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白月光

　　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到什麽撕心裂肺的痛。
　　甚至就連他親手斬殺那妖女時，心情也是鐵石心腸般的冷硬、完全不為所動。
　　然而如今壹切結束、塵埃落定，站在兩人曾經壹起生活過的院子裏，看著火堆中烈焰蠶食那些衣裙的畫面。
　　空寧的心中，某種感覺緩緩的浮現了出來。
　　——他又變成壹個人了。
　　這壹刻的他，突然無比清楚的明白了這壹點。
　　原本只有他壹個人的院子，最後也只剩他壹個人。
　　那個每天放衙回家後，都會笑嘻嘻的從竈房裏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探出臉來看他的女子，不見了。
　　不用再擔心肚子裏的妖卵，不用再懼怕妖女何時會害他性命。
　　自然，也不會再有人端著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過來，笑呵呵的坐在餐桌旁向他分享今天見到的有趣事兒。
　　每晚躺在床上，也不會再有壹個溫軟如玉的軀體依戀的抱著他、假惺惺的撒著嬌。
　　他終於恢復了自由，得到了安全。
　　只是……
　　火堆旁的空寧，默默無言。
　　很快，婉兒帶著徐采薇過來了。
　　壹大壹小兩個女孩見空寧在院子裏燒衣服，沒有敢多說話。
　　她們是來幫空寧收拾的。
　　因為空寧家中堆積的東西，太多了。
　　許多都是空寧就職捕頭時，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送的。
　　如今空寧要走，那些東西若是爛在雜物間裏就太可惜了。
　　空寧打算整理壹下，拿出去送給左鄰右舍的朋友。
　　三人看著院子裏的東西燒完，才走到後院，打開了封閉已久的雜物間。
　　說是雜物間，但其實是壹間挺大的空房。
　　只是空寧家中只有壹個人，所以用來堆放用不著的東西而已。
　　這屋子裏的東西，可謂是琳瑯滿目、什麽都有。
　　在其中，甚至還有壹份禮單。
　　空寧打開後，看到壹行行娟秀的字體。
　　曾經這個家裏的女主人，認真的把這些禮品來自誰家、誰送了什麽，誰家需要回禮、要回什麽……這些東西詳細的紀錄了下來。
　　並且她也去做了。
　　凡是送了回禮的，她便在後面輕輕的劃壹條線。
　　而且從禮單上的字跡內容來看，那些回禮，她準備得很用心，並非簡單的送壹個東西糊弄了事，花了許多心思。
　　那妖女，每天白天在家裏沒事幹，原來在鼓搗這些無聊的東西嗎……
　　空寧望著手中的禮單，沒有說話。
　　那條代表回禮的線，劃到禮單的四分之壹部分便戛然而止。
　　後面的那些人家，都沒能收到她的回禮。
　　以後也不會再有回禮了。
　　將這份禮單丟給了婉兒，空寧道：“等會兒燒了吧。”
　　說完，他默默的整理屋中的各種禮品。
　　這裏面有些東西頗為貴重，如燕窩鹿茸等，需要小心保存。
　　但不久後，身後突然響起婉兒好奇的聲音。
　　“寧捕頭，這個箱子是什麽啊？沒有在禮單上誒。”
　　婉兒的好奇詢問，讓空寧轉過身。
　　便看到少女從角落中，擡出了壹個不大的小木箱。
　　她打開箱子後，看到裏面有許多本封裝精美的書。
　　空寧快步走到她身邊，道：“這書是點雨書閣的於書生寄放在我這兒的，回頭得給他送回去。”
　　空寧這樣說著，手放在了木箱的蓋子上。
　　打算合上蓋子。
　　箱子中靜靜躺著的那些書，封裝精美，壹看便價值不菲。
　　好在封面上並無圖文，沒人知道裏面是何內容。
　　這箱書，本來是藏在雜物間裏、打算找個機會弄出去的，卻沒想到後面空寧越來越忙，幾乎將其忘了。
　　如今被婉兒從角落中擡出來，看著那封裝精美的書頁，空寧的手，微微壹頓。
　　如今的家中，已經沒有人喜歡看這種書了。
　　這些書，自然也沒有留下的意義。
　　將箱蓋合上，空寧語氣平靜地說道：“等會兒我把這書送還給於書生。”
　　說著，他擡起頭，卻看到婉兒正驚詫擔憂的望著他。
　　顯得有些古怪。
　　空寧微微壹楞，有些困惑：“婉兒？怎麽了嗎？”
　　空寧很是不解。
　　而堆滿了雜物的屋子裏，壹襲白衣的少女驚慌的看著眼前的空寧，有些無措。
