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捕快
天元 by 血紅
2018-9-10 20:04
大慈恩寺後院的壹間禪房,屋子裏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凈凈。柚木地板被擦拭得閃閃發光,梨花木打造的壹套兒家具纖塵不染,湘妃竹榻上壹床壓花緞子的被子折得方方正正。窗下的長案上,壹個三腳蟾蜍香爐內極品龍涎香正冒出絲絲輕霧,端的是壹個靜心修禪的好所在。那老和尚領著壹小姐和三個丫鬟進了這禪房,老和尚微微壹笑,合十行禮後,悄然退了出去。緊跟著那禪房壹側的小門壹響,兩個打扮得無比整齊的小和尚簇擁著壹個青年僧人大步行了出來,同時合十道:“斐小姐,您來了?”
兩個穿著淡青色的僧袍,腦袋剛剛刮過,鋥亮的腦門上擦著香膏子的小和尚笑吟吟的迎了上來,拉著三個丫鬟的手笑道:“三位姐姐,我們帶妳們參禪去個?”三個丫鬟壹笑,乖乖的跟著兩個小和尚出了禪房,朝著隔壁的壹間屋子去了。
那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和尚則是端正了壹下儀表,走近那斐小姐,俊朗的臉上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再次合十行禮道:“小姐,小僧帶妳去看佛牙則個?”他壹邊說話,壹邊用眼角余光瞥那小姐的臉蛋,輕輕笑道:“小姐可有幾個月不來了,實在是想死了小僧。”和尚那修剪得無比整齊,幹幹凈凈好似水蔥兒壹樣的手指頭,已經順著那小姐的手指輕輕的壹路摸了上去。
那端莊大方,看起來很有點良家閨秀模樣的斐大小姐‘噗哧’壹笑,狠狠的壹巴掌拍打在了那和尚的光頭上,低聲嗔罵道:“死禿驢,現在還裝模作樣怎地呢?看什麽佛牙?快點辦了正經事才是真的。妳這狠心的小鬼,這幾個月又坑害了多少良家的婦人?”
和尚順勢摟著那斐大小姐朝著湘妃竹的竹榻上倒了下去,壹雙手在那小姐的臀部、胸部上亂抓亂摸,壹張嘴已經湊到了那小姐的臉上亂啃。他壹邊氣喘如牛的大動,壹邊嘻嘻笑道:“小姐實實在在是冤枉了小僧。這幾個月小僧剛剛出了壹趟遠門,去了外面作了壹場大法事,超度了幾個冤魂惡鬼,哪裏有空閑勾搭別人?再說,有了小姐這樣神仙般的人物,誰還落在小僧的眼裏?”
不過是壹會兒的功夫,這邊兩條赤裸裸的白肉,那邊五塊粉嫩嫩的毛團,就隔著壹堵墻,壹和尚壹小姐、兩和尚三丫鬟,就在那裏白日宣淫,上上下下的折騰得好不厲害?細細的喘息聲,嬌滴滴的發情聲也不知道傳出了多遠,卻硬是沒有壹個大慈恩寺的和尚跑來查看個究竟,清靜佛門之地,壹時間化為歡喜禪場。
臉上裹著壹塊布的江魚,興致勃勃的趴在屋頂上,將那屋瓦揭開了壹條縫隙,樂不可支的觀摩著兩個房間裏七個男女的人倫大禮。他眉飛色舞的低聲嘀咕著:“用力,用力,哎呀,這個姿勢,上次在草原上,那兩匹馬兒不也是這般動作麽?嘖嘖,可惜這三個和尚的本錢,比那野馬的行貨可小了太多,實在是不夠驚天動地呀!”看著看著,江魚是越看越開心,越看越興奮,屁股也不自覺的扭動了起來,差點就放聲高歌。
可是,看著看著,江魚就看出不對勁了。這三個和尚歡好就歡好罷,他們拼命的采那幾個女子的元陰做什麽?那個青年和尚還算知道壹點節制,將那斐大小姐的元陰采補之後,還返回自己的壹點真陽去滋潤她的身體,起碼讓她十年內身子骨不會出什麽大毛病。可是那兩個小和尚,則是涸澤而漁,抱著懷裏的丫鬟就是壹通狂吸猛采,三個丫鬟都是瘋狂尖叫,下體水光淋漓,真陰早就被吸得幹幹凈凈,怕是三五年中就要死於非命了。“這,這就是師父給我說過的,傳說中的魔道功法,專門從女人身上弄好處的麽?”
