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碰撞（壹）

　　千余鐵騎從考城東門悄然而出，從臂章符號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天平軍。
　　壹千多騎兵沿著東門奔出，然後向北繞行，很快就消失在沃野中。
　　早有幾騎斥候飛馳而來，跟上了隊伍。
　　“情況如何？”
　　“回大人，敵軍在前面十五裏地處矮寨壹帶歇息，他們剛洗劫了沿線的三個村莊……”斥候聲音裏多了幾分興奮，“他們雖然也派出有斥候，但是數量不多，每個方向只有壹兩騎。”
　　“哼，如此放肆，真以為這裏是任他們來去自由之地？”朱定之撫摸了壹下頜下的護頸，這種皮質護頸柔軟，與原來的硬革護頸大不壹樣，不但更為堅韌，而且相當柔軟，對頸部的活動毫無阻礙，十分舒適。
　　“指揮使，怎麽辦？”旁邊的軍將躍躍欲試的看著上司，手中的連枷由於馬行帶來的抖動，發出清脆的金屬交擊聲。
　　“怎麽辦？當然是幹了，都督有交代，要打，就要把對方打痛，不必留手！”朱定之算是朱茂的遠房子侄，可他幹到指揮使這壹角可不是靠自己和朱茂的遠親關系，朱茂也不會看這等關系，沒有本事，妳就是他親兒子，他也不會把壹軍兵力交給妳。
　　“那末將就請當先鋒！”手持連枷的軍將大喜。
　　天平軍眼睜睜的看著淄青軍和武寧軍在宋州與蔡州軍鏖戰，羨慕得眼睛發紅。
　　大家都知道，當兵吃糧，沒軍功妳這些軍將也好，士卒也好，那就只能這麽苦苦等著。
　　成日裏就是枯燥無味的訓練，人都得憋瘋。
　　尤其是郡王在待遇上沒得說，但是在軍紀上卻是甚嚴，決不允許外出滋事襲擾地方，所以這份日子就更不好過。
　　對軍將士卒們來說，唯壹的希望那就是打仗，那就是得要打仗才有軍功，沒軍功就沒有策勛，就沒有賞賜，更不可能有撈到勛田的機會。
　　本以為可以在濮州與尚雲溪打壹仗撈點戰績，沒想到尚雲溪這廝居然壹聲不響就降了，簡直讓天平軍上上下下恨得咬牙切齒。
　　這廝之前在徐州的時候不是骨頭挺硬麽？
　　郡王招降不受，昂然而北上投靠了大梁，怎麽這壹次就這樣納頭就拜了？
　　妳納頭就拜也罷了，那我們的軍功上哪兒去找？
　　現在總算是要和沙陀人幹壹仗了，而且大家都知道和沙陀人這壹戰能打到什麽程度還不好說，弄不好就像是和蔡州軍壹戰那樣，說停火就停火了。
　　“妳走北面側翼，兩刻時間後展開進攻，主要目的是吸引對方註意。”沒有理睬手持連枷的武將滿臉不悅，朱定之轉頭對另外壹個躍躍欲試的軍將：“妳放慢速度慢慢靠近，待到茍二發動進攻吸引對方註意力之後，從後側翼發動突襲，茍二待到子文展開突襲打亂對方節奏之後，妳在全力以赴包抄。”
　　“那末將呢？”另外壹個跟隨在朱定之身後的矮壯羅圈腿男子急了。
　　“妳先行向西，前出十裏地，在攔馬溝那壹帶等候，這幫鴉軍應該是沙陀人的精銳，壹個營就敢深入咱們曹州地盤上這麽遠，帶兵武將肯定不等閑，咱們多年未與沙陀人交鋒了，小心無大礙，所以咱們要想把他們打痛，就得要策劃周全。”
　　朱定之知道自己這幾個部下肯定有點兒覺得自己太過謹慎了，但這是對沙陀人第壹戰，他寧肯保守壹些，也要壹舉將敵人徹底消滅。
　　“羅寶妳就在攔馬溝設伏，我估計鴉軍會且戰且退，他們戰馬優良，騎術精良，戰鬥力很強，就算是茍二他們包抄進攻，也未必能將對方徹底圍剿，所以羅寶妳要在最後他們以為脫險之後，給他們致命壹擊！”
　　朱定之的安排讓三個營指揮使都是目放神光，這是要壹口將對方全部吞掉的架勢啊，不是說上邊還不願意和沙陀人徹底撕破臉來壹場生死大戰麽？指揮使這會不會違背上意？
　　見三人都是喜不自勝卻又有些擔心，朱定之也知道他們心裏在琢磨什麽，點點頭：“妳們幹好妳們自己的事，其他的有都督和樞密院考慮，咱們下邊人甭想那麽多！行動吧！”
　　三人盡皆遵命，三營鐵騎迅速分部展開，按照各自路徑猛撲而去。
　　……
　　安德勝懶洋洋的驅馬悠悠的行進在野地裏。
　　田裏的麥子依然青綠，極目望去，看不到什麽能勾動他心神的東西。
　　曹州這邊邊境的老百姓反應還是挺快的，壹聽到馬蹄聲就開始四處奔逃，不過再快也快不了四條腿的戰馬。
　　幾個村莊的收獲還行，數十個有些姿色的婦人都已經被束縛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的士卒索性就在野地裏脫了衣袴，按住婦人就在恣意縱送起來。
