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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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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起壹捧水拍在自己臉上,周澤慢慢地擡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略顯憔悴,作為壹名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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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為妳禮佛!!!

深夜書屋 by 江邊春

2019-7-24 20:03

  

  “小月,去外面安撫壹下病人家屬的情緒。”

  “好的,主任。”

  “安撫好了?”

  “不是,主任,手術室外面並沒有病人家屬。”

  “病人家屬還沒通知到位麽?”

  “應該是通知了的,但”

  “行了,妳去催壹下血庫,快點。”

  “好。”

  很多時候,搶救過程更像是馬拉松式的賽跑,比拼的是雙方的耐力。

  人的身體真的是壹個很脆弱的東西,沒有人能比醫生更清楚,看似被各種文藝作品賦予了太多超層次意義和象征的“人”,到底有多麽的柔嫩。

  而醫生這個職業,不光是需要來自外界的贊美,有時候還需要時不時地自己給自己鼓鼓勁,感動壹下自己,否則真的很難支撐得下來。

  病人還在堅持,妳就不能放棄,當該做的都做了之後,往往剩下的,是壹種類似運動員和訓練員之間的陪伴。

  彼此之間,都是壹種折磨。

  如果能最後跑過終點,那皆大歡喜;

  但事實,在這裏,開始的賽跑,大部分時候,妳都無法看見終點的影子。

  同壹件事失敗了太多次之後,還得繼續元氣滿滿地參與下壹次很大概率的“失敗”,這不是折磨,又是什麽?

  王主任示意身邊的護士給自己擦汗,老實說,他的眼睛已經有些發暈了。

  這倒不是上了年紀的原因,這個世界上分兩種男人,壹個是絕不服老的男人,另壹種則是嘴上說自己老了但也只是嘴上說說的男人。

  尤其是對於王主任來說,為了響應國家號召,他的妻子已經成功懷上了二胎。

  雖然連王主任本人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支撐著病人壹直都還在堅持著,但他心裏至少有壹個準則;作為醫生,在工作時,妳可以選擇放棄,但放棄的前提是,妳必須在病人本人以及病人家屬先放棄的前提條件下,妳才有資格去選擇放棄。

  這條準則看似有些難以理解,也很冰冷,但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余溫了。

  口罩青年穿著病號服來到了手術門口,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裏面的醫生護士們還在繼續著自己的工作,仿佛誰都沒有看見他的出現。

  口罩青年走到了手術臺邊,

  看著周圍的忙碌景象。

  他的大部分表情,壹直都習慣於隱藏在類似口罩和面具這類的遮擋物後面,但他的眼神裏,壹直都是古井無波。

  這種平靜,不是小橋流水人家的平和,更像是大地蒼茫壹片的淡漠。

  “其實,妳沒必要壹直硬撐著的。”

  口罩青年開口說話了。

  雖然,手術臺上躺著的這位,這會兒,還沒能力回應。

  但心電圖以及各種儀器的指標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還在為自己的“活著”,不遺余力。

  哪怕,

  這種活著,

  只是單方面地承受著凡人的痛苦。

  “人們的目光,總是短淺的,膚淺的,片面的……”

  “就如同在日常生活中,手和腳擦破皮了,過陣子,也就復原了;感冒了,休息幾天,吃點藥,過陣子也就復原了;人們往往會因此麻醉自己,覺得似乎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復原,這,

  就是人的感知。”

  “但這是假的,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真正的復原如初。”

  口罩青年低頭,看了壹眼病床上的傷者。

  當妳變成凡人時,

  妳的苦難,妳的感知,

  也將和凡人無異。

  這個手下,宛若車禍發生時,正扛著失控大卡車防止其繼續滑行的擋板。

  他不敢撒手,因為自己的主人,沒有下達遊戲結束的命令。

  他在為自己的主人爭取著時間,且為此承受著恐怖的折磨和苦難;哪怕自己的主人只是站在他的身後,

  做著壹些看似沒有多少意義的事情,

  比如,

  看風景和思考人生。

  “妳說,從我和他第壹天開始下棋時,妳就察覺到不對了。”

  “其實,從妳那天下了公交車去救出了車禍的他們時,我就已經發現了。”

  “妳說,壹千年前,我帶著妳第壹次離開佛界,來到地獄,見到他,他曾走到妳的面前,妳怕了。”

  “其實,那壹次,我也怕了。”

  “妳說,千年以來,地獄之中壹直傳言他以敗家之名丟掉了祖宗留下的基業。”

  “其實,我也曾壹度迷茫,認為,似乎真的就是這樣。”

  口罩青年緩緩閉上了眼,

  周圍,

  開始蕩漾出淡淡祥和的梵音。

  手術室裏,正在辛苦進行著搶救工作的醫護人員們,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內心壹片祥和,仿佛先前的焦躁和疲憊頃刻間就被壹掃而空了壹樣。

