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壹卷>第三章
白色相簿2 by 月島雅也
2024-12-19 19:59
~Introductory Chater 1~
SESSION 16 距離演唱會還有5天
Piece of:春希
我和小木曾變得更加親密,甚至還改口叫她雪菜。這個重大變化害我完全忘了某件事。
直到禮拜壹早上,我在校門口遇上武也才回想起來。
「唷、春希,妳很困嘛。昨晚有什麽好事嗎?」
「笨蛋,這怎麽可能啊?」
事實上他多少猜中了。昨晚發生那樣的大事,我亢奮到根本睡不著。
「開玩笑的啦。妳也很努力啊,禮拜六就是正式演出了呢。」
「武也,妳的眼睛也很紅啊?」
「我也有認真處理自己的工作嘛,照這個進度明天就能完成了。」
「這麽快啊?妳好厲害喔……也太拼命了吧。」
「在冬馬家聽了妳們的完美演奏後,我怎麽好意思偷懶呢。我負責幕後工作的,不趕在禮拜四的排練前完成不行啊。」
武也笑著要我放心。聽他這麽說,我才想起禮拜四要排練。
「……武也,妳要不要當回吉他手啊?伴奏錄完妳就能參加聯系了吧?」
武也聽了我的提議,搖搖頭對找說:
「我說過了,我不會站上舞臺的。現在的輕音樂同好會是妳建立的,所以妳站上舞臺就行了。我繼續負責幕後,對演唱會絕對比較有益。」
「是嗎……謝啦。」
「沒什麽啦。啊啊、我絕不是害怕『SOUND OF DESTINY』的獨奏被笑喔?」
武也微笑調侃我。拜托妳不要逼我想起這個現實好嗎……。
「對了、春希。妳今天沒和冬馬壹起上學啊?」
這個意外的疑問,害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我、我什麽時候和冬馬壹起上學了?」
「上禮拜三、四、五早上。妳從車站到學校,始終保持在冬馬身後三步之遙對吧?」
「被妳看到了喔……」
可惡,竟然會被這家夥看到……嗯?
「安啦,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包括雪菜小妹。所以啦,今天午餐給妳請……」
「啊啊啊啊~~!」
我想起壹件很重要的事,不小心叫了出來。糟糕——我完全忘了柳原的事情。
怎麽辦,我還沒有和雪菜提起選美的事情。
「餵、妳在吵什麽啊!是怎樣啦,那件事被雪菜小妹知道了喔?」
「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真正麻煩的是……我頭大了。」
我住在冬馬家的事已經向雪菜道歉了,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柳原如果向校方打小報告,就算她沒有確切的證據,情況也會變得很麻煩。
「餵、講話不要沒頭沒尾的,好好說明啊。」
「呃、其實——」我本想告訴他,我被柳原威脅了。「……算了,沒什麽事。」
武也訝異地問我怎麽了。
我不能說出來,否則武也很可能會跑去怒罵柳原。
他的心意我很高興,但我不樂見問題惡化。
「怪人壹個,練習要適可而止啊——啊、我要去找壹年級的女孩子,掰啦。」
「喔、好。」
換上室內鞋,我目送武也前往壹年級的區域,幸好他沒有再追究下去。
我要如何解決柳原的問題呢……。
「早安,春希。」
「喔喔。」
我茫然地走上三樓,有人跑來向我打招呼。
「啊,啊啊,早安小木——」
「…………」
「這裏有很多外人嘛。」
「…………」
「…………早、早安雪菜。」
「嗯、早安,妳為什麽說得這麽小聲呢?」
我會害羞啊。
「真拿妳沒辦法。這次就原諒妳吧,下次再叫錯的話,我會逼妳大聲喊出來喔?」
天啊,這個人笑瞇瞇地說出很可怕的事情耶?
「請先給我壹段時間習慣吧……」
「呵呵,再考慮羅……啊、預備鈴響了。那午休時再見了,上課加油喔,春希。」
「啊啊、小木——曾雪菜也要加油喔!」
雪菜離去前,笑著說我勉強達到要求,真是有驚無險啊。
「……前途多難啊。」
「這是妳自做自受吧?」
「哇啊啊啊!?」我被身後的聲音嚇了壹跳。「咦、冬、冬馬?」
「她叫妳春希啊。」
冬馬揶揄地笑了。
「妳、妳聽到了喔……」
「是妳們說話太大聲,下次妳可別叫錯了。」
「唔……」
「這是昨天那件事的補救措施嗎?幸好不是什麽困難的要求,也真有小木曾的風格。」
「……冬馬,妳也願意叫她雪菜的話,我就不用這麽害羞了。」
「我有義務幫妳減輕負擔嗎?」
冬馬無奈聳肩,並快步走向教室。
倘若冬馬也直呼「雪菜」就好了,這比我稱呼她「和紗」簡單多了吧……不對、我百分之百不敢直呼冬馬的名字啊。
◇
「啊、妳在練習指法嗎?」
「咦?啊啊、不是,我的手指不自覺就……」
午休時間,我們來到學校餐廳。
雪菜指著我的手指,我才發現自己拿湯匙的手擅自動了起來。
「妳這麽在意演唱會的事情啊?那我送妳壹顆雞肉丸子,作為努力的褒獎吧。」
「謝、系誒額……我在意的是吉他獨奏啦。啊、對了對了,昨天的保溫瓶我洗好帶來了,放學後我再還給妳。謝謝妳啊,也請代我向妳的母親道謝。
「嗯,我知道了……其實昨天的事情,我沒有向家人詳細說明呢。」
雪菜略微苦笑,今天她的面前也擺著壹個小便當。
四周同樣有不少圍觀的視線,但雪菜好像壹點也不在意,我也保持平常心吃著自己的咖哩飯。
「對了、冬馬同學到底在忙什麽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本來打算邀請冬馬和我們壹起吃午飯,沒想到午休鈴響她就不見人影了,大概是在第二音樂室裏吧。
姑且不提冬馬在哪裏,我好奇的是她今天上課時不曉得在幹嘛。
冬馬從早上壹直在寫筆記——偏偏她又沒有在看黑板(冬馬也不可能認真上課嘛),偶爾還壹臉開懷地哼著小調。就各種意義來說,我從沒有看過她那樣。我問她在做什麽,她只瞪了我壹眼,叫我快點滾蛋。
「我是第壹次看到冬馬寫筆記呢。」
「嗯——壹定是輕音樂同好會的事情吧?會不會是在思考改良的方案?」
「雪菜,妳也不認為她會專心上課啊?」
「咦?才、才沒有這回事呢。啊、啊哈哈……接招i我再給妳壹個煎蛋卷。」
「呃、這個……」
我心懷感激地享用煎蛋卷。每次雪菜給我配菜,我就會感覺到周遭的殺意轉強。
話說回來,冬馬那家夥究竟在忙什麽?
什麽事情讓她那麽拼命啊?我問了她也不肯說,真令人在意啊。
我在意的另壹個問題是……那家夥花了大把時間陪我們練習,她有沒有好好睡覺呢?
「總之,大家都在專心準備演唱會呢。」
「是啊,對我們來說學園祭的活動只有演唱會嘛。至於雪菜還有選美比賽——」
我猛然想起,柳原的問題懸而未決。
「怎麽了?」
「呃呃……」
我很猶豫是否該告訴雪菜,這和我隱瞞武也的原因不同。
我不想再讓雪菜操心了。
退出峰城大附屬小姐的選美,也許她根本不在意吧——
「啊——這不是北原學長嗎?」
我驚訝地回過頭來。
「柳……原。」
「我們真的很常碰面呢,也省下我找妳的功夫了。」
四周的人都和我們保持壹段距離,唯獨柳原在這時候走了過來。她向我攀談時,臉上掛著平常瞧不起人的笑容。
「關於昨天的事情啊……咦?」柳原用壹種很做作的聲音說。「我還在想北原學長和誰在壹起呢,原來是和小木曾雪菜學姐吃飯啊。」
看到柳原前來,雪菜疑惑地歪著頭。
「北原學長,妳已經說服她了吧?」
「唔……」
「——我就知道。」
看我無言以對,柳原不屑地說道。
「北原學長也太優柔寡斷了。妳是那種思前想後,最後什麽也說不出口的性格吧?」
我沒辦法反駁柳原。
「所以我想了壹個辦法。昨天我說要給妳時間說服……後來我又思考了壹下,還是決定改變作戰方案。」
柳原露出了竊笑的表情。
「……呃呃、請問妳是——」
聽了我們的對話,滿臉問號的雪菜提出了疑問。
「我跟妳說喔,小木曾學姐。」柳原打斷雪菜。「北原學長他啊,上禮拜四和壹個黑發美女住在壹起喔?兩個人大半夜還去便利商店,學長真有女人緣呢~」
「妳……!」
她冷不防地提起那件事,我壹時驚慌失措——
「?啊、嗯,我知道啊。」
雪菜若無其事的反應,令柳原大感意外。
對吼,雪菜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我在緊張什麽呢。
「春希,妳在大半夜出門是嗎?怎麽可以勞煩女孩子深夜外出呢?」
「嗯、妳說得對,我會好好反省的。」
雪菜維持笑盈盈的表情和我交談。
「為、為、為什麽……」
柳原再也笑不出來了。
看樣子這次輪到她驚慌失措了。
「他、他們買的是內衣喔——」
「?純粹是沒有準備,所以才要購買的對吧?」
我點頭稱是,壹切就像雪菜說的壹樣,沒有什麽虧心事。
柳原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請問妳是哪位?是春希的朋友嗎?妳也認識冬馬同學啊?」
「咦、啊……」
面對雪菜從容不迫的笑容,柳原急得方寸大亂。
柳原想利用禮拜四的事情來引起樂團內部的紛爭吧?這種挑撥離間、意圖再次破壞輕音樂同好會的作戰……哼哼、很遺憾啊柳原,妳的計劃已經不管用了。
「哼……」
柳原瞪了我壹眼。
我原以為她會乖乖認輸。
「無所謂……妳給我等著瞧,我絕對會讓妳後悔的。」
語畢,柳原轉身離去。
不服氣是嗎?
她是要怎麽讓我後悔啊……啊、糟了,她想告訴校方那件事!
「餵、妳等等柳原——」
「唷、小朋。」
武也擋在正要離開的柳原面前。
「怎……怎樣啦?」
「沒有啊?我剛好來到這裏,妳們在講什麽我也不清楚。只是呢……我勸妳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喔?」
武也賊笑道。
「我們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對吧?小朋。」
「妳……!」
柳原愁眉苦臉地跑走了。
「唉呀呀、春希啊,妳怎麽會惹上她呢?」
「……抱歉,多謝了。」
武也真了不起,該說惡馬自有惡人騎嗎?
早知武也這麽有本事,我今天早上應該老實告訴他的。
「不好意思,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啊?」
雪菜純粹覺得很不可思議。
「對啊、春希。我也搞不清楚狀況,妳要好好說明喔——咦、妳和雪菜小妹兩個人壹起吃午飯?」
「呃、這個……」
幸好柳原的問題順利解決了……接下來,我要怎麽說明才好呢?
◇
今天是禮拜壹,輕音樂同好會無法使用第壹音樂室。
放學後,我照樣戴上耳機在第二音樂室的角落彈吉他,以免妨礙雪菜和冬馬的練習。反正我只要加強獨奏的部分,壹個人待在角落練也沒什麽。……不過那段吉他獨奏有夠難,難到我都快哭出來了。冬馬說她會指導我練成,我真的有辦法完美演奏嗎?
「學校裏還有不少人呢,這個禮拜就是學園祭了。」
到了晚上八點,結束練習的輕音樂同好會成員壹起走向車站。
「也對,這個禮拜……就要表演了呢。」
前面也說過,今天是禮拜壹。學園祭在禮拜五、六、日三天舉行,我們的演唱會是在禮拜六,因此得在禮拜四的放學後排練。
決戰時刻就要到了。
「對了,E班的班級展示要做什麽呢?」
「我們要做老掉牙的鬼屋啦。我是班長,本來應該幫忙準備的。這次我特地拜托大家,讓我參加輕音樂同好會的練習。」
「是這樣啊?幸好大家肯答應呢:」
自從加入輕音樂同好會,我也和班上的同學打好了交道。
不過,雪菜成為我們的樂團主唱後,最近大家常跟我說「妳想練習沒關系,但演唱會要讓我們見識最棒的小木曾喔」,這代表他們很期待演腸會吧。他們這麽有心我很高興啦,壓力也不小就是了。
「A班呢?」
「我們好像是要辦咖啡廳……還取了壹個『大正浪漫女仕咖啡』的怪名呢。」
「妳們班的口味也太特別了吧……」
提案的肯定是男生。
「大家準許我不用幫忙準備,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每個人都很賣力縫制衣服喔,連依緒也很認真準備。啊、我們班的男生也要打扮成書生模樣呢。」
「咦、男生也要?」
也太講究了吧……說不定女生也有參與這個企劃,想不到他們興致這麽高昂。
「當然女仕的工作是躲不掉的。對了對了,我排班的時間是在禮拜五的早上,妳要記得來捧場喔?」
「思、我知道了,我會安排時間的。」
不、我要去,絕對要去。我也想看看雪菜會打扮成什麽樣子,我只是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說出來罷了。
「不過,春希應該也蠻適合書生的打扮吧。幹脆我們三個穿上A班的制服表演吧?」
「呃、這個不太好啦……妳、妳說是吧,冬馬?」
走在我們壹旁的冬馬始終保持沈默,我試著向她攀談。
「……啊啊……」
冬馬只給了壹個淡薄的回應。
「咦、我覺得還不錯啊。我們壹起穿女仕的衣服嘛,冬馬同學。」
「……啊啊。」
「咦?冬馬同學?」
「啊啊……」
我和雪菜對看了壹眼。
冬馬完全心不在焉啊……她是怎麽了?
沒多久,我們走到車站附近,雪菜也向我們道別了。
「吶、冬馬。」
「啊啊。」
「——冬馬!餵!」
「啊啊……嗯?」
冬馬回過神來,她總算肯理會我了。
「……北原啊。怎樣,有什麽事嗎?」
「呃呃、我問妳喔,妳不要緊吧?妳從剛才壹直在恍神耶。」
「我恍神?沒有吧……咦、小木曾呢——她離開啦。」
「…………」
她是不是沒睡好,身子太過疲勞了?
或者……她像昨天的雪菜壹樣,有什麽煩心的事情嗎?
「冬馬,妳有煩惱的話可以告訴我啊?我會認真聽妳說的。」
我事先關懷冬馬,也算求個心安。
「……那好,某個人的吉他技術要是更精進,就能減輕我的負擔了。」
「嗚、對不起……」
看來我的關懷對冬馬來說是多余的。
「也罷,我說過會負責指導妳學成。相對的,從今天開始我會更嚴格磨練妳。」
「比、比現在還嚴格喔……」
冬馬笑著說,這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冬馬真的很累了。
她也不會乖乖聽我的話去睡覺或休息吧。
那麽我至少——
「……請多多指導鞭策了!」
我至少要努力練習,來回應冬馬的好意。
這才是報答冬馬苦心的唯壹方法吧。
另外……順便請冬馬吃點超商的布丁或果凍吧。我這位愛吃甜食的師父,我很怕她餓昏頭啊。
SESSION 17 距離演唱會還有4天
Piece of:春希
之後冬馬同樣幹勁十足,我的擔心似乎真是多余的。
她徹底磨練我到深夜為止,我在淩晨四、五點昏睡過去,她還替我蓋上了毛毯。
我睡到七點左右前往客廳,冬馬已經在桌子前面寫筆記了。看得出來她整晚沒睡覺,但她堅持自己剛剛睡醒。
「妳有閑功夫擔心別人嗎?」她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麽。
禮拜二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冬馬依舊壹大早就在寫筆記。
我有點擔心她是否真的沒問題——結果第三堂課發生了壹件很嚴重的事情。
「今天要小考,學園祭快到了,妳們也別太散漫啊。」
性格認真嚴謹的英文老師,決定用成績來反應大家的學習成效,每個同學都唉聲嘆氣地進行閱讀測驗——沒想到考試開始不到五分鐘就發生了變故。
「……餵、冬馬!妳在幹什麽!」
老師的吼叫聲嚇了我壹跳,我連忙望向隔壁的座位。
坐在隔壁額的冬馬,是全班唯壹沒寫考卷的人。
「誰準妳在考試時幹其他事情的!」
「…………」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的隔壁。
冬馬的桌子上,還是擺著那壹本筆記……餵、不會吧?
我太天真了,我以為考試的時候她會收斂壹點。
「真受不了妳,平常上課睡覺又不肯認真聽課……難得看妳保持清醒又給我搞這壹套。……妳連考試都不肯好好考就對了!」
寂靜的教室中響起了憤怒的咆哮。
這個老師經常找冬馬麻煩,類似的情況不是第壹次發生了。
冬馬根本懶得理會老師的指正,幾乎所有的老師也放棄對她說教了——現在想想,也許他們是不想刺激冬馬曜子的女兒吧?其中唯有這位身兼生活指導的英文老師,連續指正她超過半年以上。
「妳知道自己的成績如何嗎?再這樣下去妳會留級喔。」
這確實不妙啊,冬馬。小考也得好好考才行啊——我在內心勸戒隔壁同學時,聽到她說了壹句很罕見的話。
「……不好意思。」
冬馬小聲地道歉了。
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還是第壹次看到她向別人道歉,她的內心經歷了什麽樣的變化啊?
