當然是結束了我才過來的啊,現在已經六點多了。」
  「六點多?」這麽晚了啊……。「我的確睡得很沈呢。」
  「對啊,我來到這裏已經二十分鐘了。」
  「咦?對、對不起……妳怎麽不叫醒我呢?」
  「妳刻意留下來等我,我不好意思叫醒妳啊。」
  雪菜又說。
  「況且……觀賞春希的睡臉並不無聊喔。」
  「睡、睡臉?……雪菜啊,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
  「妳是……開玩笑的吧?」
  「妳說呢?」
  雪菜不置可否地笑了。
  「不要戲弄我嘛……」
  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想掩飾害羞的情緒。
  「好、好痛……」
  我刻意轉動的肩膀發出了肌肉酸痛的悲鳴。
  「春希,妳這麽厲害的人也吃不消了嗎?」
  「最近太操勞了,是有點吃不消。雪菜,妳也很累了吧……嗯?」
  這時,某樣東西從我的肩膀上滑落。
  「……?」我彎腰撿起那樣東西。「這是、大衣?」
  「啊、抱歉,那是我的大衣,我母親帶來給我的。這個房間有開暖氣,不過我想還是蓋壹下比較保險……」
  雪菜笑著為她的自做主張道歉。她怕我睡覺著涼,特地將自己的大衣蓋在我身上?
  「我才應該道歉,妳穿成這樣明明比我更冷……對不起,都怪我睡著了。」
  「不會,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妳不用道歉喔?」
  微笑的雪菜,在月光下猶如幻影般唯美,渾身散發恬淡的光彩。
  「……謝謝。」
  我交還大衣,雪菜說不客氣。
  今天,她甜美的聲音不曉得虜獲了多少男人的心?
  「演唱會……很愉快呢。」
  雪菜拿著大衣,兀自嘀咕道。
  「真的、真的是最棒的演出呢。」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
  「不久前,我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敢在那麽多人面前唱歌,整個會場還熱鬧不已呢……」
  「我也是啊,多虧有雪菜和冬馬,我才得以站上那個動人的舞臺。」
  我壹個人是絕對辦不到的。
  「不是的,這壹切都是多虧妳喔。春希,是妳……將我帶到那個舞臺上的。妳贊賞了我唯壹的興趣,而且還信賴我,讓我有機會在壹大群觀眾前獻唱。」
  雪菜笑著說,是我給她這份勇氣的。
  「我……我只是不顧壹切往前沖罷了,還害妳配合我任性的要求。」
  雪菜相信我這麽自私的家夥,陪伴我壹路走過各種困境。
  她甚至給了我,邀請隔壁同學的勇氣——
  而且,她高聲唱出了我拙稚的夢想。
  「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妳願意將我視為夥伴……」
  雪菜在黑暗中仰望著天花板。
  「吶、春希,今後……妳也要永遠陪伴我喔?」
  這是壹句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嗯,我答應過妳了。」
  不過我知道,雪菜指的是那天的約定。
  那是我答應雪菜,絕對不會離開她的誓言。
  也是不再讓她失去夥伴的保證。
  奇怪的是——
  「永遠、永遠喔?真的……永遠不變喔?」
  「……雪菜?」
  這句話明明是說來安心的,雪菜的表情卻越來越不安。
  「畢業後……升上峰城大學壹年級……升上二年級、三年級,大學畢業後出社會工作,也要永遠陪伴我……」
  雪菜的言詞間,透露著焦慮的氣息。
  「然後……然後……」
  「妳、妳先冷靜點,雪菜。」
  她是怎麽了?為何壹下子變得這麽慌亂呢?
  「呃、對了,我先去開電燈……」
  我不明究理,決定先走去墻邊開燈——
  「不要走!」
  突然,雪菜大喊。
  「求求妳……不要走……」
  「咦!?」
  雪菜靠在我的背上。
  不會吧?
  ……雪菜是怎麽了?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壹個人……」
  雪菜緊握著我的西裝外套。
  身後,傳來了大衣滑落的聲音。
  「雪、雪菜……?」
  「……」
  「我、我知道了,我會留在這裏的。」
  雪菜像個小孩壹樣激動而混亂。
  她的反應和昨天在電車裏有點相似……但又不太壹樣。
  而且,她叫我不要走……這什麽意思?
