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雷之魄 by 柳殘陽
2018-5-26 06:02
第二十壹章 斷腸曲
舒滄咬牙道:“我就不服這壹口氣!”
田壽長道:“實力如此,不是服氣不服氣的問題;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暫且忍辱負重,只是為了整個大局設想,卻並非含糊對方……”
舒滄沈沈的道:“那麽,島上大軍壹日不至,我們便壹日不動,永遠像這樣躲藏下去?”
眼皮子壹跳,田壽長緩緩的道:“他們總會來的……”
舒滄大聲道:“如果不來呢?”
淒然壹笑,田壽長道:“設若我們證實他們永遠不會再來了,那就只有孤註壹擲,與敵偕亡!”
古獨航忙道:“二爺與舒幫主萬勿如此悲觀,展島主必定遭遇到什麽巨大的天災或人力難以抗衡的變故,這才耽擱了會合之期,事關‘勿回島’存亡之爭,展島主豈會忽視?他們遲早總會趕來了……”
楊宗亦道:“我敢斷言,在此等情勢之下,只怕展島主他們比諸我們更要來得焦灼切切,他們壹定連覺也睡不穩了!”
田壽長目光冷晦,沈緩的道:“我的意思,不是他們來而不來,我是怕……怕他們想來來不了,譬喻,船被海浪卷翻了,被狂風吹沈了,或是島上起了什麽瘟疫之類……”
房中四人全不由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壹股寒氣透遍周身;古獨航連忙笑道:“不可能的,二爺,這種厄運永不可能降臨在展島主他們身上……”
田壽長黯然道:“希望是這樣了……否則,即是天亡於我,夫復何言?”
衛浪雲趕緊岔開話題,道:“二叔,有關‘六順樓’的問題,我看可以叫冰心回去向他義父進言了,她壹旦回去,不管淡臺又離肯不肯聽勸,至少也可以將‘六順樓’穩壹穩,免得他們整日價偵騎四出,如臨大敵,給我們增加不少壓力……”
田壽長低沈的道:“好吧,但別也出紕漏才好……”
古獨航老老實實的道:“二爺,這確難說呢,淡臺又離此人最是個偏執!”
苦笑了壹聲,衛浪雲道:“這步棋是非走不可的了,我也知道冒著極大風險,卻不能不賭上壹遭——無論為了眼前的局勢或以後的發展,卻非她回去壹趟不可……”
田壽長如今的模樣看上去似是憔悴蒼老了不少,他太息道:“浪雲說得對,事到如今,這樣做便是無可避免了……”
舒滄大聲道:“如果淡臺老兒扣押了水丫頭,我們便沖進去硬奪,奶奶的,反正大家不混了。壹個‘紫淩宮’也是幹,加上壹個‘六順樓’也是照樣幹,我就不相信人還能死上兩次!”
皺著眉,田壽長道:“妳的老毛病又犯了!”
衛浪雲忙笑道: “大伯放心,不會糟到這步田地的……”
翻了翻眼珠,舒滄道:“但願如此!”
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蹀躞了壹陣,田壽長道:“浪雲,妳打算叫水丫頭什麽時候啟行?”
衛浪雲道:“二叔的意思呢?”
搖搖頭,田壽長道:“這是分散妳夫妻的事,我不好作主,還是妳自己決定吧!”
想了想,衛浪雲毅然道:“情勢緊急,已達刻不容緩的地步了,二叔,我叫冰心下午便走,也好回去先將‘六順樓’安撫住!”
田壽長難過的道:“真苦了妳們小兩口子,新婚燕爾的……其實倒也不用這樣急……”
衛浪雲苦笑道:“遲不如早,二叔,讓她早點回去吧!”
咬咬牙,田壽長頷首道:“也好——我派人壹路送她,另外,告訴她有什麽消息可與管庸暗中聯系,管庸也會隨時主動傳遞音信過來的……”
頓了頓,他又道:“這裏事情完了,我就交待包不同親自走壹趟‘富陵鎮’,查探壹下‘蠍子莊’遭襲的詳情……”
衛浪雲急道:“二叔,冰心回‘六順樓’去和管庸會不起誤會呢?”
田壽長道:“叫水丫頭執著我的信物‘血痕如意’伺機現示,管庸壹見自會領悟。”
點點頭,衛浪雲道:“就這麽決定,二叔,我這就去告訴她。”
舒滄的胖臉上顯得有些憂慮的道:“孩子——妳知道這樣做是件十分冒險的事!”
凝神著這位“花子幫”的大龍頭,衛浪雲平靜的道:“我知道,大伯。”
低喟了壹聲,舒滄傷感的道:“說真的,我寧肯自己去拼老命,也不願目睹妳夫妻分離,這算什麽呢?唉,跑老江湖,簡直混回去了……”
衛浪雲輕輕的道:“多謝大伯的關懷,但是,眼前卻非這樣做不可,我們不是向‘六順樓’示威,更非向他們求和,我們主要是去將他們穩住,然後,我們還指望雙方能化幹戈為玉帛,彼此連手協力,共赴大舉壹壹當然,要達成這個目標頗為不易,但我們卻不能不試,大伯,為了可以使許多人的生命得以延續,也為了我與冰心的夫妻情份……”
舒滄沙沙的道:“可是,卻怕委屈了妳們……”
衛浪雲苦笑道:“為了更重要的原因,就不光顧我們自己的利害了,大伯。”
嘆了口氣,田壽長按道:“浪雲,妳且去吧,這些話都不用說,越講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如果展老兒的人馬來了該多好,什麽問題也都不成問題呢……”
舒滄悻然道:“這還用妳說!”