江魚看得倒抽了壹口冷氣,皺著眉頭看著下面的兩個小和尚,尋思道:“這等閑事,要不要管呢?這魔門和佛門,可是死對頭,怎麽這魔門的人都跑來做和尚了?難不成大慈恩寺的方丈,也是他們壹路之人?那可就,真正有趣了。”他有點躊躇的看著那三個狂呼亂叫被快感弄得不知道天上人間的丫鬟,暗自道:“師父只說我們望月壹門,壹切隨心就好,那,我江魚是做個行俠仗義的好漢,還是壹個看熱鬧的閑人?”
“以我如今的功力,收拾這幾個小雜魚卻也無妨,就害怕他們背後的靠山太硬啊。不過,我沒這麽黴氣罷?不至於打破三個光頭,就會碰到那真正的魔道中人?”想到這裏,江魚隨手從那屋脊上抽出了三塊瓦片,就要對準三個和尚的精促穴砸下去。這壹手可陰損,管妳多高深的魔門高手,只要妳的身軀還沒練到金剛不壞的地步,那精促穴壹被重擊,立刻真陽奔湧壹瀉千裏。若是三個和尚真被江魚砸在了精促穴上,怕是辛苦采補來的壹點真陰盡數喪了不提,自身的真陽也會統統泄漏,壹身修為,立刻翻為畫餅。
緩緩的擡起頭來,運足了真氣,江魚對準那三個和尚光溜溜的屁股就要將那瓦片砸下去。
就這時候,空氣中突然響起了海潮壹般的裂空聲,壹道強勁的劍氣朝著江魚的後心急速刺了過來。江魚冷哼壹聲,手上三塊瓦片隨手朝著身後丟了過去,身體在屋頂上壹凝滯,突然以他身軀的中軸線為中心,四肢瘋狂的旋轉起來。‘嗚’的壹聲怪嘯,江魚的身軀已經化為壹片朦朧,壹閃的功夫,已經到了七八丈外的另外壹處屋頂上。
‘啪啪啪’三聲瓦片被震碎的聲響傳來,江魚回頭怒罵道:“哪個背後打悶棍的王八蛋,大白天的拿劍子捅人哩?”
剛才江魚偷看春宮好戲的屋頂上,壹名披散著長發看起來三十上下的男子驚疑不定的看了江魚壹眼,低喝壹聲,手上明晃晃的長劍壹抖,身體化為數道殘影,帶著壹道劍光朝著江魚當頭罩下,卻是壹句話都懶得分說。那男子的劍法好不厲害,壹道寸許寬的劍光,距離江魚還有丈許遠的時候,突然炸裂開變成數百道細細的弧形劍氣,壹道道劍氣在空氣中相互撞擊纏繞,好似壹朵巨大的牡丹花,已經籠罩了江魚身周三丈之地。附近的空氣在劇烈的波動,江魚腳下的屋頂猛的壹震,數千片屋瓦同時被那劍氣所激,平地裏跳起來有尺許高下。
“哈哈哈!好劍法!”江魚由衷的贊嘆了壹聲,他的確是生平第壹次看到這等精妙而又威力巨大的劍法。但是,再精妙的劍法,對於江魚這種怪胎來說,又有什麽用?體內壹口真氣流轉,壹股無形的罡氣席卷數丈,數千塊屋瓦受那罡氣壹震,比那強弓射出的箭矢的勁道更要強了數倍,‘颼’的壹聲就朝著那男子湧了過去。
“先天罡氣?閣下何人?”那男子驚呼了壹聲,手上長劍壹抖,數十道殘影淩空揮動,將那屋瓦打碎了大半,身體已經借著那股力道急退。他七竅中已經有鮮血噴了出來,卻是被江魚砸出的屋瓦上蘊含的龐大真勁震成了內傷。這男子急得連連發出尖嘯,手上長劍護住了自己的面門、胸口的要害,身體壹轉,就要淩空折射逃走。
黑影壹閃,壹塊屋脊上的鎮屋獸頭‘嘩啦’壹聲在那男子的後腦勺上開花。數十斤沈的陶瓷獸頭砸得那男子壹聲悶哼,好似秤砣壹樣‘啪嗒’壹下就摔在了院子裏,四肢抽搐了幾下,頓時不再動彈了。江魚站在那壹片瓦都沒有剩下的屋頂,晃了晃自己的拳頭,大聲笑起來:“王八羔子,背後打妳家……爺的悶棍,嘿嘿,這不是報應到了麽?”