冬馬竟然會老實道歉,英文老師壹時也很意外,他訝異地勸冬馬趕快寫考卷。
緊接著——
「妳的筆記我先沒收。」
老師闔上冬馬的筆記本,走回教師的講桌。
「!」
當下,冬馬氣得怒目圓瞠。
「還我。」冬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糟了、冬馬可能會和老師吵架——看到冬馬的反應,我緊張得忐忑不安。
「……請……還給我。」
出人意料的是,冬馬至今還保有自制心。
冬馬動不動就無視或反嗆老師,絲毫不懂得尊師重道,今天為何變得這麽老實?
「唔……」連老師也對壹反常態的冬馬感到不解,他說:「妳現在用不到這本筆記吧。」
「呃、這……」
「這東西先交給我保管,放學後再來職員室找我拿。」
「…………!」
「好了,其他同學也專心解題!考試還沒結束喔!」
最後——冬馬再也忍不下去了。
冬馬晃著身子離開座位,宛如沒有聽到老師的指示,她的視線全集中在筆記本上。
「……還我。」
「嗯、冬馬,妳想幹嘛。」
「——我叫妳還我啊啊啊啊啊!」
冬馬沖向講桌,還發出了比老師更大的怒吼聲。
「妳、妳做什麽!?」
冬馬的態度丕變,老師被嚇得目瞪口呆。
「笨蛋、快住手,冬馬……」
我慢了好幾拍才站起來,試圖阻止這位隔壁同學的失控之舉。結果我太過緊張,跑到壹半就跌倒了。
「嗚、哇啊啊啊啊!?」
「北、北原,妳是怎麽了——喔喔。」
我的舉動分散了老師的註意力,冬馬趁機搶回她的筆記本。
「餵、冬馬!誰準妳——」
「這是我的!少管閑事、少碰我的東西!」
怒不可遏的冬馬放聲大吼,還將搶回來的筆記珍而重之地抱在胸口……。
「唔……」
冬馬快步離開了教室。
E班的同學各個呆若木雞,老師也是壹臉困擾,搞不懂冬馬是怎麽壹回事。
「呃、不好意思,老師。」
「啊啊、北原……妳沒事吧?」
「是、我沒事。啊啊不對、我有事……我的腳有點扭到了,我去壹趟保健室!」
我飛奔出教室,無暇理會老師的叫喚聲。
隨後——我忽然想到剛才冬馬身上散發的氣息。
冬馬那種反應,簡直和我第壹次認識她時沒有兩樣。很像壹只充滿敵意的野貓……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她那麽激動了。
可是,和當初不同的是,這次她生氣是有明確原因的。
「……那本筆記是什麽啊?」
為何被沒收而已……她就氣成那樣呢?
◇
「嗚哇……」
我知道冬馬會來第二音樂室,事實上裏面正響起非常激昂的鋼琴演奏。
冬馬大概是透過演奏發泄怒意吧。不過在優秀的技術加持下,琴聲仍然保持著活潑的韻律和力道。
震懾人心的琴聲當前,我也不敢多嘴。我聽了冬馬的演奏壹段時間後,反倒是冬馬先開口了。
「妳來幹什麽,回去。」
指法不若先前激動的冬馬,沖著我吼了壹句。
「呃、不是啦……我剛才跌倒受傷,本來想去保健室的,走到壹半又有點想聽音樂。」
「這什麽理由啊?從沒遲到曠課的優等生學人家翹課?」
「是啊,所以讓我待在這裏吧。我只會乖乖聽音樂,絕不打擾妳。」
「不行,妳回去……」冬馬話還沒講完,又改口說。「……妳也不會聽我的話吧。」
「答對了,冬馬妳也越來越了解我了呢。」
「畢竟妳是個壹到別人家就會徹夜不歸的家夥嘛。」
嗚、她這樣講我還真沒辦法反駁……
「……吶。」壹陣激烈的旋律過後。「那本筆記是什麽啊?……有這麽重要嗎?」
我淡淡地尋問冬馬。
「……不過是塗鴉罷了。」
冬馬也淡淡地回應我。
我也改變了話題,不再多問。
「話說回來,冬馬的鋼琴果然很厲害呢。」
基於以往合奏的經驗,她的鋼琴我聽過很多次了,每次聽我都很佩服。
「這種東西任誰都會,純粹是快彈而已,技巧也稱不上高超。」
「聽眾認為厲害就夠啦……難得有這個機會,妳就彈個正統的古典樂給我聽吧。」
「憑什麽要我幹這種事啊……」
「拜托嘛,答應支持者的要求並不為過吧?」
「連票錢都沒出的家夥,我才不會當他是支持者。」
「妳還想跟我收錢喔!」
妳不是已經很有錢了……。
「算了,我可沒有墮落到要向妳這種窮人拿錢的地步……想聽可以,我有條件。」
「條件?」
「演唱會,成功的話妳想聽什麽都沒問題。」
冬馬的臉上,流露從容優雅的笑意。
「當然,『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獨奏也要練好才行喔?」
「冬馬……」
冬馬的說詞,聽起來像在給我施加壓力。
不過現在我很清楚,這是恢復平常心的冬馬替我加油打氣的方式。
「……我知道了,演唱會絕對要成功!就這麽說定羅!」
冬馬刻意聳肩,她叫我要好好加油,看了她的反應我也跟著笑了。
◇
不久,下課鈴聲響起,休息時間過後——上課鈴又響了。
「……餵、北原,第四堂課開始羅。」
「我知道啊。我的腳傷蠻嚴重的,下壹堂課我也翹掉好了。」
「妳根本沒去保健室,哪裏受傷了?整天翹課,小心被留級喔。」
「妳沒資格說我吧?我的成績很優秀,不用操這個心啦。」
「哼……那妳去教室拿吉他來練習吧。」
「啊、關於這件事呢——」這時,有人敲了第三首樂室的門。「喔、說人人到。」
冬馬壹臉訝異的表情,我徑自走向門邊。
「……暗號?」
「這裏是那個女人的住所嗎……」
門壹打開,雪菜果然來了。
「小木曾,為什麽連妳也……」
「我跟老師說我頭痛,想去保健室休息——這是我有史以來第壹次裝病呢。」
雪菜開心地笑道。
「方才我利用下課時間傳簡訊給雪菜……這麽有趣的事情我不敢瞞著她,不然後果會很恐怖。」
「那當然啊,妳們不能再排擠我羅。」
「呃、哪有人不惜翹課做這種事的……小心妳的大小姐形象穿幫喔?」
「沒關系,大小姐形象在我心裏已經功成身退了。現在我是輕音樂同好會的主唱,也是妳們的夥伴,這麽開心的事情我非參與不可。」
冬馬不置可否,也懶得再多說什麽。
「對了對了,我去過E班羅,這個給妳。」
我收下雪菜幫忙拿來的吉他,順便向她道謝。
「……冬馬,放學後去職員室道歉吧,我也會陪妳去的。」
「我可沒拜托妳這麽做。」
「算我拜托妳總行了吧?這對妳來說也許不重要,但那家夥是生活指導的教師,萬壹他用這個理由終止我們表演那就糟了。」
「……唔。」
「我也會陪妳壹起去的,放心吧。」
雪菜溫言勸慰,活像壹個照顧小孩的母親。
「妳們啊……」冬馬嘆了壹口氣。「和我這種人在壹起,大家也會對妳們有偏見的。」
「事到如今,妳認為我們會在意這個嗎?」
「就是啊。」
我和雪菜都笑了。
「事實正好相反,我和雪菜會改變大家對妳的印象。」
「沒錯,說不定冬馬同學也會成為大家心目中的優等生喔。」
「唉……我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呢。」
「這也不用擔心,我們壹定會讓妳畢業的。」
「學園祭結束後,大家來召開讀書會吧。我的英文成績比春希好喔,」
「……妳們真是煩人吶。」
冬馬的表情和她的語氣同樣厭倦,卻又帶有壹種開心的感覺。
看到她的反應,我和雪菜相視而笑。
「好!既然我們三人都翹課了,那來練習吧!」
我舉起吉他宣言,雪菜也拍手附和。
「真受不了妳們兩個愛翹課的。」
話雖如此,冬馬並沒有離開鋼琴前面。
接好麥克風和吉他的揚聲器,我們很自然地對看壹眼。
「……請聽我們輕音樂同好會帶來的『WHITE ALBUM』!」
黑白琴鍵和金屬琴弦的電子樂聲,隨著雪菜的即興臺詞響徹音樂室內。
當然,我們後來被痛罵了壹頓——然而這段時間,我們對學校和這個世界,不停地演奏躍動的旋律。
SESSION 18 距離濱唱會還有3天
Piece of:和紗
禮拜三,上午七點四十五分。
「哈、哈哈哈……」
在自家地下室的和紗,發出了喜不自禁的歡笑聲。
「完成了……我趕上了……哈、哈哈……」
和紗拿著筆記的雙手在發抖,全身充斥著舒適的疲勞感和成就感。
「也許我真的是天才吧……?啊哈、啊哈哈哈……」
熬夜造成情緒亢奮,和紗開懷地自言自語。
「天才……不對、是努力的成果吧……我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這麽拼命了……呵、呵呵……」
「嗯……嗯唔……」
「這首曲子,北原也能馬上學會吧。我做得真不錯……啊哈、哈哈。」
「嗯啊……冬馬……?」
「啊、北原妳醒了嗎?已經快八點羅,妳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和紗急忙搗住自己的嘴巴,她的聲音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呼咦?……妳、妳是冬馬……對吧?」
「廢、廢話,不然還有誰啊?」
和紗將筆記藏進櫃子裏,刻意裝出冷淡的語氣。
……可惡,情緒太興奮了。
「不是、妳的聲音變得很像別人……感覺蠻可愛的說……呼啊啊!……」
他醒來伸了個懶腰,並沒有再追問下去,和紗也松了壹口氣。
「早安、冬馬……現在幾點啊?」
「七點四十五分,妳壹直彈到六點半才休息。」
「我才睡了壹個多小時啊……難怪這麽困……」
他揉揉困頓的雙眼,從地上站了起來。
「快點準備吧,小心遲到喔。」
「嗯嗯……咦?妳也還沒有換衣服啊?」
他折起最近讓他專用的毛毯,同時發現和紗身上的衣著沒換。
和紗平時會在早上入浴,等洗好澡後再換上制服前往學校。
「已經沒有時間洗澡了,妳今天要直接去學校嗎?」
「不。」和紗搖搖頭。「我今天……想休息壹天。」
「咦?」
「最近太忙了,我想趁今天好好睡覺。」
這句話——算真假參半吧。
「明天放學要排練對吧?我得先恢復體力才行。」
「啊、是這樣啊……」
和紗這麽說,他也不得不接受了。
沒壹會,他擔心地問道。
「冬馬,妳真的不要緊嗎?不要逞強喔?」
「哼、別拿我和妳相提並論。這對我來說沒什麽,只是有點困而已。」
「啊、是喔?……那個,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沒有。」
「冬馬……」
和紗不反對他的關心,但現階段還不能據實以告。和紗忍住想馬上帶給他驚喜的沖動,決定稍微再等壹陣子。
「……有事情需要幫忙我會告訴妳的。總之妳目前真的不用在意,今天我就會把事情處理好。」
沒錯,今晚便可如期完成。到時候——再讓他大吃壹驚吧。
「我現在要去睡了。等我睡醒會去洗澡吃飯,然後再睡到晚上的練習時間為止,妳放心吧。」
「妳真的要好好睡覺喔?」
「會啦,我也很困了。」
「是嗎……那我知道了。」語畢,他點點頭說。「我幫妳向學校請假,有事情打電話聯絡我吧。啊、放學後的練習——」
「妳和小木曾練吧,我不在妳也要認真練習喔。」
「嗯、我知道。那妳要好好休息喔?我在冰箱裏放了甜食和便當,體力恢復了就到外面吃點東西吧……」
「……唉。」
果真是煩人的家夥。
「好了,妳快出門吧……要遲到羅。」
和紗告知時間催促他,慌張的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充滿陽光的地上世界。
「那好……」
和紗放開雙手,用力伸了壹個懶腰。
和紗才答應過他會好好睡覺,現在卻必須食言了。盡管計劃趕上了進度,然而今天已是禮拜三了,她不得不在今天完成最後的修正。
加油吧,和紗試著激勵自己。
她打起精神,從櫃子裏拿出筆記本——就在這時候。
「……咦?」
她的視野歪斜扭曲了。
「唔……!?」
和紗雙腳壹軟,手掌順勢撐在墻壁上。不過她的手掌也使不上力,整個人就靠在墻上滑落地面。
這是怎麽回事?
和紗無法理解自己的狀態。……不對,她是不想理解。
她的手在發抖。
當然,不是成就感的興奮所致。
「好冷……」
惡寒臨身,和紗身體各部酸痛難當。
再加上頭痛欲裂的癥狀。
她的全身發出了痛苦的哀號。
和紗不敢相信自己目前的狀況……
「不會吧……我的身體、別開玩笑了……」
和紗亟欲在今晚之前完成工作。
她想帶給那家夥驚喜。
不過,和紗的身體違背了她的意誌,變得越來越不靈活。
「嗚……嗚咕……」
和紗環顧室內,發現自己的手機放在客廳沒帶下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呼……呼……」
寂靜的地下室,響起和紗劇烈的喘息。
和紗連站都站不穩了,她也無力爬上樓梯。
和紗勉力維系自己快要暈厥的意識,忍受著全身快要解體般的痛楚,在木制的地板上拼命匍匐前進。
最後——她終於爬到某樣東西旁邊。
那是剛折疊好的毛毯。
「啊……嗚……」
和紗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毛毯抱在懷裏。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
『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和紗想起了他的關懷。
「……北、原……」
和紗念著他的名字,盡力感受他殘存的體溫,就此失去了意識……
Piece of:春希
「唉……」
距離演唱會還有三天。
也許是「隔壁同學」不在的關系,今天我也提不起勁上課,幾乎所有的課程都用來恢復體力了。換言之,每堂課我都在睡覺。我知道自己也沒資格笑冬馬了,但壹想到冬馬目前也在睡覺,我就莫名陷入了深沈的睡意中。有了這段休息時間,也排解了我今天只睡壹個多小時的疲勞.
這麽說可能不太妥當,多虧了上課睡飽的關系,放學後我練習得非常認真。在缺乏優秀指導者的狀況下練習,練習的品質大概不如以往吧。不過我很努力練習吉他獨奏,雪菜也專註發音練習;這樣才不會被冬馬說我們偷懶。
「剩下三天了,時間過得好快喔~」
回家的路上,雪菜吐著白色的氣息嘆道。
「是啊,明天要進行排練,後天就是學園祭第壹天……」
好不容易走到了這壹步,我也有感而發。
「話說回來,冬馬同學是不是很累啊,她不要緊吧?」
「今天早上她說會好好睡覺,我想不必太擔心吧。」
只是,冬馬再累也不會表現出來,我不清楚她究竟有多疲勞,這是我唯壹在意的地方。
「今天早上啊……好好喔,我也想再去住冬馬同學家呢。」
「雪菜的歌聲很完美,沒這個必要啦。」
「……我不是這個意思喔?」
雪菜仰望著我說道。
「啊……不是、有妳在我們也很開心啊?可是,太常外宿妳家人也會擔心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不過,很多事情……我蠻擔心的。」
「咦、擔心?擔心我的吉他嗎?啊、妳是擔心冬馬吧?也對啦,她的狀況很令人在意,但我相信她沒問題的——」
雪菜盯著我,說我誤會她的意思了。
「……春希,妳壹直在冬馬家對吧?我是擔心……妳們會不會……擦槍走火之類的。畢竟妳們從上禮拜……就、就住在壹起嘛。」
「啥?」我花了壹點時間才搞懂雪菜在說什麽。「妳、妳在胡說八道什麽,我們怎麽可能發生那種事啊!?」
「是嗎?冬馬同學長得很漂亮啊——春希妳也是這麽想的吧?」
「呃、關於這個問題……」
「妳是這麽想的吧?」
雪菜的眼神透露出不容我說謊的意誌……
「好啦,我承認就是了。……我的確也是這麽想的,不過我們討論的是那個冬馬耶?」
「哇、妳真的承認她是美女了……」
「是妳要我承認的吧!?」
扯上這種話題,我是贏不了雪菜的……。
「唉、要是我也搭電車上學就好了,每次我都得壹個人回家。」
雪菜遺憾地嘀咕道。
「…………」
雪菜的心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和冬馬的練習早已不是秘密,然而無法參與我們的練習,她還是覺得很寂寞吧?