田壽長失神的搖搖頭,道:“如今我連和妳吵的精神也提不起來了……”
衛浪雲道:“各位寬坐,我先去去就來。”
當衛浪雲出了房之後,舒滄不禁又籲了口長氣:“這壹遭,我們可算叫人蹙慘了,唉……”
田壽長喃喃的道:“爭霸江湖,原就不是順當易為的事……”
舒滄低聲道:“但願讓水丫頭回去勸解她義父的這壹步棋,不要弄巧成拙……”
“今天下午就走?”水冰心在聽完衛浪雲告訴她情況的演變及大家所做的決定之後,不禁有些突兀與怔忡的感覺。
站在窗前,衛浪雲低沈的道:“是的,今天下午。”
默默半晌,水冰心的面色變得晦黯了,她苦澀的道:“妳好像並不介意我們這麽快就分別?”
衛浪雲真摯的道:“別多心,我比妳更不喜歡這個決定,但情勢緊迫,大局變幻對我方更形不利,所以妳的回去就不能不提早——冰心,相信我,我的痛苦和憂慮不是任何壹個人可以及得上的……”
水冰心喃喃的道:“下午,今天下午不嫌太快了?”
衛浪雲慢慢的道:“妳回去得快,或者可以挽救許多原本不必犧牲的生命……”
垂下頭去,水冰心幽幽的道:“但是,浪雲,我們成親才七天,到今天才只七天,僅僅七天……”
走上前去,衛浪雲輕輕擁住水冰心入懷,以面頰貼著她的發鬢,低柔的道:“不要使妳的意誌也崩潰了,冰心,堅強壹點,讓我們咬緊牙關共同忍受下這生別的痛苦……,想想今天我們所處的環境,想想許多人的生死所系,冰心,我們難分難舍,但我們必須做我們所不願做的!我們肩上荷著重擔,背脊壓著責任,這些,使我們無法再茍安於我們自己的小圈裏,縱然這小圈子裏是那麽甜蜜溫馨令人沈迷……”
水冰心微微哽塞著道:“千百年來壹成不變的夫妻悲劇,哦,——為了大局的利害而罔顧兒女的私情——”
衛浪雲呵慰道:“心放寬點,冰心,我們不會分別太久的,妳這等於是回娘家,歡歡喜喜的回去,也會歡歡喜喜的回來!”
“妳說得多美,‘這等於是回娘家’?妳難道不曉得這壹回事有多麽危險?弄不好的話,妳我夫妻恐怕再難相見了……”
吻著她的香腮,衛浪雲心頭忐忑,口中卻故作坦然道:“哪有那麽嚴重法?冰心,凡事不能全朝壞的地方想,令義父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況且,誰都知道他對妳是如何疼愛……”
水冰心憂郁的道:“越是這樣,我義父便越不會原諒我……”
托起她的下頷,衛浪雲擠出壹絲笑容道:“怎麽啦?冰心,妳不是說過妳義父十分寵信妳嗎?而且妳特別提醒我們不要低估了妳在妳義父心目中的份量,看妳以前多有信心,有勇氣,怎麽事到臨頭,妳反而膽怯起來了?”
水冰心噙著淚道:“誰膽怯了,我只是擔心——擔心見不著妳……”
衛浪雲忙道:“不會的!”
水冰心傷感的道:“我並不怕義父對我的懲罰——如果他老人家要懲罰我的話,我怕的是他軟禁我,將我夫妻生生拆散……”
衛浪雲大聲道:“我會救妳出來,無論用多大的代價!”
急急搖頭,水冰心道:“妳不可如此,否則我們—片苦心就完全白費了!”
衛浪雲道:“怎麽說?”
嘆了口氣,水冰心道:“這就是我壹直放心不下的事,浪雲,我老實告訴妳,為了這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
衛浪雲慎重的道:“妳的意思是?”
水冰心蹙著眉兒道:“我這壹去,吉兇如何,連我自己也不敢預測!義父他老人家假若體諒我,寬宥我,當然是最好不過,許多問題也就能壹並解決,但是,如果他老人家不肯原諒我的這種行為呢?其後果就不敢想象了……不管他怎麽對待我,我總會本著壹腔赤誠,無限耐心去勸導他,哀求他,可是,這就須時間了,我怕我還在‘六順樓’費盡心機,委屈求全之際,妳們等不及,訴之於武力了,這樣壹來,誤會越結越深,仇恨越結越大,哪壹天是個了局?這不說,如若妳們壹旦展開什麽攻擊行動,我就必受嫌疑,遭及同謀背叛之汙,那時,我就算跳進黃河水裏,也洗不清這身冤枉……”
衛浪雲為難的道:“不過,妳義父如果翻下臉來三不管先把妳拘禁了,莫非我們就只有在這裏袖手幹瞪眼看了?”
水冰心澀澀的道:“話雖是這樣說,但我相信義父不會這樣絕情……”
衛浪雲咬咬下唇,道:“如果他硬是這樣絕情呢?”
唇角微微抽搐,水冰心道:“我想——不會吧?”
衛浪雲正視著她,嚴肅的道:“冰心,我們就事論事,只考慮這事的可能發展,不去做無意義的猜測,當然,我非常希望妳這次回去之後,能以功德圓滿,達成所負使命,我也相信妳有這能力做到,可是我們卻也不能不做另壹種相反的判斷,如果妳義父堅決拒絕妳的要求,更遷怒於妳———但這並非沒有可能,那時,妳叫我怎麽辦?漫無期限的等待下去?估莫論武林中的局勢不容許,就算我這個人的忍耐力來說也極端困難,我無法目睹我妻子陷身囹圄而我卻若無其事!”
