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9章 軍統之狐

　　四菜壹湯。
　　這是國府“新生活運動”定下來的規矩，老頭子吃飯也是這樣，戴雨農壹個人吃飯的時候，也是這個標準。
　　桌上壹共有兩副碗筷，而且戴雨農似乎還沒有動筷子，餐廳內也沒有其他人。
　　很明顯是在等他。
　　“攸寧來了，坐。”戴雨農直接坐在椅子上招呼壹聲。
　　“謝謝先生。”羅耀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還沒吃飯吧？”
　　羅耀點了點頭。
　　“那就壹起吃。”戴雨農端起飯碗，拿起筷子，很自然的吃了起來，看到羅耀還不動筷子，催促壹聲，“妳吃呀，莫非是飯菜不合妳口味？”
　　“不，不是，先生，您這突然叫學生陪您吃飯，學生有些受寵若驚。”羅耀忙道。
　　“妳什麽時候也學會了這些奉承話了？”
　　“聽說了，也就學會了……”
　　“是韋大銘那些人吧？”戴雨農居然笑了出來。
　　羅耀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戴公館的廚子自然是不差的，做的浙江菜口味不錯，除了特別重口的，基本上所有菜系，對羅耀來說，都可以。
　　“妳在今天上午的情報會議上的發言，我都聽說了，講的不錯。”戴雨農壹邊吃，壹邊說道。
　　“咳，咳……”羅耀微微咳嗦了壹下，他說什麽不重要，只要不主動提“合並”就行。
　　合並之後，軍統明顯是吃虧的，戴雨農不傻，他雖然拉攏溫玉清，可溫玉清跟他不是壹路人。
　　這壹點他早就看出來了。
　　毛宗襄，那跟老頭子是親戚，是皇親國戚，那是他需要巴結的人，拉攏都不行，控制就別想了。
　　韋大銘是不錯，可對他是越來越不恭敬了，雖然還算忠心，但這個忠心是要打壹個折扣的。
　　只有羅耀這個學生，目前看來，不但能力很強，而且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他沒有那麽大野心，還重情義，懂得感恩。
　　這懂得感恩就很重要了，壹個人如果連感恩都不懂，那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信。
　　“先生，我也是沒辦法，幸虧有準備，不然我真的就坐蠟了。”羅耀解釋道。
　　戴雨農微微壹笑，“坐蠟”是廣東人的講法，他聽得懂，主任秘書鄭介民就是廣東人，經常聽。
　　“對於合並，妳有什麽想法？”
　　“學生聽戴先生您的。”羅耀忙道。
　　“現在就我們兩個，妳跟我說說心裏話，想不想要那個位置？”戴雨農夾了壹塊蘿蔔放在碗裏，微微壹擡眼問道。
　　羅耀心裏咯噔了壹下，這戴雨農是什麽意思，他是試探自己是否有野心，還是真有這個想法？
　　“先生，您要聽實話嗎？”
　　“當然。”
　　“學生不想。”
　　“為啥呢？”
　　“那個位置現在不好坐呀，弄不好還會被人給轟下來？”羅耀實話實說。
　　“妳怕了？”
　　“不怕，但是壹旦合並後，新部門肯定不會在隸屬軍統，而總裁壹定會選壹個讓德高望重，又能讓自己信任的人擔任部門長官，這個人絕不會是學生。”羅耀道。
　　“還是妳看的透徹。”戴雨農道，“有些人自以為自己很懂政治，其實他就是個半瓶水，那個位置要是再過兩年，或許妳還有機會，現在不行。”
　　羅耀聽了，也是松了壹口氣，只要戴雨農沒打算將他放在火上烤就行，這樣自己就從容多了。
　　這個有些人，只怕說的就是剛走的韋大銘了，顯然戴雨農對他已經心生壹絲不滿了。
　　只是暫時還需要倚重他，不可能馬上發作。
　　這話羅耀不好接，只能默默的扒著米飯。
　　“攸寧，妳別光顧著吃飯，吃菜，我特意讓廚房多準備了壹個人的份量，不然，這麽多，我壹個人吃不下，倒掉也浪費了。”戴雨農道。
　　“是。”羅耀忙點了點頭，伸出筷子去夾了壹塊肉，“先生，學生得跟您說件事兒。”
　　“妳說，我聽著呢。”
　　“今天開會結束，我這不是要回去，突然被楊廳長的副官叫了過去……”羅耀將他楊宣岑召見他的說的話壹五壹十的跟戴雨農做了壹個匯報。
　　“妳怎麽說的？”戴雨農吃完碗裏最後壹口飯，放下飯碗問道。
　　“學生沒敢答應，但也沒有立即拒絕，咱們軍統有家規，壹切聽您的命令。”羅耀道。
　　“那妳想去嗎？”
　　“不想。”
　　“為什麽，楊廳長如此看重妳，許諾妳壹個副處長，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戴雨農拿毛巾擦了壹下嘴道。
　　“學生這密譯室的事兒都忙不過來呢，再去兼壹個副處長，那我哪顧得過來，這坐上了位置，卻不幹事兒，那不是占著那個……”羅耀尷尬壹笑，這不是在吃飯呢，後面的話就沒說出來。
　　“既然妳不想去，那下次楊廳長問起，妳就拒絕了吧。”戴雨農考慮壹下，吩咐道。
　　“好的，那下次楊廳長問起來，我就直接拒絕了。”羅耀沒有猶豫，馬上就答應下來。
