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零章 妳又騙人

　　五十來平米的地下室內躺著十多個感染了斑馬病毒的人，不過和其他人相比，這些人都是病重狀態，已經無法自由行動了，身上的肌肉明顯隨著條紋而變得軟硬交替，從他們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他們此刻的內心活動。
　　有人眼中壹片死寂，只是靜靜接受著這些無濟於事的勉強緩沖壹下的藥物治療，或者滿是不甘，帶著憤懣和悲傷；而有些人似乎早已經想開，看上去內心比較平和，眼中透著的是回憶的神色。
　　前者多是年輕人，而後者多是老人，年齡伴隨著經歷帶來的對生命頻危時的不同反應。
　　除了躺在簡陋病床上的那些人之外，還有壹些尚且能夠行動的人，這些人幫著給病人處理清潔和簡單的藥物更換。
　　不過，原本沈悶的充滿了絕望和哀傷的地下室因為灰貓和西林的到來有所改變。這是他們這麽長時間來看到的第壹個很有生命力的動物。
　　很多人註意著走來走去上躥下跳的灰貓，許久的陰郁和沈寂因為這只貓的跳動而有了壹點鮮活的動力。
　　這就像是黑暗中的壹絲陽光，在黑暗中呆久了見到這點暖光的時候竟然有些不敢接受。
　　有個婦女抱著壹個兩歲多的小孩坐在角落，原本還昏昏欲睡沒什麽精神的小孩子見到灰貓之後高興地朝灰貓那邊伸出手。
　　“媽媽看，是壹只會動的小貓！”
　　那婦女眼眶壹紅，摸著孩子已經有些變色的頭發，感受著手上與曾經不同觸感的發質，低聲道：“是，那是壹只會動的小貓。”
　　因為這場病毒帶來的災難，他們已經忘了有多長時間內有見到這樣鮮活的精力充沛的生命了，記憶中滿是帶著條紋的影子，炮火和濃煙的背景下到處都是殘骸，有人的，動物的，還有建築的，都是壹片帶著條紋的灰暗。
　　灰貓繞在西林的病床邊轉圈，西林身上的血還是止不住，雖然傷口不大，流血流得不多，但這樣壹直流下去也會因失血而死。
　　見到病床邊壹直不停轉悠的灰貓，那女人嘆了嘆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儀器有限，無法做更多的檢查。”
　　聽到這話，灰貓耳朵壹耷，那雙貓眼中的神色讓女人不敢直視，總感覺自己有罪似的。
　　灰貓跳到病床上，曲起腿蹲在西林的胳膊旁邊，它再次檢查了壹下西林的身體狀況。
　　更絮亂了。
　　怎麽辦啊！
　　擡爪子拍拍西林，沒反應，再拍，再拍……
　　看到灰貓這樣子，周圍的人也更沈默了。躺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的人他們已經見了很多，每壹次見到這樣的例子就會想，自己還有多長時間會變得和躺在那裏的人壹樣？
　　西林現在無法給灰貓壹個反應，他已經集中全部的力量和那個未知物質鬥爭，甚至無法分出多余的力量去修復傷口，體液中的很多成分已經不是原來的那樣，這樣絮亂的狀況就是兩者的鬥爭所引起的。
　　西林想方設法利用嵌合在基因染色體上的生物芯片將那個未知物質帶來的諸多新和成的斑馬病毒抗爭，但最後卻發現這樣下去消耗最大的還是他本人，而且在過度消耗之後將這個未知物質趕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原本感染進入體內的病毒體因為這個未知物質的出現就好像見到了首腦壹樣，異常活躍，西林體表出現的雙色條紋已經漸漸加深，而且雙色之間的界限相當明顯，這正說明現在西林體內的斑馬病毒正異常活躍。
　　體內的穩態已經開始瀕臨崩潰，壹旦崩潰，西林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恢復的可能。但是現在芯片已經漸漸無法支撐下去。