水冰心苦惱的道:“妳必須如此——浪雲,無論在何種情勢之下,不得輕舉妄動,答應我!”
衛浪雲激昂的道:“如果妳義父決不妥協,強行動武,如果妳義父拘禁了妳,永不準妳和我相聚,難道我也壹直沈默忍受下去?”
淚珠兒又在眼眶中滾動,水冰心啞聲道:“妳才說過……凡事不能全朝壞的地方想……”
猛壹跺腳,衛浪雲怒道:“剛才是我在安慰妳,確實的說,我比妳更擔心,更憂慮,更害怕!”
水冰心帶著淚強笑:“別急了,妳也知道我是我爹的疼愛的義女……”
衛浪雲急躁的道“但涉及這種大事,誰還知道他顧不顧這種情份,冰心,我告訴妳,到了最後,淡臺又離可以不要女兒,我卻不能不要老婆!”
水冰心搖搖頭,道:“是先前我的憂慮影響了妳,我是太多心了……義父是那樣仁慈寬厚,他壹定會接受我勸告,答允我的要求的……”
瞪著眼,衛浪雲道:“設若他不呢?”
水冰心幽聲道:“妳太多慮……”
火了,衛浪雲道:“希望壹切事情能以妥協成功,否則,固是我的災難,但也同樣是‘六順樓’的災難了!”
神色驚悚惶急,水冰心悲怨的道:“千萬不可,浪雲!”
冷冷的,水冰心道:“如果妳要做傻事,妳就不用管我!”
看著水冰心的面龐,面龐上的表情是生硬而又木然的,衛浪雲知道水冰心不是在嚇唬他,如若他真要行動,水冰心也是真會尋短見的。
舐舐幹燥的嘴唇,衛浪雲來回在房中蹀躞著,好半晌,他才道:“妳說壹——事情假設演變到那個地步的話,妳叫我怎麽做?”
落寞的壹笑,水冰心道:“什麽也不用做!”
猛的站住,衛浪雲又驚又怒:“什麽都不用做?就任憑他淡臺又離拆散我夫妻,向我‘勿回島’大肆攻擊而我什麽也不用做?”
水冰心平靜的道:“事情真會糟到那步田地的話,浪雲,我也會壹死以謝妳!”
衛浪雲氣惱的道:“死,死,死,妳除了曉得壹死外還知道些什麽?簡直是不負責任的話,妳就會將這些麻煩朝我壹個人頭上推?”
籲了口氣,水冰心輕輕的道:“別生氣,浪雲,我不是不負責任!假如這些麻煩解決不了,而雙方又全不可偏,既不能幫忙亦也不能插手,我除了什麽都不管還有別的法子嗎?但我活著卻不能不管,因此,我只有這—條路走!”
衛浪雲急躁的道:“講著講著竟繞到這個問題上來,真是愚不可及!總歸壹句,冰心,妳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別做這種事,否則,我會搞得血雨漫天,鬼哭狼號,我會叫妳死都於心不安!”
水冰心美艷的面容上浮起—層淒楚之色,她微微的道:“我怕妳們逼我——”
衛浪雲迷惘的道:“我們?”
水冰心道:“‘六順樓’和‘勿回島’。”
壹咬牙,衛浪雲道:“算了,妳不用回去了,老子們和‘六順樓’拼命去,拼死拼活也強似擔這種心事,要有什麽不測,我夫妻也好死在壹起!”
水冰心壹下子撲進衛浪雲的懷中,將衛浪雲緊緊摟抱著,淚如雨下:“哦……浪雲……浪雲……我的郎君……我的丈夫……”
衛浪雲臉色鐵青的道:“我寧肯戰死,也不受這樣的鳥氣,本來我就不願叫妳回去向淡臺又離妥協,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及雙方以後的立場,這才勉強同意如此做法,既有這麽多的困難問題存在,算了,我,就是犧牲再多的人命亦得硬著頭皮挺下去,人家不怕,我還怕什麽?”
仰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水冰心哀懇著道:“讓我回去,浪雲……我回去還有成功的希望,至少還有壹試的機會,如果不回去,就連這點希望也滅絕了……”
衛浪雲寒著臉沒有作聲。
水冰心又啜泣著道:“想開些……浪雲,我不能愧對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義父,也不能愧對我的丈夫,我要活下去,就必須使雙方融洽相處……浪雲,妳要諒解我,別叫我在兩邊的仇恨夾縫裏茍延生命,我無法目視這彼此俱屬親人的血肉橫飛而若無睹……浪雲,那綿長的忿隙,那多少條生靈的延續,全在我這壹趟回去的成功與否,我回去,尚要壹試,妳不要自行阻斷這壹試的機會……”
低下頭來,衛浪雲沈沈的道:“我怕的是妳遭到危害——”
水冰心咽噎著道:“讓我去努力,浪雲……”
衛浪雲嘆了口氣,悒郁的道:“萬壹不成功呢?妳又不準我進兵……”
水冰心悲楚的道:“那就要看天命……浪雲……但我絕對不準妳在我最後的消息確定之前輕舉妄動,絕對不可以…… ”
目光壹閃,衛浪雲道:“妳的意思是說,當妳最後的消息確定後壹壹—能成自是最好,如不能成,妳會同意我們與‘六順樓’開火?”