剛剛嘲笑了幾句,那剛才還在上演活春宮的禪房內,三道人影沖天而起,三個穿得整整齊齊的和尚怒聲呵斥了壹聲,六只手掌同時朝著江魚壹揮。沒有絲毫的勁風波動,江魚正在詫異這三個和尚在幹什麽,突然他就看到天地間壹暗,數千枚細小的牛毛細針不知道從那三個和尚身上何處激射而出,‘嗤嗤’有聲的已經籠罩了江魚周身上下。那些牛毛細針距離江魚還有數丈遠,江魚就已經聞到了空氣中壹股極其輕微的,帶著壹點腐臭的甜香味。
“混帳!腐骨草妳們都使得出來麽?”江魚身體急轉,化為壹道風影,卷起壹道狂飆,自那數千細針中沖突而出。腐骨草,天下劇毒中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按照無凡的說法,更是天下武林禁用的歹毒物事。這三個和尚身為出家人,卻使用這種惡毒的暗器,顯然不是什麽好路數。
“小家夥,去罷!”江魚心頭壹怒,左手手腕猛的抖動了壹下。壹道細微不可見的紅光壹閃即逝,那兩個小和尚慘呼壹聲,原本飄逸的身體突然沈重起來,猛的朝著地上壹頭栽了下去,禿頭碰到了地面,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江魚反手將那陪伴了他十年的火靈蛇塞回了自己的褡褳,大聲笑道:“和尚,妳們這裏是個淫窟,妳們等著罷,我這就去長安的衙門那裏出首,妳們都要被閹割了流放三千裏!”
平地裏壹陣狂風,江魚拔出了院子裏的壹根小樹,就拿著那小樹施展出了壹套少林寺的瘋魔杖法,‘叮叮當當’的自那大慈恩寺的後院壹路直闖出了大門。壹路上,不管是大和尚小和尚,不管是好和尚壞和尚,更不管是真正清修的有道和尚還是壞人名節的花和尚,江魚都是壹視同仁的看到禿頭就壹棍子打翻在地,將他們身上的壹點點銅錢和散碎銀子掏了個幹凈,順便砸翻了十幾個倒黴的香客,站在大慈恩寺的大門口仰天長笑了幾聲,揚長而去。
這裏江魚剛剛走開,壹聲沈悶至極的‘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聲已經震得大慈恩寺的山門都晃悠了幾下。壹名披著紅袈裟的大和尚領著三十六名手持鐵棒的壯大和尚沖出了寺門,左看看,右看看,硬是沒發現剛才搗亂的人,頓時氣得連連頌唱佛號,壹跺腳,將那寺門口的壹塊尺許厚的麻石地板踏成了粉碎。
早就恢復了原本身高體態,又將身上的長衫脫下,只穿著裏面壹件武士緊身服的江魚,卻已經站在了大慈恩寺門口的香客堆裏看熱鬧。等到他看到那和尚輕輕壹腳就踏碎了壹塊大石,頓時第壹個鼓掌叫好:“好功夫啊!比那胸口碎大石難多了!”壹幹香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頓時也是掌聲猶如潮水般響起,氣得那三十幾個大和尚面色發黑。
‘嘻嘻’笑了幾聲,江魚蹦蹦跳跳的好似壹孩子般朝李林甫府上跑了回去。他哼著壹首莫名的小調,嘻嘻哈哈的沒有個正經的,將大慈恩寺內的事情忘了個幹幹凈凈,壹心只記掛著要李林甫給自己安排官兒做的事情去了。
他這壹走走得輕松,可是大慈恩寺裏卻是鬧得雞飛狗跳,就連寺裏坐死關的方丈和幾個首席大和尚都匆匆出關,處理這次的事情。壹番緊張的差點之後,大慈恩寺的方丈愕然發現寺裏居然多了數十名不知道來歷的和尚,更少了數十個有渡碟的正經和尚。壹番嚴查之下,卻是什麽都沒有查出來,那些不知來歷的和尚早就不知道逃去了哪裏。方丈震怒之下,直接將案子知會給了長安的官府衙門。
就在江魚手持樹幹打出大慈恩寺後不久,幾個身穿錦袍面容肅殺的年輕人已經出現在斜對著大慈恩寺山門的酒樓上。其中壹名鬢頭上插著壹朵粉牡丹的年輕人看著廟門,低聲笑道:“諸位看今日那人,是何等來路?”
另外幾名鬢頭上插著白牡丹的年輕人同時搖頭苦笑。商量了幾句,其中壹名年輕人無奈道:“班頭,妳只管問我們怎地?那人施展的是少林寺剛剛整理出來的十八路瘋魔杖法,就連少林寺的武僧都少有人得到傳授的;他躲閃背後那壹劍的身法,是崆峒山的翻雲步;從那牛毛針中脫身,是洛陽空空門的風飄絮身法;他的先天罡氣,卻又有著壹點天師教真武玄罡的味道。壹門內功、壹門杖法、兩門身法都是各自門派中的不傳之秘,怎麽看得出他的來路?”