　　如果在這個時候借著這個物質將芯片完全激發會不會有更多的勝算？
　　不行，曾經從侯雷·漢森那個地下實驗室的儀器中得到的信息分析，當這個生物芯片被完全激發的時候，個體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幾率會因為機體無法完全契合而產生過度的排斥效應，並最終死亡。
　　那麽，另壹種方法呢？雖然很冒險，但論成功率要比前者稍稍高出壹些。
　　西林改變策略，不再強硬地去排斥那個未知物質，而已經開始漸漸不穩的芯片也漸漸平和，但是，經歷這個平和期後，西林突然操控芯片開始將那個未知物質分解。
　　灰貓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看向西林，西林身上的那股能量又開始出現了，但是與之前的有些不同。而且好像由於在這壹瞬間的過度消耗能量，西林整個人都瘦了壹圈，皮膚因為這種變化出現了壹些褶皺，但褶皺很快就抹平，表皮的細胞開始雕亡，皮膚壹塊壹快脫離，然後變成粉末。
　　到底出什麽事了？
　　灰貓緊緊盯著西林，看著這壹系列從未見過的變化。
　　但灰貓欣慰的是，西林體表那兩種顏色的條紋界限開始變模糊。灰貓偷偷瞧了瞧周圍，室內將燈光調暗了壹些，大多數都進入睡眠了，包括那兩個女的，沒誰註意這邊的情況，臨位的人也睡著了。旁邊的儀器剛才閃動了好幾下，也沒引起誰的註意，或許大家都以為這些儀器因為以前的混亂而受損帶來的後遺癥。
　　灰貓又看向西林，擡爪子掀起西林的袖子，胳膊上的條紋也是壹樣的情況，傷口的血雖然沒有凝固但已經不再繼續流。
　　半小時後，灰貓吹了吹西林體表因為大量細胞死亡而形成的壹層“灰”。
　　西林的體內絮亂的狀態已經平息，但是原本界限模糊的黑白條紋現在又出現了，而且兩種條紋之間界限還是那麽清晰。怎麽回事？
　　支起耳朵仔細聽了聽西林的心跳聲，灰貓稍稍放心，繼續趴在那裏守著。
　　又過了壹個小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亮了，但地下室依舊安安靜靜的。
　　西林睜開眼睛，側頭就看到瞪圓的壹雙貓眼。
　　動了動手指，還有些不受控制，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擡手捏了捏灰貓的耳朵，以只有自己兩個知道別人察覺不到的機械語言交流。
　　“這是哪裏？”西林問。
　　灰貓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壹下，又趕忙問西林現在的身體狀況，要不要緊急聯系關風讓他們派人過來。
　　西林搖搖頭，松弛壹下肌肉之後，撐著這個簡易的病床坐起來。以他的視力能夠將這裏看得很清楚。
　　有幾個沒睡著的人隱隱約約見西林坐起來也沒什麽反應，在他們心裏，感染了病毒的人就算現在還能坐起來，再過不久就會死去，沒什麽好驚訝的。
　　西林看到不遠處躺在壹個小的手術臺上躺著的那只狗，那只狗經過治療後槍傷處理了，但依舊只能躺在那裏，連呼吸都艱難。
　　旁邊的櫃子上有水杯，西林倒了壹杯水喝下，找了壹袋壓縮餅幹，雖然做工很粗糙，但現在也能救壹下急。為了將那個東西處理掉，西林在這個短時間內就像減了壹個月的肥似的。
　　原本西林是準備溫和對待那個未知物質的，壹步步分解然後再進行排除處理，誰知道最後會抓到壹個契機，這個未知物質在分解之後成為了穩定芯片的壹個平衡力量，嵌合進基因染色體上生物芯片裏，讓芯片發生改變。
　　而讓西林高興的是，在這個嵌合過程中，芯片被完全激發，在這個分解的未知物質作用下，激發異常的平和。