我不希望雪菜又誤以為「自己是孤伶伶的」。
那麽,我好歹——
「……雪菜啊,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咦?」雪菜楞了壹會。「咦、咦咦咦……旦個、不用啦,春希妳又不順路……」
「沒關系,不會太遠的。上次我去過妳家了,這點距離沒啥大不了。」
「距、距離也許不是問題。不過,春希妳不是還要練習嗎……」
雪菜困惑地婉拒了,我可不能在這裏放棄。
我又不是她男朋友,她也不想讓我護送回家吧?可是,這麽做能增加她和「夥伴」相處的時間,多少也可以帶給她安心感吧?
我認為現在付予她這種安心厭是很重要的。
「這麽晚了,我也不好意思讓妳壹個人走夜路回家啊。」
好啦,我承認以前都是讓她壹個人走夜路回家的。
「嗚~……」
「今天就好!我晚點去練習,冬馬也能多睡壹會,妳就當作是給冬馬休息時間吧。」
我也自覺這個借口太牽強,雪菜經過了壹番猶豫和婉拒後。
「那麽……就麻煩妳了……」
雪菜總算肯首了。
她的臉頰在夜風吹拂下隱約泛紅。
◇
我用上稍嫌強硬的手段護送雪菜回家,回到家門前的雪菜害羞地向我道謝,臉上還掛著溫柔的微笑。看樣子護送的成效還不錯,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和雪菜道別後前往車站,忽然想起這是我第三次走這條路線。
不論原因為何,我護送了那個小木曾雪菜回家,而且還被她感謝了呢。上個月的我絕對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吧?……嚴格講起來,我現在要去的地方才更令人難以置信。
我苦笑著搭上電車,先回家收拾替換衣物後,再搭電車前往巖津町。
我的師父(說不定)正餓著肚子等我回來,我到便利商店買了甜食和便當後,走過已經熟記在心的路線抵達冬馬家——
「……咦?」
來到門前,我察覺了某種異樣感。冬馬應該在家,為什麽她家中壹片漆黑?
我按了門鈴也沒人應門。
冬馬出門了嗎?還是她睡得特別深沈?反正不管是哪壹項……我都沒辦法進門啊。
「啊……」
我抱著姑且壹試的心情推開玄關的門,並沒有上鎖。
不是特地為我打開的吧……不然房子裏的電燈應該是亮著的。冬馬連門都沒關就去睡覺了嗎?
她也太不小心了吧。
「餵、冬馬~」
我在黑暗的玄關裏呼喊冬馬,依然沒有任何回應。我按下日光燈的電源,說了聲「打擾了」就徑自朝走廊內前進。
客廳也是壹片漆黑,我打開電燈放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我猜冬馬在自己的房間睡覺,卻又臨時想起了那壹本筆記的存在。
難不成,冬馬醒來後壹直待在地下室裏?
「很有可能……」
我無奈地走向地下室——
豈料,有人在樓梯前暈倒了。
「……咦?」
我總算發現道壹連串異樣感的原因了。
◇
「那麽請多保重。」
「謝謝……」
前來看診的女醫師離開後,寬廣的客廳變得悄然無聲。客廳的中央鋪了壹席被褥,冬馬神情痛苦地躺在裏面。
壹個小時前,我慌張地抱起在樓梯前暈倒的冬馬,帶她到客廳的沙發上休息。我開啟空調的暖氣,再打電話拜托醫師前來看診後,考量到讓她在這裏休息比較方便取水,便從客房搬出被褥讓她睡在客廳,順便從冰箱拿出冰枕給她使用,還有拿小茶壺餵她喝水。
我擦拭她身上的汗水,猶豫是否該幫她換衣服時,門鈴也正好響起——
「……唉。」
我真是個笨蛋。
自責的念頭壹直纏擾著我。
我明明知道冬馬承受了多大的負擔。
和她朝夕相伴的我,本該註意到她的狀況才對。
然而我只會出壹張嘴巴關心,腦子裏卻認為冬馬是個超人。所以即便我稍有疑慮,也沒有多做介入。我內心相信冬馬壹定沒問題的……我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強加在冬馬身上。要不然,我今天也該早點回來的。
我實在太蠢了。
我應該要比任何人都了解,誰才是樂團中最努力的人。
「對不起,冬馬……」
看著冬馬氣喘不止的倦容,我不斷地向她道歉。平時她的肌膚如人偶般白晰精致,如今透出了鮮紅血色。諷刺的是,這代表冬馬不是超人或機器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我觀察著冬馬的病況,幫她擦去臉上的汗水,再替她換上冰枕和測量體溫。
冬馬的體溫還是在三十八度以上。
不過,醫生的退燒針也許起了作用吧,她的呼吸沒有先前那麽急促了。
「……對不起,我太笨了。」我對熟睡的冬馬致歉。「唉、妳比誰都清楚嘛,因為妳總是罵我笨蛋啊。」
我在寂靜的客廳裏,對著無法言語的「隔壁同學」交談。
「可是……可是、妳也沒好到哪去啊。」
語畢,我望著客廳的桌子。
上面放了某樣東西。
「妳就為了這東西,拼命累到病倒……這不像妳會幹的事啊。」
稍早,那樣東西就掉在暈厥的冬馬身旁。
累到沒辦法爬樓梯的冬馬,直到暈厥都不肯放開那樣東西。
「妳未免……太傻了吧……」
那樣東西——是冬馬這個禮拜壹直在書寫的筆記。
我走近桌子拿起筆記,內心五味雜陳。
我已經知道這本筆記寫了什麽。
冬馬為何如此拼命、為何筆記被沒收會生那麽大的氣。
她這幾天固執如斯的理由,我都知道了。
冬馬,妳太傻了。
不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
還有……謝謝妳,謝謝妳為了我……。
Piece of:和紗
好痛痛苦……。
和紗明白,她沒時間再耗下去了……。
『……紗。』
咦……?
『和紗……』
……?是誰……?
『和紗,請妳諒解。』
……咦!?
『我會給妳信用卡,有什麽需要妳盡量用吧。至於妳的生活起居,同樣會由柴田女士幫忙打點,這妳不必擔心喔。』
和紗不敢相信……這個光景怎麽再次上演了……
『鋼琴妳可以繼續請櫻井老師指導,想要找自己喜歡的老師指導也無所謂,妳就去找想學的人來教妳吧。』
…………。
『另外……高中升學妳也不必擔心。我已經特地拜托友人讓妳參加入學考,這幾天就會有消息了。』
別說了……
『再見羅,我們大概暫時沒辦法見面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別說了……我不想聽……
『和紗,請妳諒解。現在帶妳壹起走——』
別說了!
『——也是沒有意義的。』
「~~~~!?」
和紗猛然驚醒,才發現這是壹場夢。
「呼、呼……」
真是糟糕透頂的清醒方式。
和紗連忙搖搖頭,想將這個夢境趕出腦海——
「嗚……!」
不搖還好,壹搖之下頭痛欲裂,和紗不禁抱住自己的腦袋。
這是怎樣……惡夢還沒結束嗎?
和紗環顧四周,這裏不是她的房間。她察覺自己睡在客廳中央的被窩裏,但她不記得自己在這種地方睡覺,而且身體感到非常燥熱。摸不著頭緒的和紗,決定先爬起來——
「她這裏都沒有預備的食材……嗯……啊、我找到壹個土鍋了……沒錯沒錯。」
「……咦?」
和紗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
「有壹些咖喱包和罐頭……嗯,我來的時候有買超商的便當……」
從廚房傳來的聲音是……。
「……北原?」
Piece of:春希
「普通的幕之內便當。是啊、兩個都壹樣。」
『那好,妳把米飯放到土鍋裏去煮吧,這樣就會煮成稀飯了。』
「啊啊、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晚上十點過後。
我站在冬馬家的廚房,用手機和雪菜通電話。
『不過,我建議妳去超商買調理包比較好喔?春希,妳幾乎沒有料理經驗吧?』
「嗯、是沒錯。」
『那還是聽我的吧——啊、當然春希妳親手做的料理也很好喔,我是真心這麽想的,只是今天用買的……』
「我明白。可是我不想出去……我不敢離開冬馬身旁,她壹次都還沒有醒來啊。」
沒錯,冬馬至今還在昏睡。
我想在她醒來之前準備晚餐,才會打電話給雪菜。
『……是嗎,這麽說也對……春希,我也去妳那裏吧?我可以帶食物過去,搭計程車很快就到了啊。』
「呃、雪菜不用來沒關系啦。」
起先,我將冬馬病倒的消息告訴雪菜,雪菜自告奮勇說她也要來照顧冬馬,我拒絕了她的提議。
『為什麽?我比春希更懂得照顧病人喔?』
「這我相信,但妳還是不能來。」
『為什麽我不能去?春希……妳又要排擠我了嗎?』
「不是的,正好相反。冬馬的健康固然重要,妳的歌喉……對我們來說也同樣寶貴。」
『啊……』
沒錯,目前輕音樂同好會不能少了雪菜的歌喉。
「我是吉他手,冬馬是鍵盤手……樂器這種東西,壹點傷風感冒或許還沒什麽影響。講句難聽點的,要臨時替換也沒問題。反正還有武也在,要全部用伴奏也不是辦不到。」
不過。
「不過,唯獨雪菜的歌喉是無可取代的。正因為有妳的歌聲,我才不想放棄演唱會……我無法想像其他主場站在舞臺上的景況。」
『春希……』
電話另壹頭,傳來了雪菜的低語。
也許我的說法太做作了吧,我又做了壹番補充。
「呃呃、況且『小木曾雪菜將在學園祭的演唱會擔任輕音樂同好會的主唱』……這個消息已經在學校傳開了,臨時走馬換將會引起暴動的。」
『啊哈哈……沒有這麽嚴重吧。』
「有啦,班上的同學壹直對我耳提面命呢。所以啦,看病的工作就交給我吧。」
『嗯……好吧,那我教妳怎麽煮稀飯。』
「啊啊、麻煩妳了。」
這種分工方式最適合目前的輕音樂同好會。再者……這次的麻煩我也多少有責任。
『那麽,妳先往土鍋裏加入三杯水,等煮沸後再倒入米飯。其實用高湯會更美味的……冬馬同學家沒有柴魚對吧?』
「沒有耶……我只找到咖哩包,罐頭也是烤雞和沙丁魚……喔、有壹箱好像很貴的東西……這是什麽?速食烏龍面?看起來很高級……沒用化學調味料……食用期限也沒問題。量還蠻多的,我吃這個好了……啊、我還有便當喔。」
『烏龍面?啊、裏面有湯包嗎?』
「有啊,有附液體湯包。」
『那妳用湯包代替高湯吧。對了,不用全部加進去喔……』
幾經指導,稀飯終於完成了。
「謝啦,雪菜。妳幫了我好大的忙呢。」
『稀飯冷掉的話,等冬馬同學醒來再溫過壹遍就行了。另外,有什麽麻煩也歡迎妳半夜打電話過來。……我好羨慕冬馬同學喔,我也想吃春希煮的稀飯呢。』
「呃、這不算我做的吧……做法都是妳告訴我的,想吃妳隨時可以自己煮啊?」
『既然隨時都能煮,下次妳要煮給我吃喔?答應我喔?』
「為什麽?我是無所謂啦,妳煮不是比較快嗎?」
『不行,我就想吃妳煮的,我很期待喔。』
「這沒什麽好期待的吧……也罷,我答應妳就是了,多謝妳啦。」
我向莫名堅持的雪菜道謝,結束了這場通話。
「……咦?」
我留意到冬馬正要起身,看來她醒過來了。
「冬馬!」
「…………」
「太好了,妳沒事吧!我正在煮稀飯,妳吃得下嗎……冬馬?」
從地上起身的冬馬,氣沖沖地等著我。
「……妳給我回去!」
「咦咦!?」
她為何要生氣!?我做了什麽嗎!?
◇
「真受不了妳……竟然給病人吃這麽難吃的東西……」
冬馬念個沒完,吃稀飯的動作倒是沒停下來。她的氣色還不太好,所幸加減有點食欲。
「妳是病人,稍微忌口比較好啦。真的不好吃,我收掉就是了……」
「我又沒有叫妳收掉。」
冬馬邊吃邊嫌,她說我煮得不好吃,純粹是要補充營養才不得已吃下肚的。這家夥在嫌棄我的時候特別有精神。
「再說了,妳有閑功夫煮飯嗎?吉他獨奏的練習呢?都練好了嗎?」
「呃……還沒有。」
「那快去練啊。去地下……不對、快回家練吧,妳待在我家會被我傳染的。」
「辦不到。我又不是笨蛋,怎麽可能拋下生病的冬馬回家啊。」
「妳之前那麽努力練習,要是感冒沒辦法上臺表演,那才叫蠢吧。」
冬馬眼神落寞地說。
「反正樂器能夠替補。用事先錄制的伴奏,讓小木曾獨自上臺獻唱也沒問題。不過,這不是妳重建輕音樂同好會的初衷吧?若不能站上舞臺表演……壹切就沒意義了啊。」
原來——她聽到我講電話的內容了。
「所以……妳回去吧。快點回去服用感冒藥,好好在溫暖的房間裏練習,然後……妳和小木曾……上臺表演吧。」
「冬馬……」
也許是發燒的關系,冬馬的模樣似乎比平時更為嬌小脆弱。
冬馬說得沒有錯,從我決定站上舞臺的那壹天起,演唱會的成功是我努力的唯壹目標。
可是……
「我不回去。」
「北原,這樣妳所有的努力會……」
「這句話我奉還給妳。我是很努力沒錯,但冬馬的努力又豈能忽視呢?況且……事情會搞成這個地步,也是我害的。」
「啥?感冒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是教妳吉他的關系,少自以為是了。」
「妳蛻錯了。單純陪我練習妳壹定能輕松勝任,根本不會累到病倒。然而,妳會這麽逞強……是這東西害的吧?」
說完,我將筆記放到桌上。
「唔……妳沒經過我同意就拿來看了嗎?變態。」
「抱歉,不過妳也沒經過我同意吧?」
「……這是社長提供給我的笑料罷了。」
沒錯,這也許很搞笑吧。
不過是壹個丟臉又愚蠢的笑料,但冬馬讓這個東西不再只是壹個笑料。她犧牲了自己的體力和睡眠時間,拼命實現我個人任性的無聊願望。
「對不起,冬馬……真的很對不起。」
「我說過了,妳少自以為是了。我是想替演唱會增加壹個余興而已。和妳……和妳壹點關系也沒有。」
「既然和我沒關系,那我擅自向妳道歉也沒什麽吧?對不起,冬馬。還有——謝謝妳,害妳這麽逞強我很過意不去……可是我非常高興。」
「北原……」
那個冬馬和紗,教室和音樂室裏的隔壁同學。
竟然為了我,壹反常態地拼盡全力。
「妳付出了這麽多……我沒辦法丟下妳不管。這次輪到我努力幫助妳了,所以讓我聊表心意吧。」
或許,這麽做不足以報答冬馬吧。
「拜托了。請妳……準許我留在這裏。」
「……唉。」冬馬沈默了壹會後,嘆了壹口氣說。「隨妳便吧……再聽妳講下去飯都變難吃了。」
「嗯、謝謝。」
話壹說完,我不經意地笑了。我煮的稀飯不是原本就很難吃嗎?當然,我並沒有反問這麽不解風情的問題。
◇
洗完冬馬用過的餐具,我拿藥給冬馬服用。
「……這藥哪來的啊?」
「咦?啊啊、我拜托醫生來替妳看診,她還幫妳打了退燒針。」
「打針!?」冬馬抖了壹下。「……幸好我睡著了……」
這家夥怕打針啊,見識到她意外的壹面了呢。
「對了……醫生說我狀況如何?」
「……好像不是流感病毒。」我猶豫是否該說實話,後來想想隱瞞也沒意義,「可是……發燒兩、三天是免不了的。」
「是嗎。」
冬馬默然垂首。
三天後,就是禮拜六……也是演唱會的日子。
「……好了,我的晚餐也解決了,妳快點去練習吧。」
冬馬叫我去練習,並沒有提起演唱會的事。
「嗯,我會練習的,等妳換好衣服睡著以後再說。」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這種事我知道……嗯?怪了……我今天早上是穿這件衣服嗎?」
「啊、這個……」
「北、北原,難不成妳……!」
冬馬惡狠狠地瞪著我,她護住自己的胸口,紅透的俏臉也變得更加通紅。
「誤會誤會!是那位女醫生幫妳換的,我什麽都沒做!」
好在那位醫生人不錯,她看出我在煩惱冬馬的更衣問題,看診完後還順便幫冬馬換了壹套衣服。
「然後,更衣室有替換的衣服……衣服是我去拿的……」
「……內衣褲也是妳拿的嗎!」
「情、情況緊急,我也逼不得已啊::妳不用擔心啦,我是連著衣服壹起拿的,絕對沒有碰到!而且我有遵守非禮勿視的原則喔!」
「真是夠了,妳是有多變態啊……」
我原以為冬馬會很生氣——但她看在情況緊急的份上,似乎原諒我了。
「那我去換衣服了……不準偷看喔?」
「是是。」
我隨口回應冬馬,看她踏著虛浮步伐離去的背影,我的內心感覺好沈重。
冬馬狀況這麽差,別說明天的排練了,禮拜六的正式演出也……。
「…………」
不管冬馬說什麽,我至少要陪伴她到睡著為止。
之後……再來好好練習吧,我要比之前更加努力練習。
也算回報這位不惜累到病倒的隔壁同學。
以及因應難以預料的變化。
不曉得我們會面對什麽樣的結果……不過我得盡人事,才能擡頭挺胸地告訴她,我確實努力過了。
我懷抱決心望向窗外。
窗外是壹片靜謐冰冷的黑夜。
禮拜四就快要到了。
SESSION 19 距離演唱會還有2天
Piece of:和紗
好痛苦……。
『和紗……請妳諒解。』
妳要我諒解什麽……
為什麽妳要說這種話……。
『現在帶妳壹起走——』
我受夠了……
『也是沒有——馬…………冬……』
我不想聽……咦?