　　“那些宣傳的事情，我已經跟宣傳部那邊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在為難妳了，妳派人過去跟他們對接壹下，會有壹個小組專門負責這件事，如果效果好的話，我們就擴大宣傳。”
　　“是，我馬上安排人過去對接。”羅耀答應壹聲。
　　“妳慢慢吃，把盤子裏的菜都給我吃光了，不許浪費！”戴雨農起身道，“吃完飯，再到我書房來壹趟。”
　　“哎，好……”
　　……
　　“這是總裁托我轉交給妳的，獎勵妳在湘城會戰中的卓越表現。”來到書房，戴雨農取出壹個長長的木盒子，裏面黃色綢布上面，壹支短劍躺在上面。
　　羅耀壹眼就認出來，這是壹把“中正”劍，又稱“軍人魂”，殺身成仁用的。
　　但真正用它“成仁”的極少，反而獲贈者是壹種極高的榮譽象征。
　　但是此短劍壹般是贈送給黃埔學生以及他鐘愛的部將，他並不屬於這兩者之列，怎會有機會獲贈此劍？
　　“先生，學生真是受寵若驚了，這真是總裁贈送給學生的？”羅耀吃驚的問道。
　　“當然，妳看劍柄之上的字，不就明白了。”戴雨農呵呵壹笑，每壹把劍都是有刻字的。
　　羅耀伸手取了過來，果然在劍柄之上刻有“贈：羅攸寧”四個字，還有落款。
　　這顯然是不會有假了。
　　“感謝總裁厚愛……”羅耀激動不已，盡管他心裏沒覺得沒啥，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壹下的。
　　“校長對妳給予厚望，他的意思妳明白吧？”戴雨農呵呵壹笑說道。
　　“明白。”羅耀當然明白，雖然老頭子已經決定整合密電破譯機構，可他也知道，整合的阻力很大，不能硬來。
　　尤其是軍統密譯室整合之後，肯定是利益損害最大的，而密譯室又是在這段時間內貢獻和功勞最大的。
　　有些話，老頭子不能直接說，只能通過壹些手段。
　　增劍。
　　其實就是壹種安撫，安撫他這個領導密譯室立下大功的大貢獻者，這別人得不到的榮耀都給妳了，在接下來的合並中，妳該怎麽做，心裏清楚了？
　　不得不說，老頭子這壹手還真是厲害，若是羅耀不是兩世為人的話，他還這就感動的死心塌地了。
　　當然，此刻他也是非常感動的。
　　“戴先生，這是我對黨國密電碼破譯機構未來發展壹點兒淺見，請您審閱壹下。”羅耀放下佩劍，從隨身的公文包妳取出壹份早已寫好的文件遞了上去。
　　戴雨農伸手接了過去，翻看了壹下，露出壹抹驚訝之色：“妳早就寫好了？”
　　“學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有人說，學生人言微輕，只怕說了上面也不會有人聽，但您就不壹樣了，這份建議，您去說的話，份量自然不壹樣了。”羅耀道。
　　“攸寧呀，我發現，妳真是我戴雨農肚子裏的蛔蟲。”戴雨農有感而發道。
　　“先生，您太擡舉我了，我這不過是兩手準備。”羅耀嘿嘿壹笑，這份東西，即便他在今天的情報會議上講出來，他也不會給楊宣岑的，由軍令部第二廳遞上去，那不成了他們的功勞了。
　　“好壹個兩手準備，攸寧呀，就憑妳這壹手，那個位置妳坐上去也是毫無問題的。”戴雨農道，“難道有人說妳是狡猾如狐。”
　　“別，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提提建議還行，真要我坐那個位置，我有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羅耀忙搖手道。
　　“行了，建議我收下了，妳可以回去了。”
　　“學生告辭。”羅耀微微壹欠身，抱著那裝“劍”的盒子，直接離開了。
　　……
　　羅耀走後不久，於淑衡捧了壹杯白開水進來了。
　　戴雨農壹邊翻看羅耀寫的有關“整合”密電破譯機構的建議，壹邊擡頭問了壹聲。
　　“淑衡，妳對羅攸寧怎麽看？”
　　“先生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於淑衡略顯驚訝的問道。
　　“這個小家夥，真是給我的驚喜不斷，他的成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戴雨農說道。
　　“這樣不好嗎？”
　　“好，當然好，如果他壹直對我，對軍統這般忠心耿耿的話，那自然是好，可如果他壹旦起了貳心，妳說，我該怎麽辦？”戴雨農壹歪頭，看著於淑衡問道。
　　“雖然我跟羅主任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他是個相當謹慎，並且極度聰明的人，他當知道，他現在的壹切都是您給的，他背叛您，又能有什麽好處？”於淑衡緩緩道。
　　“可是，萬壹哪壹天我給不了他想要的呢？”
　　“他是先生的學生，欺師滅祖的人別人也未必信任。”於淑衡微微壹笑道。
　　“說得好，哈哈，淑衡，軍統之狐，妳覺得這個稱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