那插著粉牡丹的班頭苦笑了壹聲,無奈攤開手道:“那,只能暫時落檔了。這等高手,卻連那小和尚身上的兩個小銅板都要刮走,這等行徑。”咳嗽了幾聲,這班頭皺眉道:“剛剛盯上大慈恩寺的這個點兒,今日壹鬧,怕是要脫線了。唔,吩咐下去,收網罷,看看能不能抓住幾個重要點的人物。”
幾個年輕人無奈的看了大慈恩寺的廟門壹眼,同時搖頭嘆息了壹聲。轉瞬間,那班頭打點起精神,問他的壹幹屬下:“妳們說,這個突然出來攪局的高手,怕不是什麽成名的人物罷?妳們註意到他的手沒有?皮膚光滑細致,水分也很充足,顯然是壹個年齡不會超過我們的年輕人,也絕對不會是那些保養極好的成名高手所能有的壹對手。新來長安混江湖的麽?”
“唔,班頭,他身上的武服,緞子肯定是城南‘千德齋’的上好貨色,長安城內,穿得起這種緞子的,可沒有幾個人。”壹名年輕人補充道:“剛才看了他的靴子,也是牛皮底、牛筋帶的好靴子,壹雙靴子就要兩百錢,能產這種靴子的,長安絕對只有三家店。”
另壹名年輕人思忖了壹陣,點頭道:“沒錯,他的腰帶裏面也混了鋼絲,這是遊俠兒常喜歡用的。只是,他的腰帶上居然鑲嵌了三棱形的鋼片,這等打扮卻又是市井流氓喜歡鬥毆時使用的標準武具。長安城給人私加工這種腰帶的,也不會超過五家鐵匠店。”
“他身高七尺八寸三分左右,這樣高大的體形,在長安也是非常顯眼。若是要找他,應該是很容易的。”幾個年輕人七嘴八舌的,將他們從江魚身上發現的壹些細節,全部分析了壹遍。若是江魚在場,壹定會渾身冷汗直流,這些年輕人的眼神,也太毒辣了。但是若是他在場,他同時也壹定會非常的驕傲,因為他的身高其實是九尺開外,七尺八寸,絕對不是他的身高,這些年輕人怎麽也難以找到他的頭上去。
那插著粉牡丹的班頭雙手握拳重重的相互砸了壹下,咬牙道:“就這樣半,收網,將那寶玄和尚和稚子劍陰九全給抓起來,拷問破天羅的下落。請示二將軍,派兄弟們搜遍長安,也要將剛才那高手找出來。若是他真是來長安混江湖想要出人頭地的新人,這是我們補充新血的好機會。他可是會四門不同絕技的高人,這對我們,很有好處。”
幾個精明的年輕人紛紛下了酒樓,飄然而去。江魚此時卻已經回到了李林甫的府上,也不等人通報,就直接闖進了李林甫的書房裏。那書房門口站著的幾個護衛,看到是他闖了過來,哪裏敢阻攔?只能是高呼了壹聲‘老爺,魚少爺來了’,就朝著旁邊閃讓了開去。
書房裏,李林甫正在和壹個儒雅的三十許男子談話,看到江魚走了進來,李林甫笑道:“小魚,妳回來了?唔,來,大哥給妳介紹壹下,這是大哥的得力屬下吉溫,如今在禦史臺下公辦。大哥準備給妳安壹個監察禦史的頭銜,卻去刑部廝混壹陣積累壹點經驗。以後妳就跟著吉溫,先從他那裏學點東西罷。”
那長相儒雅,眼睛卻是有點混濁的吉溫連忙站起來,驚詫的仰視了壹下比自己高過了兩個頭的江魚,拱手笑道:“魚少好,下官能有今日,都是李大人壹手提拔,以後魚少跟著下官先歷練壹段時間,大人這裏已經給魚少安排了通天大道哩。”
李林甫笑了幾聲,示意吉溫和江魚都坐下了,輕咳了壹聲:“吉溫是極能幹的,世情人情也都分得清楚,妳先跟他壹段時間。這是監察禦史的符印,雖然只是個從八品下的小官,這職權,卻是百官都害怕的,只要妳不將人惹急了,長安城內,卻也無甚大關礙。”看了看吉溫,吉溫連忙諂笑著點頭發誓自己壹定好好的點攜江魚之類的話,李林甫這才笑問道:“小魚,妳身上的衣服,怎麽回事?出門的時候還是長袍,回來怎麽就只剩下裏面的衣服了?”