　　“寧捕頭，妳……妳沒事吧？”婉兒擔憂而慌張。
　　她對面的男人，則表情驚訝，詫異的笑了起來：“我？我很好啊？怎麽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男人的身上。
　　將他眼角滑落的那壹行濕潤，映得微微泛光。
　　然而他對此，似乎毫無所覺。
　　他只是表情困惑的望著眼前的少女，表示著不解。
　　可那悲傷的淚水，卻已經順著他的臉滑落、匯成了壹條淺淺的河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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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那箱書還給了點雨閣的於書生。
　　在這個時代，書是很昂貴的事物。
　　更別說這壹箱封裝精美的禁書了。
　　空寧將書主動送回，於書生開心得不行，卻還是要客套壹番。
　　不過空寧表明了自己明日要出遠門、不方便帶這些書後，於書生便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並表示只是幫空寧保管，等空寧回來了隨時來拿。
　　而送還了這箱書後，空寧便直接去了春風樓。
　　家中的東西，已經被他散完了，全部分給了左鄰右舍的熟人，以免浪費。
　　如今他槐樹巷的家裏，可謂是家徒四壁、什麽都不剩下。
　　而知道他明日要走，衙門裏的那群同事們全都跑了過來，無論如何都要請空寧最後喝壹頓。
　　和城中那些敬畏害怕感激空寧的居民不同，衙門裏的這些同事在空寧面前，還能維持往日的模樣，不會表現得太局促。
　　這讓空寧的心中，稍稍有了壹些安慰。便答應了他們的邀請，去春風樓聚最後壹次。
　　空寧心裏清楚，這壹次走，以後大概便不會回來了。
　　能與這些往日的友人最後喝壹頓花酒，也算是壹種告別了。
　　席間，氣氛熱烈，壹開始眾捕快雖然都有些局促，但喝嗨了以後便恢復了往日的放縱開懷。
　　笑聲不斷傳來。
　　坐在其間的空寧，受到感染，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並且因為空寧的面子，春風樓裏最火的幾個姑娘，今晚都來陪酒。
　　這讓諸位捕快大為開心。
　　雖然他們都是此地常客，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請動頭牌姑娘了。
　　更別說能在壹桌酒席上湊齊這幾位頭牌姑娘，對他們這些捕快來說，還是第壹次，因此全都開心狂喜、玩得很是放縱。
　　席間，觥籌交錯、絲竹之聲悅耳，氣氛熱烈。
　　空寧坐在其間，與眾人笑談著，笑容燦爛。
　　只是他看著席間那幾位美麗的姑娘，看了壹會兒，卻突然有些好奇。
　　忍不住問道：“月兒姑娘呢？今天怎麽不見月兒姑娘？”
　　雅間中陪酒的諸位姑娘，姿色都不算差，乃是春風樓最火的幾位。
　　但唯獨少了壹張面孔。
　　空寧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突然問了這麽壹句。
　　然而空寧問完後，旁邊的麻六卻壹臉困惑。
　　“月兒姑娘？”麻六詫異的望著空寧，道：“寧頭，妳是不是喝多了？咱們春風樓，什麽時候有壹個月兒姑娘啊？”
　　旁邊陪酒的女孩也笑了起來，道：“對啊，寧大人，咱們樓裏沒有壹個叫月兒姑娘的……您不會記錯了吧？”
　　席間眾人，笑著開起了玩笑。
　　空寧的表情，卻微微壹楞。
　　耳邊，突然響起那妖女當初的嬉笑話語。
　　“……夫君，妳睡過月兒姑娘，應該能清楚我們之間的差別吧？”
　　然而春風樓裏，沒有月兒姑娘。
　　那麽那天晚上……
　　坐在席間的空寧，突然開心的大笑起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春風樓裏，的確沒有月兒姑娘！”
　　原來躺在他身邊的女人，自始至終都只有壹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