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彼此的唯壹

　　已知，詭異之物不能修行，空寧也不能修行。
　　詭異之物擁有將生靈化作同類的能力，空寧也能將壹切生靈、哪怕怨靈化作妖鬼。
　　詭異之物都是已死的存在，而空寧前世、死了。
　　所以空寧……
　　“這特麽真是個完全不好笑的笑話！”
　　篝火旁，空寧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沒了修行的心思。
　　他又看了那骨灰壇壹眼，這個嘴碎的家夥如今沒人搭理，正在夜色下沈默。
　　看起來像是失去了所有氣機，變成了普通的骨灰壇，應該是某種入定出神的狀態。
　　通俗說就是睡著了。
　　畢竟對這個嘴碎的家夥來說，壹直安靜的待著不說話，簡直就是折磨，不如入定出神、等天亮了采薇醒來再說話。
　　這個骨灰壇，對那詭異之物懼怕到了靈魂深處，卻還未察覺到它身邊的空寧，或許就是壹個詭異之物。
　　這壹刻的空寧，突然想起了蘇妍當初在河間府說的那壹番話。
　　正道容不下空寧，魔道也容不下空寧，將來正道昌盛、空寧必然會被孤立、甚至卸磨殺驢……
　　空寧不清楚蘇妍是否知道他是詭異之物的事。
　　但這壹刻，空寧不得不承認，蘇妍好像是對的。
　　如果空寧只是壹個單純的邪魔，那與正道和平共存好像沒什麽問題，畢竟哪怕正道再昌盛，邪魔外道也永遠不會斷絕。
　　邪魔與正道，便像是天地陰陽的兩面，相生共存的。
　　可死國之中的詭異之物，卻不同。
　　那是天地之外的殺劫，會將天地萬物寂滅、讓整個世界陷入完全停滯、沒有任何生機的黑暗。
　　這是絕對不容於正魔兩道的。
　　但最可怕的是，空寧與死國的那些詭異之物也不是壹路的……
　　他不屬於這片古史，更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域外。
　　他自成壹路。
　　這就很尷尬了。
　　空寧此時的處境，的確如蘇妍當初說的那般，若是在邪魔肆虐、世道渾噩的天地中，反而會活得很自在。
　　那些邪魔都忙著享受生活、魚肉凡人，根本懶得建立秩序、捍衛天地。
　　可正道不同，正道如果發現詭異之物，肯定會想盡辦法根除的。
　　就算空寧攤牌，跟別人說他雖然是詭異之物，卻不想毀滅世界……易地而處，空寧是正道之士，遇到這樣的詭異之物，絕對是第壹時間下狠手。
　　只有死掉的詭異，才是好詭異。
　　所以，蘇妍當初就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知道空寧是詭異之物？
　　不……不對……蘇妍壹開始連他是三屍神都不知道，應該不可能知道空寧是詭異之物這麽深層次的東西。
　　但是那妖女在河間府說的壹番話……
　　篝火旁的空寧，心神不寧，突然站了起來。
　　骨灰壇詫異的道：“發的什麽神經？”
　　空寧卻沒有搭理骨灰壇，直接離開了篝火，朝著遠處的深山而去。
　　骨灰壇和采薇身邊，留有妖鬼保護，不擔心采薇遭遇意外。
　　而且空寧離開的距離雖然遠，但十個呼吸間便能趕回。
　　他獨自降臨在群山之巔，沐浴著月華，緩緩的呼出了壹口氣。
　　壹只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上，另壹只手則施展了幻術。
　　空寧眼前的荒蕪山巔，漸漸的變成了壹個漆黑的山坳。在山坳中，壹襲紫衣的妖女，正笑吟吟的同下方的“空寧”說些什麽。
　　而施展幻術營造了壹這壹切的空寧，默默的站在壹旁，看著那紫衣妖女的壹顰壹笑、壹言壹行……
　　記憶這種東西，是極為模糊不清的，單純的回憶、很多細節難以回顧。
　　但若是用幻術將腦海中的記憶場景重現，壹遍遍的旁觀，或許能夠看到些許端倪。
　　而空寧眼前浮現的，便是當初他在河間府，與那妖女再次重逢後不久的畫面。
　　那壹夜，空寧準備去殺鯰魚將軍，在河間府城外的山坳中設伏。
　　卻在山坳中遇到了早已等待他的妖女。
　　彼時，那妖女還頂著黑蓮聖女璇璣的身份，雙方之間的那壹層窗戶紙還未被捅破。
　　紫衣妖女便笑著，跟空寧說過壹番歪理，想要讓空寧與她永遠在壹起。
　　那時的空寧，覺得妖女說的不過是蠱惑人心的歪理。
　　但現在發現了自己詭異之物的真實身份，當初那妖女說的話，好像有有些耐人尋味了……
　　漆黑山坳中，紫衣妖女笑嘻嘻的對下方的空寧調笑，撩撥著空寧的心弦。
　　而開始的壹番廢話結束，妖女把玉符給了空寧後，終於說出了重點。
　　“……夫君覺得，妳算是魔道呢？還是人道？”
　　幻境中的妖女說出這句話時，兩個空寧都微微壹頓。
　　記憶中的空寧不以為然，但現實中的空寧卻死死的盯著那紫衣的妖女，不肯放過對方的任何壹個微小的舉動。
　　月光下，那飄在半空中的妖女笑語盈盈，壹如既往的掛著玩味的笑容，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實想法。
　　然而她的話，卻壹句壹句的震在空寧的心頭。
　　“妾身喜歡的夫君，果然不是凡俗之人，而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如今的夫君，可以說是世間最最最最古怪的異類了……”
　　“妳可是徹頭徹尾的【異類】，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
　　“在這天地之間，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全都容不下妳……”
　　“夫君在這個世界上，註定就是孤獨壹生，不為世道所容……就跟妾身壹樣……”
　　“……天下雖大，卻唯有我們夫妻才是彼此的依靠……”
　　“我註定是夫君此生的唯壹呢……嘻嘻……”
　　紫衣妖女的嬉笑聲，與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然而在幻術中，親眼目睹當時的壹切重現……
　　時隔五年後，再次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壞笑……
　　空寧的心，微微抽痛。
　　那妖女的嬉笑聲，此時聽在耳中，卻又與當初第壹次聽到時的感受截然不同。
　　那時的妖女，說的是空寧因為三屍神的身份，以魔魂凝人身、卻修妖道、要做正事……她斷定空寧不容於正道。
　　但她口中卻壹直強調的，是空寧為【異類】。
　　所以那時的蘇妍，是否已經知道了空寧詭異之物的真實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