『馬……冬馬——』
是誰……?不對……這個聲音我知道……。
「冬馬!」
「咦……啊……?」
和紗神識昏沈地張開雙眼,看到他的臉孔就在壹旁。
「妳沒事吧?」
「北原……?咦……啊、妳、妳在做什麽!?」
和紗慌張起身,發現他蹲在自己身邊。
「妳、妳幹嘛偷看我睡覺……!」
「妳誤會了,先冷靜下來!我來探視妳的情況,看到妳在呻吟才……」
「咦?」
「我忍不住叫了妳的名字……把妳吵醒真的很抱歉。」
和紗剛才聽到的聲音果然是他。
這家夥連在夢中都很煩人——和紗放寬心,也松了壹口氣。
「……妳有練習嗎?現在幾點了……?」
「我稍事休息後壹直都在練習,現在早上八點了。」
聽他這樣講,和紗才發覺窗外明亮的光線。
「八點……北原,妳不去上學嗎……」
「我怎麽可能去啊。啊、我得向學校請假喔……對了,我手機放在地下室裏,妳家電話借我壹用。」
話壹說完,他立刻打電話向學校請假。那個從來沒遲到曠課的班長,輕易地放棄了他的堅持。和紗多少有些罪惡感,畢竟她昨天也請假了。
話說回來,壹般人不會記得學校的電話號碼吧?真不愧是班長。
「妳的身子怎麽樣了?有沒有好點?」
「也許……有好點了。」
「是嗎?那來量體溫吧。」
和紗收下體溫計測量,溫度是比昨晚低了壹點,但沒有降到三十八度以下。
「……很好,體溫正常。」
「玩笑話就免了吧……體溫沒降呢。」
他輕嘆了壹口氣。
和紗心想,不要露出這麽哀傷的表情啊……
「想吃早飯嗎?昨天的米飯還有剩,可以再拿來煮稀飯。妳有食欲嗎?」
「……嗯嗯。」
和紗換好衣服後,吃了昨晚也嘗過的稀飯——其實他親手煮的稀飯味道還不錯。吃完早飯的和紗服用了藥物,心情也平復了不少。
「好啦,妳快躺進棉被裏休息吧。我要回去練習了,妳乖乖休息。」
「咦……」
和紗平靜的心情……又被這壹句話激起了漣漪。夢境的內容和現實交錯,刺激到和紗的負面思緒。
他要去哪裏?
他要丟下我不管嗎?
「嗯?幹嘛露出這種表情啊?啊啊、不用擔心啦,在妳睡著之前我會陪伴妳的。」
他的言詞和笑意並沒有其他意思,可是和紗感覺自己的內心被看透了,因此沖著他吼了壹句「別胡說八道了!」。
「啊、不是,我沒有揶揄妳的意思啦……抱歉,我會閉嘴待在這裏的。」
「…………」
總之,他暫時願意陪在和紗的身旁。
問題是睡著以後呢?
和紗擔心,萬壹自己又做惡夢呻吟,而且清醒後他不在身旁該怎麽辦?
焦慮的和紗做了壹個決定——
「……餵、北原。彈獨奏給我聽……我要聽妳現在的進展如何。」
「咦?妳、妳在說什麽,妳要好好休息啊。」
「別婆婆媽媽了,快點彈給我聽!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們走吧。」
「不要無理取鬧,妳燒還沒退啊……」
「廢話少說!」
他想阻止和紗,和紗不但氣得破口大罵,還逼他攙扶自己走到地下室。
和紗不惜用上蠻不講理的手段,也不想壹個人面對孤獨……。
Piece of:春希
「……妳還有很明顯的失誤。」
「啊啊、嗯……」
「呃呃……大概五個、明顯的失誤……」
「…………」
硬逼我練習獨奏的冬馬可能是高燒不退的原故,有時候會茫然發呆、重復說著相同的話語,顯然不在神智清醒的狀態下。
「總之,妳這樣還不行……技巧稱不上純熟。」
冬馬痛苦地嘆了壹口氣。
「我知道了,我會多加練習的……請妳先回客廳去休息吧。」我很感謝她的關懷,然而我更擔心她的健康啊。「來,我扶妳回客廳。」
「……我不要,」
這位病號明明聲音沒什麽元氣,態度卻聽頑固的。
「號不要咧,妳唷。」
「我要留在這裏……這麽差勁的吉他,我沒辦法置之不理。」
「放心吧,我自己會好好練習的。妳聽話……」
「可是……可是就剩下兩天了,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妳要先養好身子啊。」
「我沒心情休息了……因為,我說過了。我壹定會想辦法教會妳的,我答應過妳了……所以我……」
「冬馬……」
冬馬也許是發燒才會變得如此固執,但這也透露出了她的真心話。
不曉得全校……不對、不曉得全世界有多少人知道,冬馬和紗是這麽重信守義的人。
當然,我也不能乖乖答應她的請求。
「妳的心意我很高興,不過妳還是得去休息。」
「為什麽……妳不想讓演唱會成功嗎?」
「想啊,可是妳不去休息,我也沒辦法安心練習吉他。」
我以為動之以情,冬馬就會老實去休息……
「那、我在這裏睡覺……」
「啥?」
這句話不禁讓我懷疑她是不是在耍我。然而她現在的狀況又不可能開玩笑。
「我會在這裏好好休息……這樣妳能放心練習了吧?」
「放心個頭啊?吉他的聲音這麽大,妳是要怎麽休息啦?」
縱使我改接耳機,也掩飾不了吉他本體的聲音,裝上消音器又沒辦法練習。
「少抱怨了,這都是為了演唱會,妳說過會聽從我的指示吧?」
不是這種問題好不好?
「……北原,妳放棄了嗎?」
我還來不及問清這句話的意思,冬馬又接著說道。
「我沒有放棄。我會治好這種小感冒參加演唱會,妳的吉他獨奏我也絕對會教妳學成。所以……所以我……」
這時冬馬和我四目相望,她的眼中好像看到了另壹種光景。說不定,她在想像正式演出當天的舞臺景象吧。
「…………」
感受到冬馬的熱情,我選擇妥協了——
「……妳壹定要乖乖躺著休息,如果難過或不舒服要立刻告訴我,明白嗎?」
「嗯。」
明知這麽做不對,我仍然將被褥搬到地下室。
也許我會被冬馬傳染吧……不過若能治好冬馬的感冒,我也心甘情願。
◇
我們壹同待在地下室裏,冬馬卻始終不肯睡覺。
她壹直躺在棉被裏盯著我,並不是被吉他吵到睡不著。我拜托她好歹閉上眼睛,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我說:「我不會打擾妳的,等我困了自然會乖乖睡覺,讓我看壹下吧……?」我也不好意思訓斥她。
我們提早吃完午飯,冬馬又開始註視我練習獨奏。她沒有教導我、也沒有睡覺,就只是不停看著我。後來我專心練習吉他,也懶得再多說冬馬什麽。
今天是禮拜四,也是打掃業者來冬馬家服務的日子,我完全忘了這件事情。不、就算我記得也同樣會很訝異吧。
傍晚,我到客廳替換冬馬的冰枕,正好碰到了壹位慈眉善眼的中年婦女,對方根本不是什麽打掃業者。簡單說就是陌生的歐巴桑,我們都被對方嚇了壹跳。
這位太太說她中午就過來了,我和她閑聊壹會後,回到地下室告訴冬馬這件事,冬馬也忘了今天那位太太會來。
「也對,今天是禮拜四嘛……反正剛好有壹堆該洗的衣服。」
「妳唷,那位太太哪是什麽業者啊?她說,她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婦……好像叫柴田女士對吧?」
「差不多吧。」
差很多好不好,幫傭還貼切壹點,冬馬也真是太隨便了。
「我提到妳的事情,她很擔心妳喔?啊、她還說晚飯她會負責張羅。」
柴田女士的工作只有打掃環境,不過聽我遊說了冬馬的情況後,她主動說要幫忙煮飯。感覺她的個性隨和又喜歡照顧人。
「她會去買其他材料,煮壹些稀飯以外的東西給妳吃。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布丁……果凍……其他隨意……」
又是甜食,我就知道。
我向柴田女士轉達了冬馬的意願,這才發現排練的時間快到了。
昨天我有傳簡訊麻煩武也關照,照理說是沒什麽問題。
「對了……雪菜沒有聯絡我呢。」
我想起了我們的樂團主唱。她是顧慮我要照顧病人,才沒有打來的吧?
我回到地下室想傳簡訊給雪菜,卻看到高燒不退的冬馬在彈我的吉他,我連忙沒收她手中的吉他。
冬馬量過體溫,溫度還在三十八度以上。我念了她幾句,叫她快點睡覺……完全忘了傳簡訊給雪菜。
——我甚至沒註意到,這是天大的失策。
Piece of:雪菜
『您撥打的電話沒有回應,可能是處於訊號不良的場所或……』
禮拜四早上。
在上課前的教室裏,雪菜掛斷了電話,內心暗自叫苦。
雪菜撥打的當然是春希的電話。
想必是昨晚和他通話太久,他的手機才會沒電吧。
「那傳簡訊好了……」
雪菜決定先傳個簡訊,等他發現手機沒電,自然會回傳訊息吧。
不過……雪菜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他的聯絡。上午雪菜也打了冬馬家的電話,同樣沒有任何人接聽。
說不定和紗的癥狀壹向沒有好轉吧。
雪菜替和紗與春希加油,她相信和紗壹定會治好感冒。
她相信那兩位夥伴,壹直等到了放學後。
「是嗎……冬馬高燒不退啊。」
武也嘆了壹口氣。
今天有演唱會的排練,雪菜和武也來到體育館聽其他樂團演奏,等待輕音樂同好會的排練時間到來。
「思,我剛才打電話,是冬馬家的幫傭告訴我的。」
他的手機依舊打不通,不過雪菜打到冬馬家的電話,有壹位每周負責兩次清掃工作的中年女性接聽。
「有錢雇幫傭,不愧是冬馬啊。壹個人獨居碰上感冒真的很難受呢……平常當然是輕松又快活啦。」
「可是,冬馬同學本來似乎不喜歡獨居呢。」
「是喔?真的假的,我們說的是那個孤癖的冬馬耶?」
雪菜能理解武也的想法,但以雪菜對和紗的了解,她並不是真心渴望孤獨的——不可諱言的,這純粹是雪菜個人的主觀看法。
「啊、那春希怎麽檬了?j
「聽說他壹直在照顧冬馬同學。那位幫傭也挺忙的,我不好意思打擾太久。」
「哼—……那家夥真把壹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呢。」
「咦?」
「沒事,我是說他怎麽沒發現手機沒電啦。話說回來,冬馬來得及康復嗎?後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已經不到四十八小時了。」
「沒問題,冬馬同學絕對會康復的。」
沒錯,雪菜是真心這麽想的。
「冬馬或許沒問題,但春希呢?他在照顧冬馬,意思是他沒辦法練習吧?那首『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獨奏……他真的會彈嗎?」
「沒問題……春希壹定辦得到!」
雪菜深信不已。他們是雪菜的夥伴,所以值得雪菜信賴。
「這個也不遑多讓啊。竟然會有女孩子這麽崇拜春希……人生太難預料了……」
「?妳怎麽了飯塚同學,瞧妳從剛才起就怪怪的呢。」
「沒事。也對啦,雪菜小妹都相信他們了,我也該抱持信心嘛。後天加油吧,我會在舞臺旁邊負責伴奏和替妳們打氣的。」
「多虧有飯塚同學錄制貝斯和鼓聲,真的很謝謝妳,正式演出也麻煩妳羅。」
「雪菜小妹……嗚嗚嗚、妳越溫柔我就越恨春希啊。」
「咦?」
雪菜正感困惑,執行委員透過麥克風呼叫輕音樂同好會上場。
武也催促雪菜上臺,雪菜站上了體育館的舞臺。
「啊、輪到小木曾排練了!」 「叫其他人來啊,小木曾要唱歌了。」
壹看到雪菜上臺,底下好幾個人興奮大叫。
有人指著雪菜、也有人好奇地盯著雪菜,體育館的入口還有人急忙呼朋引伴。這壹刻,舞臺上的雪菜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
與此同時,雪菜她——
「嘖、排練而已吵個屁啊……咦、雪菜小妹,妳怎麽了嗎?」
「咦?啊、沒事……」
雪菜向武也搖搖頭,內心卻很清楚。
這裏,就是自己後天要登臺獻唱的地方。
不是卡拉OK包廂、也不是屋頂上,更不是和紗的家裏。自己必須在這種地方唱歌。
好寬廣,原來從舞臺上望去是這樣的景色。
底下的觀眾其實寥寥無幾,雪菜卻很在意他們的視線。
「是說,後天這裏會客滿吧,真難想像到時候會有多熱鬧呢。」
武也的自言自語點醒了雪菜。
客滿?這裏會客滿?
「啊、對了雪菜小妹,妳待會有空嗎?我準備了正式演出的服裝,請妳試穿壹下。」
「……服裝?」
武也的話語,聽起來感覺好遙遠。
「其實那是我租來的衣服啦。……上壹個主唱要求很多,所以我找了不少店家,也租了很多適合妳們兩位美女的衣服,試穿看看好嗎?」
「…………」
「今天是禮拜四,我們可以用第壹音樂室。啊——我忘了叫依緒來幫忙了,那家夥有辦法放下班上的準備工作嗎……呃呃、雪菜小妹,妳有在聽嗎?」
「咦?啊、對、對不起,我有在聽……」
「怎麽了嗎?快要開唱了,妳該不會緊張了吧?哈哈。」
「唔……!」
「雪菜……小妹?」
『好、開始演奏!』
雪菜沒有聽到執行委員的聲音。
「雪菜小妹、雪菜小妹,妳打算怎麽辦?」
「咦?什、什麽事?」
「我是說排練啦,目前只有事先錄制的伴奏,妳要先練唱嗎?」
「練唱……」
要在這種地方練唱?
「……雪菜小妹,妳沒事吧?」
「嗯、嗯……我沒事、我沒事的……我……我不是壹個人……有夥伴陪著我、我……」
這句話不是說給武也聽的,雪菜的語氣很脆弱,她在拼命說服自己。
雪菜會努力至今,是她喜歡唱歌的原故。
有人需要她的歌聲、稱贊她的歌聲,她才有辦法站上舞臺。
不過現在的狀況壓迫著雪菜,猶如在嘲弄她的決心。
『餵、妳們快點開始啊?』
遠處響起了某個人的聲音。
開始?開始什麽?唱歌?要開始唱歌嗎?在這種地方唱?壹個人?
——好可怕。
雪菜也受不了孤獨了,她不懂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雪菜的內心滿是恐懼,她不想待在這裏,她好想逃跑、好想回家、好想有人拯救自己。
雪菜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和紗抱病在床,春希在照顧和紗的清晰影像。
不安在雪菜的心裏持續擴大,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雪菜她,快被壓力吞噬了——
「……啊、不好意思!今天我們的成員沒到齊啦,幫我們直接確認進程就好!」
聽到武也的呼喊聲,雪菜猛然擡起頭來。
「飯塚同學……」
「明天再試穿衣服吧,反正應該有其他教室能用。」
武也若無其事地微笑以對,黯然垂首的雪菜反而更加過意不去。
恐懼,這兩個字道盡了雪菜現在的心境。
雪菜徹底領悟了——她壹個人根本無法站上舞臺,沒有夥伴的支持,她是不可能走到這壹步的。
「春希……」
雪菜緊握口袋裏的手機。
她好害怕、好害怕。
她相信春希只是沒確認手機而已。
她相信春希只是沒發現手機沒電而已:
不過,萬壹不是這麽回事呢?
誰能保證,他不是刻意關掉手機電源?
……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因為他答應過了,絕不會再讓雪菜孤獨。
盡管如此,雪菜還是擔心——
——如果,我又被排擠了怎麽辦?