哽咽了壹聲,水冰心道:“如果最後的消息是失敗的,浪雲,我也再管不著妳們以後的事了……”
猛力搖晃著水冰心,衛浪雲厲聲道:“妳這傻子,妳竟還有這個念頭,如果妳不答應我消除此念,我就不要妳回去,無論將來的結果如何混亂,我也壹概不管了!”
怔怔的凝視著衛浪雲,水冰心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她的目光溫柔澄澈,但卻包含著壹種說不出的淒韻哀息,仿佛她的心在扭絞,魂魄在抽噎……用力吸了口氣,她細細的道:“好——我答應妳。”
衛浪雲緊迫著道:“答應我什麽?”
水冰心酸澀的道:“答應妳——如果我回去向義父勸說的最後希望減絕,我不死,我等妳去救我,或自己設法逃出來與妳會合。”
衛浪雲堅持道:“妳起誓不是騙我!”
抖了抖,水冰心道:“夫妻七日,時間不長,意義卻深,浪雲,妳不相信我?”
衛浪雲堅持道:“我要妳起誓!”
幽幽嘆息,水冰心喟然道:“好,我起誓……”
於是,衛浪雲低下頭來,用自己的唇,用自己的舌頭,將水冰心腮頰上的淚水那麽輕柔的,盡致的吸吮個幹凈,淚水滋味是最鹽的,帶點兒澀,但是,在衛浪雲的感覺中,卻再沒有比這更甜蜜芬芳的……小夫妻在溫存了片刻之後,衛浪雲將水冰心扶坐在床沿,手臂輕攬著她的腰肢,衛浪雲低聲道:“現在,好壹點麽?”
水冰心的笑容竟是那樣的牽強,她道:“好多了……”
吻了吻她的臉,衛浪雲笑道:“我幫妳收拾衣物吧?”
連忙抱住衛浪雲,水冰心的動作恐懼而惶急,生怕衛浪雲會從身旁飛走了壹樣,好將整個上半身完全倒在衛浪雲懷中,微微顫抖著聲音道:“不要……浪雲……不要……就這麽抱著我,珍惜這—點,離別的時間吧……”
怔了怔,衛浪雲輕撫著妻子的秀發,愛憐的道:“別緊張,冰心,事情仍有希望,便算失敗了吧,妳我壹樣有相聚之日,我們的甜蜜歲月還長得很……”
俯下臉龐,他又低聲道:“妳答應過我的,是不?”
閉上眼,水冰心喃喃的道:“是的……我答應過…”
衛浪雲突然壹把將水冰心整個摟住,那麽火熱的,用力的,雨點壹般的狂吻著她,水冰心的反應更是激烈,她的雙臂像蛇壹樣纏住了衛浪雲的頭頸,將自己的臉、唇,毫無保留的仰迎上去,兩個身體緊擁在壹起,心在呼應,且在交流,靈魂在融匯——由他們的糾纏的舌尖傾訴了太多彼此深刻的愛……水冰心走了,回“六順樓”去,單騎只影走的。她拒絕了壹路護送的建議,為的是怕被“六順樓”的偵騎眼線發覺會於事有礙,她是在黃昏時分離開,希望能借著朦朧的暮色掩隱她的行蹤,不要太早現露她出現的方向。
衛浪雲沒送她,因為他耽心臨別之際會忍不住演出“兒女情長”,往往“英雄氣短”了才會“兒女情長”的,這在衛浪雲的身份地位與如今的情勢來說全不方便,他不得不做給人家看,這就是壹個領導者難言的苦衷之壹……“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壹番滋味在心頭”,可是——在淡淡的藍灰色暮靄浮沈中,有淺淺的,淒寒的殘霞余暉映幻在這蒼茫起伏的山區裏,人在“翠竹軒”的樓後邊,衛浪雲獨對晚照煙靄,沈默著似有所思。
近晚的天氣,涼意浸人。
坐在那塊平滑的青石上,衛浪雲腦中想的是那個影子,眼裏晃的是那個影子,齒頰之間,宛似還留著愛妻,潤澤的余芳……輕悄的田壽長來到了衛浪雲背後。
註視衛浪雲的神態,田壽長不禁感到心裏難過,他緩步走了上來,溫和的將手放在侄兒的肩頭,低沈的道:“浪雲,妳在想什麽?”
衛浪雲要站起來,田壽長卻按住了他:“坐著吧,不用拘禮。”
苦笑了壹下,衛浪雲道:“她走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走了,我們壹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邊。”
衛浪雲沙沙的道:“夫妻七日,哎……”
田壽長愛憐的道:“別耽心,浪雲,妳們還會有七十年好聚首。”
咬咬嘴唇,衛浪雲自嘲的道:“平常,還自以為很堅強,但不知怎的,壹涉及男女之間這個‘情’字,也變得那樣的不易克制了……”
田壽長諒解的道:“自古以來,有許多英雄豪傑,大賢之士,能堪破功名利祿,漠視榮華富貴,卻也少有安度情關的,妳又是誰,豈能自責?”
嘆了口氣,他又道:“水丫頭單騎只影,獨向昏黃,逐漸隱消於蒼茫山道之中,在後面看了,也不由令人不起憂慮感觸,連我們亦乃如此,妳沒送她,卻是對的……”
衛浪雲喃喃的道:“任重道遠,可不是?”