嘻嘻壹笑,江魚看了看吉溫,吉溫連忙站起來就要告辭,李林甫卻是大度的壹揮手:“罷了,吉溫,妳坐下聽聽。大不了是他和人家打架生事,衣服被扯破了,算得了什麽大事?妳是我的心腹人,這些東西卻不用瞞妳的。”吉溫露出了壹副感恩戴德的表情,連忙坐下了,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看到李林甫這般做做,江魚頓時小心翼翼的從褡褳裏摸出了三枚細細的紫藍色細針壹壹的放在了書案上,笑道:“出了壹點事情,大哥妳看,當初咱們在揚州城街上廝混的時候,可沒見過這種好貨色罷?”
李林甫臉上微微有點尷尬,看了吉溫壹眼。吉溫連忙低下頭去,就當作沒聽到江魚的話壹般。李林甫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伸手去抓那細針:“這是何物?這等細致,卻比頭發粗不到哪裏去,莫非也能用來傷人麽?”
江魚壹手鉗住了李林甫的手腕,急聲道:“摸不得,這上面有腐骨草的毒,就算是壹頭公牛,怕是這壹針下去,也要斃命了。”
旁邊小心翼翼側坐著的吉溫猛的跳了起來:“什麽?腐骨草?武林中的禁藥?誰這麽有種,用腐骨草萃煉這細雨針傷人呢?”他剛跳起來,看到李林甫看了自己壹眼,連忙又坐了下去,笑著給李林甫解釋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腐骨草乃是天下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武林中有規定的,就算是邪魔歪道,也不敢使用它傷人。這,難得壹見啊。”
李林甫的臉色微微壹變,他可是想到別的地方去了:“小魚,是否有人用這種東西暗算妳呢?大哥我這幾日很是對幾個人下了點手腳,莫非他們知曉了妳是我的兄弟,故意對妳報復不成?哼哼,大哥我怎能饒得了他們?”他重重的壹拳砸在了書案上,震得那三根細針抖動了壹下。
江魚笑道:“哪裏有這樣的事情?我不招惹人家就好,誰來招惹我呢?”他壹五壹十的將自己在大慈恩寺裏面做得事情都說了出來,聽得李林甫是目瞪口呆壹臉無可奈何,吉溫則是興致勃勃的不斷的打聽細節,滿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講述了好壹陣子,抓起李林甫面前的茶杯灌了壹口冷茶,江魚笑道:“大哥,妳看這事情好玩不好玩?那斐大小姐,魚爺我原本不過是想要追上去看個清楚的,那知道卻是那等水性的人物。嘿嘿,找誰不好,找個和尚。莫非她喜歡那種光溜溜的大頭不成?”
‘嘟嘟’兩聲,李林甫扣了扣長案,皺眉道:“唔,小魚,這次的事情,怕是妳惹到什麽麻煩了。大慈恩寺的方丈以及那些首席大和尚,都是壹心苦修的高僧,佛法高深,武功修為,傳說也都到了宗師之境,這壹點,妳們練武之人應該知道的。大慈恩寺在長安的地位特殊,很得百官崇敬和皇上的重視,若有人能夠在大慈恩寺裏面行這等淫穢之事,嘿嘿。”他看了看吉溫,笑問道:“吉溫啊,妳覺得,這裏面有何勾當?”
吉溫尋思了壹陣,彎腰笑道:“大人,只要不是沖著大人您來的,管他裏面有什麽勾當?這也不是咱們禦史臺應該管的事情。怕就怕,這事情落進了二將軍那邊的眼裏,給魚少爺帶來麻煩。”
李林甫有點犯愁的看了江魚壹眼,皺眉道:“沒錯,這些事情,只要不是沖著咱們來得,管他裏面有什麽勾當?小魚啊,妳行事的時候,可有註意到,附近有壹些頭上戴了牡丹花的人?大慈恩寺裏面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他們應該早有註意到才是。”他看著江魚那比之常人高出太多的身軀,總覺得這是壹個天大的麻煩。
眨巴眨巴眼睛,江魚站起來,身體猛的就向下塌陷了壹尺多長。李林甫、吉溫驚呼壹聲,嚇得跳起來踉蹌著朝著後面退了幾步,江魚卻得意洋洋的走動了幾步,笑道:“大哥,吉大哥,妳們看,我去鬧事的時候,身形已經變化成了這樣,臉上也遮了壹塊布,誰能認出我來?至於那頭上戴牡丹花的人,既然是男子,頭上插花做什麽?”