　　也就是說，西林將制造斑馬病毒的那個東西吸收為己用。正因為這樣，西林才能更好地了解這種新型病毒。
　　很多時候自然形成的生命體要比人工修飾的強得多，病毒也是。其實，最危險的病毒不是在那些隱秘的研究所的病毒，而是那些未知的尚未被人們發現的病毒種類。
　　這種病毒絕對不是人工制作的，這是壹種新的生命體，新的病毒體，它並不像其他已知的那些病毒壹樣以DNA或者蛋白質的形態出現，而是以這種未知的物質形態。
　　那個進入西林體內的未知物質讓斑馬病毒原體得以出現，現在，沒了這個物質，斑馬病毒原體也將不再出現。
　　至於那些所謂的變異體，西林能夠根據體內芯片和那個物質之間的相互作用來分析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趁這個時間，西林看了壹下在發現那個物質的地下實驗室掃描機器而記錄下來的內容。這裏面說了那個物質發現的始末和斑馬病毒的起源。
　　那是壹個郁郁不得誌的研究員，他也只是偶然間發現隨隕石掉落下來的那個物質，並將它帶進實驗室。不過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感染了病毒。
　　發現之後那個人並沒有立即上報，而是以壹種仇恨的思想設了壹個局。巡邏隊發現的那顆星球上死去的人就是犧牲者，通過這裏面的記載，西林知道那個研究員聯系了七個人，也就是說，除了那已經發現的五個死者之外，還有兩個人。
　　這七個人就是將病毒從壹個星球傳播到另壹個星球的載體。
　　這是壹場報復性的事件。
　　“咦，妳醒了？”那個將西林送過來的女人說道。
　　西林不著痕跡地收好那個掃描器，笑道：“謝謝妳帶我進來。”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妳的貓，我們真的幫不上什麽忙。”那女人看了看西林，發現原本的那些小傷口已經愈合了，甚至痕跡都淡化。不過她也沒有直接問出來，體質特異的人她見過不少。
　　西林走了幾步，伸伸懶腰，要不是面上的條紋，別人會以為他根本就是個沒有感染斑馬病毒的正常人。
　　“總而言之，謝謝妳能夠帶我進來這裏。”
　　那女人苦笑壹下：“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明知道大家都會死，但還是習慣性地想做點什麽。過來吧，我帶妳去吃點熱食。”
　　在這個地下室有個小隔間是用來處理熱水熱食的，在這裏那女人給西林盛了壹碗粥，這裏也只有這些簡單的食物了。
　　西林喝了壹大碗，雖然這些東西並不能頂多少，他還是感覺很餓，但他發現地下室裏的儲存也不多，隨意吃了點之後就不讓那女人再弄了。
　　現在外面已經天亮，但是大家都不敢出去，怕被人直接打成篩子。
　　灰貓也很餓，但是它嘴刁，不吃這種粥，西林捏捏它的耳朵，告訴它待會兒出去之後就給它弄食物。
　　坐在這個隔間休息的時候，西林跟那女人談了壹些，知道這個女人是個醫生，所上的學校也不是什麽好學校，家裏條件有限，她也沒有什麽特別出眾的天賦，壹直默默無聞。但是，正是這個平凡得不起眼的醫生，在這樣艱難的情勢下還懷揣著“醫德”這兩個字，而那些所謂的業界名人們呢？
　　這場災難帶走了很多人，包括她的親人，現在剩余的只有她和她的表妹，也就是灰貓朝著裝可憐的那個小女孩。
　　“會好的。很快就有轉機了。”西林說道。
　　那女人只是笑了笑，沒回答。所謂的轉機她們已經期待了太久，但是最後的結果總是令人失望。現在已經失望得麻木，她只是憑借著僅存的醫德來支撐自己，不放棄，能讓那些人的生命多維持壹秒就是動力。當然，她也不傻，她有自己的衡量標準。有些人她不敢帶進來，那些人她不信任，如果這個地方暴露，這裏的所有人都會死。
