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大宋立國至今百余年，趙家子孫經過代代繁衍開枝散葉，如今有皇室血統的宗室可謂成千上萬，自然相關的事情就多不勝數，為了應付這種局面，宋朝專門成立了宗正司管理各處的宗室子弟，壹把手往往由趙氏子弟擔任。
　　能在上萬的族人當中脫穎而出，這個趙士程顯然極有過人之處。
　　看得出陸遊既想見到唐琬，心中卻又猶豫不決，宋青書便假裝不明就裏地勸道：“陸兄，既然人家盛情相邀，不如過去看壹看吧。”
　　“好……好吧。”陸遊本來就在掙紮著怎樣選擇，聽到宋青書這般說，便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我故意去打擾她，而是宋兄弟要求去的……
　　在丫鬟的帶領下，宋青書與陸遊二人很快來到壹艘畫舫之中，只見剛才那夫人正溫柔地替身旁壹個儒雅的中年文士斟酒，聽到這邊動靜，下意識回過頭來看了壹眼，待看到進來的是陸遊，手腕不禁壹抖，酒壺中的酒也就灑了出來，淋濕了旁邊那文士的衣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夫人慌忙掏出手絹替那文士擦拭。
　　“無妨。”那文士站了起來抖了抖衣裳，對陸遊苦笑道，“陸兄，實在不好意思，我要先去換壹件衣服，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陸遊心中巴不得他去了就不回來，不過嘴上依然禮數周到：“趙兄客氣了。”
　　宋青書在壹旁看得暗暗撇嘴，這兩人可是正兒八經的情敵身份，卻在這兒搞這些面上功夫。不過他同時也佩服兩人的風骨，不管他們心中真實是怎麽想的，但至少表現得謙謙君子，非常有風度。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趙士程離開時把丫鬟也帶走了，如此壹來場中只剩下宋青書、陸遊、唐琬三人而已，盡管畫舫外還有不少仆人，可是離裏面有點距離，只要小聲壹點，裏面的人說了什麽，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
　　宋青書不得不感嘆這姓趙的真是心大，居然敢讓妻子和她的舊情人單獨相處。
　　其實前世讀到這段淒婉的愛情故事的時候，除了替陸、唐二人感到惋惜之外，對另壹個主角趙士程也充滿了佩服，他壹直也很愛唐琬，在沈園偶然碰到陸遊之後，也非常大度地讓妻子和前夫敘舊，沒過多久唐琬郁郁而終，他卻終生未再娶，實在是壹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正因為如此，宋青書剛才仔細打量了壹下這個世界的趙士程，面如冠玉，氣質儒雅，特別是唇角那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讓人有壹種如沐春風之感。
　　可讓他意外的是，這個趙士程居然還是壹個高手，盡管他隱藏得很好，但如何能逃過宋青書如今的法眼？
　　就算放到江湖之中，趙士程也算得上是個壹流高手，至少壹身武功還在陸遊之上。
　　本來他會武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他刻意隱藏就有些詭異了，宋青書相信，莫說陸遊，就是他枕邊的妻子，身邊的丫鬟小廝，恐怕都不知道他會武功。
　　“婉妹……”陸遊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吞吞吐吐地喚了壹聲。
　　宋青書眉毛壹挑，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呆在這裏有些不合時宜，便假裝欣賞沈園裏面的景觀，走到了遠處另壹邊。
　　“陸先生請自重，如今我已是趙夫人了。”唐琬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感受到她的冷淡，陸遊苦澀壹笑：“他……他對妳還好麽？”
　　“相公對我很好，不勞陸先生操心。”唐琬依舊十分冷淡。
　　陸遊心中壹痛，苦笑道：“我知道妳還在氣我……可母命不可為……”他說得情真意切，眼中隱隱泛著淚花。
　　唐琬馬上打斷道：“這些陳年舊事還提它作甚？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婦，先生也已經另娶新人，再說這些還有意義麽？”
　　陸遊如遭雷噬，臉色變得蒼白無比，良久過後方才吐了壹口氣：“不錯，已經沒意義了。”
　　看到他仿佛站都有些站不穩，唐琬抿了抿嘴唇，別過臉去，終究沒有說什麽。
　　“陸某家中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陸遊拱了拱手，連宋青書也來不及叫，便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宋青書對唐琬點點頭，也跟隨陸遊離去，臨走之時回頭望了壹眼隔壁房間方向，這個趙士程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妻子嘛……