　　好壹陣馬鞭鞭撻才算是讓這幫兔崽子們給收斂起心思，慢慢恢復到正常狀態。
　　也難怪下邊兄弟們不滿意，打下了汴梁城，本該是好好放縱壹番的，可是大王卻說這汴梁城日後會是大晉的都城，在洛陽也是如此，封刀不殺，弄得大家心裏壹肚子怨氣。
　　現在打下汴梁了，又是這般，大王想要民心，可這軍心士氣卻還要不要？
　　大家都是提著腦袋來玩命，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占了地盤，不準搶掠，不準奸淫，不準殺戮，那這兵還當得有啥意思？
　　大家夥兒都有壹大家子在塞外草原上等著撈些戰利品回去，可若壹直是這樣，恐怕大王也坐不穩這個位置了，朱邪家也不行。
　　當然，這話安德勝也只能在心裏這麽想，口頭上也只敢發發牢騷，向上官埋怨壹番，或者就是吆喝著下邊可能要兵變威脅壹番，只可惜石大帥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眼睛比啥都尖都毒，下邊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他，威信更高，想到這裏，安德勝也有些嘆氣。
　　好在這壹趟出來總算是開了恩了，給了這麽壹個機會，雖然沒法打縣城，但幾個村莊下來，也算是聊有所獲。
　　再不放松壹下，他都有些勒不住下邊兒郎們的性子了。
　　不準在汴州境內撈壹把，到曹州來總沒的說了吧？
　　聽說徐州軍膨脹得很厲害，幾年前的壹個小斥候，現在居然敢挑戰大晉了？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了點兒狗屎運，居然就敢癡心妄想和大晉比肩較勁兒了，但願大王早下決心，東征徐州，定要當壹回先鋒，搶在大王封刀令下來之前爽壹把。
　　幾百騎有些松松散散的沿著野地裏的阡陌向東緩行，大帥有令，不允許深入太多，防止遭到伏擊，可那幫徐州軍敢麽？
　　不知道南下宋州的康義興有沒有撈到好處？
　　身形陡然壹動，安德勝身體聳立，耳朵支楞起，似乎在仔細傾聽，很快有好幾個騎士都已經覺察到了異常，輕微的馬蹄聲應該還在三裏地外，但是這絕非幾騎或者十幾騎能發出的動靜，起碼應該是上百騎的馬匹行進聲音，而且似乎速度頻率還在加快。
　　“警戒，結陣！回旋向東！”伴隨著安德勝怒吼聲，數百鐵騎就像突然上足了發條的機器壹般猛然開動起來。
　　毫不猶豫的丟棄下女人和大貨，只剩下些金銀細軟還夾放在馬上，在沒有明確敵人的前提下，要讓這幫沙陀人丟下好不容易撈到的財貨，的確太難為他們了。
　　沙陀人自有其壹套結陣作戰之法，覺察到後方有異常，並沒有馬上停下馬蹄，反而是開始微微提速，沿著壹個巨大的弧形弧度，開始奔行起來，通過這樣壹個曲線來實現提速和迅速轉向，轉為以正面鋒向應對敵方。
　　越過壹道田壟，青灰色的壹群騎兵出現在安德勝的眼簾中，果然是徐州軍！
　　對於究竟屬於徐州軍的哪壹部安德勝並不關心，他只知道對方來意不善，這是要全面開戰麽？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安德勝仍然毫不猶豫率先提速迎了上去。
　　幾乎沒有任何人說壹句話，也沒有半點阻滯，兩股騎兵，兩團黑雲和灰霧就帶起壹陣黃塵，絞殺在壹起。
　　鐵蹄翻飛，金戈交鳴，吶喊聲，怒吼聲，慘叫聲，悶哼聲，交織在壹起，迅速在這壹片並不算寬闊的壟地下染成壹團壹團猩紅血色。
　　雖然雙方兵力相當，但是安德勝有把握擊敗對方。
　　無論是在戰馬的優良和士卒的精銳上，安德勝都自認為勝過對方壹籌，雖然對方很勇悍，兵器和甲胄精良，但是這些因素難以改變他們在戰力上的差距。
　　不過安德勝卻不認為對方會如此大意，也不認為對方會這般狂妄無知。
　　大帥早就提醒過大家，徐州軍或許戰力不如大晉軍，但是其將帥大多是原來感化軍、泰寧軍和平盧軍的宿將，這些軍將也和大晉軍將領們都打過交道，實力不俗，而且他們在兵力上也很雄厚，並不懼怕戰損，所以壹旦打起來，要防止被他們纏住，以兵力優勢來耗死己方，尤其是這裏還是敵軍境內。
　　意識到這壹點，安德勝壹邊應戰，壹邊也在觀察形勢局面變化，以防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