「……嗚!」
雪菜搖搖頭,拋開了這個最壞的打算。
要相信春希、要相信春希。
雪菜不斷說服自己要相信他……
Piece of:春希
三十七點六度。
「好……」
吃先晚飯,冬馬看著溫度計握緊拳頭。
「北原妳看,就跟妳說我痊愈了吧。」
「妳的體溫下降了沒錯,還不算痊愈啦。」
「妳好龜毛喔……」
冬馬不悅地瞄了我壹眼。病情的確如她所說的好轉了,但還不能大意。
「妳好好休息吧,病好了記得向柴田女士道謝喔,人家壹直很擔心妳呢。」
「嗯……我知道了。」
柴田女士做了雞蛋清粥、軟嫩煮豆、蘋果泥等方便食用的菜色給冬馬,她還特地幫我做了烤雞排。也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和冬馬只是普通朋友,總之她是個好人。
「她說,難得有機會幫妳做飯,她也很高興呢……就像以前那樣。」
「唔……」
也正因為她是個好人,我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事情。
「我聽說……她原本每天負責張羅妳的三餐對吧?從以前壹直都是這樣不是嗎?」
「…………」
「可是自從妳獨居以後,妳和其他有關系的人斷絕了來往,包括柴田女士、鋼琴老師、樂器業者等等。」
「……那又怎樣?」
「呃……對不起,要怎麽過活是妳的自由嘛。」
「…………」冬馬沈默了壹陣子。「……我要睡覺了。」
「是嗎。」
冬馬來到地下室始終沒休息,我也沒理由阻止她。
我靜靜地眺望冬馬鉆進被窩裏。
「那晚安啦,吉他太吵的話告訴我壹聲。」
「嗯……」
「晚點我再幫妳換冰枕,有事情就叫我吧,我睡著了可以把我打醒沒關系。有什麽事壹定要告訴我喔,壹定喔。」
「我知道了,妳很嘮叨耶……」
「妳不老實告訴我,我會很困擾的。」
「哼~……那麽……我老實說沒問題嗎?」
「嗯、有什麽事嗎?說來聽聽吧?」
我以為冬馬是要提及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曾想放棄鋼琴。」
「咦?」
冬馬躺在枕頭上,雙眼直視著我說。
「我不想……再當那個人的女兒了。」
◇
兩年半前,鋼琴家冬馬曜子的活動據點遷移到了歐洲。
在音樂的發祥地活動是鋼琴家夢寐以求的好事。做女兒的冬馬自然不可能反對母親的英明決斷,她甚至對勇於闖蕩世界的母親感到驕傲。
可是,即將前往新天地的冬馬曜子,並沒有處分日本的房產。她這麽做不是要留下壹個歸國時的居所,而是要讓女兒繼續住在這裏。
換言之,她沒打算帶女兒壹起去——這棟房子是留下女兒的措施。
「她很坦白地告訴我……就算帶我壹起去也沒有意義。」
冬馬說,母親大概是認為她沒才能吧。躺在枕頭上的冬馬,眼神顯得有些茫然。
「我練了十年以上的鋼琴,我也不討厭鋼琴和音樂。不過,我會持續這麽久的時間……主要是有冬馬曜子這個存在的關系。」
「…………」
「她是我最親近的目標,也是最了解我鋼琴的人。我也知道這種想法蠻丟臉的,但我壹直認為冬馬曜子是這樣的存在。然而……對那個人來說,我卻不是什麽重要的存在。當她對我說那句『沒意義』的時候,我總算看清了。」
我無法想像冬馬承受了多大的打擊。
過去陪伴自己、激勵自己的人物,就這麽撒手離去的現實。
「當我看清以後,感覺我過去的人生、還有我做過的事情,壹切都變得很可笑。」
我大概比壹般人更了解這種心情。我失去了嚴厲可靠的父親,連溫柔開朗的母親也變得比陌生人更疏離。家族散盡後,我費盡心力才得以守護自己的內心。而我之所以能撐過那段日子,我想是北原家走向破滅的時間較為漫長的原故。親情沈入泥沼的緩沖時間,分散了我所有的傷痛。
不過,冬馬是突然面對這麽殘酷的現實。
某天醒來家庭驟變,年僅十五歲的冬馬不曉得做何感想。
平時冬馬完全懶得理人,偏偏她內心唯壹特別的存在卻傷她最深。
「因此,我想拋棄各種東西。音樂科也是……壹開始基於習慣參加的比賽,我也馬上放棄了。那些只把我當成冬馬曜子女兒的老師和同學,我也變得很討厭他們。後來我就很少去學校了,我在二年級期末才知道可以轉普通科,其實讀什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好歹能混畢業就好。」
冬馬刻意笑著對我說,她沒想到轉科後會遇到壹個凡人的班長——可是她的眼神充斥著虛無。
「……也許,那個人拋下我的舉動是為我著想吧,但實情如何誰也不知道。」
沒錯,實情誰也不知道。冬馬都不知道了,我更不可能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冬馬曜子這個人,也沒和她交談過。
然而——
「我什麽也不知道,只是……所有的壹切我都看不順眼了,完完全全看不順眼,就是這樣而已。」
然而,有壹件事是很肯定的。
那就是冬馬受到了傷害,而且難過不已。
唯有這壹點是絕對沒錯的。
「……冬馬,我說妳啊。」
所以我想告訴她。
「嗯?」
「妳看起來很了不起,其實也非常普通嘛!」
「……啥?妳這什麽意思?」
我刻意用開朗的語氣打破沈重的氣息,冬馬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妳想嘛,妳的鋼琴很厲害、母親又是個名人,各方面都很了不起啊。不過說穿了,妳的煩惱純粹是母女吵架吧?很普通嘛。」
「妳……北原。」
冬馬的眼神隱約透露怒意——我趁她發怒前繼續說道。
「所以啊,冬馬……妳就當作這是很普通的事情就好了。」
「……什麽意思?」
「妳覺得很痛苦的煩惱,在別人眼裏是很普通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樣想比較輕松愉快啦……我過去也是這樣保護自己的。」
「啊……」
冬馬也記得我的家庭問題。
「至少,我是需要冬馬的。」
冬馬聽了這句話,稍微張大雙眼。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喔。……妳會在意母親的想法,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我不希望妳眼中只有母親的想法。」
因為,冬馬現在有我們這些夥伴。
「現在的冬馬和紗,是輕音樂同好會不可或缺的人物,我們想和妳壹起辦演唱會。這三個禮拜妳過得不開心嗎?我可是很開心喔,我很高興妳願意陪我練習。」
「…………」
「人生在世,快樂度日總是好事嘛。因此,快點治好感冒……禮拜六盡情享受演唱會的樂趣吧,我很期待禮拜六到來喔。」
「北原……」
「不好嗎?」
「……真受不了,妳也太喜歡自說自話了吧。」
冬馬的語氣淡然——但表情好像有些開心,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現在說這個太晚了,妳也不是第壹天認識我吧?」
「也是,畢竟妳還莫名其妙叫我演奏薩克斯風呢。」
「我也很期待妳的薩克斯風喔。現在妳先好好休息吧,這樣禮拜六我們才能好好享受演唱會啊。」
「……嗯。」
冬馬躺在枕頭上略微頷首。
「然後啊,等妳退燒以後,要是還有壹點時間……」
我先吸了壹口氣,並且告訴她。
「我們來練習筆記上的『那首曲子』吧……那是我們原創的曲子呢。」
「……那麽,妳快點練好吉他獨奏吧。我的感冒絕對會痊愈的,剩下的問題就是妳的演奏技巧。」
「嗯嗯,為了第三首曲子我會加油的,那首曲子感覺不錯呢。」
「不是感覺不錯,是確實很不錯,我自己也很滿意。」
冬馬揶揄地說,可惜歌詞差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這家夥嘴巴壞了點,但果然是個好人。
「那……我要睡了,妳盡量練習沒關系。」
「嗯,晚安。」
「…………」
「嘿唷。」
確認冬馬閉起眼睛後,我抱起了吉他。
我盡量調低音量,反復練習尚有失誤的部分。
這段獨奏我壹定要練成。這樣我才能告訴冬馬,多虧她的指導我終於學會了。
另外,我可不想白白浪費那壹首曲子。
「吶……」
「咦?怎麽了?」
「演唱會結束後……妳會和小木曾……交往嗎……?」
「咦?」我彈奏著其他,聽到冬馬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冬馬……?」
「…………」
「餵?」
「……呼……呼……」
「……晚安。」
我好想聽她酣睡的鼻息。
所以,我稍微停止練習吉他。
等冬馬醒來,日子大概又過壹天了吧。
學園祭也快要到了。
我的指尖——
再次點撥「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獨奏——
SESSION 20 距離演唱會還有1天
Piece of:雪菜
禮拜五,演唱會的前壹天。
學園祭的第壹天終於來臨了。
早上八點,走廊下擠滿忙著進行最後準備的學生。
『您撥打的電話沒有回應,可能是處於訊號不良的場所或……』
「唉……」
這段語音,雪菜從昨天已經不知聽過多少次了。
他完全沒有接電話……
雪菜在走廊的壹隅,茫然地闔上手機。
昨天,雪菜經歷了難以言喻的恐懼,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去冬馬家探視的念頭。雪菜幾乎壹夜未眠,直到現在還沒有他的聯絡。
雪菜打電話到和紗家裏和手機都沒有人接,唯壹打通的只有幫傭接聽的那壹次。
為什麽他們不肯接電話呢?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啊。
萬壹到明天都沒聯絡怎麽辦……雪菜不敢想像自己壹個人在舞臺上該如何是好。
「我好害怕那樣……春希。」
雪菜是相信他們的,但內心依舊不安。
她強忍著快要溢出眼角的淚水。
「啊——妳在這裏啊,雪菜!」
「依緒……」
雪菜的好友跑到她面前嘆了壹口氣。
「快去換衣服吧,我會幫妳的。」
「咦?離營業還有壹個小時啊……我想再等壹下……」
「不行不行,時間拖得越晚會越趕喔,要趁有空的時候多做些事情。」
依緒催促著雪菜,表情看起來也很忙碌。
自從班上決定要辦「大正浪漫女仕咖啡廳」後,這位好友在處理準備工作時特別積極,雪菜試著向她提出了怨言。
「而且,我拒絕過很多次了……」
「妳在說什麽啊,我們免除了妳的準備工作,當然要麻煩妳乖乖出點力啊。何況,我們是開咖啡廳的,雪菜要是不負責接客,三年A班會被全校唾棄的。教室外面已經有人在排隊了呢……雪菜今天負責上午的班,這件事也被大家知道了。」
「……依緒妳負責當女仕不就好了嗎?」
「我不用啦,這種的又不適合我。」
所有女同學都有負責擔任女仕的時間,唯獨依緒被排到料理工作。不過雪菜很清楚,這位個性開朗活潑的好友,其實很受男生歡迎。
「……輕音樂同好會的事我聽武也說了,我了解妳很擔心,只是太擔心也不好啦。」
依緒拍拍雪菜的肩膀,要她今天幹活來轉換壹下心情。
「嗯……」
雪菜對關心自己的好友露出了壹個脆弱的微笑。
「我以前參加縣大會,前壹天也非常緊張呢。然而等正式上場比賽,集中註意力就不會在意其他事情了。」
「集中……可是依緒,我壹個人實在……」
「雪菜壹個人當然很辛苦。……不過妳相信他們不會丟下妳不管吧?」
沒錯。
依緒說得對,雪菜是有信心的。
和紗不可能輸給病魔,三人絕對會壹起參加演唱會,迎來歡笑的結局。
問題是——
「……為什麽他們不肯和我聯絡,我壹直在等待……壹直相信他們……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為什麽……」
雪菜不小心吐露的心聲,小到只有依緒聽得見。
「雪菜、妳……」
「嗚……」
雪菜握緊拳頭,忍住泫然欲泣的心情。
「……走吧,雪菜。今天妳負責擔任女仕!要表現出昭和的復古風喔,我們的營業額就靠妳了。」
「依緒……」
依緒開朗的歡笑聲,稍微拯救了雪菜的心靈。
「……呵呵,應該是大正才對吧?」
「啊、對吼。那妳來說壹句『唉呀、這位學生,您今天也來光顧啦』。」
「有、有必要這麽講究嗎……?」
「當然啊,那些排隊的保證會喜極而泣喔?」
二人苦笑走回教室。
不消說,雪菜並沒有忘記他的事情。
「…………拜托妳了,春希。」
因此,依緒的低語,雪菜只能裝作沒聽到。
Piece of:春希
早上八點十五分。
我在巖津町的月臺上等電車時,發現大事不妙。
「手機……沒電了。」
我最後使用手機,好像是尋問雪菜如何煮粥的時候吧。
這麽說來,我將近壹天半沒有看手機了。這兩天出了不少事情、我的心思也都放在練習上,不過這麽久沒看手機實在太疏忽了。
直到在校門口碰到武也,我才真正了解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春希!妳昨天為什麽關機啊?」
「抱歉,我手機沒電了……」
「妳都沒發現嗎?妳就沒想過要和我們聯絡嗎?」
「對不起……我剛剛才發現,真的很對不起。」
「妳跟我道歉有屁用啊,為什麽妳沒和雪菜小妹聯絡!」
「武也……?」
我難得看到武也認真的表情。
「妳唷……反正妳壹定是專心照顧冬馬對吧?這點我是知道的。可是啊,雪菜小妹也很關心妳,昨天排練的時候……」
「昨天排練……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們根本無法排練——我是還無所謂,但雪菜小妹她……」
走向校舍的過程中,武也告訴我的實情令我壹時語塞。
雪菜在舞臺上發抖,怕得完全沒辦法唱歌。
「不會吧……雪菜她……」
「當時雪菜小妹臉色鐵青呢,我還是第壹次看到她那樣。她終於發現,在眾人面前表演和朋友之間練唱是兩回事,整個人呆站在舞臺上發抖。」
我本想告訴武也,這不過是場排練而已……。話還沒說出口,我猛然驚覺雪菜是獨自參加排練的,性格低調的雪菜被迫獨自站上舞臺。
我和冬馬不在她身旁,內心不安又聯絡不到我們。
這對雪菜來說,無疑是孤立無援的狀況。
「……我真蠢。」
「妳現在才發現喔。……明天,妳們沒問題吧?先不提雪菜小妹怯場,冬馬的感冒痊愈了嗎?妳學成『SOUND OF DESTINY』的吉他獨奏了嗎?」
「我會想辦法的……雪菜和冬馬的問題,我全部會處理好。」
畢竟這壹切都是我的責任。
「是嗎?……也罷,我這個做社長的也只能靜候佳音啦,拜托妳加油啊。」
我點頭答應武也。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絕對要實現壹場成功的演唱會。
「對了,妳剛才是怎麽稱呼雪菜小妹的?」
「咦?雪……小、小木曾啊……」
「鬼扯,我早就發現了啦,雪菜小妹都叫妳『春希』了。」
「不、不是的,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
武也懶得聽我辯解,我也知道事情早晚會穿幫啦……唔唔。
「是怎樣都無所謂啦,妳稱呼她『雪菜』的意義,和我稱呼她『雪菜小妹』的意義不同吧?好好幹啊。」
「……啊啊,我知道。」
武也大概是誤會了,算了沒差。
在雪菜眼中,我和冬馬確實是特別的存在。
所以我——
「咦?」我繼續邁步前進,武也對我說。「春希,妳要去哪裏啊?E班早就過了喔。」
「我沒打算去自己的班級。」
「……班長講這種話不好吧?」
「這次不要緊啦——咦、那是怎麽回事啊?」
目的地附近的走廊,莫名擠滿了人山人海。仔細壹看,這些人似乎在排隊……
「他們都是來A班的啊,大正浪漫女仕咖啡廳。」
「開店前就排成人龍啦,也太厲害了吧……這人潮是不是太誇張了?」
排隊的可不只二、三十人。
「當然啊,雪菜小妹只有今天上午值班的情報外流了。」
「咦?意思是這些人……全都是來看雪菜的?」
「不然咧?我之前壹直很想告訴妳,妳未免太小看雪菜小妹了吧?她可是峰城大附屬小姐耶。」
我從來沒有小看過雪菜。雪菜為人溫柔、對唱歌充滿熱忱、個性開朗活潑、又很重視朋友,這壹個月和她相處下來,我很清楚她是個多有魅力的女孩。
我只是沒想到……連不了解她的人也會深受吸引。
「明天啊,輕音樂同好會表演的時候,體育館絕對會客滿的。妳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小木曾雪菜登臺獻唱啊……我們和冬馬可沒有這種魅力。大家是來看她表演的,妳要知道她就是這麽有名。」
「有名……」
聽了武也的說法,也許我真的忘了雪菜的人氣吧。
雪菜在我面前不以「峰城大附屬小姐」的身份自居。她時常表現生氣、悲傷、開朗、愉快等最真誠的情感,和我相處時她就是壹個很有魅力的普通女孩。
「所以春希啊,妳也別只顧演唱會的事情,其他方面也多考量壹下……春希?」
「……有名?……那又怎樣了。」
我深深吸了壹口氣。
「雪菜是我們的主唱,除此之外的頭銜——跟我壹點關系也沒有。」
「餵、餵,春希?」
峰城大附屬小姐是其他人擅自替雪菜冠上的名號,他們只是在吹捧雪菜而已。
不過輕音樂同好會的主唱頭銜不壹樣,這是雪菜自己期望的。
所以我絕對要實現雪菜的期望。
「春希啊……餵?」
看我堅定地邁步前進,武也訝異地叫了我壹聲。
「沒有人可以妨礙輕音樂同好會,我也絕不讓別人妨礙雪菜。」
「啥?妳等等,妳想要幹什麽啦?」
「這還用問嗎?」
我帶著困惑的武也,穿過排隊的人龍。
同時,我也鎖定了壹位老師,想請他幫點小忙。
「當然是去夥伴的身邊啊!」
Piece of:雪菜
雪菜換上和服及褲裙的女仕裝扮後,幫忙依緒壹起進行開店準備,內心的煩悶也緩解了壹些。
不過,雪菜始終無法重舍開朗的心情。手機同樣沒有傳來任何聯絡,走廊的人山人海令她想起了昨天不安的記憶。
壹想到這裏,雪菜覺得自己現在好可悲、好寂寞。
她想,如果冬馬同學沒有感冒,我現在會是怎麽樣的心情呢?
