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這個時候叫救命還來得及嗎？

　　發生在開山樓上的畫面，不過是整場大戲的零星壹角。
　　同壹時間，在沈城的各個地方，壹場規模空前的執法行動，正如雷霆閃電壹般橫掃開來。壹日之內，鋃鐺入獄的各路奸商黃牛不計其數，因為私下收受賄賂而被革職的公務人員也超過了三位數。
　　在沈城歷史上，這種雷霆掃蕩並不鮮見，幾乎每壹任城主都會在任上進行幾次這樣的掃蕩，以革新沈城的統治結構。鮮見的是此次掃蕩行動體現出的驚人效率和執行力。上到躋身沈城高層的沈家內部長老，下到三教九流的所謂手眼通天人士，在執法行動中全數落網無壹幸存，每壹個都是證據確鑿，然後從逮捕到審理到判罰，不到半天時間就能辦出鐵案。以至於當天晚上，親眼目睹了這壹日風波的很多沈城人，都開始心有余悸地懷疑這壹切都是來自城主府的陰謀。
　　若非早有預謀，怎麽可能將事情做得如此決絕？
　　只是，當人們得知親手主持執法工作的人，正是得沈驚海求助而出手的副城主沈月瑛時，這些質疑才逐漸消失。
　　沈月瑛副城主，的確做得出這些事來。平日裏她主要負責整座城市的正常經營，稱得上大權獨攬，幾十家大型商號以及沈城內外大大小小數百個修行門派和家族，隨時都要聽候沈月瑛的調遣。而所有和沈月瑛接觸過的人，都會感慨於這個副城主的雷厲風行，果斷幹練。
　　決定做壹件事，就壹定是在最快的時間內拿出成果來，絕不拖延。
　　和那種精益求精的沈驚海副城主不同，沈月瑛更註重效率二字，在她手下工作，很少會加班到深夜，朝九晚五按時上下班是她本人都在恪守的規矩，這麽多年來極少有過例外，以至於服務於她的秘書們，工作壓力也比沈驚海手下那些英年早禿的秘書甲乙要顯得輕松許多。
　　唯壹的問題在於，兩位副城主分工合作，雖然各有側重，但工作總量上並沒有太大差別。那麽，當工作總量確定的時候，限制工作時間，那就只能無限地去提高工作效率，壹小時內要幹出別人兩小時的成果，這就對工作能力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壹旦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就明顯會拖慢整個團隊的節奏，下場只能是被無情拋棄。
　　在沈驚海手下工作，還能依賴勤能補拙，但在沈月瑛手下工作，資質悟性卻是半點也差不得，而且工作時間內絕對沒有渾水摸魚的說法，上班的每壹分鐘都要神經緊繃著。和另壹個副城主府的工作相比，孰優孰劣卻是壹言難盡了。
　　很多人都好奇，沈月瑛這種絕不加班的習慣究竟是怎麽養成的，這位副城主和沈驚海壹樣是出了名的缺少業余生活，下班以後她都去做什麽了？閉關修行麽？
　　而沈月瑛副城主的業余生活，已經是流傳於沈城城內，幾十年都沒人能解開的謎題了。
　　……
　　這壹天晚上，沈城城南，壹座僻靜院落前，壹位身材優雅的女子悄無聲息地走過狹長蜿蜒的小巷，來到棗紅門前。
　　沈重的木門被無聲地推開，貼在門上防火防盜用的符印甚至沒有壹絲掙紮的余地就被鎮壓了下去。
　　越過院門，女子腳步似慢實快，兩步就來到後院壹棵大樹下面。
　　那棵大樹看來已經很有年頭，生得高大粗壯，枝葉繁茂，站在樹下，頭頂的皎潔月光被樹葉完全遮蓋住，整個人都藏在陰影之中。
　　黑暗中，良久才有壹聲嘆息。
　　“都還和以前壹樣啊，就連這棵大樹都維持著以前的模樣……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我曾和姐姐妳在樹下切磋火法，結果險些把整棵樹都燒掉。看，樹上的傷疤還在。”
　　“但是妳卻不在了……”
　　“姐姐，妳離開沈城的時候，姐妹反目，父女反目，兩大家族反目，然而這壹切都不能阻擋妳壹絲壹毫。現在已經20年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妳，後悔過嗎？”
　　“我壹直都很後悔，真的真的後悔，後悔自己壹時遲疑，被妳搶了先。明明是我先遇到風雲的啊，可是先壹步行動的人卻是妳，最終他也選擇了妳，寧肯冒著被父親鎮壓乃至格殺的風險都義無反顧，然後，沒有再向我看過任何壹眼。”
　　“之後，我其實壹直在想，如果當時是我先出手，那麽當李風雲最終依然選擇妳的時候，是不是我也能心服口服了呢？”
　　“然後，是不是就不會壹時羞憤，和妳斬斷血脈關系呢？”
　　“我真的是個傻瓜。”
　　“明明從小的時候起，我就壹直在搶妳的東西，妳的玩具，妳的新裙子，妳的飛劍。只要是姐姐用的，我都想要，而妳也從來都是大方地讓給我……然後，只有壹次，我沒搶過妳，便惱羞成怒起來。”