撚著臉上密生的汗毛,田壽長道:“不錯,她的擔子太重……這丫頭是個好孩子……”
不想笑的笑了笑,衛浪雲道: “她走前哭得很厲害……”
田壽長“哦”了壹聲,皺著眉,問:“哭得厲害?”
舐舐唇,衛浪雲道:“我覺得——像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
心腔跳了壹跳,田壽長沈下臉道:“不要胡說八道!”
揉了壹下面頰,衛浪雲澀澀的道:“我是有這麽點‘感覺’……”
重重壹哼,田壽長叱道:“荒謬!”
衛浪雲低喟壹聲,道:“她走時,哭了沒有?”
田壽長又嘆了口氣,沈重的道:“這還用說?淚珠子直在眼眶裏打轉,連聲音都變了,看著聽著,叫人心裏難過,唉……”
茫然望著在晚風中簌簌,搖晃的竹林梢子,落霞淡淡的黯紅灰紫給它抹了壹層淒涼又幽寂的色彩壹樣了……他緩緩的道:“二叔……”
田壽長應了壹聲。
衛浪雲木然道:“如果,淡臺又離不答應棄怨聯手,甚至不答應中立不犯呢?”
呆了呆,田壽長道:“現在還言之過早吧?”
衛浪雲道:“我是說‘如果’,二叔,況且這也並非不可能,是麽?”
田壽長道:“那除了火並,還有什麽路走?”
閉閉眼,衛浪雲道:“不錯,但冰心呢?”
田壽長脫口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照說她當然應該站在妳這邊!”
衛浪雲道:“事實上,二叔,她兩邊全不好幫,妳老是知道她難處的!”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她都不幫也好,沒有人會怪她。”
衛浪雲又道:“不過,她就眼看著雙方壹—壹邊是她義父,壹邊是她丈夫——像這樣血肉橫飛的互相廝殺下去?她就在這種俱為親人的仇恨怨隙之中過日子,二叔,精神的負擔,有時更勝於實質的痛苦……”
田壽長沈默了壹會,慢吞吞的道:“妳的意思是?”
衛浪雲苦笑道:“我怕她會想不開——假如她此行任務失敗了的話!”
又撚著唇上的胡須,田壽長沈吟的道:“她這樣表示過麽?”
衛浪雲道:“表示過,但經我勸說,她已經打消了這個傻念頭,可是,我老是有點不放心……”
頓了頓,他又道:“二叔,假如她真的出了事,我就不得了啦……”
田壽長凜烈的道:“假如她真的出了事,‘六順樓’也不得了啦!”
衛浪雲愁苦的道:“怎麽辦?”
田壽長思慮著道:“只有設法通知管庸多防著點——”
擡擡頭,衛浪雲道:“恐怕不容易……”
壹咬牙,田壽長怒道:“我就不相信淡臺老鬼這麽個不通情理法!”
衛浪雲低沈的道:“利害所在,權勢之爭,加以他定又不滿冰心私婚與敵的行為,這個情理,他很可能‘不通’!”
田壽長敲著腦門,不禁也喃喃的道:“怎麽辦呢?”
衛浪雲道:“時至今日,我們已賠上了鉅量的人命、財力、物力,猩赤的鮮血抹在那裏也不能不繼續幹下去,否則,又如何對得起死難的弟兄與盟友!”
田壽長斷然道:“這樣吧,浪雲,我再立即派人通知隱伏在‘六順樓’的管庸,叫他密切註意淡臺又離對妥協之議的反應,如果水丫頭的努力失敗,便馬上叫管庸把水丫頭搶出來,不論她同意與否,直接交到我們手中!”
衛浪雲失神道:“管庸的處境也相當困難,二叔,怕就怕他受環境限制,無法及時采取什麽行動!”
眉梢子壹挑,田壽長道:“這就不管了,我可以授權管庸不顧任何犧牲去達成目的——包括他身份的暴露亦不足為惜……我們是盡人事,而聽天命,只希望不要弄得血刃之下再拆散了妳們夫妻也就是了!”
衛浪雲道:“試試看吧……”
田壽長瞇著眼望望天色,道:“我們進屋去吧!我馬上下令派人,叫他們趕去與管庸接頭壹壹剛才我已吩咐過廚下整治出—桌豐盛的酒菜,晚上喝幾杯,就算借酒澆愁吧。”
站了起來,衛浪雲沈沈的道:“借酒澆愁,愁卻更愁了……”
拍他—巴掌,田壽長道:“少他娘這麽老氣橫秋的,在我尊前還輪不到妳愁眉苦臉,來,扮個笑容,好叫他們看看妳的英雄本色!”
抖抖袍襟,衛浪雲道:“委實笑不動了,二叔。”
田壽長叱道:“別這麽沒出息,還好那多嘴多舌的包不同已被我們派到‘富陵鎮’刺探虛實去了,要不,叫他看見還不知會怎麽形容妳哩!”
衛浪雲道:“他敢,我能活剝這小子!”
