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梅仙會這第壹試，便將數千修仙者困在了河邊。
　　禁制將他們籠罩其中，隔絕了外界的聲像，只留了考官們所在的小口子。
　　本屆梅仙會負責裁定成績的考官都是壹身白衣，胸口繡著晴天白鷺，背後繡著層雲掩月，竟皆是青月閣的人員。
　　雖然陽春最後還是送了飛星壹程，但當他趕回來的時候，又過了許久了。
　　那數千人中僅有十余人確定了答案，離開河岸走向禁制口的考官們。
　　他們每人收到壹支筆，壹張紙。
　　有人大筆壹揮留下寥寥數字，有人洋洋灑灑地引經據典、長篇大論。
　　寫完後交到考官們手上，考官們也不看，只是示意其離去。
　　飛星來到方才的地方，那幾位道友已不知所蹤。
　　他眺目望去，發現他們在另壹座山上尋了個擁擠位置，那地方的上方有不少貌美的真人。
　　天色漸暗。
　　丹楓翩然而降。
　　“飛星。”
　　靈宿劍派的那二十名弟子與其他大部分人壹樣，仍然在河岸邊上盤腿而坐，參悟著河水的奧秘，看樣子是要在這裏待壹整夜。
　　畢竟是重要的梅仙會，哪怕想出個答案來，謹慎起見多思考思考總是沒錯的。
　　飛星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隨丹楓壹起來的玉霜身上。
　　玉霜雙手背在身後，正背對著他。
　　飛星點點頭，站起身來。
　　這時，又是壹只手落在他的肩上，沈穩有力，給人壹種如海水般深沈的感覺。
　　兩人壹同看去，皆是微微壹驚。
　　“打擾。這位道友，可否借壹步說話。”
　　壹個英朗的男人身背大劍，朝飛星拱手道。
　　淵海劍派鄭懷恩。
　　他換了身衣裳，休息了壹會兒，眼底流露出些許疲憊以及壹道莫名的期望。
　　飛星眨了眨眼，丹楓壹時間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
　　鄭懷恩問道：“莫非此刻不妥？”
　　飛星回頭與丹楓對視壹眼，丹楓似乎也在等他的回答，沒打算擅自替他下決定。
　　飛星想了想，對丹楓說道：
　　“真人稍待。”
　　他給了丹楓壹個安心的眼神，朝鄭懷恩伸手道：
　　“請。”
　　兩人向壹旁走去。
　　壹道目光落在飛星的背影上，清冷中隱隱藏著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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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來到壹處僻靜崖邊。
　　“在淵海劍派鄭懷恩，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在下飛星，不知前輩有何貴幹？”
　　“不必喚我前輩，我應該也不比妳大太多，妳我大致可算同輩之人。”鄭懷恩說道。
　　飛星倒是有些糾結，鄭懷恩顯然和玉霜、丹楓那幾位真人是同輩的，若跟自己也是同輩，自己跟玉霜真人不也成同輩了嗎？
　　若是跟陽春真人算同輩也就罷了，嗯……不過陽春真人和玉霜真人、丹楓真人她們似乎也是同輩啊。
　　這……
　　“事情嘛……倒也無甚要緊事。”鄭懷恩言詞間有些猶豫。
　　應該不是為了自己打斷了他們的戰鬥吧？
　　“飛星兄現居何寶派？恕在下眼拙，未能看出。而且兄臺也符合條件，為何不參與仙會呢？”
　　“在下尚未拜入門派，也因此無法參與。”
　　“哦？”鄭懷恩的語氣似乎高亢了壹些，“那方才那位真人是？”
　　“那是靈宿劍派的丹楓真人，我幸得靈宿劍派的幾位真人相救，目前正暫居其門派中。此番也是隨行而來，。”
　　飛星也沒有透露太多。
　　“劍派……好……”鄭懷恩喃喃自語，而後說道：
　　“飛星兄，前兩日我與天霜教的碎日打鬥時，是兄臺在壹旁出言提醒的吧？”
　　“在下涉世不深，多此壹舉了，望鄭兄海涵。”
　　“誒——”鄭懷恩擺擺手，“若無兄臺提醒，我恐怕便被那娘們……那、那聖女大人偷襲得手了，實在多謝。”
　　他說著朝飛星拱了拱手。
　　飛星擺手道：“順手為之，何足掛齒，鄭兄不怪罪便好了。”
　　“呵呵，就是不知兄臺是如何得知那聖女的手段的？”
　　“不過運氣好而已。”
　　“如此簡單？”鄭懷恩有些不信。
　　飛星神情不變，說道：“在下對仙氣感知比旁人稍敏感些許，這才湊巧發現了。”
　　鄭懷恩低頭道：“這麽說方才妳能躲過女瘋……青塵真人的仙氣，也是湊巧？”
　　“這……這幾日運氣確實不錯。”