  「我知道了,我不開電燈就是了,所以妳先……」
  我無法直接叫她放手,對壹個尋求慰借的人,我說不出這種話。
  可是,現在室內很昏暗,又沒有電車裏眾目睽睽的視線,她再不放開實在不妙……。
  「…………」
  不久,雪菜靜靜放開了我。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先慢慢轉身面對雪菜。
  當然,我沒忘了順勢拉開壹段距離。
  「雪菜?」
  「……對不起。」
  雪菜開口道歉,不曉得她為何要這麽說?
  「呃、沒關系啦。妳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
  雪菜閉上了雙眼。
  她果然哪裏怪怪的,難道在大正浪漫咖啡出了什麽事嗎?
  「雪菜……妳還記得嗎?」
  所以,我再次提起那壹天的約定。
  「那壹天,我在妳家門前答應妳的時候,我說過了,有困難的話歡迎妳告訴我。」
  雪菜緊閉的眼眸,終於打開來看著我。
  「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妳告訴我吧?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願意做任何事幫助妳。」
  語畢,我對那雙凝視我的眼眸微笑。
  這句話和當初的誓言壹樣,和我第壹次稱呼她雪菜時壹樣。
  「春希……」雪菜壹直看著我……之後,她總算開口了。「那麽,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妳。」
  「嗯,沒問題,什麽事?」
  「…………」
  雪菜再次閉起眼睛說。
  「我從小壹直在思考,自己會在什麽時候、用什麽方式做這件事。」
  「……?」
  雪菜是什麽意思?總之先聽她說下去吧——
  「我想到了幾個理想的場景,大多是壹些可笑的想法,我也不太好意思說……」
  可是,我越聽是越糊塗了。
  「那些場景……都不該是這樣的。在各式各樣的場景中,有突如其來的、也有意料之中的情況,但我總是處於被動的壹方。我只是主動等待對方……然後心動地接受追求。」
  「……呃呃、對不起,雪菜,我聽不懂——」
  「所以……」
  睜開雙眼的雪菜,大步走到我面前。
  「咦?」
  我還來不及驚訝——
  「所以,像這樣子……」
  剛才抓住我背部的小手,這會兒抓住了我的胸口。
  「雪……菜?」
  「像這樣子……」
  她的俏臉,也靠上了我的胸口。
  「……!」
  這個情況和昨天別無二致,感觸卻完全不壹樣。
  「我完全沒想到,自己會主動追求呢……」
  我的胸口壹帶,傳來雪菜害羞的聲音。
  「春希……」
  我感受到雪菜手掌的觸感,以及貼住我胸口的額頭、臉頰、耳朵有多柔軟。
  雪菜的低語,刺激著我的聽覺。
  雪菜的甜蜜發香,充斥著我的鼻腔。
  「……啊……」
  雪菜的壹切支配我的五感,讓我的思考逐漸麻痹。
  劇烈的心跳鼓動,慢慢失去理性的節奏。
  「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也沒想和別人做這種事……真的喔……?」
  「雪……雪菜……」
  雪菜她……。
  她緩緩擡起頭來。
  壹位雙頰嫣紅的少女,就在我的眼前。
  「吶,春希。」
  她的眼眸,深情凝視著我。
  我的臉龐,沐浴在她的溫熱嘆息中。
  「所以……所以呢,我的願望是——」
  「……」
  討厭我的話,躲開也沒關系喔……?
  雪菜再次閉上雙眼。
  不過,她這麽做……
  「雪菜……」
  這個舉動……。
  「真的……可以嗎?」
  這個舉動代表……。
  「選我……妳不後悔?」
  這個舉動代表,我們三人無法維持以往的關系了。
  「妳是……認真的……?」
  「…………」
  這壹切,要結束了嗎?
  我們,沒辦法維持現在的關系嗎?
  我們三人,沒辦法在壹起嗎?
  沒有……其他選擇嗎……?
  「……我……」
  我無法仰賴別人。
  現在,只有我能做出決定。
  月色、黑暗——無聲的鋼琴,全都無法依靠。
  我必須憑自己的意誌做下決定。
  決定該斷送什麽,以及不得不斷送什麽——
  「我——」
  因此,我……
  這壹天。
  是我做下決定的日子。
  十壹月底的某個禮拜六。
  峰城大附屬高中學園祭的第二天。
  這壹天,是輕音樂同好會正式登臺演出的日子-
  也是我們三人最開心、最愉快的日子。
  也是我們三人度過最美妙的日子。
  而這壹天。
  也是我們三人,真正共處的最後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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