不待田壽長再說什麽,在朦朧的沈暮裏,已有幾個人自樓後轉了過來,嗯,那是舒滄、古獨航、與“花子幫”的幾個長老們。
他們也同時發現了這壹對叔侄,顯然,他們是來尋找這二位的,幾個人忙往這邊走,舒滄還扯開大嗓門吼:“他奶奶的,天晚風大,烏曲媽黑,妳叔侄兩個寶貝躲在這裏發什麽楞?酒菜業已擺好了,卻尚勞累我幾塊老骨頭出來叫魂壹樣找妳們……”
日子是在焦灼、寂寞、與憂慮的情形下壹天又壹天的打發過去,每天的到來與消逝卻總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麽新的變化,包不同奉派到“富陵鎮”後的第七天便返了回來,由他的嘴裏證實了“蠍子”的被襲,也由他嘴裏描述出那種慘厲的劫後景象來:“蠍子莊”業已變成了壹堆瓦礫焦土,殘垣禿壁,斷梁塌棟。“蠍子”的龍頭“無形手”赫連雄下落不明,掌刑職的“公明堂”堂首“鐵面子”南宮遠也失了蹤,經過包不同再三的打聽下,探明了“蠍子”麾下六旗中,曾經負傷回莊療養的“天蠍旗”大把頭易少龍、二把頭“銅頭”陶輝、 “人蠍頭”大把頭皮四寶、“流星刀”蔔太豐、二把頭“飛鷂子”陳剛也受傷遭擄,“木蠍旗”的大把頭潘明照陣亡,二把頭的“野豹子”任新堯被俘,“天蠍旗”的兩位正副把頭也偕同“公民堂”八名“執事”全部犧牲了——失蹤的失蹤,被俘的被俘,傷的傷,死的死,可憐的是,戰死了的“蠍子”兒郎,卻連個墳棺也沒有,全被潦草埋到亂葬崗去了,要想祭悼壹下也找不著地方……“蠍子”是完了,他們的屬下弟兄也已潰散,基業也被焚毀,連“花子幫”日前陪同到“蠍子莊”去的壹位紅袍長老“魂使”夏貴,二名“黃包袱”長老、“三連劍士”雷半樵、賈煥,以及七八十名“花子幫”的傷患及護送者亦全不知下落如何,他們的俘虜“灰衣會”首領冉秀堂的蹤跡也同樣不明……總之,“蠍子”就像壹下爆炸開來,壹陣硝煙火光之後,卻任什麽也沒留存……至於“紫淩宮”方面的損失如何,當夜他們動用了多少力量,怎麽進行猝襲的詳情,這卻不是包不同短短幾天裏所能探悉的了……這些較為詳盡的消息,聽在衛浪雲與田壽長、舒滄等人的耳朵裏,只是增加了他們的仇恨、痛苦、與惶急,但他們卻幾乎是麻木了似的將這些感受壓制在心底!他們目前沒有辦法去做什麽壹—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他們尚須等候“六順樓”那邊水冰心的信息。強敵環伺,危機四伏,他們除了暫時忍耐,將淚往肚裏流,委實難有進壹步的舉止,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不蒙受無益的犧牲,他們便只能忍,忍,忍……而日子就是這麽壹天又壹天的過去,這麽焦灼、寂寞,憂慮又再加上悲憤與屈辱的過去,今天,已是水冰心離去的第二十天了……沒有什麽消息自“六順樓”那邊傳來,“六順樓”的所在地“石弓山”當是永遠默然無語,“六順樓”也和“石弓山”同樣沒有反應……大勢的不利,處境的困窘,盟幫的覆滅,兄弟的血仇,妻子的兇吉未蔔,島人的行蹤不明……這些折磨,這些打擊,這些苦惱,已經把衛浪雲煎熬得憔悴不堪,二十天來,像是消瘦了幾圈,人也竟然那樣的委頓了!
當然,田壽長的味道亦不好受,他壹天到晚雙眉緊皺,面無表情,除了獨自在房中臨窗凝視山前,便是背著手在園裏低頭踱步。就連笑口常開,性喜詼諧的舒滄也失去了他原有的風趣,時時愁眉苦臉,長籲短嘆,“花子幫”的幾位長老亦都像被憂慮充滿了胸膈壹樣沒有壹個人還具有開朗的心情,每壹張臉孔全布滿了陰霾……人人的情感與感受都麻痹了,像將意識浸進了痛苦和悲憤融合的液汁裏太久,已經有點分辨不出痛苦及悲憤的滋味了……二十天不是個太長的時間,但在他們的這種境遇下,二十天卻是用無限的期望和焦憂所堆砌成的,每壹刻,每壹個時辰,全似在煎熬中度過,煩惱與憂郁罩在他們的心,他們連眼也望穿了……天氣冷,風刮得大,可是該冷的時令了,空中的雲層低,灰壓壓的壹片仿佛在人的頭頂打轉,偏偏是這種天氣——在人心這麽煩躁的當兒……衛浪雲在他自己房裏實在坐不住了,壹個人無精打采的從樓上走了下來,客堂中,舒滄正在和包不同兩人坐在那聊天。
見少主下來,包不同連忙起身,笑著道:“午覺這麽快就起身了,少主?”
沒開口先嘆氣,衛浪雲也不想笑了: “唉,睡不著……”
他又向舒滄躬身道:“大伯也沒歇歇午?”
舒滄也“唉”了壹聲,沈沈的道:“我還不和妳壹樣,睡不著……”
在包不同搬過的壹張椅子上落坐,衛浪雲愁著臉道:“這天色,和人心壹樣沈甸甸,烏壓壓的……”
舒滄喃喃的道:“可不是麽……”
搓搓面頰,衛浪雲的雙眼失神加上枯澀,他道:“水冰心沒有消息,怎麽管庸也沒有消息傳來!甚至連二叔派去與管庸接頭的那名兄弟也不見返轉……”
包不同在旁插口道:“少主,當天派去的人是我這裏最精幹的壹名手下,名叫唐喜,這小子頭腦清楚,辦事仔細,只要不出意外,他是誤不了事的……”
衛浪雲搖搖頭,道:“怕就怕有了意外……”
包不同也沈重的道:“照說該回信來了,淡臺老兒是要和不和呢?好歹亦得叫我們知道才是呀,像這樣上不觸天,下不接地的似吊在半天雲霧裏,真他娘不是滋味!”