李林甫面色壹喜,笑道:“妳還有這等本事。好!”他喘出壹口氣,坐回座位上,笑道:“既然沒人能認出妳的體形,那,是好事。那些簪花郎,妳也不要理會他們,也不要招惹他們就是。哥哥我最近加把勁,遲早讓他們落入哥哥我的手中。到時候,哥哥讓妳取代二將軍的位置,作他們的營頭,嘿嘿。”
看到江魚壹臉糊塗的模樣,同樣安撫了壹下心神的吉溫笑著解釋起來:“魚少,這些簪花郎,是花營裏的人物,就是皇上身邊的密探。千牛衛是明面裏的護衛,簪花郎就是暗地裏的護衛,壹明壹暗,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啊。大人如今正在奏請皇上,準備將壹部分花營的人分派來禦史臺,替禦史臺監察百官哩。”
江魚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就是皇帝身邊聽墻角窺隱私的街頭包打聽麽?他們也管大慈恩寺這樣的江湖勾當?卻和我們無關的。大哥,我什麽時候去上任啊?我兼著監察禦史的牌子,去刑部公辦,聽起來似乎招牌很響亮哪!”
吉溫怪笑起來,壹張儒雅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猙獰和陰森:“魚少,何止是招牌很響亮哪?那是響亮得朝中百官都會害怕哩。”
李林甫卻是微笑著抿了壹下茶杯,無奈發現那杯茶被江魚喝了個幹凈,只能是舔了舔茶葉上的壹點水跡,笑道:“少說廢話,這招牌怎麽樣,妳開始辦公務了,自然就知道。小魚啊,妳小時候只有個大名,還來不及給妳起個字,妳就被妳師父帶走了。如今妳要當官了,還是要起個字號的才好。妳看,妳想要個什麽樣的字呢?”
江魚手揮動了壹下,身體晃了晃恢復了原本的身高,笑道:“我叫江魚,就叫江中遊好了。江魚江中遊,這字也好,名字也好,是不是?”
吉溫板起了壹張臉沒吭聲,李林甫則是擊掌贊嘆:“果然是好字,好字啊!江中遊,不錯,不錯。君子有中庸之道,妳不在上面遊,不在下面遊,就在中間遊,江中遊,好,好,好啊!”兩個沒怎麽讀過書的兄弟對著這個字壹通相互的溜須拍馬,那邊吉溫壹張臉抽啊抽,動啊動,差點就笑出來。若不是他深知李林甫的為人,怕是他早就捧著肚子笑開了。
大鬧慈恩寺後的第二天壹大清早,江魚江中遊叩拜了自己的‘便宜老爹’和大母、姑姑,穿上了壹件淡青色的官服,腰間佩上了壹柄特意加長加重的六尺陌刀,被李林甫千叮囑萬囑咐了後,跟著天還沒亮就在李府門口侯著的吉溫,朝大理寺大牢行了過去。那邊,李林甫看著江魚壹行人走了,又駐足望了半天,這才上了馬,低聲喝道:“去宮裏遞折子,哼,和我李林甫鬥,壹個個都不要身家性命了麽?”剛才在江魚面前是那樣和藹慈祥的面孔,如今變得是冷漠無情,剛才的丹鳳眼,已經很神奇的變成了壹對三角眼,正在那裏射出惡毒的兇光。
吉溫帶來的隨從有十幾個人,都是身材壯碩目光明亮的彪形大漢。這群身穿短衣小打扮的不入流的差役,是李林甫蓄養的酷吏中的壹小部分而已,如今跟著李林甫水漲船高,都在禦史臺和刑部混上了職司。江魚只是掃了他們壹眼,發現他們的武功實在是不怎麽的,按照尋常意義上的武林等級來劃分,怕都是三流四流的角色,壹時間也沒了興趣和他們搭關系。
他只是抓著吉溫不斷的問,問他們如今到底有什麽公務要辦,以及他們應該怎麽樣的辦,可以如何的辦,他們的底線和限制在那裏。吉溫也是不怕麻煩,將他們禦史臺的職責以及如今李林甫負責的職權仔細的講解了壹遍。江魚聽得是津津有味,突然間笑道:“原來如此,若是我大哥的官兒再大壹點,我豈不是可以在長安橫行了麽?就算現在,也沒人能將我怎樣了嘛。”
吉溫眨巴眨巴了眼睛,詫異的看著江魚小心翼翼的問他:“中遊啊,聽得大人說,帶妳去學藝的,是壹個世外高人。他除了傳授妳武功,就沒有教妳壹點為人處世的規矩麽?”