雪菜在心中描繪著毫無意義的想像。
也許自己會開心地進行準備工作,然後害羞換上這身衣服,露出靦腆的笑容吧?
不曉得自己會抱持什麽樣的心情,等待他前來光顧咖啡廳?
——我會安排時間的——
他的保證,雪菜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雪菜好希望他來。雪菜想讓他看看自己的打扮,和他害臊地相視而笑。
可是,這個期望是不可能實現了——
「春希……」
雪菜的輕喚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餵!妳們在幹什麽!」
室外傳來怒吼聲,雪菜和班上的同學望向走廊下。
「妳們會妨礙別人的準備工作啊!況且,妳們做好自己班上的準備工作了嗎?快點回去!」
看樣子是老師在命令人潮解散。
雪菜聽過這個聲音,A班沒給那個老師教過,她記得那是壹位教英文的男老師。
「呼、得救了。走廊下人潮太多,連搬東西進來都很辛苦呢。」
依緒無奈地嘆了壹口氣。
「太好了,依緒。」
「唉、反正開店以後壹樣會很忙啦。雪菜,先忘了其他事情,專心做好女仕的工作吧?OK?」
「嗯……默默妳的關心,依緒。」
「啊哈哈,沒什麽好道謝的啦。好啦、各位,再十九分鐘就要開店了,動作快壹點!對了,雪菜。妳的衣襟弄反了耶?」
「咦?啊、真的耶……我都沒註意到。」
雪菜的集中力不足,連這點小事都搞錯了。
雪菜到教室後方的更衣間寬衣解帶,依緒不曉得在和誰說話,只聽到她說:「妳……咦?呃呃她在啊……不過現在……妳先等壹下……」
出了什麽事呢?雪菜略感好奇,卻又立刻想起了春希。
他又不會來,換成這種裝扮有什麽意義呢?意誌消沈的雪菜,更衣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唉……」
雪菜又嘆了壹口氣,就在她解開腰帶拉開衣襟時。
外面的喧鬧聲離她越來越近,有人突然打開更衣間的門簾,出現在雪菜的面前。
「雪菜,昨天對不——」
「咦?」
「嗯……咦?」
他們四目相對,各自楞在原地。
是他來了,雪菜原以為不會出現的人物來了。
不過,雪菜沒心情高興。
因為,她正在脫身上的和服。
「——咦!——」
「哇、哇啊啊啊啊啊對不起!」
雪菜嚇得叫不出聲來,而且還開始驚慌失措。來者也終於了解自己到了什麽地方,連忙離開更衣間。
「妳這笨蛋,我不是叫妳等壹下嗎!」
聽到依緒的怒罵聲,雪菜確定自己看到的並不是幻影。
「怎、怎、怎麽辦……?」
突如其來的事故,導致雪菜腦海裏的各種情感交錯。就各種意義來說,她的腦袋變成了
壹片空白。
雪菜呆了半晌,更衣間外傳來他的聲音。
「對、對不起雪菜!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他拼了命向雪菜道歉。
「是我不對……不過,我實在很想快點見到妳!」
「……!」
「雪菜,昨天真的很抱歉!」
昨天……意思是……
「昨天,我的手機沒電了,不久前我才發現這件事。我要是早些和妳聯絡,也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啊……」
果然,只是手機沒電……
「武也告訴我昨天的事了。對不起,都怪我沒去參加排練、又沒跟妳聯絡。另外,我還害妳孤立無援。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光聽他歉疚的聲音,雪菜就能想像他現在的表情。
「我壹進到A班,就壓抑不住想向妳道歉的心情……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雪菜壹直想見的人。
如今,就在外面拼命想著雪菜。只想著雪菜。
「…………」
整理好服裝的雪菜,走出更衣間後發現了壹件事。
他確實在雪菜面前,但他並沒有看著雪菜。
他站在原地,對雪菜鞠躬道歉。想必他是掛念著雪菜,從剛才壹直保持這個姿勢吧。
雪菜心想——他真的沒有背叛我,他真的不願意傷害我,他真的來了。
「春希。」
雪菜喚著他的名字……他緩緩地擡起頭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對方。
周圍的喧囂仿佛和他們壹點關系也沒有。
「……吶、春希。」
良久,雪菜先開口了。
滿臉苦楚的他,緊張地等待雪菜的話語。
「我原諒妳。……謝謝妳來看我。」
語畢,雪菜發自內心地笑了。
他率先說出了對雪菜的歉意,而不是和紗的健康或其他借口。
這是雪菜最想聽的事。
所以雪菜原諒他。
他很清楚雪菜痛苦的理由——
「雪菜……」
他再次低聲向雪菜道歉。
「呃……」
至今呆若木雞的依緒以壹種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情開口。
「這是春希個人的堅持啦,妳就別過問了。……當然啦,我也蠻驚訝的。」
這時,雪菜終於發現武也來了。
雪菜不禁苦笑,她竟然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人。
「對了春希,冬馬同學的情況如何了?」
「啊……雪菜,關於這件事呢……」
他的臉上浮現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麽了嗎?……難不成冬馬同學的病情很嚴重……」
「咦?啊、抱歉,她的燒已經退了,今天早上量是三十六點七度。」
「太好了,幸好她沒事……不要嚇我嘛。」
「不、不好意思,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呃、這些事我們晚點再談吧?」
「晚點?」
雪菜不明白,他說的「這些事」是什麽意思?
「那個啊,我指的晚點,意思是先到其他地方再說啦……」
「咦?」
「……A班的各位同學,很抱歉給妳們添麻煩了——」
他深呼吸壹口氣後。
「——我們走吧,雪菜!」
「咦咦::」雪菜的手掌被他緊緊握住。「春、春希!?」
「抱歉各位,雪菜我帶走了!快跑、雪菜!」
雪菜莫名其妙地被他牽出教室。
他們迅速穿越走廊,留下錯愕不已的眾人。
「春、春希!?這、這是怎麽壹回事?妳先解釋壹下啊!?」
「我們現在要去練習了,離正式演出還有壹整天,要抓緊時間練習啊?」
「可、可是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啊……!」
「妳放心吧,我在路上會說明冬馬的健康狀況!總之我們先逃離學校吧!萬壹被A班的抓到,我會被公開處刑的!」
「問、問題是!」
「我知道,這不是妳的錯,所有責任我來扛!妳不用在意沒關系!」
「我不是這個意思,妳、妳要我穿這身衣服去校外……?」
「妳聽我說,雪菜……」他點點頭回答。「逃亡時顧不了那麽多了。」
「咦、咦咦~!?」
雪菜難以接受這種說法,卻又不由自主地被牽下樓梯。等她換好鞋子飛奔到校舍外時,混亂的思緒也全部拋到腦後了。
雪菜跑過操場奪門而出,享受著和他牽手的觸感。
腦袋放空的雪菜持續奔跑——內心唯有壹事掛懷,她在中途擔心自己的臉是否變紅了。
當然,雪菜擔心的理由不是衣服丟臉的關系……但她也沒有再思考下去了。
跑著跑著,他們已經來到了車站前。
Piece of:春希
「那時候啊……我壹站上舞臺,感覺自己到了壹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嗯……」
「明明是排練,也沒有什麽觀眾,我卻很在意其他人的視線……壹想到正式演出時會更受矚目,我的手腳不停發抖,喉嚨也發不出聲音呢。」
「對不起,害妳獨自面對那種狀況……」
「……不過呢、春希……」
雪菜低下頭,滿臉通紅地看著我說。
「這種狀況也沒有比較好啊!」
也難怪雪菜會害羞抱怨。
雖說上午九點已過通勤的尖峰時間,電車內仍有不少乘客。
說不定擁擠的尖峰時間還好壹點吧。現在乘客之間的位置還算空曠,和服褲裙的大正復古裝扮超引人註目的,尤其和服的花紋又很顯眼。
「嗯、對不起……可是妳叫那麽大聲,會有更多人註視妳喔。」
「妳唷,這種時候不要這麽冷靜啦!」
「……對不起。」
我是顧慮她才好意提醒的啊……。
「嗚:、大家都在看我……這裏和學校不壹樣,沒有人認識我反而更丟臉……他們壹定在想,那個女孩穿成那樣在搞什麽……」
雪菜嬌羞地縮起身子。
「春希妳太急了啦,我又沒拿替換的衣服……啊嗚……」
「對不起……」
老實說,我也不想用這種強硬手段。
我本來是打算開店前帶雪菜偷跑出去。誰知道等我見到她以後,內心升起了壹股非逃不可的沖動。
等我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帶著女仕沖進了電車裏。……而且我還握著雪菜的手。
「我、我向妳道歉啦。呃呃、妳再過來壹點吧,我會擋住妳的。」
雪菜躲在我和車門之間,我調整站立的角度擋住她。
我和雪菜面對面站在壹起,這下除了服裝以外又多了壹個害羞的要素,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唔。」」
我和雪菜相望,各自倒吸了壹口氣。
哇、我真的超害羞的啦,雪菜的臉龐好近喔……。
當我想撇開視線的時候。
「咦、雪、雪菜!?」
雪菜竟然抓住我胸口的衣襟。
「…………」
而且,她還將臉埋進我的胸膛。
「雪、雪菜,那個啊,妳要躲是無所謂啦。只、只是,這個有點……」
雪菜的觸感令我既開心又困擾——
突然間,雪菜的肩膀抖了起來。
「……怕……」
「咦?」
雪菜遮住自己的臉龐對我說。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啊……」
「我好希望妳們和我聯絡……好希望妳們告訴我,我並不是孤獨的……」
耳聞雪菜脆弱的語氣,我最自己的得意忘形到可恥。
「我好擔心正式演出也只有我壹個人,萬壹春希和冬馬同學都沒來該怎麽辦……」
雪菜更用力握住我的衣襟。
「如果……又變回孤單壹人、我再也……」
「雪菜……」
「我好怕……春希、我真的好怕……」
集中在我們身上的視線,大概比壹開始還要多吧。
可是,我已經不在意這點小事了。
我自問,我究竟要傷害雪菜多少次才甘心呢?
我究竟要害夥伴經歷多少不安,才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像我這種無可救藥的笨蛋,除了讓雪菜靠在我的胸口上以外,沒有資格做其他事情來安慰她。
所以,我選擇道歉,這是我唯壹能做的事情。
「對不起……對不起,雪菜。」
「我相信妳,壹直都很相信妳……」
「謝謝……我是個笨蛋,到頭來還是害妳感到不安。不過我會守信的,直到妳討厭我為止,我不會背叛或是離開妳的。」
「嗯……也對,妳答應過我了……我卻那麽膽小……」
「這不是妳的錯,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春希……」
在旁人眼裏,也許會以為我們是情侶吧。
其實我們才不是那麽美好的關系。這裏有的純粹是壹個笨蛋,和壹個相信笨蛋又害怕寂寞的少女。
在電車抵達巖津町的這段時間,冷靜下來的雪菜仍然緊抓著我的衣服,我在害羞之余又有些開心——看來我果然是個大笨蛋啊。
來到月臺後,雪菜已經恢復平時的態度了。
當然,雪菜拜托我忘掉剛才的事情時,那種滿臉通紅又慌張的態度算不算正常很難說。我比較好奇的是,她只叫我忘掉剛才的事情,我該忘到什麽地步才算數呢?
「唉……又被妳看到我失態的樣子了。」
「沒、沒差啦,我不在意的,這全是我的錯嘛。不過,女仕搭電車蠻新鮮的,我覺得很不賴喔。」
「~~!?不行、這件事也要忘掉!不對、這確實是妳害的啊!」
雪菜又慌了,多虧這套衣服我才能見識雪菜的另壹面吧。
「嗚嗚……早知道就讓春希換上書生的裝扮搭電車了……」
「我穿學生的衣裝就夠了。」
要說是制服也行。
「啊、對了,我們班上的咖啡廳要稱呼客人『學生』呢。……要不要我這樣稱呼妳呢,春希?」
雪菜似乎想到了什麽主意,她刻意擡起頭來貼近我。
「咦、不、不用啦。」
「……妳不希望我這樣叫妳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在車站不方便嘛……」
「——這位學生,您今天是怎麽了,為何如此強硬地帶我走呢?」
「餵、雪菜!?」
雪菜壹下子演起了女仕,我真被她嚇到了。不會吧,月臺人很多耶!?
「您不是深愛著宅院裏的大小姐嗎……」
「誰啊!?」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您才會……」哪有什麽事啊!?雪菜妳在演哪出啊!?「唉唉、倘若這是您的期望……我、我也不介意成為大小姐的替代品……」
雪菜的視線貫穿了我的心房。
「雪……」
「學生……」
我的心神被雪菜的雙眸吸引,整個人動彈不得。
「雪、菜……啊……」
之後——
「好、我們走吧。」
我還沒平復過來,雪菜倒是輕易地恢復原樣了。
「雪、雪菜……拜托妳不要突然來這套。我、我的呼吸……」
「呵呵,誰叫妳害我穿女仕服搭電車。妳看,這下妳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羅?」
天啊、月臺上的乘客都在看我們。……哇啊啊。
「我、我們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啊~、等等我啊,學生:」
雪菜還淘氣地追趕我。
真是的,她不是害怕別人的視線嗎……原來有人陪伴她,她連這種事都敢做啊。
不過,這也代表有我和冬馬相伴,雪菜就能在舞臺上發揮真正的實力,這下總算可以放心了。
幸好我有去學校接她,當然我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亂來就是了。
「學生~不要丟下我啊~」
「拜托妳饒了我吧,雪菜……」
我的決定……是正確的吧?
就在我走出驗票口時——也許是邊走邊回頭的關系吧,我不小心撞到路人了。
「喔……!?」
「呀!?」
我稍微踉蹌,對方卻跌倒在地。
「好痛……」
我撞到了壹位穿水手服的女孩,大概是中學生吧。
「抱、抱歉,妳沒事吧?」
「啊、是……」
我本想拉她起身,她自己先站起來了。
「真的很對不起,都怪我沒有好好看路……請妳原諒。」
「不,我走路發呆也有錯,有您這句話就足夠了。」
「是、是嗎?」
這女孩真懂事啊。
「啊……您的制服是峰城大附屬高中的……」
「咦?是啊,怎麽了嗎?」
「沒事,我——」
「春希,妳沒事吧?」
這位女孩正要開口,看到雪菜前來她嚇了壹跳。
「啊啊、我不小心撞到她了。」
「這樣啊。呃呃、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呃、我沒事……」
她神情尷尬地看著雪菜(的裝扮)。嗯、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正巧,遠處有某個人在大喊「小春~」。
「啊……我朋友來了,先告辭了。」
她低頭行禮後,走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個女孩,和我弟弟——孝宏讀同壹間中學喔,我以前也穿過那身水手服呢。」
雪菜告訴我,今天是那間學校的創校紀念日,所以他們不必上課。
「……原來啊。」
我偷瞄雪菜壹眼,擔心她想起不好的回憶。瞧她言談間似乎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松了壹口氣。
「感覺那個女孩很懂事呢,看起來是個認真正直的人。」
「是啊,還好她沒有受傷。」
「吶、那個女孩會不會來我們的學園祭啊?」
的確,有些乖巧的孩子會穿制服參加其他學校的學園祭,雪菜說的不無可能。
「搞不好吧,但對我們三人來說……」
「真正的學園祭在明天對吧?」
雪菜微笑以答,我也點頭稱是。
於是,我們趕回另壹位夥伴身旁。
◇
「冬馬同學!太好了,我相信妳壹定不會有事的。」
見到了始終掛懷的另壹位夥伴,雪菜激動地撲到冬馬懷裏。
「對不起,我沒能幫上妳的忙。今天我來煮飯給妳吃,不能為了省時間吃超商便當喔。病人要吃溫熱美味又有營養的東西才行。」
面對激動的雪菜,冬馬顯得很錯愕。
「啊、啊啊……?」
冬馬的眼神,該說是驚訝還是疑惑呢?