幹咳壹聲,舒滄道:“難說……”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道:“老幫主,妳老的看法,是兇是吉?”
舒滄苦笑道:“誰敢講?連賽諸葛妳們的田二爺也琢磨不透,我就更拿捏不準了,真能把人憋得氣都呼不出!”
包不同又道:“少主,妳以為呢?”
喟了壹聲,衛浪雲道:“我以為情況不妙!”
心腔子跳了跳,包不同急急的道:“怎麽會?”
衛浪雲道:“很簡單,照道理說,以時間算,便是水冰心沒有消息傳出,管庸也該早有音信,但至今卻仍然狀況不明,這就反常,反常即是不吉祥!”
舒滄瞇著眼道:“妳別說得太武斷,從這裏到皖境石弓山,路途迢遙,不是壹天半日可以到的,而水丫頭回去之後向她義父勸導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妥的,這其中的周折和困窘,如非親身經歷不知其難,浪雲,別忘了這是壹件大事,壹樁既繁重,又復雜的大事,水丫頭的立場更是越令她增加壓制,啟齒不易……”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但事情的經過如何———至少現在的情勢,演變到什麽地步,他們總該透個信回來吧?”
舒滄道:“未有結果之前,他們不會貿然回報什麽的……”
摩娑著唇頷多日來未曾修刮的胡碴子,衛浪雲低啞的道:“要是在這裏再憋下去,悶下去,我怕我是要瘋了,這是壹種什麽樣的日子呢?暈沈沈、迷茫茫,空虛的,像是壹點目的、壹點指望也沒有了……”
點點頭,包不同道:“可不是,我也有這種感覺,弟兄們也都悶壓壓的,意念消沈得很,長此下去,只怕對士氣軍心影響太大……”
舒滄籲了口氣,道:“有什麽法子呢?奶奶的,誰叫我們鉆進了這塊絕地來!如今要出去都撐不起勁來了!”
衛浪雲淡淡的道:“除非有立即的行動,否則振奮軍心就不易了,這不光用嘴巴就可以將士氣鼓舞起來的。”
包不同幹笑道:“但怎麽個行動法?少主,憑我們眼前這點力量去和人家碰,包管—碰壹個砸,哪行?”
咬咬牙,衛浪雲道:“如若勢至不可為之時,碰砸也只有碰砸了!”
“嗯”了壹聲,舒滄道:“妳這個看法我同意,若說真到了那等關頭,當然就必得這麽做,奶奶的,也不要小看我們目前這點力量,‘六順樓’也好,‘紫淩宮’亦罷,便拼不了他們全部,至少也能撞翻他壹半!”
雙眼光芒閃亮,他又道:“娘的皮,狗急跳墻,人急上梁,逼狠了我們,看我們能否撈他個夠本,哼哼,困獸猶鬥,何況我們這壹幫子大活人!”
包不同呲牙道:“當然,我第壹個就不情願白死!好歹也得找幾個墊棺材底的!”
衛浪雲苦澀的道:“大夥眼前就全瘟在這裏,也不知何日才能拼他個狠的……想想落在‘紫淩宮’手裏的‘蠍子’弟兄,心頭就泛酸……”
舐舐唇,包不同道:“少主寬心,‘紫淩宮’再毒,也不會向失去抵抗力的俘虜下手吧?”
衛浪雲道:“江湖的傳統是這樣,鳳嘯松這老鬼自該明白——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他不向這些俘虜施以宰割,怕也善待不了他們,壹頓折磨是免不掉的了!”
衛浪雲恨聲道:“假如‘六順樓’那邊再沒有消息傳來,我就要稟求二叔,請他準我帶幾個人摸入‘紫淩宮’去救他們出險……”
連連點頭,舒滄道:“這倒使得。”
包不同壹搓手道:“少主,我跟妳去!”
衛浪雲道:“怕就怕二叔不答應……”
眨眨眼,舒滄道:“到時候我向他說,老猴子的顧慮卻也難怪,他是怕力量分散,更擔心妳們會有失閃,在如今的情形下,我們可再受不起損折了,少壹個便缺壹個人,要補充都沒法子……”
衛浪雲心事重重的道:“不用說別的麻煩了,大伯,先講‘蠍子’這壹樁事吧,‘蠍子’的弟兄們,為了整個的陣營的勝利,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那不只是財力與物力,不僅是基業與名聲,那更是他們以鮮血和生命匯集成的,他們已盡了最後的奮鬥,如今只落了個土崩瓦解,全軍覆沒……他們的人被對方俘去了,仍在繼續受苦受難,我們能呆在這裏空等坐視?只要‘六順樓’的消息再過幾天不來,說什麽我也要設法到‘紫淩宮’去救人,否則我便壹刻也安不下心……”
拍拍他的肩頭,舒滄道:“別急,別急,和妳二叔商量商量再說。”
這時,包不同笑道:“我去端兩杯茶來給老幫主和少主解渴。”
舒滄頷首道:“也好,可不是有點嗓子發幹——”
他的話尚未說完,門外人影壹閃,壹個青衣弟兄幾乎連滾帶爬的奔了進來,這人面色泛灰,兩眼上翻,嘴角白沫沾吐——模樣似活見了鬼!