　　“姐姐，對不起。”
　　“對不起。”
　　“真的真的，對不起……”
　　“我壹直盼著妳能回來，親口對妳道歉，但是妳離開沈城不到8年便香消玉殞，我竟連妳的最後壹面都見不到。”
　　“妳雖然壹直不肯專註修行，但真元、鍛體，任何壹項都是壹流水準，本不該這麽英年早逝。很多人說，是妳在青雲城過得很不如意，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的。”
　　“風雲他雖然性子有些飄忽，但是對妳壹定是極好的，絕不會做惹妳傷心難過的事情。事實上，傷到妳心的，都是妳的自家人，比如我這個混賬的妹妹……”
　　“轉眼之間，都過去20年了，這些話我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只藏在心裏。然後，所有人就都以為我壹直恨透了妳，恨透了李風雲，然後就跟著我壹起恨起來。這種莫名的仇恨沿著莫名的慣性，足足維持了20年。20年了，李家和沈家都還有著沈重的隔閡，李家這個話題，在沈城已經是高度敏感，任誰也不敢隨便提起了。壹旦說起來，沈城人也表現得咬牙切齒，如有深仇大恨，可明明他們連當年的事情都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不過，這種古怪的日子也終於要結束了。多虧了妳的女兒，在爹百歲壽宴的時候前來打破了僵局，打破了我們每壹個人自欺欺人的仇恨，現在，壹切都要回歸正常了。”
　　“姐姐，妳真的有個好女兒，雖然既沒有妳的聰明，也沒有妳的漂亮，更沒有妳的修為，還沒有……但總之嬌小玲瓏，真是惹人憐愛。等壹切都回歸正常，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疼愛，也算……彌補壹下我的過錯。”
　　“姐姐，妳肯原諒我嗎？”
　　“嗯，妳當然會原諒我，妳從來都會原諒我，是我自己不能原諒自己。我當然不會原諒自己，犯下的過錯，我會用余生去償還的。”
　　之後，樹下沈默了很久，女子終於搖了搖頭，伸手撫摸了壹下樹幹上陳舊的傷痕，笑道。
　　“原來把心裏話說出來是這麽痛快，難怪姐姐妳當年都是有話直說，從來不遮不掩……不過，我也只能是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敢這麽暢所欲言了。”
　　帶著壹絲自嘲，女子身形壹閃，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與此同時，後院浴室裏，正在泡澡的沈盈瑟瑟發抖。
　　“……我的空明體，已經到了點燈洗澡都會被人視而不見了嗎？！而且難道妳連沈園現在有沒有人住都不記得了嗎？！”
　　壹時間，沈盈簡直欲哭無淚，然而在她準備從木桶裏站起身的時候，忽然之間壹股沛然壓力從天而降，壓得她肢體僵硬，動彈不得。
　　又有人來了！而且是個壓迫力遠勝於沈月瑛……不，遠勝過沈盈所見任何人的恐怖高手。
　　這樣的高手，整個沈城內也只有壹個。
　　剎那間，沈盈感到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片刻之後，那個人同樣來到樹下，伸手摸索著粗糙的樹皮，慨然壹嘆。
　　“原來過去這麽多年，我竟然都猜錯了妳的心思……兩個女兒，壹個英年早逝，壹個追恨終生，我這個做爹的卻都無能為力，真的是不稱職到了極點。”
　　“不過，至少我這個做外公的，可以不讓悲劇重演。壽宴當天，我壹定將輕茗的婚事定下來，不再讓她重蹈月娥的覆轍！”
　　……
　　與此同時，浴室裏的沈盈真的要哭了。
　　我喜歡八卦，是喜歡風花雪月的那種八卦，不是會被人殺人滅口的八卦啊！妳們這些排山境倒海境的高手們就不能警覺壹點嗎！
　　但另壹方面，沈若石的話卻讓她高度警惕起來。
　　壽宴當天，將沈輕茗的婚事定下來？而且還說不重蹈覆轍？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他是想……
　　想到這裏，沈盈簡直冷汗都要流出來了。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麽風險了，連忙運轉神識，將聽到的消息化為壹片透明的薄片，而後悄然送出房門。
　　然而那薄片才剛剛從門縫下面送出，就被壹股沛然巨力當頭粉碎。沈盈受到牽累，頭腦嗡壹聲響。
　　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