　　“陸兄，陸兄……”
　　陸遊仿佛落荒而逃壹般，走得極為迅速，宋青書又不好當眾施展輕功，只能壹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
　　“不好意思，讓宋兄弟見笑了。”看到宋青書，陸遊終於有些清醒過來。
　　“情之壹物，千百年來不知道讓多少癡男怨女肝腸寸斷，何笑之有？”宋青書幽幽壹嘆。
　　“如今雖有癡男，卻未見怨女，”陸遊苦笑道，“不過她如今生活美滿幸福，我該高興才是。”
　　宋青書搖了搖頭：“陸兄誤會唐小姐了，若是她真的已經視妳作路人，剛才縮在袖子裏的手為何緊緊握在壹起，連指甲都差點陷入了肉裏？顯然唐小姐也是在極力忍耐心中的激蕩之情。”
　　“真的麽！”陸遊驚喜交集，他知道以宋青書的功力絕不會弄錯，興奮地便想轉身回去。
　　宋青書卻攔下了他：“陸兄，妳可想好了？”
　　“想好什麽？”陸遊壹呆，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宋青書只好提醒他道：“如今妳們壹個有婦之夫，壹個有夫之婦，妳這回去少不得會引起軒然大波。若是妳鐵了心要奪回摯愛，做兄弟的二話不說，就陪妳去將他搶回來，莫說他趙士程只是壹個南宋宗室，就算他是趙……是當朝太子，也不被我放在眼裏。”
　　宋青書原本想說就算對方是趙構，他也照搶不誤，不過想到陸遊畢竟是南宋的臣子，又素來忠君愛國，沒必要在這上面與他發生沖突。
　　接著他又話鋒壹轉：“不過把她搶回來容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是為難，到時候妳能在各方的責難下保護好她麽，令堂素來與她不睦，肯定不會允許妳們破鏡重圓，到時候妳又何去何從；還有壹個問題，唐小姐回來了，陸兄又將現任夫人置於何地？”
　　宋青書早已從陸冠英口中得知唐老夫人勒令陸遊休掉唐琬之後，已經重新給他娶了王家小姐做妻子。
　　“若是陸兄有勇氣面對這壹切，宋某便去替妳將唐小姐搶回來。”宋青書說完後便靜靜地望著陸遊，等著他的決斷。
　　聽了宋青書這壹番分析，陸遊整個人便呆立原地，這些問題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潛意識刻意不去想而已。
　　其實他心裏清楚得很，這些問題他壹個都解決不了，既然如此，回去還有什麽意義呢？
　　想到昔日種種恩愛的甜蜜，再想到如今雙方勞燕分飛的無奈，陸遊心神激蕩，忽然抽出腰間長劍，在旁邊石壁上題了那首流傳千古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壹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壹旁的宋青書可謂全程見證了這段典故的過程，唏噓莫名的同時，心中也在暗暗尋思：造成兩人愛情悲劇的原因，表面上是陸母從中作梗，實際上卻是陸遊不夠強大，無論是心理還是實力，若是他真的足夠強大，剛才那些問題就根本不是問題。
　　如今自己這麽多紅顏知己，遇到的苦難只會百倍千倍於陸唐之間，自己只有在這個世界成為最強大的男人，方能保護那些心愛之人，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
　　題詞完畢後，陸遊便不願意在這沈園之中多呆片刻，拉著宋青書匆匆離去。因為見到唐琬的緣故，他也不願意回到陸府面對陸母等人，便差遣小廝回府通報，自己則在路邊隨便找了壹個酒家，點了店中最烈的酒與宋青書對飲起來。
　　宋青書知道他心中難受，也不再說什麽安慰他，只是默默地陪著他喝起酒來。
　　他們並不知道，兩人離開沈園沒多久，趙士程接到緊急公務，便先行離去，唐琬在沈園中發了很久的呆，方才帶著丫鬟離去，不過離開沈園的時候，恰好看到了陸遊留下的那首釵頭鳳。
　　唐琬整個人如遭雷噬，哇地吐出壹大口鮮血，忍著心如刀割的痛苦，讓丫鬟找來筆墨，也在那堵墻上留下了自己的回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雨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詢問，咽淚妝歡。瞞，瞞，瞞！
　　寫完過後，唐琬整個人便仿佛失了魂壹般，任由丫鬟攙扶著她離去。
　　……
　　借酒消愁愁更愁，陸遊與宋青書對飲，不知不覺外面天就黑了。
　　連酒家裏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宋青書苦笑道：“陸兄，該回去了。”
　　大詩人大文豪素來都酒量驚人，陸遊自然也不例外，兩人足足喝了二十八壇酒，幸好宋青書功力已臻化境，稍微壹運功便能驅散酒意，否則還真喝不過眼前這BUG。
　　“我不想回去……”陸遊咕噥壹聲，便砰地壹聲栽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