江魚更加詫異的看了吉溫壹眼,尋思了壹下自己學藝的過程,似乎除了被暴風雪蹂躪和挨雷劈,無凡沒有教他任何道理啊?搖搖頭,江魚有點茫然的說道:“我師父只說了,讓我壹切隨心就好,隨心所欲嘛!誒,難道妳們學藝的時候,師父都教妳們怎麽做人不成?我師父可好,說我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所以我壹下山,就去揚州城報仇去了嘛。”
吉溫大喜,大笑著拍打了壹下江魚的肩膀:“原來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本官還害怕,中遊妳的師尊是那種太講究的人,害怕中遊妳有很多事情看不得,作不得哩。如今就沒事了,壹切隨心,壹切隨心,隨心所欲好啊。”吉溫笑得開心,心裏卻是壹陣的嘀咕:“世外高人?見鬼,這魚少的師尊莫不是那魔道出身?怎麽這說法就和魔道的法門相近呢?不,比魔道的法門還邪門,魔道的那些高人,起碼還教授門下弟子要殺殺人、放放火之類的,怎麽會有這種什麽都不管的人?”
正思忖著,江魚腰間的褡褳抖了抖,那變得有壹尺二三寸長,卻還是小手指粗細,通體紅色更加明艷的火靈蛇從褡褳裏鉆了出來,輕盈的爬上了江魚的肩膀,‘噝噝’的叫了幾聲。江魚笑了笑,拍打了壹下那火靈蛇的腦袋,隨手咬開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大概壹兩血餵給了這條小家夥。“唔,妳這家夥,這十年來喝了我多少血了?喝了睡,睡了喝,豬都比妳勤快哩。昨天幫我咬了人,從今天開始,妳得給我做苦力才行!”江魚親昵的拍了拍那扭動著身軀,好似無比委屈的火靈蛇,卻也不管他的這等行徑,落在其他人眼裏,是多麽的詭異恐怖。
吉溫背心上寒毛猛的豎了起來,和他的壹幹屬下壹樣,心頭直發麻。“果然沒猜錯,這魚少的師尊,鐵定是魔道中最邪門的那種隱修的隱士。以自身鮮血餵養毒蟲,這是最惡毒的蟲蠱之術呀,難怪腐骨草萃煉的細針,他敢隨手亂抓哩。招惹不得,觸怒不得,我得小心伺候才行。”吉溫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小心謹慎。
他哪裏知道,之所以用自己的鮮血餵養這條火靈蛇,純粹是因為無凡無心的壹句話呢?無非就是無凡說,江魚體內的鮮血蘊含了極多的自然生氣,對於這條小蛇的修為有極大的好處,可以促進它的蛻皮進化。傳說中這種火靈蛇若是能成功的蛻皮百次,就能化為蛟。火靈蛟蛻皮百次,就能化為龍啊。江魚純粹是想要找壹條龍來威風壹把,這才每個月放三次血餵養這小蛇哩。
壹路言笑,走了大概壹刻鐘,壹行人到了長安城大理寺的天牢裏。吉溫他們的職權古怪,他們的官職是掛在禦史臺之下,卻在刑部領了壹份公幹的海捕文書,但是他們更多時間是出沒於大理寺的天牢裏審訊那些犯事的官員,權力駁雜。雖然他們的品階極小,官位不高,權柄也是很重的。而江魚呢?站在大理寺下屬天牢的大門口,看著那黑沈沈巨石壘成的院門,只是輕輕的感慨了壹句:“吉溫大哥,說了這麽久,其實,我們就是壹群捕快嘛。無非,就是我們這群捕快,比揚州城裏的官大點就是了。”
吉溫愕然沒吭聲,他們怎麽能和捕快比?只是,江魚的身份放在那裏,誰願意得罪他?吉溫只是領著江魚進了天牢,驗過了腰牌和公文後,壹行人鉆進了昏暗陰森的天牢裏。壹邊順著潮濕的走道朝前行走,吉溫壹邊低聲說道:“中遊,這次我們要提審的,是本朝匠作監的壹個匠師。這壹次,匠作監被查出了他們過去幾年虧耗了大批的材料,價值在萬貫以上,這不大不小是個案子,大人特意挑了這壹條案子出來,叫我領妳漲點見識呢。”