　　說了會兒話之後，西林拿出壹管藥劑，這是以前制的壹種廣譜藥劑，雖然不能完全治療斑馬病毒的癥狀，但也能夠起到壹個緩解作用。
　　“用這個藥試試吧，能夠拖壹秒就是希望。”
　　接過藥劑，那女人道了謝，藥劑她不懷疑，畢竟在這樣壹個時候，什麽藥都無所謂了。能試壹試就試壹試。
　　聽到西林說要出去，那女人給了西林壹把槍，西林拒絕了，這把槍留在她們手上的作用更大。
　　在西林保證不將這個地點對那些暴亂分子說出來後，那女人給西林開了地下室的門讓西林出去。
　　外面依舊灰蒙蒙的，到處都彌散著難聞的氣味，有壹些架著槍在廢墟上坐著的人，他們就是在絕望中選擇瘋狂的那壹類。
　　西林和灰貓沒有選擇與他們沖突，現在不是時候，當下最要緊的是聯系關風。
　　出了這個城市，來到壹個偏僻的地方，西林打開通訊器聯系關風。
　　通訊很快就連接上了，關風從通訊器的光屏影像上看著西林這張黑白相交的臉，張了張口，原本憋了壹肚子的話半天吱不出壹個字來。
　　在關風沈默的時候，西林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他想在這裏研究壹下斑馬病毒的藥物，並讓關風派機器人送藥物合成儀過來，關風拒絕了。
　　“已經有機器人到達了那顆星球，但是之前找不到妳，既然現在妳出來，就讓機器人把妳送出星球。妳要研究我也不反對，我派出的星艦應該已經到達那顆星球外了，上面有相關的設備，妳可以在那裏面研究，但是不能再呆在那顆星球上！”
　　關風的意思西林懂，因為這樣的重度感染星球隨時都有可能被放棄掉，壹旦上面下了命令，西林在星艦上的話也好避開。
　　這個西林沒有拒絕，他現在要抓緊時間去嘗試藥物的合成。
　　西林還沒跟關風說完話，就有機器人出現在西林周圍了，他們已經接收到信號趕過來這邊，隱性的飛行器已經飛過來。
　　關上通訊器之後西林就帶著灰貓上去了，星球外，確實有壹艘星艦等在那裏，那並不是關風自己的，看樣子是黑蝰那邊的星艦，因為關風的星艦上不可能有那麽齊全的藥物合成設備。
　　沒有再與其他人聯系，西林登上星艦之後就直接進入那個藥物工作室開始嘗試病毒藥劑的合成。
　　灰貓蹲在壹旁的架子上，在空隙的時候問西林：“妳現在好像挺好的，要是不看妳面上的那個斑馬條紋，根本就想不到妳會是個感染者。”
　　西林的視線從壹旁正在工作的分子合成儀上挪開，笑道：“事情不能看表面。”
　　在灰貓瞪得圓溜的眼睛下，西林體表的黑白斑馬條紋顏色開始變淡，直至消失，然後又重新顯現，恢復剛才的黑白相間的樣子。
　　灰貓擡爪子，義憤填膺，“妳妳妳妳妳又在騙人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剛開始確實是因為感染才變成那個樣子的，但睡醒了之後就不是了，再說，如果被其他人知道的話……妳想讓我被皇家科學院的那些人或者黑蝰的那些偏執人士拖去做研究？”
　　灰貓使勁搖頭，這種破事誰會願意？不過以前是它害怕被拖去做研究，現在西林也出現這種情況了，很好，有個伴兒。
　　“也就是說，妳現在已經完全沒事了？”灰貓高興地勾了勾尾巴。
　　“可以這樣說。”
　　“那就行了，妳先忙吧，剛吃飽了我要睡覺！”
　　“睡吧。”
　　西林揉揉灰貓的貓頭，這次可真是難為這只吃貨了，估計壹直緊張著，難得放松下來，就讓它好好睡睡。
　　半天時間，西林從試驗合成的十多個藥劑中選擇了三種給感染了病毒的小動物試了壹番，效果都還好。從中選擇了見效最迅速的壹種藥劑，讓機器人拿去給星球上的壹些重度感染著試壹試，如果有效的話，那就是真的成功了。
　　等機器人帶著藥劑離開，西林剛坐下，手上的通訊器就響了，這次不是關風，而是壹臉頹廢的彼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