不知該做何反應的冬馬,良久終於提出了壹個疑問。
「……妳這身裝扮是?」
「啊、我跟妳說,冬馬……」
「這個啊,是春希拜托我壹定要穿的,我也很不好意思呢……」
小姐,妳先等壹下。
「北原……妳……」
「誤、誤會喔!雪、雪菜,不要曲解原意啦。」
「學生,做人要幹脆壹點喔?」
幹脆什麽啦!
「學……」
冬馬的眼神越來越陰狠。
「雪菜,不要鬧了啦!」
「啊哈哈。」
呃、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
「呵呵、對不起。對了、冬馬同學——啊、有電話,是依緒打來的……哇啊、我都忘記班上的事情了!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雪菜拿著手機跑出地下室。咦?她就這樣跑了?
「北原,妳讓小木曾幹什麽……妳以為現在有時間玩耍嗎……」
「冷靜冷靜、妳先聽我解釋!」
冬馬身上開始散發殺氣,我急忙說明事情經過。
雪菜、妳不要害我啊……不然我也沒命參加演唱會了。
說明完後,冬馬皺起眉頭說道。
「……她是被妳搶來的?我說妳啊……明天會被A班的處刑吧?」
「唔……」
我非死不可就對了?
「算了,妳就忝不知恥地活到演唱會結束後吧。」多謝妳的鼓勵喔。「話說回來……妳也太拼命了吧?」
「與其說是拼命,不如說是逼不得已吧。唉唉、要是我有註意到手機沒電就好了……想不到我手機斷電這麽久。」
「……小木曾怎麽可能壹直沒聯絡妳啊,笨蛋。」
「咦?」
「沒事啦。啊啊對了,我的體溫降到三十六點五度,幾乎正常了。」
「是嗎?太好了。……謝啦,冬馬。多謝妳的堅持不棄。」
「我說會痊愈,就壹定會痊愈。哪有放棄的道理啊?……當然,『那樣東西』也是。」
冬馬笑著說,她完成了伴奏。
「喔喔、真的啊!辛苦了,感謝妳。」
居然這麽快就能幹活,不愧是冬馬。
我忍不住握起了拳頭,那個夢想當真實現了。
長久以來的計劃,終於實現了。
而且……還是在這麽完美的情況下實現的。
這確實是耗盡陽壽也不足為奇的幸運。
Piece of:雪菜
「是嗎、咖啡廳順利開店啦……太好了。」
雪菜松了壹口氣,依緒卻大吼反駁。
『好個頭啊!妳走了以後我們超驚慌的。排隊的客人聽說妳不在,也開始吵吵鬧鬧的。連實行委員和其他老師都跑來關切……妳以為是誰要頂替峰城大附屬小姐啊?』
「……對不起,依緒。可是,我好想看妳扮女仕喔。」
『開什麽玩笑啊……虧我和班上的同學約好,由我主動率領大家進行事前準備,就能免除接客的工作說……』
看來依緒努力進行準備,是私下交易的結果。
「對不起嘛……不過、這也證明了做人不能要小聰明啊。」
『最奸詐的人沒資格說我啦。況且,妳都不在了,為什麽客人還這麽多啊……人潮始終沒有斷過。』
對此雪菜並不意外,她更確信自己對依緒的評價是正確的。
「真的很抱歉,我自己壹個人偷跑出去,之後我會向大家道歉的。」
『……算了啦,反正妳恢復精神,我也心滿意足了。我超想痛扁春希壹頓的,不過妳開心就好。』
「依緒……」
『——總之!妳們盡情發揮,別留下什麽遺憾喔?給大家添了這麽多麻煩,如果演唱會還七零八落的,我真的會生氣。』
「……思、謝謝。」
『嗯、那我該回去工作了。』
「啊、謝謝妳特地抽空打電話給我,妳也要加油喔。」
『彼此彼此啦,再見羅。』
「再見……啊、先等等。依緒,請妳幫我轉告大家。」
『什麽事?』
「今天給大家添了麻煩,我會更加努力的……明天的演唱會,請有空的同學壹定要來看我們表演。」
這是雪菜的肺腑之言。
她不光是希望大家來看自己唱歌。
而是希望大家來看輕音樂同好會的樂團表演。
畢竟,那是他們三人共築的時光。
雪菜衷心企盼,大家能來觀看自己的夥伴——
Piece of:春希
「新歌……?咦?」
雪菜茫然地收下莫名蹦出來的筆記本。
上面有手寫的歌詞和樂譜。
「換句話說,我們要演奏第三首歌。」
冬馬壹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第三首……咦、咦?」
雪菜滿頭霧水,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由於我病倒的關系,只剩下壹天的練習時間了,不過應該沒有問題的。這首歌的吉他難度不高、伴奏也已經完成了。而且我是刻意配合小木曾的聲調創作的。」
「創作……難道,這是原創的歌曲嗎?」
雪菜再次看著筆記本。
不知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觀看的。
「妳、妳們是什麽時候……」
雪菜仍然不明究理,我向她說明。
「這首歌啊,是冬馬做的。我本來以為時間不夠,沒想到她趕工完成了。」
「有個家夥吵著要我完成,我才勉為其難動工的。」
「我說妳啊……」
也罷,冬馬替我完成是不爭的事實。嘴上說是勉為其難,實則拼了命地趕工。
「…………」
疑問冰釋的雪菜,臉色頓時壹沈。
「該不會……」她的眼神流露不安的感情。「又只有我不知道?」
「咦……啊。」
糟了,我之前沒機會對雪菜說明……應該說直到今天早上都還沒完成,早知道就在電車裏告訴她這件事了。
「實、實際上呢……」
可惡,我果然蠢得沒藥醫啊,為何壹直害雪菜不安呢——
「沒錯,我們刻意隱瞞妳的。」
冬馬很坦白地直言,仿佛我的煩惱很愚蠢壹樣。
「冬、冬馬!?」
「唔……!」
雪菜嚇得倒吸了壹口氣。我對冬馬的說詞頗有不滿,但她又說了令我意外的話。
「我們想給妳壹個驚喜,才刻意隱瞞妳的。保不保密我是無所謂,是北原堅持要給妳驚喜的。」
「……咦?」雪菜疑惑地望向我。
「這首歌的歌詞是北原寫的,負責作詞的吵著要保密我也沒辦法。要發火的話,記得找北原啊。」
冬馬輕笑壹聲,漂亮總結。餵餵冬馬,我真不曉得妳這麽會打圓場耶?
「春、春希……?」
雪菜的眼神也不再憂愁。
「另外,這首歌的歌詞,是參考小木曾的形象撰寫的喔?」
餵、冬馬,我才剛稱贊妳,妳怎麽又說多余的事情啦……真受不了妳。
「呃呃……原來的歌詞是我以前寫的。後來我想讓雪菜唱這首歌,就修改了壹些字眼和語感……」
這可是實話。
自從發現冬馬的筆記上有我的歌詞,我就利用練習的空檔稍事修改。唯壹要留意的是不能改變字數,以免影響已經完成的曲調。
「春希……妳以前就有寫歌詞?」
雪菜好奇地眨眨眼。
「嗯,是啊。呃呃,嚴格來說我加入輕音樂同好會,就是想留下壹個回憶啦。然而我的吉他技巧不好,也沒辦法登臺表演。」
當初我連副吉他手都當不起,現在能進步到這種程度純屬奇跡。
「所以我至少想創作壹首原創歌曲,請其他成員替我完成夢想,可惜我根本不懂作曲的方法。」
到頭來,我不得不放棄作曲。
「歌詞也稱不上特別好啦,不過我還是慢慢完成了壹個雛型。本來我是要拜托武也作曲的……不巧的是那時樂團也解散了。」
沒錯,樂團解散對我最大的沖擊是,沒有人可以演唱我剖作的歌曲了。
「後來,我有幸親自登臺表演……其實不創作歌曲也沒差了。反正時間也不夠,我就放棄了……」
「北原放棄以後,是我想辦法完成這首歌的。」
冬馬接著我的話尾補充。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我很喜歡『WHITE ALBUM』,我創作的歌詞就是希望女歌手來演唱的。所以……如果雪菜願意唱這首歌,我會很高興的。」
「唔……」
雪菜又壹次凝視筆記。
「懂了嗎?這是北原作詞、我負責作曲……專屬小木曾的歌曲喔。」
聽了冬馬的說詞,雪菜反復看著筆記、冬馬、還有我。
「呃呃、雪菜?」她怎麽了?「……妳不喜歡這首歌嗎?」
雪菜回答我。
「不會……我很開心!」
語畢,雪菜開懷地笑了。
「這是我們的曲子對吧,我會好好唱這首曲子,絕對會完美唱出來!」
「雪菜……」
「加油吧!剩下壹天了,大家壹起練習!」
太好了,雪菜重拾笑容了。她喜歡這首曲子,真是萬幸。
「快點快點,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們快開始吧!冬馬同學,麻煩妳彈壹次好嗎?我看不懂樂譜。」
「嗯、我知道了。」
眼見雪菜幹勁十足,冬馬也愉快地坐到鋼琴前。
「好……!」
我打起精神,抱起壹旁的吉他。
「啊、對了春希,妳的『SOUND OF DESTINY』獨奏……」
雪菜的表情,顯然是想起了這個不安要素。
哼哼哼,這個疑問我等很久了——好啦,事實上我還不敢講這麽臭屁的話。
「今天早上只有壹次失誤,妳想在練習新曲前聽聽看嗎?」
我露出壹個得意的笑容。
於是,我們最後壹天的練習揭開了序幕。
明天就是演唱會了。
冬馬不計壹切,替我任性的期望打造了壹個雛型。而這個期望將於雪菜的努力下,在舞臺上振翅高飛。
美夢成真的日子,就快要來臨了——
Piece of:雪菜
「啦啦啦~……-」
雪菜借用冬馬家的廚房準備晚餐,不停地哼著夥伴們創作的新曲旋律。
她做夢也沒料到,這個節骨眼會冒出第三首歌。況且,還是輕音樂同好會的原創曲。
這個事實,令雪菜喜不自勝。
光有這份驚喜,雪菜就足以開懷高歌壹整天。更棒的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這首新曲確實很不錯。
那是他們三人的歌曲。
僅由他們三人帶到這個世上的旋律。
雪菜笑意不絕,內心已等不及登臺獻唱了。
因為,雪菜真的好開心。
這首歌是由春希作詞、和紗作曲。
而有幸演唱這首歌的幸福,是任何事都無法取代的。
畢竟能完成這番創舉,代表他們是真正的夥伴。
所以,雪菜開懷不已。
「哼哼~哼……-」
雪菜削著蔬果的皮,再切丁悶煮。
她的舉止輕盈,每壹個動作都愉快無比。
遠比平常在家煮飯還要快樂——
「啊、對了,要先聯絡家裏才行。」
雪菜幾乎忘了這件事,再怎麽說她也不能擅自外宿。
雪菜急忙拿出手機。今天即使家人反對,她也堅決要和大家住在壹起。
她不想失去正式演出前,三人共度的這段時間。
她知道,這將是壹段愉快的夢幻時光。
理由是——現在他們三個人,都還希望維持三人行的關系。
所以,雪菜說什麽也不能缺席。
SESSION 21 正式演出
Piece of:春希
「「…………」」
樂聲的回音漸消,大夥壹時靜默不語。
我的腦袋壹片空白……隨後我倏然擡頭,和表情同樣茫然的雪菜四目相望。
我們就這麽對看了好壹會——
「「……成功了?」」
我和雪菜都不敢相信。
「成……成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放聲大叫。
「太棒了、太棒了!」雪菜也雀躍不已。「我們的演奏不錯吧?真的很不錯對吧::」
「確實啊,我們演奏得很完美呢!冬馬,妳也是這麽想的吧!?」
我和雪菜樂得活蹦亂跳,冬馬冷靜地說我們太吵了。
「成功壹次而已,妳們也高興得太誇張了。」
冬馬故意表現冷淡的樣子,雪菜叫她應該要開心壹點。
「可是,我們真的練成了呢。」
我在演奏的余韻中,呼出了壹口安心的氣息。
今天禮拜六,也是峰城大附屬高中的第二天學園祭。
換言之,現在是正式演出的當天早上。我們總算成功演奏出「第三首歌」了。
我們是從昨天上午開始練習的,現在正好是中午的十二點半,練習時間整整花了二十四個小時。……明明時間不足,我們還真是進步神遠。按常理來說,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練成壹首歌根本是癡人說夢。
「北原,妳也太從容了吧,接下來才是正式演出妳知道嗎?」
「我知道啊,稍微開心壹下也無傷大雅吧?」
「對啊,春希彈出我們的曲子了呢,是專屬我們的曲子喔。」
雪菜似乎真的很開心。
「感覺我們三個人聚在壹起,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呢~」
「這種程度的集中力,久久才能發揮壹次吧……」
我敢斷言,這壹天是我人生中最濃密充實的壹段時光。我之所以不覺得疲勞,純粹是大腦處於亢奮狀態的原故。我也想小睡片刻,可惜絲毫沒有任何的睡意(冬馬和雪菜也是),最後就壹直練習下去了。
「我不是說過了,接下來是正式演出,這才是真正需要集中力的時候。」
冬馬無奈嘆道。
「沒問題的!現在的我們不可能會失敗對吧?」
「我和小木曾當然不會失敗。」
妳這什麽意思啊?
「冬馬同學,妳對春希真的好嚴格喔。」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缺乏才能是沒藥醫的。」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沒才能!」
她要講我幾次沒才能啊,真受不了。
「也罷,反正妳會靠努力來彌補吧?」
「咦?」
「已經快沒時間羅。」我本想反問冬馬是什麽意思,她卻改變了話題。……或許她也稍微認同我的吉他技巧了吧?
「喔、真的快沒時間了呢。」
假設我們要兩點到學校,最晚必須在壹點半離開這裏。可惡,真想再多練習壹陣子。
「也對。啊、午餐該怎麽解決呢?」
「我是還想再練習啦……但營養不足也不行啊。」
肚子餓是沒辦法打起精神的。
「好、那我們盡量利用時間練習,去學校前再到超商買面包邊走邊吃,沒問題吧?」
我和雪菜點頭附議。
「不過,這二十四小時好開心喔。我好幾年沒有這麽開心了呢……不對、這麽開心的時光也許是有生以來頭壹回吧。」
「嗯,確實很開心呢。」
我們三人攜手邁向「完美演奏」這個唯壹的目標,然而這段時間並不痛苦。大夥壹起吃飯、趁休息時間熱絡談天……說是戰友或許誇張了壹點,只是我多少能理解「和夥伴共度時光」的真意了。
大概是這禮拜經歷了許多磨難,我才特別有這種感觸吧(另外,冬馬剛才量體溫是三十六點四度,她的身體狀況恢復得不錯)。
「我絕不會忘了這段時光,謝謝妳們帶給我這壹切。」
「……我都說了,正式演出還沒結束啊。」
冬馬嘆了壹口氣。
「這我知道啊,冬馬同學妳就別計較嘛——啊。」
雪菜好像想起了什麽事情。
「雪菜,妳怎麽了?」
「我沒有制服耶……該怎麽去學校啊?」
對吼,雪菜的制服還放在學校,是我把穿成女仕的雪菜帶來這裏的嘛(現在她穿冬馬的便服)
「無所謂啊,妳就穿大正浪漫的女仕裝去學校吧。」
這句話是冬馬說的。
「身穿文化祭的服飾,校方也不會有意見。日本人穿和服也沒問題嘛。」
「很有問題好不好?那根本是ICOSPLAY啊……昨天在路上也被大家指指點點的。」
「小木曾,害怕成為焦點要如何站上舞臺呢?」
「這是兩回事啊,況且上臺表演又不是只有我壹個人……」
這種棘手的問題,在這二十四小時內也成了我們閑聊的輕松話題。
「妳也不是自己壹個人搭電車啊。」冬馬聳聳肩說。「對了,我不會跟妳站在壹起喔。」
「嗚嗚、冬馬同學好壞喔……」
「餵、冬馬,不要講這種蠢話啦。」
「北原,妳昨天上演的誘拐行動就不蠢嗎?」
嗚嗚、冬馬超壞的……
「總、總之,妳有預備的制服吧?借壹套給雪菜穿吧?」
「我不想借,讓小木曾穿女仕服上學比較有趣。」
「妳好過份喔!」
「北原,妳也比較喜歡她穿女仕裝吧?」
冬馬反嗆我,她說雪菜穿成這樣本來就是我害的。
「嗚~春希這個大笨蛋。」
「為什麽怪我啊!?」
其實雪菜只要穿便服,裝成參加文化祭的客人即可。這麽簡單的答案我們想了老半天才想到,代表我們的精神太過亢奮,腦袋沒辦法思考音樂以外的事情。
雪菜說得對,我們透過音樂相連的這二十四小時實在太開心了。精神會過於亢奮也是很正常的事。
◇
峰城大附屬高中的學園祭,終究比不上大學部的學園祭規模。
大學的祭典熱鬧非凡,還有當地的電視臺前往采訪,區區的高中學園祭明顯不是對手。巧妙的地方是,大學和高中學園祭選在相同時間舉行。
大學部和高中部的位置很近,有些想去大學祭的客人會不小心跑來高中部,高中部的學生也會用各種手段吸引那些顧客,因此峰城大附屬高中每年的來客率相當不錯。
在受到大學部影響的熱鬧氣氛中——
『吶、這壹套怎麽樣?』
『休想。』
『那麽這壹套呢?』
『開什麽玩笑啊。』
『呃呃、那不然這壹套……』
我和武也站在走廊下,聽著第二音樂室裏傳來的聲音。
「武也啊……妳是何時準備好衣服的?」
「光是錄制伴奏沒難度嘛,哈哈哈。」
武也開懷地笑了。
我們是在兩點左右來到學校的。
誠如冬馬所言,待會才是真正的重頭戲……但在登臺之前,有壹個意想不到的活動。
沒錯,雪菜和冬馬正在第二音樂室試穿衣服。
什麽衣服呢?當然是表演用的衣服啊。
「更何況,那兩個美女登臺表演,不準備漂亮的衣服才叫奇怪吧。」
「奇怪的是妳啦……她們又不是柳原,沒必要這樣搞吧。」
嗚、我又想起了過去討厭的記憶。
「春希,妳在說什麽鬼話啊?妳也想看她們脫下制服,換上漂亮的衣服表演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我相信,她們穿制服也足以讓觀眾熱血沸騰。
可是,既然免不了受矚目,我認為給觀眾見識最棒的演奏和裝扮也好。
……問題是,自從她們進入第二音樂室(外加幫忙的依緒),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
距離正式演出不到四十五分鐘了……。
「啊、對了,我也替妳準備好壹套樸素的西裝了。」
「我打扮顯眼也沒意義,衣服樸素是也無所謂啦,倒是……」
『我就穿這壹套吧,冬馬同學還是穿這壹套比較好喔?』
『這、這種衣服誰敢穿啊!』
『我也覺得不錯,可以和雪菜形成對比喔。』
「……她們要挑多久啊?」
「唉、女人換裝時間長是常識啦,哈哈。」
現在不是傻笑的時候啦!