包不同壹怔之下立即搶前,猛壹把將對方兜胸捏了起來,破口大罵:“胡老三,妳是他娘的發了羊癲瘋啦!這麽個失魂落魄法!”
這青衣漢混身抖索,伸手朝外指,語不成聲:“頭……頭兒……壞事了……人人……家……圍上……上來……啦!”
有如壹個晴天霹靂,震得衛浪雲與舒滄兩人全身壹顫,耳鳴眼花,包不同也大大的壹呆,他隨即厲聲吼道:“說清楚點,是誰圍上來了?哪壹邊的人馬?妳看仔細了沒有?”
青衣人用力吸氣,竭其所能的壓制著自己的驚恐:“大……約有四五百人之眾……像……像是‘六順樓’那邊的…… ”
倏然跳起,衛浪雲怪叫:“包不同去召集人手,我先出去應付!”
—把拉住衛浪雲,舒滄急道:“不得妄動,我陪妳壹起去!”
這時候包不同早已吼叫著壹邊奔向外面,舒滄朝那名猶自面青唇白的青衣漢子叱道:“妳還發妳娘的哪門楞,趕快去稟報二爺,並記得將我的和少主的家夥帶下來,快去!”
當這名青衣漢子狂奔上樓梯後,衛浪雲已偕同舒滄飛掠出門!
此刻,已可見“翠竹軒”內外人影奔掠,紛紛進入緊急戒備的情況,隱伏在四周的幾處哨卡也將連珠強弩轉對山坡之下……衛浪雲和舒滄來到樓前壹株巨松的蔭蓋裏,樹頂枝椏交錯盤結的空隙間,便伏著壹名手執強弩的守衛弟兄,他們兩人依樹而立,目光瞥處,赫然已發現山坡下果然已列開三排不速之客—壹全身是深青色長袍,內襯同色短衫,還有些兩肩縫處綴連著數道不同的寬邊金絲——“六順樓”的人!
衛浪雲面容冰冷,面無表情,他生硬的道:“不錯,是‘六順樓’的朋友!”
舒滄吸了口涼氣,又是憤怒,又是吃驚的道:“但,他們是怎麽來的?”
不似笑的壹笑,衛浪雲道:“總有原因,重要的是他們也已來了!”
搓搓手,舒滄道:“來吧,反正遲早也要來——”
接著,他又興起壹線希望的道:“且慢,浪雲,說不定他們是來談和的——”
衛浪雲用手向下壹指,低沈的道:“大伯,妳看他們擺出的架勢是像來談和的麽?壹個個氣勢洶洶,意昂昂,弓上弦,刀出鞘,又這麽多人,若要談和,只怕不會是這麽個姿態吧?”
喃喃的,舒滄道:“娘的皮!”
衛浪雲擡頭問那名哨卡:“兄弟,就只發現坡下這批麽!還有別的情況沒有?”
那名隱伏在枝椏的青衣人忙低聲道:“回稟少主,就只看見他們,有沒有其他敵人自別的方向摸上來卻不知道……他們來得好急,完全以快步從山坡那邊轉了過來,才壹過來便排成這種陣勢,胡老三險些要嚇癡了呢……”
哼了哼,衛浪雲道:“沒出息的東西!”
那名弟兄笑笑道:“胡老三是因為太出意外了……但誰不是都大吃壹驚?”
舒滄手搭涼棚,細細註視:“壹道金的……三個……兩道金的,三個……三道金的……壹個……四道金的……壹個……五道金的……兩個六道金的,沒有七道金的……娘的,還有壹個七道金,不曉得他們的‘大哥衛’還是‘二哥衛’?‘六順樓’像是傾巢而出了!”
左右掃視,他又喃喃的道:“不見淡臺又離這老兒,唔,另外他們帶來的人約有四百名之多……我們壹共加起來不到五十,四百對五十,八倍……”
就在此際,田壽長已大鳥般飛掠而至,同時將衛浪雲與舒滄的兵器帶出來交給他們兩人。
喘了口氣,田壽長目光凜烈,語氣冷寒:“事情透著怪異,妳們不覺得?”
掂掂手中的“鐵竹棍”,舒滄道:“什麽怪異?”
田壽長嚴肅的道:“他們是怎麽找上來的?”
舒滄有些遲疑的道:“誰曉得?剛才浪雲還在談起這個問題……”
田壽長冷驚的道:“會不會是水丫頭走漏了機密?”
身子壹震,衛浪雲臉色灰白的道:“不可能吧?二叔,她再怎麽樣也不會出賣我們……”
田壽長憤怒的道:“我也希望不可能,但除了她沒有人知道我們隱藏的地方,尤其是,就在她回轉‘六順樓’之後對頭便摸上門來!”
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衛浪雲唇角連連抽搐!
“二叔……冰心是我的妻子……她為了雙方的和平已奉獻出她自己,她曾嘔血起誓要盡她的力量化解彼此間的仇怨,她甚至願以身相殉……二叔,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會漏我們的秘密?出賣我們?”
田壽長咬牙切齒的道:“是不會,但眼前的事實又怎麽解釋?”
是的,衛浪雲雖然絕不相信他的妻子水冰心會背叛他,會出賣他,但“六順樓”的大軍卻已來到眼前,出勢猛銳,其形兇悍的來到了眼前,這又叫他如何解釋?原來,除了他們自己人之外,便沒有任何敵對者曉得他們匿藏之處啊,何況這件事又發生在水冰心回到“六順樓”之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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