壹行酷吏行到了天牢深處,到了玄字號第十七個牢門口,大理寺獄丞打開了牢門,四個酷吏沖了進去,將壹個鼻青臉腫的五十多歲的老者從那牢房裏扯了出來。吉溫的面容突然變得極其的溫柔,用壹種讓江魚不寒而栗的軟綿綿的親切的口吻朝著那老者笑道:“周老匠師,本官又來探望妳了。還能說什麽呢?今天我們好好的親熱親熱罷。”
吉溫兩只手輪流在那姓周的老頭臉上拍打了壹陣,溫柔的笑道:“對了,給您說壹個好消息,三天前,您的孫公子和孫小姐,都被我們抓到啦。您可以壹家團圓了,這可是個大好的消息呀!恭喜周老匠師,嘻嘻,今日妳若是還不招,怕是您的孫子和孫女,孫子就要屁股開花,孫小姐那裏嘛,可就不知道是‘何處花開’了。”
壹眾酷吏同時淫褻的獰笑起來,江魚的頭皮壹陣發炸,體內血氣奔湧,‘呼呼’的喘息了幾聲。他的鼻頭,聞到了壹股濃厚的血腥味,壹種讓他回想到當初揚州城的街頭,剛剛十壹歲的他操起大棍將那賈玉的大腿砸斷的血腥味。他,似乎壹下子就喜歡上了這種在世人眼裏無比黑暗和殘酷的工作。清新的自然之心輕輕的躍動,和這壹股黑暗的血腥味輕輕的接觸起來。
鐵鏈的鏗鏘聲,那周老匠憤怒的咒罵和胡亂的叫嚷聲,吉溫興高采烈的呼喊聲,以及酷吏們拖著周老匠向那刑房沖去,周老頭的身軀被胡亂撞在走廊的墻壁上的悶響聲混雜成了壹片,亂糟糟的讓天牢瞬間化為了地獄景象。
江魚渾身肌肉繃緊的跟著吉溫他們快步行向了刑房,壹行人在這昏暗的天牢裏,好似壹眾惡鬼,正拖拽著生人要將他拉下地獄。不知道哪裏的牢房中,有犯事的官員偷偷的哭泣聲傳來。壹個沙啞飄忽的聲音在那裏大聲的叫嚷:“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妳們這群混賬東西。”
就在天牢裏壹陣鬧騰的時候,那通向外面的鐵門突然敞開,壹行二十幾個身穿錦袍頭戴牡丹花的男子快步行了進來。江魚壹眼掃過去,壹名男子鬢角上顫巍巍的插了壹只血紅色的牡丹,另外有三朵粉牡丹,其他的盡是白牡丹。其中壹名頭插粉牡丹的男子快步的行到了吉溫面前,手上壹面銀牌晃了壹下,低聲喝道:“這是匠作監的周匠師麽?花營提審,閑雜人讓開!”
吉溫愕然,猛的叫嚷起來:“妳們花營怎麽連這種事情都管上了?手也伸得太長了罷?這,這,這,忒沒道理了罷?”
那頭戴紅牡丹的三十許歲的剛毅男子上前了幾步,沈穩的說道:“這位大人,這周匠師涉嫌壹些私秘的勾當,還請大人行個方便才好。”
四個頭插白牡丹的男子逼上前了壹步,就要從那四個酷吏手中搶過那周匠師。
性格原本就飛揚跳脫最是喜歡惹是生非的江魚壹看到眼前這等場景,頓時笑得牙根都露了出來。他飛快的閃上前,壹拳朝著那四個花營簪花郎壓了過去,笑道:“兄弟,這提審犯人就和去青樓裏找姑娘壹樣,總要講究壹個先來後到罷?”
他的壹拳極其緩慢,卻有千鈞之力。雖然只是壹拳,那壹拳卻封死了四名簪花郎周身所有的要害。四個武功很是不弱的簪花郎同時驚咦了壹聲,大步退後了壹步。隨後,沈重如山的潛力撲面襲來,四名簪花郎愕然再退,再退,再退,最後連續退了七大步,才將江魚那壹拳中的暗勁盡數消解。
吉溫的腰桿立刻挺了起來,樂吟吟的就要耀武揚威幾句。
那頭插大紅色牡丹花的簪花郎則是眼睛壹亮,笑道:“這位兄弟,吃我壹掌試試?秘傳‘大開碑手’,妳可當心了。”
‘嗚’的壹聲怪嘯,那簪花郎的手掌壹豎,好似壹塊石碑壹樣猛的朝前壹推。長數十丈的走廊裏,所有的空氣似乎被他這壹掌抽得幹幹凈凈,在他掌鋒前緣形成壹道淡淡的氣墻,朝著江魚的右肩筆直的撞了過來。
江魚哈哈壹聲長笑,眼睛同樣是光芒壹閃,興奮的說道:“自悟‘禽獸拳’之‘熊靠’,小心了!”
他高大的身軀壹個傾斜,右肩斜斜向前,腳下猛壹發勁,壹腳踏碎了七八塊青磚,壹肩膀朝著那簪花郎的胸脯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