  靈魂得到了安撫,情緒得到了舒緩;

  “我來了,我找到了他,看似,這是壹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但實際上,

  誰是獵物,誰是獵人,

  真的不好說。

  到底是屬於我的貓捉老鼠還是我的狗急跳墻,我更認為,後壹者或許更貼切壹些。”

  “那天的車禍,是他的邀請,他的意思是,可以玩壹場遊戲;我接了。”

  “壹如千年之前,我說想和他論佛時,他也欣然同意壹般。”

  “千年前,我給他挖了坑;

  千年後,他給我挖了坑;

  這場因果,也算是了結了。

  之所以,讓這壹場遊戲持續到現在,是我還有壹些猶豫;這場遊戲,為何會如此簡單?

  壹如科舉前壹個月,就將考題送我面前。

  年紀大了,雖然本說,我還沒年紀大到夠得著‘仙’的層次,但不得不說,確實年紀大了。

  當年,我敢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如今,

  千年之後,

  我已經親自將這所謂的棱角完全磨去。

  有時候,回想起來,

  我為了佛性磨去的棱角,

  是否,

  那些棱角才是我的真正佛性?”

  “這些天,我在猶豫,我在仿徨,我在思索;求佛,求的是壹個解脫,求的是壹個歸宿,求的是壹個安寧,但歸根究底,求的,是壹個答案。

  站在佛前,

  妳可以向佛傾訴,

  佛可以回答妳的問題,解開妳的疑惑;

  這才是佛。

  然而,佛的回答,並非是來自於佛。

  青燈古壁,蒲團供桌,

  妳所問的是佛,

  而佛,

  則是在妳心裏。

  佛,

  是壹種媒介,

  妳從佛那裏得到的答案,其實是妳自己的內心給自己的答案。

  這才是我心中的佛,

  頂禮膜拜佛,

  不如頂禮膜拜自己。

  當年,

  我就是明悟了這壹點,才離開了佛界。

  於他們來說,因為他們需要高高在上,所以,佛必須高高在上;於我而言,佛是白紙,是讓人踩在上面的白紙,這才是佛,這才是真正的……高度。

  比人高的,是房屋;

  比房屋高的,是坡丘;

  比坡丘高的,是山;

  比山高的,是雲;

  比雲高的,是蒼穹。

  這個世上,壹山更比壹山高,妳總能找到壹個比妳眼前所見的,更高的壹個東西;然而,

  那些對於妳來說,

  又有什麽意義?

  對於自己來說,

  高山、白雲和蒼穹,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

  真正的最高,

  是自己的頭頂。”

  “這場遊戲,很精彩,卻終究失去了執念,到最後,會只剩下乏味。

  可能,他真正想要的,是想讓我自己在疑慮中退去。

  可能,他是想讓我在憂慮之中,去孤註壹擲。

  我求佛,供桌空了,想請仙下來,禮佛,滿足不了我了,我想看看,真正的仙,是何種氣象。

  但他,卻比我更早地去過那個地方,求來求去,求成了他的壹個替罪羔羊。

  我不是很了解他,否則這千年的迷局,我不可能直到劍鋒快觸及到我的脖頸時,才真的恍然大悟。

  他卻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自己。”

  口罩青年站起身,

  緩步走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我猶豫了太久了,我也迷茫了太久了。”

  “偶有迷暇時,恍惚間,曾夢回上古;

  上古的大能們,嬉笑怒罵,動輒天崩;

  於這似真似幻之中,

  我曾走近他們,

  他們問我,

  來自何方;

  我答:

  自極樂來;

  他們問我,

  來此為何;

  我答:

  來此求佛。

  他們笑了,

  他們笑著說,

  他們出生時,世間可無佛。”

  “嘀”

  心電圖上,成了壹條冰冷的直線。

  王主任咬了咬嘴唇,擡起頭,是解脫,還是遺憾,又或者是苦澀?

  他不清楚,但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手術室裏的眾人,在此時都沈默了下來。

  他們在默哀壹個生命的離開,卻不知,這對於手術臺上的病人來說,是壹種解脫,是壹種新生,是壹種歸來。

  手術室門口,

  口罩青年伸手,

  推開了門;

  門口,

  壹個黑袍青年躬身而立,

  面帶微笑,

  仿佛早已恭候多時。

  當口罩青年的腳邁出手術室時,

  他身上的繃帶開始消散,

  他身上的傷痕開始復原,

  壹襲古樸的袈裟出現在他的身上,

  壹張金色的面具取代了口罩繼續遮蓋著他的面容,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依舊清澈,依舊不帶絲毫煙火氣息以及波瀾:“既然,妳說妳出生時,世間無佛;

  如此,貧僧特來此處,為妳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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