「真遺憾啊,那個小木曾雪菜與冬馬和紗在換裝,為什麽門是鎖著的……該死!」
因為有妳在的關系啊。
「哼、給我們偷看壹下又不會死。」
「不要這麽無恥啦,變態。」
這時,依緒在門內說:『想死的話我幫妳開門啊?』
「……春希,有時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才是男人啊——」
「妳克制壹點啦!」
開場前三十分鐘,依緒終於準我們進去了。
「——等、等等!不準進來,北原!」
「冬馬同學,妳太不幹脆羅?」
「時間快不夠了,我怎麽可能不進去啊!妳們挑衣服好歹……」
我進入室內,正想對她們抱怨幾句——
「快……快點……」
話才說到壹半,我很自動地閉上了嘴巴。
雪菜穿著緊身的白色洋裝,以及大膽露出美腿的白色迷妳裙。
冬馬則是黑色的迷妳裙和絲襪,上半身的布料只遮住了胸部壹帶,是壹套具有強烈吸引力的性感裝扮。
「…………」
雪菜純潔甜美。
冬馬黑亮耀眼。
她們的對比太過完美了,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喔喔、妳們超漂亮的啦!我選的衣服果然不錯啊。」
立刻發表感想的,反而是我們的社長。
「武也妳少得意了。是說,妳們兩個穿起來確實很合適呢。」
依緒也點頭稱是。
「我也蠻害羞的,不過這套衣服很可愛,想想也沒什麽不好……春希,妳覺得呢?」
雪菜好奇地尋問我感想,我還是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本來想告訴她們時間不夠了,順便抱怨武也不該自作主張去租衣服。
這些占據在我腦海中的念頭——全部飛到九霄雲外了。
因為……這未免太犯規了吧。那個小木曾雪菜和冬馬和紗,竟然穿成這樣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自己的感想很丟臉,但我還是非說不可。她們簡直是純白的可愛天使和漆黑冷艷的墮天使啊。
「北、北原!妳從剛才在看什麽啊,變態!」
我呆呆地看著她們,冬馬滿臉通紅地朝我大吼。
「呃、不能怪春希啦,誰不想看啊?」
「閉嘴,社長。妳也是變態,專門找這種衣服來,又害我感冒怎麽辦?」
「可是,這身衣服很適合冬馬同學喔?」
「我……我又不是小木曾,觀眾是來看主唱的吧。」
「放心,演唱會開始以後,冬馬同學妳也會受人矚目的。」
「沒錯,毫無疑問。」
依緒也同意雪菜的發言。
「開什麽玩笑啊……算了,我要穿制服出場。」
「不行喔,都到這個地步了,冬馬同學也要陪我壹起丟臉才行。」
「我不管……餵北原,不要壹直裝啞巴,妳也說點什麽啊!」
冬馬的矛頭指向了我。
「啊、冬馬同學也想聽春希的感想嗎?」
「不是,我是要尋求反對意見,這樣我就不用穿得這麽滑稽了……」
「……冬馬。」我總算開口了。「抱歉,這太扯了。」
「咦?……妳、妳們聽,北原也說我穿成這樣很奇怪啊——」
「妳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換回制服太扯了!」
冬馬壹時反應不過來。
「我說得果然沒錯。春希,我們穿成這樣好看嗎?」
雪菜尋問我意見,這次我大力贊賞她們。
「很好看……妳們穿這樣超好看的,不穿這身衣服表演說不過去!」
她們太了不起了,這下演唱會肯定轟動啊。
「北、北原,妳的眼神變得和平常完全不壹樣……」
「啊哈哈,看起來有點激動呢。」
隨妳們怎麽說。
我是個不吝惜贊美的人,至少現在如此。
話說回來,我也再次體認到自己和多棒的女孩共組樂團了。
「照這樣看,我站上舞臺不是顯得很礙眼嗎……」
「不行不行,春希也要和我們壹起上臺。三人齊聚才算是輕音樂同好會嘛,當然冬馬同學也要穿這身衣服上臺喔。」
「……那我算什麽啊?」
武也成了虛幻的第四位成員,他的嘀咕被冬馬的聲音蓋過,因此沒有人理會他。
「我說過了,我不想穿成……」
「妳好頑固喔。春希,妳也說冬馬同學幾句吧。」
「拜托妳了,冬馬!請妳穿這身衣服上臺!」
「我、我不要,這根本是上臺出醜的。」
「妳不答應我也不上臺喔。不然吉他獨奏失敗,只有我壹個被笑超丟臉的。」
「妳在說什麽傻話啊……不要任性好不好!」
「那冬馬同學也別任性了,乖乖穿這身衣服表演吧。就這麽說定羅~」
「等、等等小木曾……」
「不接受反駁喔。有什麽關系嘛,春希也說很適合妳啊。」
雪菜咯咯地笑了。
「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啊……」
冬馬落寞地垂下肩膀,她也知道自己這種時候拗不過雪菜了。
我也很同情冬馬,但我是不會收回成見的。
有件事我不好意思告訴冬馬——其實我想讓全校的人知道,冬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冬馬在音樂科受人排擠、在普通科又是個超級劣等生。
不過我很清楚,實際上她是個溫柔又厲害的人。尤其這幾天我感受特別深刻,所以我想替她做點貢獻,給那些誤會她的人壹點顏色瞧瞧。
當然,我相信光靠演奏就能讓大家知道她的本事。可是,我想向其他人展現我們的夥伴有多了不起,這身衣服應該會有不錯的成效。
有監於此,我不得不承認武也這次幹得不錯。
「啊、已經很晚了!妳們快點準備吧。」
依緒看著時鐘提醒我們。
「餵、春希,妳也快換上西裝啊。沒時間讓妳磨蹭了,給我脫。」
「哇啊啊!?住、住手笨蛋,不要脫我衣服啦!先脫我褲子妳也太惡劣了吧!」
雪、雪菜和冬馬在場啊!連依緒也在耶!
「春、春希……」
「北原……」
雪菜從遮住俏臉的掌縫中偷看我,冬馬則是怒氣沖沖地瞪著我。
拜托妳們不要看我啦!
「……妳們這個同好會實在太誇張了。」
依緒發出了奇怪的喟嘆。
妳快阻止武也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們耍蠢的當下,正式演出的時刻也快到了。
◇
「可惡,晚了壹步……」
其他人趁我換衣服時先行離開,我也急忙背著吉他趕往體育館。
我壹走出校舍,發現外面人潮特別多。可能是從大學部來到我們學校的吧,性別和年齡層不太平均。
他們的目標,好像同樣是體育館。
我還聽到有人說「來晚了」和「峰城大附屬小姐」之類的字眼。
換言之,這些是來看雪菜的大學生?
天啊……雪菜果然很了不起。
總之沒時間耗下去了,當我準備跑向體育館時——
「……我不能接受!真是夠了,為何站在臺上的不是我啊……!」
我聽到某個人的聲音,無意間停下腳步。
「不要抱怨了啦,小朋。說穿了,這也是妳自做自受吧?」
「可是!擔任樂團主唱吸引人氣的作戰是我想出來的!小木曾雪菜憑什麽學走我的方法啊!」
「她也和小朋壹樣,為了選美費盡心思吧?」
「可惡……哼、反正她歌喉大概不怎麽樣,我絕對要大聲嘲笑她。」
「妳在表演時做這種事,我想只會影響到妳的得票率吧。不過,人潮真的很多呢,幸好我有事先找人占位。」
……嗯、早知道就不停下來聽了。
連柳原也來啦……我內心加減有些不安,卻也無可奈何。
「吶、那邊的同學。」
「哇啊旦個、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麽事嗎?」
有人在我沈思的時候前來搭話,害我嚇了壹跳。我慌張地回過頭來,看到壹位陌生的女性站在我面前。
「妳是這裏的學生對吧?我想去體育館,該往哪裏走才好呢?」
「啊、這個呢……」叫對方跟著人潮走好像太失禮了。「我幫您帶路吧。」
「不好意思喔。」
「不會,我也正要前往體育館。」
「……是嗎?看妳身上背著吉他……妳等壹下要上臺表演嗎?」
「呃呃、是的。」
「妳在趕時間嗎?耽誤妳的時間真是抱歉了,妳可以先走沒關系喔。」
對方年約三十多歲吧,她微笑的表情總覺得蠻眼熟的……可是她說得也對,我的確沒時間耽擱了。
「不好意思……呃、那我先走壹步了,您順著人潮就能抵達體育館了。」
「是嗎,我知道了,多謝妳喔。」那個人微笑道。「演唱會加油喔。」
「啊、是,多謝您的鼓勵。」
道謝完後,我拔腿沖向體育館。
沒時間理會那些大學生或柳原朋了。
我看了手表壹眼。
離正式演出,剩不到二十分鐘了。
◇
「妳太慢了,北原!」
「感謝妳的溫言接待啊,冬馬……」
來到舞臺旁和大家會合後,我稍微嘆了壹口氣。
舞臺上正好是我們前壹個樂團在表演,我們的出場時間就快到了。
「春希,妳有看到觀眾席的情況嗎?」
「嗯,我進來的時候有看到,來了很多人呢。」
體育館裏排滿了鐵椅,看上去幾乎座無虛席。搞不好有些觀眾得站著看了。
「也對,大家都是來看我們的吧……」
雪菜低語道。
排練的失敗經驗,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吧。
冬馬觀察雪菜的表情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壹眼,不用她說我也知道該怎麽做。
「雪菜,妳很緊張嗎?」
我試著關心雪菜。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雪菜先想了壹下。
「不過,沒問題的。這和排練時的緊張感不同。況且——我現在不是壹個人。」
雪菜笑著叫我放心,她的笑容確實沒有壹絲陰霾。
「是嗎:…:那我們加油吧。」
「思,到了這個地步——」
「——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冬馬代替雪菜宣示決心。
「冬馬同學……」
「妳沒問題吧,小木曾?」
「……那當然!除了很緊張以外完全沒有問題喔。」
雪菜微笑以答的同時,觀眾席響起了拍手聲。
「啊……結束了。」
依緒說完後,舞臺上的簾幕落下,前壹個樂團也回到了舞臺旁邊。
「輕音樂同好會,請準備。」
聽到實行委員的催促,大夥心領神會地對看壹眼。
「好、上臺準備吧。」
我們在社長的號令下搬運樂器上臺。話雖如此,伴奏是武也在壹旁用筆電操縱的,需要準備的只有我的吉他和冬馬的鍵盤。雪菜很在意麥克風的高度,冬馬冷靜地提醒雪菜,雪菜才想起自己習慣拿著麥克風唱歌。
吉他接上租來的器材後,我抱著吉他隨便試彈進行確認。舞臺兩側的揚聲器響起電子琴聲的振動,我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顫。
「妳怕了嗎?」
冬馬看著我,露出了試探的笑容。
「……怎麽可能啊。」
老實說我是有點害怕,不過我若是會臨陣怯場的人,壹開始也不會重組樂團了。
「啊——啊~」
雪菜壹測試麥克風,簾幕後方響起了近似歡呼和尖叫的騷動聲。
「哇啊、不用看就知道客滿了。」
「意料中的事啦。」
武也輕嘆壹口氣,回應了依緒的感想。
「呼~……嗯、我準備好了。」
「我也是,隨時都能上場。」
兩位黑白公主分別向我點點頭。
「OK、那我們走吧……對了社長,有什麽勉勵的話要對我們說嗎?」
「我?我就免了啦,掛名的社長說了也沒意義。這是妳的輕音樂同好會,妳才該說點什麽吧?」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啊……」
「那請經驗豐富的冬馬同學說吧。」瞧我拿不定主意,雪菜提出了建議。
「我?……好吧,那我就說壹句。」
冬馬輕咳壹聲後說道。
「——妳們所有人都太小看音樂了。」
冬馬語出驚人,每個人都壹臉訝異。
「首先,樂團在壹個月前解散就算失敗了。這都是社長太輕慢的關系,北原用所剩不多的時間重組樂團,更是沒把音樂放在眼裏。」
「「呃、這……」」
我和武也同感心虛。
「我們練習時間完全不夠,睡眠不足更不可能彈出像樣的演奏。況且正式演出前壹天還多加入壹首歌,未免也太誇張了。從任何角度來看,妳們都太小看音樂了。」
冬馬說得有道理……只是沒必要挑這個時候打擊士氣吧?
我內心頗有怨言,雪菜卻笑著說。
「不過,我認為演唱會應該能成功喔?這也算小看音樂嗎?」
「雪菜……」
冬馬輕輕頷首回答。
「很遺憾,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們都太小看音樂了,也算剛好而已。」
冬馬臉的笑容極為淡薄,卻又帶著無上的喜悅。
「冬馬……那好,小看音樂的人也要拿出全力以赴的氣魄!」
冬馬聳聳肩,她說哪有人這樣加油打氣的,大家聽了也壹同苦笑。
「總之麻煩妳們啦!伴奏就交給我了。」
「我會在舞臺旁替妳們打氣的,要加油喔!」
武也和依緒回到舞臺旁邊,實行委員宣告表演開始。
『接下來——由輕音樂同好會為您帶來表演!』
司儀的播報聲響起,臺下響起了先前無法比擬的歡呼聲。
「終於要開始了……春希、冬馬同學,對不起,都是我害得底下人滿為患。」
雪菜對我們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還有心情開玩笑,代表妳沒問題了。……我跟妳們說,妳們要是迷茫猶豫了,就專心聽我的音律。我會負責指引妳們到最後,幫助妳們找回節奏感的。」
冬馬先後看了雪菜和我壹眼。
這壹刻,某個真誠的感想在我心裏油然而生。
如今我能站在這裏,想必是把壹生的運氣都用在這壹個月了吧。
或者,這純粹是音樂之神隨興施予我的恩惠,這個推論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當然了,這個音樂之神壹定是女神。
「對了,我媽媽說她會和孝宏壹起來看演唱會呢。」
「妳的家族真的是……唉。」
冬馬無奈回應苦笑的雪菜。
有幸成為她們的夥伴,真是太好了。
「二位,謝謝妳們。非常感謝妳們陪我走到這壹步……替我實現了任性的心願。」
「這種話等表演結束再說吧,妳實在是無可救藥的笨蛋耶。」
「大家加油吧,讓我們壹起痛快享受演唱會。尤其第三首曲子是我們的歌曲,我們就在沒有外人的舞臺上盡情演奏吧!」
我們三人,再壹次互望彼此。
她們對我來說,是高攀不起的完美夥伴。
我發誓要順利演奏到最後,絕不扯她們的後腿。
「那麽……開始吧!」
三人共識已成,我向武也使了壹個眼色。
我們的計劃是,在開幕前播放「WHITE ALBUM」的前奏給觀眾聽。
雪菜站在舞臺中央,我和冬馬立於左右兩旁。
我們面向前方,凝視著即將揭開的簾幕。
這三個多禮拜我盡了所有的努力。我拼命苦練吉他,我敢保證自己付出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心力。另外,我還在隔壁同學家留宿、害學校的校花傷心難過、照顧病倒的冬馬和紗、強行帶走大正浪漫風的小木曾雪菜。
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壹切,全是為了接下來的二十分鐘。
我握住琴頸,大大地吸了壹口氣。
之後,舞臺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