　　“哦——”
　　鄭懷恩拉了個長音。
　　忽然，飛星感知到他體內的仙氣正在流轉，只見鄭懷恩伸指壹彈，壹道劍氣順著指間朝飛星飛來。
　　飛星自然躲開，驚疑地看著他。
　　只見鄭懷恩挑眉笑道：“這也是運氣？”
　　飛星自然沈默，意識到他剛才是在試探自己。
　　“哈哈哈——”
　　鄭懷恩大笑幾聲，忽然問道：
　　“說來飛星兄修行多時了？可有困惑之處？”
　　“在下修行十余日了。暫未遇到瓶頸。”
　　十余日！？
　　鄭懷恩瞪大了眼睛，眉頭壹挑，眼睛隨之壹瞇，咧嘴笑道：
　　“賢弟可曾去看那河中之物？”
　　飛星兄變成了賢弟，飛星感覺他喊自己來必有目的，但還是回答道：“在下境界低微，不能踏於空中，下方有禁制，因此未曾靠近看過。”
　　“這有何難。”
　　只見鄭懷恩身後大劍橫躺，長成小舟的大小。
　　他朝飛星揮了揮手，示意他上來。
　　飛星站上大劍，下壹刻大劍便化作流光，來到了那河流的末端上空。
　　下面的人不多，壹個個盤坐在河邊苦思冥想著。
　　飛星之前壹直沒看到河，此番有了機會，也不免有些好奇自己能否想出大難，於是朝河水望去——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鄭懷恩見狀卻笑了起來：
　　“這試題我當年也見過，不過不是在梅仙會上，而是那玄陽子來我淵海劍派作客時見我天資卓越，特意為我在海底下畫了壹條江。”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想那日的場景。
　　“我派眾人在江水中所見皆不同，而我見到的，是有千萬邪魔為禍蒼生，化人間為煉獄，又有千萬飛劍如流星破空，將邪魔壹壹斬殺。我立馬便意識到嗎，在那河水中顯現的乃是——”
　　他忽然沒再說下去，擺出壹副神秘的表情，看向飛星那變得奇怪的神情問道：
　　“不知賢弟於河中所見何物？”
　　飛星說道：“我……”
　　“誒！”
　　鄭懷恩擡手示意他先別說，輕揮衣袖，手中出現壹紙壹筆，笑道：
　　“可先寫下，今日便由為兄來擔任賢弟的考官。”
　　飛星接過紙筆，神色糾結，似乎還在想著什麽。
　　鄭懷恩說道：“先別管什麽答案，看見什麽便寫什麽。”
　　飛星聞言，猶豫片刻，開始提筆寫了起來。
　　很快，他便寫完，將紙張交給了鄭懷恩，說道：
　　“在下讀書日淺，學識不深，不擅書法，還望鄭兄莫要嫌棄。”
　　鄭懷恩接過紙後也沒有立即去看，而是繼續說道：
　　“那那河水中顯現的乃是——
　　人之本心。
　　若戰意橫生，則見千軍萬馬；
　　若心系長生，則見天門大開；
　　若殺氣難收，則見血海屍山；
　　若睥睨天下，則見眾生匍匐；
　　若焦躁不安，則見猿飛馬走；
　　若氣定神閑，則見古井平湖。
　　河水如鏡，照觀者之心。
　　我欲持劍殺盡天下邪魔，掃空世間不平，這才見到萬千飛劍除眾惡。
　　這梅仙會的第壹試，便是要人看見自己的內心，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內心，最後接受自己內心的本相。
　　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認出並接受。不過換句話說，能悟出這壹點，也便是最正確的答案了。”
　　認知本心對修仙者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壹環，許多觀心境的修仙者都是因為無法認清或無法接納自己的本心才遲遲沒有破境。
　　梅仙會並不只是壹場獎勵勝者的比試，它更是壹場幫助修行界的青苗能更好成長的磨煉。
　　這第壹試，便是由大名鼎鼎的玄陽子來為他們畫了壹條名為《心》的河，來幫這些最多不過觀心境的晚輩認清自己的內心。
　　鄭懷恩說完，轉頭看向飛星，期待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賢弟能接受自己的內心否？”
　　飛星的神情並沒有變得精彩。
　　他眨了眨眼，臉上既不迷茫，也不堅定，隱隱有些疑惑，卻又好像明白。
　　鄭懷恩看不出來他這是什麽意思，於是打開了他書寫的紙張。
　　於是鄭懷恩的神情變得精彩起來了。
　　飛星的字確實很不好看，歪歪扭扭，像是蟲蠕蟻爬。
　　紙上用四個大字描述了他目中所見——
　　空無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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